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天, 孩子就要出生了。
辛肆月身上披着浅灰色的流苏披肩,望着顺着玻璃窗不断流淌下来的水珠, 一滴一滴,急速而焦急地往下方坠落。
而天空,仍旧是黑沉沉的一片。
这场雨,下了一个多星期了。
沈斯南端着玻璃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她站在玻璃窗前发呆的模样。
他抬头, 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 大雨下了这么多天,似乎还是没有停歇的趋势。
天空中的乌云, 厚重浓黑, 想必,再这样下下去,有些地方势必会引起洪水之灾。
沈斯南远远看见她蹙起的眉心,知道她在忧思什么,走过去, 将杯子递给她,说道:站着不累吗?回去躺会?辛肆月顺手接过杯子,低头喝了一口,水的温度正好。
她抬头,看着他, 顺势依进他的怀里,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很不安。
你想多了, 别瞎想,没事的。
辛肆月笑了笑,故作轻松道:想来也是这场雨的缘故,下了这么多天,还不停,下得人心烦意乱。
过两天就停了。
睡一会吧,等会傍晚的时候,我再叫你起来,你昨晚不是才睡不到几个小时吗?辛肆月想了想,回道:好。
你陪我?好。
沈斯南陪着她躺了一会儿,见她终于沉沉睡去,这才起身。
被他特意调了静音的手机里除了有汪助理的电话,还有另外一个人的电话。
沈斯南沉眸瞬间,随即给他回了电话。
沈斯南,找你还真是费工夫啊!沈斯南相信,若是没有事情,他也不会找上自己。
没了和他嬉皮笑脸的闲情,直接问道:什么事情,说。
就是你亲自送进来的那个施诗,疯疯癫癫的,一直嚷着要见你老婆。
施诗?沈斯南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什么。
那人见他迟迟不表态,就接着道:我就提一句,见不见,你自己斟酌。
那人最近也不知疯什么,一直危言耸听说一切都要结束了。
沈斯南,你信吗?沈斯南嘴角微扬,不屑道:不信。
哪怕一直都不相信,可沈斯南还是在第三天去了一趟监狱。
蓬头乱发的施诗见到沈斯南,忽而眼睛一亮,双目睁大,很是得意道:我就知道来的人是你!沈斯南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并不打算开口。
施诗越发笑得渗人,沈斯南,其实我想见的人是你,不是辛肆月那个贱人。
那人可恶的嘴脸,我看了何止十几年,早就恨不得她死无全尸了。
她哪里得罪了你,你至于这么恨她?施诗见他终于回应了自己,越发开心了,恨啊!怎么不恨!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可是,为什么我爸的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我做的那么好,那么努力,他为什么就是从来不正眼看我一眼?在他的心里,他永远只有辛肆月一个女儿,哪怕她从来不愿意和他说话,不愿意承认他,他还干巴巴地赶着对她好!辛肆月,她凭什么!要不是她们母子,我妈就不会想不开吞安眠药自杀!沈斯南,父爱母爱,幸福的家庭,这些我原本都该拥有,都是辛肆月,她毁了我的一切。
沈斯南轻声一笑,笑里满是轻蔑。
你什么意思!沈斯南!你只是自私地为自己的恶行找借口罢了,你可怜的生活找不到发泄,看她单纯好欺负,就将所有的怨恨都发泄到了她身上。
你说她夺走了原本属于你的一切,但是,你口中所说的一切,原本不都该属于她吗?沈斯南提醒道:你和你妈,才是破坏了别人幸福家庭的罪魁祸首。
我想,像你这样的人,还是监狱最适合你。
他说着便站起了身。
被人掀了伤疤的施诗,立即奋力吼道:不是!不是!我妈和我爸才是真爱!是辛肆月她妈横刀夺爱!沈斯南不想和她讨论这个无聊的问题。
是与否,她自己本身最清楚。
施诗见他转身要离开,忙叫嚷道:沈斯南!辛肆月她活不了多久了!只要你们的孩子活着,她就不可能活到百岁之后,沈斯南,杀了你的孩子,你的辛肆月就可以活过来了!哼。
沈斯南直接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种无稽之谈,谁会相信!只是,沈斯南回来之后,越能明显感觉到了辛肆月的不安。
偶尔小憩或者午夜梦回,她都能半途被梦惊醒,醒来之后,边大口地喘气,边出着神。
沈斯南每次都能发现她满头大汗的紧张模样。
