直至夜。
岁星岛。
雪芝又点了一盏灯,借着灯光看清右手腕上红色的指痕,然后用左手将身上带的药瓶打开,倒了药粉在红痕上。
药粉刚落上去的瞬间,她疼得又抽气又跺脚,最后一头撞进被窝甩。
这时,有人敲门。
应该是替她拿棉被的丫鬟.雪芝立刻坐起来,握着手臂道:请进。
她用左手将药瓶和纱布都放在床旁的椅子上,腾出空位。
受伤了?听到这个声音,雪芝的手一抖,纱布和药瓶从床上滚落。
一只戴了玉扳指的手往前一伸,小小的药瓶和纱布便落在了白皙的手心中。
没有。
雪芝连忙摆手,没受伤。
我随便涂,涂着玩的。
手却又一次被握住。
只是这一次力道小了很多。
怎么会伤成这样?上官透把她的手拉到灯光下,微微整眉,都红了?不碍事。
一点都不痛,就是不大好看。
雪芝连忙把手抽回去,有什么事,吗?上官透怔了怔,道:哦,明天我就让那四个人出发,来告诉你一下。
什么意思?穆远是否就是公子,和他的出身有关。
我知道穆远经常去一个叫太虚峰的地方,那里藏有一个手卷就记载了他身世。
如果他们能够顺利取到那个手卷,结果大概也就出来了。
嗯。
雪芝听他说着,但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真的一点都没有变。
不知道是由于常年在冰窖中的缘故,还是他在她心中一直都是这样。
她无法不去留意他的每一个神情,说话的每一个音调。
你有在听我说吗?我在听。
我说了什吗?……算了,明天再说吧。
从他恢复身份以后,说话一直都冷冷淡淡的,你的手给我看看雪芝只得乖乖地伸出手。
上官透抬着她的手腕看了一阵子,直接把她拉到床上坐下,然后径自拿了纱布和药粉替她包扎:对不起,手重了些。
没关系的。
他动作很熟练,但像是刻意放慢了一般。
他的指尖冰凉,手心却是温暖的。
雪芝看着他低垂的眼眸,英气的眉,那么真实,那么清晰。
恨不得时间就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可是他很快抬头,和她视线相交。
红烛的蜡一滴滴熔化,一滴滴落下。
烛影摇晃。
或许是气氛太暖昧,太模糊。
雪芝一时情难自禁,轻声道:你真的要娶柳画?是。
上官透答得很快。
哦。
咐芝垂下头?如果是换作以前,她会继续说很多很霸道无理的话.但是这一回,她什么都没说。
白天被他吓过一次以后,她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今天早点睡,明天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上官透放开她的手,准备出去。
透哥哥,别走……她捉住他的手。
你还有什么事吗?他的态度,让她把即将说出口的话全部吞下去.她好想告诉他,她很想他。
她说不出口。
害怕前一次痛苦到连续几日无法走动的欢爱,害怕他像白天那样残忍地对待自己……更害怕他冷漠的拒绝。
上官透看着她的眼神是冷漠的,完全不带一丝感情。
她很不甘心,很不舍得:但是那期待的双眼垂下去以后,握着他的手也渐渐松开。
他却像是突然懂了她,反手握住那只手,将她推到床上,吻了下去。
又是一个完全失控的夜晚。
红烛在绵长的时间中黯淡去。
不同的是,两个人都很清醒,也清楚明白与自己缠绵的是什么人。
他依然霸道,依然强硬,但与前一次明显不同。
他让她在越来越无法承受的极乐中.彻底失去了理智。
直到天边隐约露出一丝淡青色,两个人才因为精疲力竭停下来,相依入眠。
又不知过了多久,雪芝醒来了.上官透依然在沉睡,一只手枕着她,另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雪芝笑得很苦涩,又撑起身子,细致地亲吻他的额头、眼睛、鼻尖、脸颊、嘴唇,最后依偎在他怀中,抱住他。
但是这个状态没有维持多久,上官透就醒了。
雪芝立刻闭上眼睛装睡。
显然上官透不是她,不会赖床,也没有眷恋.翻身起来,他在床边坐了很久,穿好衣服,直接往门外走去。
严冬时节。
