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枝的本家梁家,几十年来和楚家零零总总,到现在早已到了一本烂帐扯不清的地步。
自楚行当家以来,和梁家关系日渐疏远。
直到离枝前来,两家又渐渐恢复往来。
如今梁家当家人离枝的父亲在处理和楚家利益相关问题时,总要揣摩几遍楚行真正的脸色与眼神;楚行在着手梁家相关事务时,也要缓下来思索T城那头可能出现的反应和态度。
楚行听完,不置可否。
一只手搭在交叠的腿上,随意看了眼私牢的天花板,并不发话。
保镖跪在地上涕泗横流,求道:我是被离枝逼迫才做下这些的少爷!离枝谋划的事和我无关啊少爷!她只让我做这些事,没说她要害的是罂粟小姐!而且当时离枝想拿刀子毁了罂粟小姐的脸,是我在一旁劝了很久她才放下的刀子!少爷饶命啊少爷!楚行本来已经往私牢外面走,听他说到后面,脚步一停顿,侧偏过头来。
他瞥了那保镖一眼,目光中不含任何情感。
接着,便见他略一摆手。
路明很快微微一躬身:是。
我这就处理。
一直等楚行身影转出私牢,路明回转身来,冷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拖到冰库里去冻死!那保镖一愣,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做啊!路总助!路总助你救救我!已经帮了离枝干这种事,做多跟做少还有什么区别?路明接过手下人递来的布团,把他的口牢牢堵住,看他不断呜呜挣扎,在心里叹息一声,低声说道,安心上路去吧。
你只不过是第一个罢了。
再过上几天,你以为牵连的人还会少么?楚行回到卧房内时,罂粟正蜷腿歪在美人榻上,拿手指懒懒拨卷着旁边一株吊兰的叶子。
罂粟这两天自闭的行为还在,然而精神状态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
只是与此同时对待楚行的态度却比之前变差许多。
拗着他的意思来都算是轻的,甚至恩赐他一句走开都算是好的,更多的时候是不言不语,谁都不理会,明明眼珠里一片清亮,听得进去所有话,就是冷冰冰的不予任何回应。
这种行为按照鄢玉的解释,便是:罂粟只不过是神志不清,又不是失忆。
神志不清的时候你当然怎么摆布她都行,但等她神志清楚以后,你干过的那些事她可全都记着。
要是这样都还能对你有好颜色,那她就跟圣母没什么差异了。
罂粟一看到他,很快把叶子松开。
随手抓过一旁毛毯披在身上,翻过身去。
最开始的时候楚行还觉得她这个样子有些无从下手。
她不准人靠近,尤其不准楚行靠近,楚行只得在她一天里睡着的时候偶然看一眼。
然而这两天下来,楚行渐渐对罂粟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行为视若无睹。
不管她用脚踢用指甲挠还是用牙咬,他一一承受下来,等罂粟自己折腾得累了,也只有随他去。
楚行把沾了外面寒意的大衣丢到椅背上,在美人榻边坐下,抚了一下罂粟后背,笑着逗她:还不理人?罂粟后背一动,毫不犹豫把他的手给摇了下去。
楚行不以为意,瞥到下面露出她一截细腻脚踝,再往下,还有几根秀气的脚趾头一起光^裸在毛毯外。
楚行顺手拿毛毯给她掩住,不过片刻罂粟又给踹出来。
他看了一眼,找到床尾被她褪到一边的袜子,握着小腿肚给她穿上,结果只穿到一半,就给罂粟往床单上一搓,也蹭了下来。
楚行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
俯身下去,连毛毯带人整个裹成一团抱到怀里。
罂粟闭着眼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开,反而被楚行越裹越紧,紧到眉心都蹙起来,眼睛也仍是不睁开。
楚行笑看着她,低下头,拿脸颊蹭了她一下,低声开口:我知错了,你说句话,好不好?罂粟薄薄的眼皮颤了一下,终于慢慢睁开。
她盯着楚行看了一会儿,定定的。
看得翘长睫毛一动也不动。
最后,却像是终究觉得无趣,又慢慢重新闭上了眼。
接下来不管楚行再说什么,都扭着脸,不肯再理会。
