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月虽然进了隔壁的屋子, 但并没有走远, 只一直站在门帘下面听着薛元敬和谭宏逸说话。
这会儿听到薛元敬冷清清的声音响了起来, 虽然他并没有指名道姓,但薛嘉月还是知道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她迟疑了下, 然后才掀开门帘子, 低着头,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她知道薛元敬是个占有欲强的人,想想以前但凡看到有男子跟她走的近一些他都会不高兴, 这次谭宏逸同她说这样的话都被他亲耳给听到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薛嘉月其实已经准备好接受薛元敬的怒火了。
头耷拉着, 唇角往下弯,做了委屈的模样出来, 打算若待会儿薛元敬凶他她就哭给他看, 不信他不心软。
但预想中的怒火却并没有来,反倒还听到薛元敬声音温和的在同她说道:你交代的事我已经悉数都同陆掌柜谈妥。
便是你的那些食谱,以往外面知道的那些便罢了,外人不知道的那几样,我也没有白给他, 都收了他的银子。
说着, 就从怀中掏了几张银票出来递到薛嘉月的手上, 说出来的话中也隐隐带着笑意:这下你相信哥哥了吧?薛嘉月惊讶的抬头看他。
就见他眉眼间都是轻淡的笑意,看着和煦如丽日,哪里有半点生气的样子?这可真不像以往的他了。
薛嘉月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哥哥, 你不生气?我要生什么气?薛元敬长眉微挑,望着她的目光似笑非笑,你做错了什么事我要生气?还是哥哥在你心里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虽然他说出这两句话来的时候堪称气和,但其实他这会儿并不心平。
怎么会不生气?看到薛嘉月和谭宏逸那样当面坐着,谭宏逸还对薛嘉月说那样的话,他只愤怒的差些儿就冲进来对谭宏逸出手。
但到底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他知道薛嘉月多少有些怕他,但他自然不想她怕他。
而且他也不想在薛嘉月的心中他是一个阴狠小气的人,所以便算心中再如何的愤怒,但他面上还是没有显出半点来。
见薛嘉月面上半信半疑的神情,他就笑着来握她的手:铺子里的事你都做完了?若昨晚了,你跟我来,我们去找杨大娘。
我有话要同她说。
这话题转变的太快,不过薛嘉月还是成功的被他带着走了,果然抛下刚刚的事,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同杨大娘说?薛元敬只笑而不语,一路握着她的手往回走。
等到了杨大娘家里,丫鬟通报了进去,过了一会儿杨大娘就出来了。
杨大娘身上穿着一件琥珀色撒花缎面的袄子,头上簪了一根金头银脚菊花簪子,一副打扮好要出门的样子。
看到薛嘉月和薛元敬,她就笑道:今儿吹的什么风,竟然将你们兄妹两个都给吹来了?忙叫丫鬟上茶。
薛元敬止住了她:不忙上茶。
又同她寒暄:杨大娘这是要出门?杨大娘点了点头:刚钱太太遣人过来说她家里才放了一批年纪大的丫鬟出去,现在家里丫鬟不够用,叫我去寻摸几个好的送去给她使。
这不,我就打算去外面相一相,看有没有合适的。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笑着说道:你们兄妹两个也不要瞒我,漱玉轩现在每日的生意这样的好,全平阳府里哪个成衣铺子及得上?便是怡庆和也是比不上的。
你们两个不说赚的盆满钵满,但手头肯定也很宽裕。
如何现在也不见你们两个找个丫鬟在身边做事,反倒还事事亲力亲为?不如我这次也顺带给你们寻摸个好的丫鬟给你们带过来?这样你们日常也轻松些。
多谢杨大娘好意。
薛元敬微笑,但我和月儿不喜整日有外人在身侧,所以还是罢了。
又同杨大娘寒暄了两句,薛元敬便说到了他今儿来的目的:杨大哥和杨二哥近段日子可有空闲?若有,我想请他们两位帮我做一件事。
工钱按日支付。
杨大娘的两个儿子都没有什么正经手艺傍身,镇日也就是打零工罢了,有一日没一日的。
这会儿听到薛元敬说出钱叫他们两个做事,杨大娘便忙问是什么事。
就听到薛元敬在说道:想必杨大娘也知道,我和月儿在城外赁了几亩地种番椒,现在番椒渐渐的熟了,我不放心,就想请杨大哥和杨二哥叫上几个信得过的人,一起到城外帮我们日夜守着。
虽然有些辛苦,但杨大娘放心,工钱方面我和月儿定然亏待不了两位大哥。
杨大娘知道薛元敬和薛嘉月在这上面都是大方的人,当下忙一口应了下来。
又同薛元敬约好,明儿一早他就会同杨大哥和杨二哥,几个人一起到城外去的番椒地去。
再说了两句话,薛元敬便说不打扰杨大娘了,站起身作辞。
薛嘉月也跟着站起来同杨大娘作辞。
薛嘉月素日就是个话多的人,更何况杨大娘还是她的干娘,在她面前什么俏皮话不讲?但今儿她却是有些沉默了。
薛元敬心中明知道原因,只觉心中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了一般,有些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不过他面上还是一点都没有显出来,反而是出了杨大娘家的门就语带笑意的问薛嘉月: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叫杨大哥和杨二哥去城外看守番椒地?薛嘉月刚刚听到他对杨大娘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心中确实是觉得很惊讶,不过随后一想她就明白了。
你不相信吴老汉?毕竟她已经请了吴老汉帮她日夜看守番椒地了。
