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2025-04-01 16:45:59

过了几天,轮到田恒歇息,两人便备了马车,前往晏府。

虽然当了大夫,近来又被齐侯重用,晏弱的府邸还是颇为寒酸,距离城中繁华区也甚远,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了地方。

晏弱早就候着大巫前来,亲自出门相迎,没想到田恒也跟了来,一同施礼,方才请两人入内。

进了宅邸,竟比外面看着还要粗陋,怕是还不如殷实些的国人商贾,晏弱面上却无自卑之色,大大方方把楚子苓请入了内宅。

晏妻身体有恙,还躺在榻上,并未起身相迎。

因是诊治妇人疾,男子不便入内,晏弱只简单交代两句,便退了出去。

屋中只下那个虚弱的小妇人,和一旁侍候的老婢。

未曾想夫君能请来大巫,妾体弱多病,不能有孕,实在是愧对君子……那妇人面上羞怯,声音很低,有些不敢正眼视人。

楚子苓见到了人,心底就轻叹一声。

晏弱这续弦年龄实在算不上大,怕只有十七八岁,又生的瘦小,像是早年曾营养不良。

这副模样,如何能怀孕生产?请孺人伸手,吾先探脉。

也怕吓到对方,楚子苓柔声道。

那妇人小心看了她一眼,才伸出腕来。

楚子苓静静诊脉,过了片刻又问道:敢问孺人是何时落的胎?是去年,那时怀了四月,忽的见红,就落了孩儿……那妇人眼圈一红,似有要哭的意思,一旁老婢赶忙相劝。

见她伤心,楚子苓劝道:孺人不可悲戚过度,伤了肝脾,更难有孕。

这话倒是当机立断,让对方停下了哽咽,眼巴巴望了过来。

楚子苓也不迟疑,直接道:还请孺人平躺,吾再看看。

那小妇人立刻乖顺的躺了下来,楚子苓伸手在她下腹按压,边触诊边问道:孺人月水来得可准?那妇人立刻红了脸庞,不好开口,倒是一旁老婢替她答道:主母月信时断时续,来得极少,来时还腹痛难忍。

楚子苓点了点头,手指一压,那妇人痛的一个哆嗦,直接蜷起了腿。

果真是血瘀少腹,留滞作瘕。

估计是当初流产时胞衣不净,导致脉络损伤,淤血阻滞,又因身体虚寒,肾气亏损,别说受孕了,如此气虚体弱,平日少不得生病卧床。

还请孺人宽衣,吾好行针通络。

楚子苓吩咐道。

那妇人却突然紧张起来,双手抓着衣襟,急急问道:病真能好吗?妾还能生儿育女?!这幅模样,着实让人心酸。

楚子苓放缓了面上神情,微微颔首:孺人放心,吾自会尽力。

闻言,那女子眼中溢出了泪水,也不等老婢相助,就自行解开了衣衫。

看着那过分娇小,又苍白瘦弱的身子,楚子苓暗叹一声,让婢子退了出去,开始行针。

治疗妇科血瘀,手法并不复杂,大半个时辰后,楚子苓就收了针,活动了一下手腕:如此每日一次,针十日即可。

吾会再配汤药,搭配服食。

虽然并不习惯针灸,但是听到这话,她还是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让老婢进来伺候女主人穿衣,楚子苓就想告辞,那小妇人还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非要送她出门。

好言婉拒,让她多多休息,楚子苓才出了内室,晏弱赶忙上前:大巫,贱内的病,可能治好?针刺调养,应当能恢复康健。

只是……楚子苓犹豫片刻,还是道,只是大夫最近还是勿行房事为好。

说这话时,她不可能不犹豫。

晏弱之前虽有妾室,却也早亡,娶了这新夫人后,便没再纳妾。

若是因为治病无法行房,会不会动摇那小妇人在家中的地位,也是难讲。

听大巫说只是时,晏弱心都绷了起来,谁料如此郑重的神情,叮嘱的却是这等小事。

晏弱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正色答道:贱内不嫌吾老迈,吾又怎会因这点小事嫌她?大巫放心,有何吩咐,尽管说来便好。

