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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2025-04-01 16:32:53

楚行的手略略一抬,保镖们迟疑了一下,都收了枪,退出门去。

罂粟的眼前被泪水泼得看不分明,手依然牢牢压在扳机上,枪口紧紧贴住他的额头。

楚行的喉结动了动,忽然温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罂粟。

她恍若未闻,牙关紧咬的样子,从外面都能看清楚。

楚行看着她,又慢慢地说:罂粟。

罂粟不肯听。

她从小不肯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神情。

倔强而任性,拿定了想法后,一意孤行。

楚行面色不变,低声说:你会为了李游缨,而杀了我?罂粟突然手势一偏,对准他的肩膀,扣压扳机,砰地一声。

楚行闷哼了一下,皱眉捂住肩膀,血从指缝里慢慢渗出来。

他闭了一闭眼,像是有些叹息一般:现在解气了没有?罂粟看着他,不说话。

再开口时,声音平静,带着决然之意:从今以后,我苏璞与楚家再无关联。

要我再踏入这里一步,除非我死。

楚行的眼睛剧烈一缩,罂粟看着他,一步一步慢慢后退,中间竟像是获得解脱一般,微微笑了一下。

那是一股不可描摹出来的笑容。

竟像带着一丝柔美的媚意,却未让人觉得神迷,只让人硬生生用脚底窜上去一身寒气。

我与您楚少爷,最好永生不见,后会无期。

三天之后,是李游缨的葬礼。

罂粟和蒋绵去了趟A城。

蒋绵站在李游缨墓碑前和众人一起哀悼的时候,罂粟没有靠近去,只站在一棵白杨树下,远远地看着。

蒋绵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她把头歪在树干上,眼神迟缓,脸色青灰,衬着一身黑色的葬礼礼服,整个人如同死水一样静,根本看不出一丝的活气。

蒋绵走过去,握住她双手,罂粟的眼珠才动了一下,沙哑着问:完了?蒋绵瞧着她的样子,有些不忍心。

微叹了一口气,柔声劝道:阿璞,人死不能复生。

你想想以后,想开一点。

这件事总要过去,是不是?罂粟不吭声。

蒋绵又问她:你这两天晚上是不是都没有睡觉?脸色差成这个样子。

罂粟稍微点了一点头,轻声说:睡不着。

她轻描淡写,精神却能明显看出已经干涸到极点。

仿佛只要再加一根稻草,就能把她一下子压垮。

蒋绵不知怎么劝她,也不知这三天来她自己想了些什么,竟会成了这个样子。

看了她一会儿,无言地把她拉到怀里,抱着轻轻去拍她的背。

过了一会儿,觉得罂粟的肩膀剧烈一动。

她深深埋进蒋绵怀里,终于低低地压抑着抽噎了一声。

回C城的路上,罂粟躺在蒋绵腿上,闭着眼,不说话。

蒋绵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过了半晌,觉得她的呼吸平缓,像是已经睡着。

蒋绵刚松了一口气,就察觉到罂粟浑身一颤,眼珠不停转动,像是发了梦。

她在梦里紧紧皱起眉,极是不舒服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忽然一声抽泣,带着哭腔叫出来:不要再逼我了,行不行?我受不了了。

你不要再逼我了,行不行?罂粟蜷缩起身体,连这样疑似崩溃的声音发出来,竟都是细细弱弱的。

蒋绵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见她不但没有停止,浑身却开始簌簌发抖,急忙将她摇醒过来。

罂粟睁开眼时,眼神里还残留有梦里的惊惧。

蒋绵心里一动,问她:你梦到什么了?罂粟的眼底终于清明了一些,垂下睫毛,说:没什么。

蒋绵再问,罂粟如何都不说。

蒋绵不好逼她,又是叹一口气,想了想,又问她:这几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这样做噩梦吗?罂粟不吭声,神情只当默认。

蒋绵说:都是什么噩梦?罂粟摇一摇头,依然不开口。

蒋绵拿出哄劝的语气来:我们去看一看医生,好不好?罂粟又是摇头,态度十分坚决。

蒋绵又说:我们一起出去玩一玩好不好?你想去哪里玩呢?这话像是触动了罂粟某处的神经,让她呆愣了许久,才将脑袋缓缓倚在车窗上。

接着就是闭上眼微微一摇头,一副神色不能更疲惫的样子。

蒋绵看她一直不说话,只能无可奈何。

回到C城后,罂粟愈发寡言下去。

每天都只是趴在栏杆上看着小花园里的植物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过了两天,蒋绵觉得她不能再独处下去,将罂粟强行拖去了一场小宴会。

