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时候被耽搁出差由阿绿顶替着去了, 他阶段性解决了问题便请了假,穆际云看他这段时间实在太累, 就给他放了个带薪长假,但阿绿却特意把组里的大头任务都交接到了楚昭昭身上。
她第一次顶替着阿绿的工作,稍显吃力,不过公司里的同事都愿意帮忙, 楚昭昭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却不亦乐乎。
一时之间,穆际云竟隐隐觉得阿绿是在变相报复他。
周六加了一天班,楚昭昭感觉浑身都快散架了,腰都快直不起来。
穆际云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看到这样一副景象:楚昭昭半身不遂似的摊在椅子上, 一会儿揉揉肩膀,一会儿揉揉大腿, 桌上的夜宵连包装都没打开。
穆际云走过去敲了敲她的桌子, 走了, 下班了。
楚昭昭刚直起腰, 又趴了下来,尖尖的下巴搁在桌上, 睁着沉重的眼皮盯着穆际云看。
怎么了?穆际云问。
楚昭昭突然站起来, 伸了个懒腰, 没什么, 走吧。
开发部永远是最后离开的,而楚昭昭又是开发部最后下班的,她和穆际云离开的时候,整个走廊空得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
进入电梯后, 楚昭昭抱着穆际云的双臂,喃喃道:累死了……穆际云忽然走到楚昭昭面前,蹲了下来。
那我勉强背你一段路。
如果他不说这句话,楚昭昭或许还要拒绝,但她听到穆际云这样说,忍不住锤了他一下,然后趴到了他背上。
电梯空气又沉又闷,楚昭昭把头埋在穆际云肩膀上,感觉四处都是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电梯门缓缓打开后,穆际云背着她一步步往远处的停车位走去。
楚昭昭看他脖子光秃秃的,便松开自己的围巾一头,缠到了他脖子上,并在他耳边说:穆老师,等我三十岁,你就快四十岁了。
等我四十岁,你就要五十岁了,到时候你走不动了,我是不会背你的。
穆际云没有说话,楚昭昭以为他觉得无聊才沉默,便打了个哈欠,靠着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
快到停车位的时候,穆际云说:不会的,等我们都老了退休了,我还要带你……楚昭昭半睡半醒地说:带我什么啊?穆际云慢慢笑了起来,带你去蹦迪,去喝酒,感受感受放纵的青春。
楚昭昭非常敷衍地哦了一声,夜店里最闪耀的老夫老妻。
对。
穆际云说,没错。
上车后,楚昭昭系安全带的时候,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刚刚会说,等我们老了退休了,带我去看大千世界,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穆际云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楚昭昭,为什么要老了才去?他的眼神和语气都颇为认真,楚昭昭也情不自禁正经了起来,因为现在……忙呀。
忙就不去了吗?穆际云又问。
唉……楚昭昭说,哪儿有时间呢。
穆际云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眯一会儿,到家了我叫你。
途中,楚昭昭被什么东西吵醒,她以为是穆际云在叫她,结果睁眼一看,还在路上。
手机还在响,她回了神,连忙拿起来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地。
楚昭昭碎碎念道:这么晚了,谁啊……穆际云侧头看了一眼,我妈。
啊!楚昭昭下意识地就丢了手机,落到双腿上,几秒后又捡起来,按下接听键盘。
喂,阿姨?祁红的声线天生清冷,此时刻意放柔,只让人觉得生硬,你……休息了吗?楚昭昭看了穆际云一眼,他认真开着车,注意力似乎完全没有在她身上。
楚昭昭便说:还没有,刚刚下班呢。
祁红低声嘀咕:怎么周末还在上班。
楚昭昭不知道说什么,一时没有回应,两人间的沉默间隙便被无限放大。
后来还是祁红先打破沉默,你问问际云明天有没有空,回来吃饭吧。
穆老师。
楚昭昭对穆际云说,阿姨问你明天有没有空,让你明天回去吃饭。
穆际云勾唇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问你呢。