他的神色中,毫无勉强或者敷衍之意,倒似真心待自己的少妻。

楚子苓也算见惯了这个时代的君子,四十多岁无子,还能如此呵护不能生产的妻子,着实也不多见。

微微颔首,她道:那吾明日再来。

晏弱自是千恩万谢,又亲自把人送出了门。

登上了马车,田恒问道:这次需要诊治几日?连续十日吧,不知无咎可有空吗?楚子苓这才想起田恒还有差事。

田恒轻笑一声:眼看岁末,也无甚大事,自可陪你。

子苓既然惦记着让自己相陪,田恒哪有不允的?如此便好……楚子苓沉默片刻,望着前方高大身影,突然想说些什么似得张开了口。

就算在这蒙昧的年代,依旧有晏弱这样的夫妻,能够重情相守。

那她跟田恒呢?如今,实在难说他两人是何等关系,明明亲密无间,却没人踏出那关键一步。

田恒若是喜欢一人,会隐忍不言吗?这念头只要浮上心间,就让楚子苓止住了脚步。

她当然可以鼓起勇气,表明心迹,但若是误会了对方的心思,两人之间又会如何呢?难不成连这样的朋友,也要没得做了?微张的口,又缓缓闭了起来,楚子苓压下心底轻叹,靠在了车厢上。

之后几日,田恒果真时时相陪,就算要上朝,也会在下朝后抽时间,载她赶去晏府。

晏弱自是感激不尽,在听闻不孕这事也有可能出自男方时,还专门让大巫给自己诊了脉,想要一同调养一番。

这样的姿态和诚恳,简直让楚子苓感慨,怕是两千年后,也少有男子如此大度。

这日诊罢登车,田恒有些犹疑的问道:晏大夫不是生了两女吗,难不成还是他的毛病?见子苓给晏弱都开了药,田恒简直叹为观止。

这晏大夫为了求子,也是心切。

年岁渐长,难免需要调理。

楚子苓笑道,晏大夫肯求医问药,已是难得,怕是还有不少人不如他呢。

这话一出,两人都想起了当年给田恒治伤时的情形。

遭遇群狼,明明伤的就剩一口气了,他每次喝起药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比起晏弱着实差的老远。

你那汤药甚苦,吾看晏大夫喝了才知……田恒正要打趣两句,忽然眸光一缩,抓住了马缰。

就见大路上缓缓走着的几个游侠儿,突然加速,朝着这边冲来,腰侧刀剑皆已出鞘,寒光凛凛!扶好!他只来得及吩咐这一句,就催动了马匹。

骈马齐齐加速,却不是向外冲,而是微微转了马头,朝着那群人撞去!一般而言,被人埋伏围攻,最先想的都是脱困,哪有正面迎敌的?然而奔马何其迅猛,只是须臾就冲到了匪盗身前,就算马儿天生惧怕刀刃,此刻也来不及止步了,轰的一声,就撞飞了最前方三人,剧烈摇摆的车厢又横扫摆尾,让从后方包抄的几个也筋断骨折。

只一策马,围堵之人竟去了大半!然而此法再怎么威猛,也不过是一击罢了。

马儿受惊,再难驾驭,已是疯狂嘶鸣,掀蹄乱踩,田恒分毫不差,拔刀斩断了横木,任那两匹马脱缰而出,横冲直撞。

自己则在大车失了平衡的一瞬,扶着车辕跳下,一刀斩在了面前游侠颈间。

赤红的血浆喷涌而出,浸湿了衣襟。

田恒却不停步,一剑又一剑清扫着场中敌人。

原本共有十二人,如今又是车撞又是马惊,能站立的也不过三五个,还都是地痞恶少,对于田恒又有什么威胁?只几个呼吸,能威胁到自己的敌人,便尽数毙命刀下。

田恒却不管那几个受伤惨叫的,而是快步走回车厢边,伸手到:子苓,随吾返回晏府!对方一开始就摆出了围三放一的阵势,前方必定还有埋伏,就是想让他们不顾一切冲上前,自投罗网随后斩尽杀绝。

现在他们失了马车,已难突围,不如返回晏府,再做决断。

刚刚那一撞,实在是又急又快,楚子苓只来得及抓住手边木栏,还是重重撞在了车厢上,连指甲都劈了几处。

然而此刻,哪还有犹豫的时间,她伸手握住了田恒的手,就想下车。

谁料那只手并未放开,竟然用力一扯,把她抱在了怀中。

似是撞到头,眩晕不止,扑面又是刺鼻血腥,楚子苓两眼金星直冒,哪能反应过来,只得死死搂住对方颈项。

田恒却已迈开脚步,向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有粘糊糊的血液粘在了颊上,被人揽在怀中,楚子苓不好挣扎,只低声道:我能走……抓稳了。

田恒却不答应,就这么抱着人,大步而去。

远处街角,一辆停在路中的马车上,有人低声道:还要追吗?此子勇悍,怕是追不及了。

那主事者眉峰一紧微微皱起。

这人的手段,倒是有类一位故人啊。

当年劫杀那人时,是不是见过个少年?去几个人,把没死的灭口,收拾停当后速速离开。

他吩咐了一句,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那怀抱女子的高大身影,不由冷笑一声。

这真是家巫?恐怕未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