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冷空气倏然钻入被窝。
雪芝缩成小小的一团,感到浑身上下都是彻骨的寒冷——她想起了以前和上官透睡在一起,清晨无论是谁先起来,都要亲睡着的人一下。
但是很快,门被推开。
雪芝又闭上眼睛.上官透坐回床旁,迅速弯下身,在她唇上深深一吻。
她的呼吸像是在那一刹那被抽走.他吻了很久很久。
次日,一切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上官透对她依然礼貌又冷漠,而柳画默默跟在他身后,安静得像个小丫鬟。
如果不是感到浑身筋骨都要散架一般,雪芝会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原本应该到吃药的时候,雪芝也该感到身休不适,但这一回除了精神不佳,便再无病痛。
午时,上官透叫上那四个客人,柳画以及雪芝一起朝南边赶路。
两日后,他们到了洛阳北部的一个山林。
山林的正北方雾气腾腾,往上看,隐隐约约可见红云中有尖尖的山峰。
那就是太虚峰。
上官透转身,对四位客人说道,白雾中有剧毒阵,山峰正中央有八卦阵,山顶有一个坟墓,山崖很陡峭,常人几乎无法上到山顶。
雪芝看了看那四个人,恍然明白了上官透安排他们来的目的。
毒阵里混合两百八十七种剧毒,分散在空气里、植物上、土地上,里面还有三十多种毒蜂、毒蛇和毒蝎。
这些毒物什么都咬,什么都叮,但不碰同类。
说罢,上官透看向毒公子天涯。
天涯点点头。
而毒阵的正中央有一个机关,外表是椭圆形的石块,搬开下面有一只翡翠蜘蛛,旋转半周,可以打开我们附近的地道。
这个地道直通山脚,山脚到半山腰有阶梯,但是到八卦阵的时候就会没了路。
八卦阵是石头做的,里面有千余个机关,七百多条通道,而且机关埋得很隐秘,据说常人光是寻找它们,都需要花上半年。
说罢,又看了神算破阵巩大头。
巩大头笑道别说是千余个机关,即便是万余个,俺也不放在眼里。
破阵以后会出现一条笔直的山路,直通一条数丈宽的深沟.深沟的对面有一座高崖,高崖和石路几乎呈垂直状,而且峭壁上没有碎石凹陷处,还长有不少毒草,也就是说,不能攀爬上去,只能靠轻功。
这一点,普通人也无法做到。
上官透看向钱玉锦。
钱玉锦道:我一个人上去吗?不,你要背着他。
上官透指了指屠飞燕。
钱玉锦看看屠吃燕,还有他灰白色的皮肤和瞳孔,小到惊人的双眼。
钱玉锦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我会尽快的。
最后就是太虚峰顶。
上面什么都没有,除了白云和一个坟墓。
巩大头道:那个坟墓里面有什么?慢着。
屠飞燕冷冷道,知道墓里装了什么的墓,我从来不盗。
正是。
上官透笑道,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除了挖墓人。
屠飞燕道:既然如此,还等什么,出发吧。
慢着。
巩大头打断他,又看看.卜官透,上官谷主,希望你言而有信。
那是自然。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你想要什么?我要五千两黄金,你给得起吗?当然。
巩大头愕然,又很快道:十颗夜明珠?可以。
还有那个毒阵中央的翡翠蜘蛛?可以。
若是美人呢?数量随你挑。
我不要太多。
巩大头看了一眼雪芝,迟疑片刻又道,我要那种绝世美人,美得每个男人都想要的。
一个便够。
雪芝顿时心生厌恶。
而上官透依然笑道:可以。
雪芝脸色苍白。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上官透又对屠飞燕道:你呢,你想要什么?除了你要找的手卷,墓里的其他东西都是我的。
可以。
上官透又问钱玉锦,你呢?我要林轩凤的人头。
等你下来后,我会带你去取。
上官透又看向天涯,毒公子呢?我们教主生前唯一敬佩过的人,便是莲宫主。
他女儿的事,我自然会竭尽所能帮忙。
天涯淡淡道,我什么都不要。