楚昭昭说,明天有没有空?遇到红绿灯,穆际云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楚昭昭的头发,有有有,真是傻。
楚昭昭不再理他,对祁红说:阿姨,他说他有空。
哦……好。
祁红又卡顿了一阵,那你们早点休息吧。
挂了电话后,楚昭昭睡意也没了,她翻着手机,说:那我明天做大扫除。
你真是……穆际云无奈地说,怎么数理逻辑那么清晰,遇到这种事就犯傻。
拐进地下停车场,穆际云一边倒车进车位一边说:电话都打到你这里来了,你还做大扫除?啊?楚昭昭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了,我们明天一起去吗?不然呢?穆际云说,我没停机也没关机,为什么给你打电话?楚昭昭半张着嘴,皱眉想了许久,才说:阿姨要是有你一半直白就好了。
穆际云:……这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楚昭昭打开车门,下车往电梯走去,没什么,我随口一说。
*第二天,楚昭昭醒来已经十点了,她发现床边空荡荡的,惊坐起来,喊道:穆老师!穆际云从外面跑进来,怎么了?楚昭昭看到穆际云还在,便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一个人走了。
穆际云顺势坐到床边,还睡吗?楚昭昭摇摇头,不睡了。
那起来吧。
穆际云俯身抱她,随便吃点什么,我们就该出发了。
这一次,他们去的是祁清树家。
来的还是祁红和穆际泽,以及他的妻子孩子,只是祁清树家相对朴实,不像祁红家有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楚昭昭和穆际云到的时候,没看见楚明明和祁清树。
听穆际泽说,他们在院子里。
楚昭昭和穆际云往院子走去,隔着门,看见楚明明站在树下,踩着一地的落叶,脚边放了许多颜料,一只手端着一个调色盘,一只手拿着画笔,面前是一副进行了大半的油画。
祁清树站在她旁边,正细声说着什么,手指着她面前的画。
楚昭昭和穆际云听不清祁清树的声音,只看到楚明明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摇摇头,偶尔在画上添两笔。
他们在后面站了许久才被楚明明发现,她回头看到两人,立马笑弯了双眼。
姐姐!楚昭昭和穆际云走过去,祁清树则慢悠悠地坐到了一旁的摇椅上。
在画画呢?楚明明点点头,好看吗?好看。
楚昭昭说,画得越来越好了。
不能这么盲夸。
祁清树突然开口道,她虽然有点天分,但是没有受过正统教学,路子野得很,得掰过来。
楚明明撇撇嘴,又转身继续盯着她的画看。
也不错了。
穆际云说,比我画的好多了。
你还有脸说!祁清树说,我就说这野路子像谁,我看就是像你!穆际云:……怎么这也能扯到我身上?祁清树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祁红出现在他们身后,她靠着门槛,踌躇半刻,才开口道:吃饭了。
*饭桌上,祁红似乎在刻意多说说话,但穆际泽很忙,总是去一旁接电话,而祁清树又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祁红只能有一茬没一茬地说。
次数多了,她也就懒得说话了。
楚明明见状,主动给祁红夹菜,祁红眼里充满惊喜,正要开口说话,却又见楚明明转头去给楚昭昭夹菜。
而这时,楚昭昭的电话也响了。
她低头看一眼,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楚昭昭不动声色地掐断,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在吃饭,等下回电话。
于是,吃晚饭,她便匆匆去了阳台。
妈,怎么了?今天是周末,楚妈妈休假在家,刚吃了午饭有些无聊,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便有些难过:没什么……就是给你打个电话,你最近忙不忙?还好。
楚昭昭说,我今天跟明明一起吃饭呢。
是吗?楚妈妈的声音立马拔高了几度,她最近还好吧?嗯,很好,你放心。
楚昭昭说,你们没打电话?打了……楚妈妈落寞地说,但没看到人,我这心里总放心不下。
楚昭昭回头看了一眼客厅,祁红和祁清树坐在客厅里不知道在细细商量着什么。
