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月手腕上笼着那串佛珠, 跟着薛元敬去大相国寺。
不一会儿的功夫, 就有个僧人过来, 请他们随他走。
薛嘉月和薛元敬跟在他身后,走过很长一段隐秘的路, 就看到上次那处幽静的庭院。
想必已经有人进来通报过了, 周阿姑正坐在明间的一张椅中等着他们。
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走进屋里来,她就起身站了起来,面上带着微笑的看薛嘉月:你来了?薛嘉月眼眶发热。
人总归就是这样。
一个人的时候, 再艰难的事也许都能自己承受下来,但一等看到自己信赖的人, 所有的委屈便会放大。
周阿姑看到薛嘉月的样子,忙关切的问道:月儿, 你这是怎么了?薛嘉月想要说话, 就听到薛元敬已经在说道:劳烦您找个人带她到旁边歇一歇,我有话想要跟您说。
周阿姑看他一眼。
又看看薛嘉月眼中隐忍的泪光,还有薛元敬手里提着的包裹,便点了点头,叫了个小沙弥进来。
薛元敬见那小沙弥是个女子妆扮的, 就捏了捏薛嘉月的手, 温声的说道:你先到旁边歇一会, 我和周阿姑有话要说,待会再过来找你,好不好?薛嘉月明白现在的局势对他们两个很艰难,若薛元敬一个处理不好, 只怕他们两个人都会没命。
虽然她不知道周阿姑到底是什么身份,但现在出了事薛元敬立时就带着她来找周阿姑,可见他心中是相信周阿姑能护得住她的。
而现在他们之间要谈的话,肯定也很重要,她现在这个样子,心情都没法平稳下来,留在这里只会妨碍他们两个。
于是她就点了点头,起身跟周阿姑作辞,跟着小沙弥往外走。
目送她离开,薛元敬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周阿姑。
周阿姑正皱着眉在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月儿会哭?而且她看起来还很惊慌的样子。
她是知道薛嘉月的,这孩子喜欢笑,一般的事情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的惊慌。
薛元敬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却是直接说道:我杀了夏首辅的儿子。
什么?周阿姑握着佛珠的手一紧,目光不可置信的看向他,你,你竟然杀了夏兴言的儿子?虽然她已经知道薛元敬考了个会元,想必殿试中肯定能考个好成绩。
说不定就能考个状元,立时被授予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一职,但那毕竟是当朝首辅的儿子,他竟然敢杀?要知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现在夏兴言想要为难薛元敬,那是易如反掌的。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薛元敬平静的点了点头:是。
夏兴言的儿子觊觎月儿的美色,前些日子在大相国寺的事您已经知道了,回去之后我和月儿都甚少出门,但不知怎么还是被他给查访到了我的住处。
昨日我外出有事,留月儿一个人在家,他竟然带人闯进去,想要对月儿......后面的话薛元敬说不下去,但他知道周阿姑肯定已经明白了。
他刚刚攥紧的手慢慢的放松了些,语气也较刚刚和缓了一些:我回来之后怒不可遏,当时也顾不得他是夏兴言的儿子,就杀了他。
周阿姑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你现在带着月儿来我这里,是想要暂避在我这里,免遭夏兴言的毒手?她确实很恨夏兴言。
当年就是他煽动一干朝臣,说她父亲意图谋反,还找了好些所谓的证据出来。
若非他夏兴言,她母族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一个下场。
薛元敬杀了夏兴言的儿子确实教她高兴,但是她现在只是个在外人眼中被关闭在冷宫里的先皇后,虽然那个人现在遣了人在她周边护着她,她也不敢肯定到底能不能护得住薛嘉月和薛元敬......不。
但她听到薛元敬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我只是想让月儿在您这里暂住些日子。
而我,过几日的殿试还是要去参加的。
周阿姑皱着眉头看他:你疯了?便是你在殿试中考了个状元又能怎么样?夏兴言现在是首辅,想要对付你一个刚进仕途的人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你这是赶着去送死?心中觉得很惋惜。
她原本看薛元敬是个难得的人才,还想要扶持他,让他往后来对付夏兴言,以报她母族被灭族之恨,但是没想到薛元敬竟然这样的沉不住气,杀了夏兴言。
不过他对薛嘉月爱逾自己的性命,看到夏天成对薛嘉月欲行不轨,他肯定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这时她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缓缓的响了起来:我可以帮你对付夏兴言。