既然如此,请公子进毒阵,其他三位请向西北方走十里,等候天涯公子打开机关。
四人很快消失在雾气中。
他们刚一离开,雪芝便道:你为何不去死?我为何要死?你刚答应了给巩大头什么?他要黄金,夜明珠,翡翠蜘蛛和美人。
有什么问题吗?雪芝愣了半晌,只冷冷道:你最好别把我当成了东西。
你是什么?是黄金,夜明珠,蜘蛛,还是美人?上官透笑道,你显然不是前三种。
第四种,是你自我感觉太好,还是我理解有问题?雪芝怒了:他分明就是看着我,不是说我是说谁?那他说黄金的时候还看着我,难不成我就是黄金了?你怎么不去死!你就会说这句话吗?柳画望着远处,轻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正是因为这无言的叹气,雪芝的火气更大,于是提高音量对上官透道:那个钱玉锦要杀林叔叔,你也同意?上官透笑而不语。
你说话呀。
还是没回答。
上官透反倒问起柳画:你累了吗?有一点。
那我带你去旁边休息一会儿。
这电太燥热。
上官透离开以后,雪芝在地上狠狠跺了三脚,气得满脸通红泪眼汪汪——她己经很久没有这样被人气过。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急性子己经从骨子里消失了。
半个时辰后上官透回来,和柳画一人啃着一个包子。
雪芝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但是自己也去买未免显得太没志气,于是强忍着。
两个时辰之后,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上官透道:柳画,你在洛阳客栈等我,我很快回来。
柳画离开以后,上官透扔了一个包子给雪芝:吃了出发。
雪芝早己饿得头昏眼花,连别扭的劲都省了,一口咬了半个包子:去哪里?太虚峰。
可是,他们还没回来。
不用等了。
说罢,打横抱起雪芝,起身一跃,飞到毒林上空,树枝顶部,然后轻灵而飞速地跳过一个个枝头,往山脚奔去。
我不理解。
雪芝抬头看着上官透,你明明可以过去的,为何要让毒公子过来?我破不了八卦阵。
破不了阵和毒公子没有关系。
我不想抱着巩大头过去。
你想抱我过去?这就是我不想给你吃东西的原因。
上官透顿了顿,我怕你吃太多,我抱着你就飞不起来了。
你——雪芝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下去,就不放了。
上官透倒抽一口气:我扔你下去,信吗?我自己会轻功!上官透笑得很是不屑:你这两天走路都跛脚,还想施展轻功?雪芝干脆不说话,又一口咬下去。
上官透立刻做出要扔她下去的动作,她立刻吓得抱紧他的脖子。
上官透露出很得意的笑容,雪芝一脸愤怒。
然后很快到了山脚,他把她放下来。
雪芝一脸挑衅:我看你也抱不动嘛。
上官透脸上有些尴尬:换作以前,抱着三个你,我都能从洛阳跑到长安。
你就会吹牛。
起码现在我走路没有问题。
雪芝干笑。
此时两人己经进入破解好的八卦阵通道,她立刻转移话题:挖坟你会的,为何又要请屠飞燕?我怎么知道那坟里藏了什么东西。
那你也不用请钱玉锦。
我更不想抱着屠吃燕上去。
你宁可杀林叔叔,都不愿意抱屠飞燕?我可没打算杀林庄主。
难道你准备言而无信?刚才我告诉钱玉锦,等他下来后,就带他去取他想要的东西。
他在说等他下来后这几个字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
难道他……下不来了吗?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雪芝便没再问下去。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巩大头的尸体。
你……是让他们来送死的。
这个问题是你该关心的吗?雪芝呆了半晌,才小声道:穆远哥,现在在山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