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看他的目光简直像见了鬼。
什么叫他不是平王?难道他连自己的出生都要抛弃?赵玹轻笑道:你这样吃惊,说明的确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我努力争取的东西,都是为了你而争取的。
若是没有你,就算是皇位送到我手上,我也不会有多开心。
他声音变得低而缓,只要有你,要不要这个身份我都不在意。
阿凝摇摇头,你绝不能这样做。
一心为你着想的贵妃姑姑会心寒的。
而且我也不可能答应你。
她曾经为了父母而拒绝和赵琰完婚,推己及人,即便那位姑姑对她不怎么样,她也不希望赵玹这样伤自己母亲的心。
赵玹却直接忽略了后面一句,眼睛一亮,阿凝不再怪我母妃了是么?被他这样曲解,阿凝也不愿意解释。
她知道,这会儿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放她走,哥哥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她。
一时又想起至今不知消息的赵琰,心头愁绪万千。
一丝墨黑的发滑下她的鬓角,落在她柔滑细腻白皙如雪的脸颊边。
男子伸手去想帮她拂到耳后,她缩了缩脖子,警觉地盯着他。
赵玹的手尴尬地伸在那儿,愣了一下,阿凝……不是让我休息吗?你出去。
小姑娘冷冷道。
赵玹目光一滞,心头仿佛被她狠狠剖开了,疼痛难忍。
这个少女让他痴狂若斯,可她却视他的情意为草芥,胸中一股骤然而来的沉郁,让他再也忍不住,忽然把她压到榻上。
阿凝惊喊了一声,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赵玹。
赵玹低首欲吻,她侧过头避开。
他不死心地追上去,一只手狠狠掐在她的腰上,制住她身子的挣扎,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
朝思暮想的容颜就在眼前,他狂乱地吻上去,在即将触到那娇艳红唇的刹那,她已经不知何时取下了发间的簪子,比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放开!赵玹动作僵住。
你滚开啊!她也恶狠狠地盯着他。
对着自己的利器握得稳稳,没有一丝犹豫。
男子忽然起身,大步转身出了房门。
其实若他真想来强的,凭她这么细弱的手指,他想夺下她的簪子并不难。
他并没有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他只是忽然惊醒了,从失控中惊醒过来。
赵玹啊赵玹,你现在到底沦落成了什么样的人?用强迫的手段得到她,这跟赵玠那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又有什么分别?赵玹再进门时,是亲自给阿凝送饭来了。
一桌子甜腻腻的蜜饯糕点之类,正是阿凝最喜欢的。
这两年肖嬷嬷致力于调养阿凝的身体,初始时对她这爱吃甜点的习惯如临大敌,可后来渐渐晓得这丫头再怎么吃都不长肉,而且她本身在饮食上也懂得节制,便也随她去了。
赵玹无疑很懂阿凝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变过的口味,他拿了筷子来喂她。
除了赵琰之外,阿凝不喜欢任何人喂。
她开始推了两次,无果,只好乖顺地吃着。
目光在屋里守着她的几个丫鬟和内侍身上转来转去,忽然道:他们会武功么?不会武功保护不好我的。
赵玹看了她一眼,道:放心,有几个身手极好的。
你千万别想着逃跑。
他的目光又看了眼床榻四角的绸缎绳子,意思很明显。
阿凝:……一眼就被看穿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被人威胁的感觉更不好。
过了一会儿,阿凝又道:六殿下,你之前不是问我想去哪儿么?既然来了一趟凉州,我想在附近瞧瞧风景,凉州四处景观颇多,黄羊秋牧、平沙夜月,都是我一直向往的。
赵玹知道她是故意滞留凉州,想等着荣寰来找她。
他笑了一声,又夹了一块红豆马蹄糕给她,好。
我带你去看。
咱们晚些时候再离开凉州。
阿凝对他的大方有点惊讶。
她哪里想得到,赵玹早就让西凉客栈的人故布疑阵,把荣寰一行人引开了凉州,向东而去了。
赵玹无视她探究的目光,继续好脾气地喂她。
说起来,赵玹和赵琰的五官长得的确有两分相似,难怪阿凝第一眼差点认为他是赵琰。
当然,在阿凝看来,赵玹还是不如赵琰好看的。
她一直记得,当日在凤倾宫里她近在咫尺地观察赵琰那张脸,只觉得他比自己长得还漂亮。
至于赵玹的脸,她是不会仔细看的。
一来会引起他误会,二来……他瞧她的目光总让她心里发憷,她不敢看。
除了长相之外,如今二人的性子也有点像了,都很让人捉摸不透。
这……大约是大部分赵家人的通病?赵玹越淡定,阿凝就越是耐不住。
一块红彤彤的樱桃脯又送了过来,小姑娘偏了偏头,我不吃这个。
我要吃蟹黄小笼包。
吴江出的那种。
赵玹点点头,凉州也有卖江南风味儿吃食的酒楼,我这就派人去找。
他又把李广唤了过来,吩咐了一番,又道:不管想什么法子,都要给本王把东西送过来。
李广擦了下额角的汗,应声而去。
赵玹又朝阿凝笑道:等一会儿就好了。
一连两日,尽管阿凝各种难伺候,赵玹都如最初承诺的那样,有求必应。
她真的仿佛被囚禁在了金丝笼里,什么都好,却没有自由,也无法知道外界的消息。
这日傍晚,赵玹来接她出门,说是今晚月色会很好,要带她去凉州城不远的腾格里沙漠上看月亮。
阿凝身上已经换成了女装,一身淡蓝色云烟纱金丝线绣暗花的束腰长裙,流苏髻上斜斜插了一枝雪白的玉兰花。
这样的妆容衣饰将她本就清透纯澈的气质完全展现出来,美得让人窒息。