妈,你和爸爸要不要抽空来看看明明?听到这话,楚妈妈是心动的,但转念一想,终归是有顾虑,只得叹气说道:算了,我们忙着呢,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了。
楚昭昭又和她说了一会儿,挂断电话后,一转身发现楚明明站在她身后。
你还不去睡午觉吗?楚昭昭说。
楚明明不答反问,姐姐,刚刚你在跟妈妈打电话吗?楚昭昭刚点头,她突然就扑进她怀里,紧紧抱着她。
她的胸前,传来一道低抑的声音,姐姐,我好想爸爸妈妈啊。
楚昭昭轻轻拍着她的背,想了想,说:爸爸妈妈过几天就来看你了。
楚明明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眼眶红红的。
楚昭昭弯腰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了这是?没什么。
楚明明揉了一下眼睛,我去午睡了。
她一走,楚昭昭的目光随着她,余光不小心瞥到客厅的祁红。
两人目光一对上,祁红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楚昭昭下午临走前去房间看了一眼,楚明明还睡得很沉,她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发觉她枕头润润的,脸颊还有没擦干净的泪痕。
楚昭昭摸了摸睡梦中的楚明明,帮她把被子掖好才出去。
穆际云在外面等她,祁红也坐在客厅里翻杂志。
两人准备走了,穆际云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妈,你今天下午不是有会吗?不去了?不去了。
祁红说,我在家里守着贝儿。
楚昭昭想到今天楚明明的状态,没忍住说道:她很听话的,不会乱动,不至于要人看着。
祁红端着茶杯,正要喝,听到楚昭昭的话,又放下了杯子,脸色不太好。
楚昭昭感觉到自己可能触到祁红不爽的地方了,但是没想到她只是无奈地说:她最近好像会梦游,我留在这里看着比较放心。
什么?!楚昭昭再无心管祁红的情绪,惊诧地说,怎么会梦游?!楚明明这个身体状况,大家都明白梦游是个很危险的情况。
祁红咨询过医生,了解情况,却不大说得出口。
犹豫了片刻,她也只是敷衍地说:医生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我会好好看着的。
即便心里担心,但祁红这样的人都放弃了自己的工作留在家里守着楚明明,楚昭昭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再多说什么,只能抱着一肚子的担忧离开了祁家。
路上,穆际云也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上车后,穆际云坐在驾驶座迟迟没有发动车子,而楚昭昭也发着呆,不知不觉,两人竟然就这么坐了十几分钟。
许久,穆际云终于开口了。
昭昭,我在想我们带走明明,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站在阿姨的立场,她没有错。
楚昭昭说,站在我爸妈的立场……太残忍了。
她看向穆际云,对于明明来说,也太残忍了。
穆际云不置可否 ,只是看着前方空荡的通道,沉思良久。
走吧。
穆际云说,回家吧。
是夜,两人难眠。
楚昭昭没有动,她只是睁着眼睛,看着窗外。
当乌云被风吹开,月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时,似乎带了点声音柔软的声音,沙沙沙的。
穆际云低声说:还没睡?楚昭昭背对着他,嗓音哑哑的,穆老师,你也没睡。
穆际云翻了个身,抱住楚昭昭,睡吧,明天还上班呢。
楚昭昭无声地叹了口气,好的,晚安穆老师。
晚安。
但这一夜,似乎注定是个不眠夜。
凌晨三点,穆际云的手机响。
凌晨四点,他和楚昭昭赶到医院。
凌晨五点,抢救室的灯还未熄灭。
寂静的医院走廊,充斥着一股消毒水味道。
灯光虽然打得很亮,但却刺眼得很,让人不觉得敞亮,反而有一种置身于地狱与人间的感觉。
穆际泽坐在凳子上,垂着头,祁红站在抢救室外,脸色平静,眼里却翻江倒海。
楚昭昭每次见到祁红,她的装扮都一丝不苟,唯独今天,她穿着睡衣拖鞋,披了一件大衣,头发散落在肩头。
这里没有人说话,安静得可怕,唯独穆际云放在楚昭昭肩膀上的手,如秘境里的一丝亮光,给了她一点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