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一片可怕的静谧。
林思念也有些受到了惊吓,心想还是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
谁知还没走上两步,身后的书房被人碰的一声推开,吓得林思念一个趔趄,赶紧扶住墙站立。
谢家父子一前一后掠出门外,看清院子里俏丽的身影后,不禁愣了愣,也不知方才的对话她听去了多少。
谢少离望着她,眼睛里飞快的掠过一丝慌乱。
谢允轻咳一声,唤道:思念,你站在那儿做什么。
谢允的声音有一种故作温柔的别扭,林思念知道他多少有些尴尬,便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福了一福,笑道:方才我去谒见了王妃,恰巧路过此地。
顿了顿,她有些忐忑的问:可否打扰您议事了?她的眼神清澈坦荡,言语中委婉的表达了自己并未听到谈话的意思。
谢允神色稍霁,摆手道:不,没有。
说罢,他狠狠剜了谢少离一眼。
谢少离淡然的调开视线,目光投向墙角那几簇稀疏的□□。
林思念朝他笑了笑,眉眼明媚,没有一丝阴霾。
见到她转身欲走,谢少离叫住了她。
林思念怔了怔,有些讶异的回过头看他。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高冷如冰山的定西王世子谢少离——居然会主动唤她!对上她讶然的视线,谢少离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用冷冽如泉的嗓音又重复了一遍:我送你回去。
谢允赞许的点点头,拍着儿子的肩膀,给予他无声的鼓励,这才放心的大步离去。
林思念回过神来,对着谢少离微微一笑,摇首婉拒道:不必了,我认识路……话音未落,谢少离却是已走到她身边,淡淡道:走吧。
他的语气笃定,林思念只好静静地跟着后面,恍惚觉得七年前的美好时光,似乎从来不曾远离。
谢少离走得很慢很慢,林思念却越走越不对劲。
怎么,怎么不从花园中走了?那条小径,好像离厅堂更近些。
谢少离的视线从林思念的腿上扫过,眼神晦暗,那条小径上铺了卵石。
林思念几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刻意压下的情绪又叫嚣着翻滚上来,面上却仍维持着微笑说道:多谢世子关心。
听到‘世子’二字,谢少离英气的眉微微拧起,似有不满。
林思念故意放慢了脚步,无形中拉开了和谢少离的距离。
她不想揣测谢少离因何不悦,岁月抹去了她的棱角,她已不是当年那个没脸没皮的小姑娘了。
她这边正纠结着,谢少离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静:方才在书房,你都听到了。
林思念一怔,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视线轻描淡写的转向一边。
得不到她的回应,谢少离换了话题,依旧是言简意赅的短句:你的腿,还好么。
林思念亦迟疑了一会儿,手下意识的摩挲着裙裳,很平静的说:还是那样,挺好。
谢少离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多问。
林思念偷瞄了他一眼,发现谢少离真是越长越英气了。
他的眉目依然清冷精致,但轮廓间已褪去少年的青涩稚嫩,多了几分经历岁月雕琢的成熟,光是一个背影便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据据说想做世子妃的名门贵女多得可以踩烂定西王府的大门,但他却偏偏没有一个看得上的。
走在谢少离的背后,林思念暗自咋舌,这样文武双全、相貌出众的男子,迷倒当年的自己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她竟然敢肖想他。
想到此,她脸颊红了红,尴尬的轻咳了两声。
前方的谢少离听见了,立即停下脚步,淡漠的眼没有丝毫感情的看她:冷?言简意赅的一个字,气势非凡。
林思念忙摆手,眼神有些躲闪:不,没有没有。
谢少离平稳的将视线转回,朝一旁藕池旁的水榭走去,嗓音依旧清冷没有丝毫起伏:歇会再走。
林思念脚步一顿。
谢少离常年习武,身体不是一般的硬朗,这么些年来连小病小灾都未曾有过,又怎会走了不到半刻钟就累得要歇息?看来他对自己仍然深怀愧疚,现在,又加上了爹的缘故。
想到此,她悄悄瞄了一眼谢少离的面色,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俩人一前一后进了水榭,找到石桌旁坐下。