这是赵玹派人给她收拾的,他喜欢看她这个模样。
阿凝当然是无所谓的。
她这会儿心头暗喜。
只要能出这个房子,她还是有逃跑的希望的。
结果她高兴得太早。
刚要走出房门,赵玹就让人送了黑色的绢帕来,亲自给她系上,蒙住了双眼。
阿凝知道反抗不得,冷笑道:六殿下还说事事都顺着我,我若说不愿意蒙住眼睛,你肯定不会答应吧?赵玹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道:你现在的心不在我这里,我必须这样做。
不然,便连你的身都留不住了。
他知道她的聪明,若是让她知道此处宅院的方位和布局,说不定会让她想出什么逃跑的法子。
顿了顿,他又安慰道:等到了看月亮的地方,我就给你解开。
话落,他忽然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外走。
很快,阿凝被放到了马车上。
赵玹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放开过,他知道她从小就怕黑。
若是怕黑,就闭上眼睛。
他心有愧疚,却不能把她松开。
阿凝扯着唇角冷笑了下,没理会他。
马车出了城,又走了大概两柱香的时间,终于停了下来。
赵玹把她抱下车,换了马。
骑马行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
她感到吹在脸颊上的风寒凉刺骨,正要打个哆嗦呢,身上就披上了一件带着温暖的宽大外袍。
赵玹帮她解开丝帕,阿凝睁开眼,只见前方一片深蓝的天幕,浩瀚无垠,一轮圆满的银月挂在当中,霜华静寂,练色如新,照在一望无际的平整沙漠上,好一派壮丽雄浑!阿凝呆了半晌,不知为何,那轮孤零零的月亮愈发让她觉得哀戚起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两年有太多个月夜,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看着月色,想着那个人。
一直期盼着等西北战事结束,她便能和他团聚。
可现在呢,似乎更遥遥无期了。
她忽然问道:六殿下,现在城里可有祈王的消息?赵玹事先在细沙上铺了一层金丝绒毯子,他们如今就站在当中。
另有一匹马立在一旁。
李广和其他侍卫站得很远。
赵玹把外袍给了阿凝,自己只一身单薄的宝蓝色暗草纹锦衣。
他听她说起这个人,忍不住眸光一冷,一时没说话。
阿凝自己先笑了,就知道你不会告诉我。
他不告诉她,说明是个好消息,赵琰肯定已经有下落了。
赵玹皱眉,阿凝……我不想听你说话。
她打断道,这个要求总能满足我吧?说着,她再不看他,自己当先踏出了地毯,在细沙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走着。
好不容易来一趟沙漠,她觉得不能浪费了,得好好体会这个感觉。
赵玹来不及阻止她,只好跟在她身后走着。
如水的夜色孤寂清冷,月色平沙虽美,却让人觉得荒凉寂寞。
阿凝一步步走着,走一步,就在心里唤一句赵琰,而赵玹跟在她后面,幽深而暗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
阿凝,跟我在一起这么痛苦吗?这两日,他对她百依百顺,可从未见她有一刻的开心,包括现在带她出来玩。
他觉得难受,心仿佛被缚在一张网上,死死挣扎。
她此刻的背影如此寂寥,仿佛在身边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他根本进不去。
他知道自己对她这样囚禁,她不开心。
但是让他放开她,那更不可能。
他现在的想法很清楚,就算没有心,也要把人绑在身边。
年年月月地对她好,总会有一日,能让她感动的吧?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阿凝。
小姑娘转过身,雪嫩的面容在月色下仿佛有一层皎洁的光芒。
他知道她不喜欢被他碰,所以他及时放开了她,他问:你要怎么样,才肯开心一点?只除了放你走这一件事,别的不管是什么,我都去做。
你说真的?当然,若有违背,我赵玹必遭天打雷劈。
他郑重道。
阿凝乐了,唇角勾起来,笑意却抵达不到眼底,是么?那若我让你谋朝篡位、弑父杀母呢?你也做?赵玹的目光没有一丝改变,只要你想,我就做。
阿凝见他无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不禁轻声道:你当真是疯了。
那都是因为你。
阿凝摇摇头,转过身不想再看他。
这样的他,只会让她更想远离。
阿凝!赵玹急道,你别生我的气,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
阿凝!他快步走到阿凝前面,面对着她,阿凝,乖,你……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
阿凝冷冷地看着他,连话都不愿跟他说了。
她这样的目光,让他的心愈发滴血。
他忽然把她抱在怀里,抱得紧紧。
她的身子僵硬着,一动不动。
他低低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混乱无序,带着嘶哑的痛苦,就算一辈子不开心,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你何必折磨自己呢……乖阿凝……乖,跟着我,开心一点好不好……圣洁的圆月,伴着徐徐晚风,满天满地都是仁慈的银华祥光。
阿凝被他抱着一动不动,逐渐感到肩后的濡湿。
那是他的泪。
她心头微微一颤,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