楚行等把罂粟哄着入睡,把她抱回床上,把被角掖好,才出了卧房。
傍晚的时候路明从冰库回来,向他报告:人已经没了。
我看着他断气以后,叫人把他送去了火葬的地方。
楚行嗯了一声,路明犹豫了一下,又说:蒋信刚才打来电话,说要‘暂借’我们城西那块地皮。
楚行又嗯一声,说:给他。
这已经是三个月里第四次了。
第一次是空手通过楚家这里捞油水,这一次已经是张口要盖好的地皮了。
下一次还不得把整个A城盘口收益都给他!路明忍不住提醒说,给狗吃东西都不能这么着要什么给什么!蒋信如今明目张胆地胃口越来越大,一直给下去没任何好处。
他不就是手里揣着罂粟一张王牌,除了这个百无一是。
您何不把这些事都告诉给罂粟?反正她迟早都会知道。
蒋家从开始就没抱着什么好心思,蒋绵跟蒋信背地里干出这些事……楚行不等他说完,淡淡打断:我说给他。
路明立刻噤声。
过了一会儿,又轻声问:您是心中对蒋家已经有了什么计划吗?没有。
路明张张口,欲言又止。
楚行看他一眼,不加解释,只吩咐道:去问梁家要离枝。
限他们一天之内把人交出来。
路明应了声是,要退出去的时候,楚行又说:告诉梁天成,他三儿三女,其中一个还是老来得子的宝贝小儿子。
如果肯交出离枝来,只是少一个。
不交的话,如果连同其他儿女一起不幸出了意外,就让他自己先有个心理准备。
路明即便料想到最终总会弄成这样,此刻也还是眼皮跳了一下。
抬头去看,楚行脸色平淡,完全如同说着今天的天气一般。
……可是,路明又忍不住絮絮提醒道:这样一来,跟梁家我们就算彻底撕破了脸皮。
这回已经没什么再能弥补的了,而且要是真斗下去,注定是两败俱伤……楚行抬起眼皮来,慢慢地说:那又怎样?路明心底悚然一惊。
半晌才回过神来,轻声道:我明白了。
次日下午,罂粟午睡时,楚行坐在床沿等她醒来。
罂粟不知是蓄意还是无意,整个午睡过程都不让楚行好过。
不停把脚踹在他身上,力道还颇大,一直到终于把楚行踹下床沿去。
她大字型趴在床上,即便是在被单底下,也能看出睡姿毫无形象。
楚行站在床边,单手掐腰,面无表情瞅着她有一会儿。
转身出了房间。
再回来时他的手里握了根细毛笔。
楚行俯下^身去,在罂粟的一边脸颊上,很快画了三根猫须一样的细线。
第四根细线还没落下去,罂粟就腾地张开了眼。
楚行笑着还没说话,手里的笔已经给罂粟夺了过去,顺便还甩了两小滴墨汁在他的浅色裤子上。
罂粟压根不管,抹了一把脸上,觉察出来什么以后,眼里立刻便放出了气势汹汹的光芒。
她一下子坐起来,抓着毛笔就要往楚行脸上涂。
楚行往后退一步,罂粟够不到,很快也跟着下了床。
楚行又后退一步,罂粟连鞋子也来不及穿,怒意满眼,跟着逼近。
一直到楚行到了美人榻边,退无可退,停了一下,罂粟一把揪住他的衣襟,迅速在他两边脸上各画了一个叉。
路明进来的时候,站在门口便看到房间内一副不忍逼视的景象:楚行脸上衣服上都是毛笔画出来的大黑叉,被罂粟抓着手,壮烈地给压在美人榻上;罂粟骑在他身上,脸上几根猫胡子,手中一根毛笔,正要继续往楚行脖子上画下去,毫无半分淑女形象。
路明僵立在原地,一口气噎在肺里,半天没有回过魂来。
楚行看到他,已经被画花的脸上此刻竟还能保持一副轻描淡写的态度:什么事?罂粟动作一顿,跟着回过头来,看了路明一眼,仍是面无表情。
想了一想,仿佛还不觉得解气,又将毛笔往下恨恨一戳,像扣戳一样扣在楚行的脸上,才把毛笔扔开,从楚行身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回了床上。
路明简直看得眼睛发直,过了半晌,魂才从天外慢悠悠地飘回来,浑身一震,猛地低下眼,呐呐答道:……梁家不放人,离枝没有回来。
楚行眉目不动,抽了一边的纸巾擦手,淡淡开口:那就从梁天成的幺子开始。
最迟明天晚上,我要他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我去……我说为什么没有发,再一看才发现存稿箱日期写成了9月9号23点半……有花花今天有双更(不含本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