谢少离背脊挺拔如松,双手平搁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林思念瞪着他看了一会,就觉得无趣极了。
她东瞅瞅西看看,见到藕池中有许多肥胖的莲蓬,很快找到了乐趣,便欣喜的扑到栏杆上,小声自语:莲蓬!说罢,她将半个身子从栏杆外探出,又伸长了手比划半响,似乎惋惜够不到。
从栏杆上跳下来,林思念一转身就撞上了谢少离淡漠的眸子,一个趔趄差点倒入了他的怀里。
林思念有些不自在,但转念想想小时候的糗事,反而冲着谢少离笑了笑,把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儿。
谢少离调开了视线。
俩人在亭子里坐了许久,谢少离连衣角都不曾拂动分毫。
林思念看着对面冰山一样的俊颜,默默将话咽回了腹中。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光线渐渐黯淡了下去,林思念暗暗叫苦,再精致俊朗的容颜,也不能当饭吃呀。
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对面的谢少离闪过一丝笑颜,稍纵即逝,起身朝她轻声道:走吧。
他的嗓音清冷如泉,林思念急忙起身,孰料久坐之下的左腿有些发麻,登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谢少离伸手扶住了她,又在她讶然的目光投来之前,默默的松开了手,古井无波道:慢些。
林思念回到厅中之时,天已经快黑了,林夫人忙从椅子中站起来,迎上前道:怎的去了那么久?王妃说什么了?王妃还托我问您好呢。
林思念坐在凳子上,揉着酸痛的小腿,整个人精神恹恹的。
侍婢送了热茶过来,她三两口饮了,这才让侍婢退下,小声的对林夫人说:阿娘,我一定得做定西王的义女么?脑海中似乎又回响起后院谢少离那句冰冷的话:谁都可以,她不行。
林思念撇撇嘴,七年前她四肢健全时,谢少离便看不上她,如今她这模样,谢少离自然是更加不喜欢了,又怎会认她做妹妹?以后若真成了谢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谢少离。
林夫人拧了热毛巾过来,体贴的敷在她小腿伤疤处,半蹲着摸了摸她的发髻,温声叹道:霏霏,这是件好事,阿娘没有理由拒绝王爷。
见母亲略为担忧的望着自己,林思念展开眉眼笑了笑,将母亲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搂着她道:阿娘,我就随便说说,您别在意。
林夫人依旧不放心,以袖掩唇,在林思念耳旁道:世子是不是做了什么令你不悦的事?毕竟七年前……话还未说完,便见一个穿着考究的婆子进了门,林夫人只好止住了话题。
那婆子屈膝行礼,满面带笑的朝林家母女道:夫人,林姑娘,王爷请二位移步正厅用膳。
林思念随母亲到正厅时,定西王和王妃已经落座了,谢少离换了身珠白暗纹的常服站在一侧,乌发尽束,薄唇紧抿,等林夫人和林思念入座后,他才撩袍坐在林思念对面的案几后。
侍婢们端了铜盆和帕子过来,林思念端正的坐在属于自己的案几后,依着规矩濯手完毕,便听见谢允一声令下,下席的诸位才陆续拿起筷子夹菜。
一顿饭吃得静谧无言,唯有间或几声碗筷相撞的叮当声。
谢允到底是军中之人,风卷残云的吃完饭,便放下碗筷,一边擦手一边对林夫人说道:弟妹,有一件事,本王实在是难以启齿。
见到谢允一脸肃然,满席的人俱放下了碗筷,恭谨的等待谢允发言。
林思念抬头,刚巧看到谢少离夹菜的手一顿。
林夫人淑仪端坐,含笑道:王爷但说无妨。
谢允双手搁在膝上,盘腿坐于主席,斟酌了一番,方沉声道:本王与犬子商议后,认令嫒做义女一事,恐有变故……听到是跟自己有关,林思念赶紧竖起了耳朵。
谢允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林夫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大概是谢少离不同意认林思念做妹妹。
想到此,林夫人有些失望,面上却强作轻松道:王爷不必自责。
妾自知出身卑鄙,霏霏亦是命薄,配不上王爷的疼爱……不不,谢允正色,解释道:本王并非要悔言,只是觉得与其认令嫒做义女,倒不如娶她进府做儿媳妇来得妥当。
……什么?!林思念有些懵。
儿媳妇?谁媳妇?谢少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