罂粟也不反抗,任由蒋绵摆布。

蒋绵让她去换套小礼服,她也乖乖去换。

只是到了宴会上也不说话,兀自去了餐饮区,拿着只托盘,盛了两颗葡萄,也不吃,只拿着叉子一点点地叉。

过了一会儿,却有个妆容精致的夫人凑了上来,满脸都是讨好的样子:您是罂粟小姐吧?罂粟以前在楚家时,曾认真去背过C城这些夫人们的名字,长相和生平。

现在却没心情去思索这到底是哪一位,只瞟了她一眼,也不开口。

那位夫人像是预料到了她的这个反应,也不气馁,又继续笑着说:我是城西乔家的林*媛。

听说楚家之中,最得宠的便是罂粟小姐与离枝小姐。

尤其是您,楚少爷对您……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罂粟的眉毛紧紧皱起来,一副极度厌烦的样子。

林*媛生平几十年,一贯养尊处优受人讨好巴结,还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待遇,被罂粟冷冷瞥一眼,后面的话一下子全都卡在喉咙里。

她眼睁睁看着罂粟随手丢掉了餐盘,完全没有要礼貌一下的意思,扭头便离开。

林*媛的脸色顿时尴尬得精彩,半晌恨恨地咬牙说了一句:当自己多少能耐!傲个什么德性!罂粟没有听到她在背后的话,但不久她就听到得更多。

林*媛凑到了自己的小圈子里,找到了安抚她的人,几个人一起在离罂粟不远不近的地方凉凉八卦:哎呀你居然还去找她?她现在还顶个屁用!你难道没听说前几天的事啊,楚少爷都把这个罂粟逐出楚家啦。

就是。

你去找罂粟还不如等个机会去找离枝呢。

离枝可比她好脾气多了,做事也温柔漂亮,哪像某些人啊,把人活活给逼疯了不说,过了还觉得不解恨,还非要又给一根绳子勒死。

这种心肠歹毒睚眦必报的,你找她干嘛?找死吗?而且我听说自从罂粟离开楚家后,楚家上下现在简直就是一派清明。

离枝一直都是出风头的那个,现在罂粟一走,个个都上赶着巴结她。

楚少爷早就把某些看着就不顺眼的人给忘了呢,结果某些人还拿自己是当年在楚家呢,自以为得什么似的,切。

罂粟把这些都听进耳朵里,脸上也没什么反应。

旁边忽然有人轻轻咳了一声,低声说:罂粟小姐。

罂粟听见了,却不转头,也不说话。

路明在一旁解释道:你别听这群妇人瞎说。

她们全都是编的,没一句是准的。

什么上赶着巴结,去巴结离枝的都是愚蠢……他喋喋说了一通,一抬起头,发现罂粟半句没听进去。

再去看她脸上的时候,顿时张大嘴:你……罂粟的眉眼还是同样的眉眼,整个人却已经跟几天之前不一样了。

即便是那天在破旧仓库里时,罂粟整个人震惊绝望,却还是鲜明的。

现在一眼看上去,却完全没了鲜活的样子,像是彻底凋零衰败的海棠,透着一股再阴晦不过的青灰气。

路明定在那里,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罂粟终于慢慢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满满都透着究竟是你滚还是我滚的不耐烦之意。

……我滚。

我这就滚。

路明一边说一边后退,不敢再看她一眼。

路明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心情。

前几天他去找楚行,医生刚刚给他肩膀上的枪伤换完药离开。

楚行当时在通电话,路明本以为是哪里的公务事情,走得近了,才听出竟是和蒋绵。

楚行那时在电话里提到的,都是有关罂粟的事:她这两天心情应不会好……她喜欢喝鱼粥,不喜欢吃煮蛋,尤其厌恶煮蛋的蛋黄,从来不吃,煎蛋还好一些……絮絮叮嘱的话,全都是罂粟平常的小习惯。

中间还包括吃米饭的时候喜欢用勺子,不习惯用筷子这样的小事。

还有些一些话楚行甚至不厌其烦说了两遍。

那边蒋绵一一听完,后面不知说了句什么,楚行听到,沉默片刻,才开口:她不会想看到我。

你也不要告诉她我打来过。

路明始终在一旁静静听着,垂首不语。

楚行挂断电话,像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看到他,说:什么事?路明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踌躇了一下,还是低声问出来:……少爷,您明知会弄到这个地步,当时何必,何必非要杀了李游缨?楚行将他手里的文件接过去,并没有回答。

一直等路明捧着文件退出去的时候,楚行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开口:就像我今天才知道,阿凉不是罂粟杀的。

路明抬起头来,楚行却没有在看他。

他正隔着纱布,慢慢抚按着肩膀上的那块枪伤。

他的力道并不小,却仿佛根本察觉不到痛。

过了一会儿,又平淡开口,听不出具体的感情:罂粟从小就很少哭。

我已经忘了,那并不意味着她就不痛。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第一更。

过十二点后,会第二更。

因此还是建议……下一更明早起床看,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