周阿姑吓了一跳,只以为他会读心术,竟然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她就看着薛元敬,虽然已经竭力的忍耐过了,但一向漠然的脸上还是有一丝吃惊。
攥着佛珠的手也收紧了起来:你在说什么?薛元敬不答,却是起身站起来,然后走到周阿姑面前,一撩衣袍下摆跪了下去。
月儿单纯,想必都现在她都不知道,她的这个义母,其实曾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薛元敬目光直视周阿姑,面上神情还是很平静的,您说是不是,周皇后?周阿姑心中一惊。
不过她到底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很快的心情就平缓下来:到底还是叫你看出来了。
自然如此,那也没有什么好对他隐瞒的了。
不错,我便是世人眼中待在冷宫等死的周皇后。
当年也是有几个曾我恩惠的宫人偷偷的送我出宫,我在民间流落数年,闭门不出,但到底还是被那个人知道了,叫人带了我回来,安置在这大相国寺里面,形同软、禁。
当年我母家和夏家的事,想必不用我多说,你已尽知。
我也确实想要对付夏兴言,让他夏家一族为我母家陪葬。
也确实想过要扶持你,等你羽翼丰满了再去和夏兴言对峙,但是现在你连殿试都没有参加,就先杀了夏兴言的儿子,他能饶得了你?往后你在这朝堂里面肯定是不能再立足的。
就这样,你还要如何的帮我对付夏兴言?薛元敬微笑:朝堂里面不能立足,我可以暂且外放,等几年之后羽翼渐丰再回来。
娘娘您已经等了几年了,再等几年想必您也是愿意等的。
至于说我杀了夏兴言的儿子,他会不会对付我的事,娘娘您放心,且不说夏兴言现在未必知道自己的儿子已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去了哪里,便是夏天成的尸首,昨晚可是忽然就不见了。
而让他尸首不见的人,您猜是谁?便是当今的皇上。
是他?周阿姑捏着佛珠的手再次收紧,他怎么会......薛元敬俯身下去对她磕了个头:多谢上次娘娘您叫皇上遣人暗中护着月儿的恩情。
若昨日没有那个人及时出手,我只怕会悔恨终生。
磕过了头,他又直起身来,望着周阿姑说道:我入京之后也听了些传言,朝中的事也听说了一些,私下揣摩皇上心中其实早对夏家不满已久。
只不过迫于夏家原就是世家,门生故交遍朝野,这一代夏兴言两兄弟又一为文,一为武,朝中的事需要人来做,边关的敌军需要人来击退,所以皇上暂且只能按兵不动,只做了无心朝政,荒淫无度的样子出来,也是为了麻痹夏家。
但他心中终究是想要去掉夏家的,也知道您和您母家的冤屈。
不然他不会将您安置在这里,还遣了人护着您。
便是夏天成的尸首,昨夜肯定也是他授意人毁掉的。
今早还有內监过来下旨,说是皇上召所有今科贡士去官舍中居住,任何人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去。
他这是什么意思,娘娘您心里应该很清楚。
他这分明就是要护着薛元敬的,好提防夏兴言会暗中对薛元敬下手。
周阿姑说不出自己心中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薛元敬说皇上知道她和母家的冤屈,也就是说当年他其实是知道她父亲并没有谋反的事,只是迫于夏家的威胁......但是迫于夏家的威胁,他就能将她的母族抄家灭族?她全族可是有近五百人啊。
自己和儿子也都被他打入冷宫。
她现在在这大相国里,但她的儿子现在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周阿姑的眼中隐现泪光。
无论如何,她都是不能原谅那个人的。
哪怕他是有多不得已的苦衷。
顿了顿,她才说道:你殿试之后想要外放?依照你的才学,一甲前三名肯定是可以的。
而一等榜单出来,一甲前三名是立时就会被授予官职,入翰林院的。
这就不劳娘娘您操心了。
薛元敬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只是这几日,还请娘娘您好好的照看月儿。
她安安稳稳的,我才能放心。
周阿姑刚刚也看到了薛嘉月梳的发髻,她沉默了一下,还是问道:我还在平阳府的时候,有一次无意之中听到你们两个说话,知道你们其实不是亲兄妹。
现在,你们两个成亲了?薛元敬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
不过还是如实回道:我们两个虽然已经签了婚书,但是还没有成亲拜堂。
我原本是想殿试之后就同她成亲拜堂的。
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正色的说道:我和月儿也没有长辈,您是月儿的义母,还希望我们两个成亲拜堂的时候,您能给做我们证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