现在薛元敬另外叫人过去看,只能说他心中不相信吴老汉。
薛元敬点了点头:我刚刚从陆掌柜那里出来,看到吴老汉的儿子。
他刚从怡庆和走出来,手里提了一包绸缎衣裳。
随后他又走到桂香楼去买糕点,拿出来的银子都是一整锭的。
薛嘉月没有说话。
吴老汉家的家境虽然还算可以,但也没有好到可以一下子就买一包绸缎衣裳,拿整锭的银子出来买糕点。
而且他毕竟是庄户人家,想必也不舍得这样做,但他的儿子现在......薛嘉月就轻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这时已经走到院门外了,薛元敬拿钥匙开了院门,然后拉了她进去,反手关上院门。
现在非但小婵在漱玉轩里帮忙,虎子也能在铺子里帮着做一些跑脚的小事,所以现在院子里并没有外人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薛元敬拉着薛嘉月在院中的一把小竹椅中坐了,然后回屋去倒茶。
等他端着茶水出来的时候,就见薛嘉月正低着头,右脚无意识的来回碾着脚下的一粒小石子玩儿。
她整个人看起来闷闷的,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薛元敬看了,只觉心中如同有一把钝刀子在来回的挫着他一般,又痛又酸。
他站在原地,眸光幽深的看了薛嘉月一会儿,然后才拿着手里的水杯走过去。
不过待走过去之后他并没有将水杯递给薛嘉月,而是放在旁侧的另一把竹椅上。
然后他单膝在薛嘉月面前半蹲下去,抬手去扣着她白皙如玉的下巴,半强迫的让她抬起头来看他。
薛嘉月正神游天外,猛然被他这样的抬起下巴,面上的神情还是迷茫的。
就察觉到薛元敬扣着她下巴的手紧了紧,然后是他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慢慢的在她耳边响起:你在想什么,这么不高兴?因为谭宏逸?薛嘉月骤然回神,看着薛元敬的目光就有些慌乱了起来。
但随后她就笑道:哥哥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我跟他又不熟。
但她的这个笑容看起来实在勉强,就好像是她的心思忽然被人给说中了一般,惊慌之余就想要辩解。
可这样的辩解如何能逃脱掉薛元敬的双眼?薛元敬只觉心中一窒,扣着她下巴的手忍不住的就又用了些力。
其实他已经很克制自己了。
这若是在以往,这会儿他只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对薛嘉月做出些什事情来。
但心中忍不住的还是妒火中烧......不过最后他反其道而行之,非但没有接着质问薛嘉月半句,反倒是收回扣着薛嘉月下巴的手,反手虚盖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颊,长长的眼睫垂着,声音低低的,满满的都是哀伤:月儿,莫不是你心中喜欢的人其实压根就不是哥哥,而是谭宏逸么?他知道薛嘉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对着他的时候尤为的心软。
而果然,薛嘉月以往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立时就被他给哄骗住了。
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慌乱,忙去拉他握着脸的右手:哥哥,你胡说些什么?我哪里有喜欢谭宏逸?我没有。
你这只是见我伤心,所以故意说了这话来哄骗我罢了。
薛元敬苦笑,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自嘲和无奈,你若不是喜欢谭宏逸,如何自他走后你便一直闷闷不乐?可见你心中还是很在意他的。
我没有。
薛嘉月急忙说道,我没有在意他。
我只是,只是见他跟以往变化实在太大,好像才刚刚经历过了一场很伤心的事,哥哥你当时又那样直接的对他说那样的话,我,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忍心罢了。
但我哪里有在意他,喜欢他?我没有。
薛元敬闻言心中微动。
不过面上还是做了哀伤的样子出来,低低的问道:果真只是这样?薛嘉月忙不迭的点头:真的只是这样。
我心里对他半点心思都没有。
那你的心思在谁身上?薛元敬抬眼望他,一双墨眸中仿似晕染着天光水色一般,勾人心魄,在我身上?月儿喜不喜欢哥哥?爱不爱哥哥?薛嘉月微怔。
她觉得这样的薛元敬简直就是个妖物,她压根就招架不住。
双颊开始发热,目光也不敢再看薛元敬,只到处飘移着。
不过她并没有回答薛元敬这句话。
下巴又被他两根手指给扣住了,强行让她目光对上他的:月儿爱不爱我?以往他虽然有时也会问她这话,但若他不答,他笑一笑也便罢了,但现在他仿似同她较上了劲,一定要她回答。
薛嘉月没有法子,只得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但薛元敬很不满意她这样敷衍的回答,身子前倾过去,眸中沉沉:不是这样的回答。
月儿,你知道我想要听你说什么话。
薛嘉月被他逼的没有法子,而且他刚刚哀伤的样子也实在让她心中觉得无端的就愧疚起来,所以这会儿她忍着羞意,最终还是在薛元敬半是逼迫半是诱哄之下支支吾吾的轻声的说道:哥哥,我,我爱你。
永远都只爱我一个人?薛嘉月点了点头:嗯,永远都只爱你一个人。
如烟花瞬间炸开,薛元敬的一双眼眸这会儿亮的惊人,面上也满是笑意。
乖。
他倾身过来亲吻薛嘉月的双唇,低声却坚定的说道,哥哥也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这是他至死不渝的承诺,永生永世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