他拿纸巾帮她擦干汗水,边语气轻松道:又做噩梦了?辛肆月点点头,梦见以前的事情了。
似乎,她在梦里,又将以前的所有经历都重新走了一遍。
那种失望、那种伤心欲绝的心情,真实到让她怀疑。
沈斯南……只是梦而已,别怕。
若是哪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和孩子……不许说傻话!辛肆月扯出笑弧,转移话题道:我们还没有给孩子取名字呢!男孩和女孩,名字各取一个,你说好不好?其实名字,几位长辈很早就开始物色了,只是迟迟都找不到满意的。
沈斯南轻轻搂着她,点头道:好。
男孩,女孩都取一个,若是这一次是男孩,那另一个名字就留着下次用。
嗯,这样好。
孩子的名字,你来取。
好。
辛肆月说完,又缓缓闭上了双眼,窝在他怀里。
也许,那些梦,是想提醒她,该回去了?沈斯南到底还是好心安慰了她而已。
因为这场大雨,足足下了半个多月。
新闻报道里,不少地方洪水肆虐,房屋倒塌,一片狼藉。
辛肆月每每听到这些新闻,心里愈是难安。
她开始阵痛,是在一个大雨磅礴的下午。
三点多,她躺着休息不到几分钟,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只是一阵一阵隐隐的痛,到后来越是频繁和疼痛。
斯南……最近因是她临产的日子,于是一直呆在家里陪着她的沈斯南一听到她声音不对劲,赶忙走近她,媳妇儿……辛肆月捂着肚子,咬牙道:估计是……要生了……沈斯南一听,脸色立即变了,抱起她,赶紧叫了在家的翁吟琳一起赶去医院。
雨太大,沈斯南原本想让老爷子在家等消息就好。
只是没有想到,刚到医院,老爷子、沈暗,还有辛家的两位长辈都赶了过来。
怎么样?孙媳妇情况怎样?沈老爷子忙问道。
沈斯南一路赶来,只感觉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有生以来,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慌乱无措的经历。
他怕意外,他也怕他没有能力护住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而徒留遗憾。
沈斯南沉了沉呼吸,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没事的,一定会母子平安。
翁吟琳听沈老爷子这么问,忙回道:医生说要生了,孩子胎位正,会平安的。
嗯,那孩子福泽深厚,一定能平安降世。
沈暗也安抚道。
只有在场的人自己清楚,等待的过程是多么地漫长,内心多么煎熬。
一直到夜幕降临,外面的大雨仍没有停歇。
沈斯南站在产房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一言不发。
只是几位长辈能明显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神色越发难看了。
白凝知道他的担忧,哪怕自己也无比担心,可还是宽慰道:女人生孩子就这样,肆月这是头胎,时间长了点也正常,不会有事的。
妈,我知道。
沈斯南满是疲惫地回道,视线却从未从那扇门离开过。
不知过了许久,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了。
医生走了出来,笑着道:恭喜了,是个大胖小子。
医生!我媳妇儿呢,怎么样?沈斯南急忙问道。
没事。
就是生完孩子,只来得及看一眼,就晕了过去。
沈斯南二话不说,便闯进产房。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耳旁还有小孩子洪亮的哭啼声。
沈斯南愣了瞬间。
翁吟琳和白凝跟着进来,看了眼护士小姐手中抱着的小家伙,满脸笑意地打量了许久,笑道:长得真像。
沈斯南只匆匆看了孩子一眼,随后便快步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辛肆月脸上毫无血色,汗水沾湿了她的发丝,她的手仍紧紧地握着床下的被单,眉心紧蹙着,正沉沉地睡着。
沈斯南心里忽而一疼,伸手掰开了她五指紧握着的拳头,低头在她的手心里轻轻一吻,辛苦了,媳妇儿。
只是,沈斯南不知道的是,辛肆月这一睡,却是许久都没有醒过来。
而奇迹般的是,那场下得人心烦意乱且多灾多难的大雨,却是在天亮之后,渐渐停了。
天边微微有亮光倾泻而下,透过重重阴霾,耀眼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