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行穿着浅色衣裤,亚麻料子简单舒适,手中一串珊瑚念珠,发话的那一刻,里面的人都屏住呼吸静了一静。
阿凉仿佛一瞬间看到了救星,大哭着跑过去,举着手腕给楚行看,嚷嚷道:少爷救命!罂粟姐她要杀我!路明许久未见女人撒泼,更难以置信阿凉睁着眼说出来的夸大其词,只觉得替她都汗颜。
一旁罂粟则是眼梢轻挑,对阿凉告状的话无所谓一般,只微微哼了一声,便抱起双臂轻倚着沙发,连瞟过来这边一眼都吝啬。
楚行看了眼罂粟,被阿凉摇衣角不停,又瞥了眼手腕。
阿凉见他不发话,又急急补充道:而且昨天晚上有人听到罂粟姐的房间里有响动,一整个晚上都是她跟其他男人在……在那个的声音!是么。
楚行听完了,眼波都未动,只淡淡问,谁听见的。
他问得随意,阿凉却下意识瑟了瑟脖子。
她已经跟在楚行身边有段时间,仍旧摸不准他的心思。
他这样问,她只得小声答道:是……是罂粟姐隔壁房间的阿茗告诉我的。
就她一个?是。
楚行唔了一声,又问:只听见人声,看见人影了么。
……没有。
那个阿茗人呢?阿凉小声说:她今天被派去东街那边了。
楚行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他手中捻着那串一百零八颗佛珠,不紧不慢地开口:昨晚罂粟被罚在禁闭室跪了一晚上。
那个阿茗从哪儿听来的人声?她找人冒充的不成?楚行说完这句话,全体一静,都侧目去看阿凉。
阿凉一下子呆愣在原地,失声道:可,可是阿茗她……这不可能!罂粟她明明……一大清早把别人办公室弄成这样,吵成这样像什么体统。
我最近是让你太清闲了。
楚行不再理会她,转身朝外走,一面漫声吩咐道,把那个阿茗吊起来打,打到她知道不再造谣生事了为止。
阿凉去禁闭室反省一天,不得进食。
明天再跟着离枝去西南一趟,金三角的民风好得很,好好磨磨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臭脾气。
阿凉傻在当场,已经完全不知所措。
她连着叫了多声少爷,楚行都没有回头。
过了片刻,楚行略停下脚步,半偏回头,道:你刚才说罂粟把你手腕弄伤了?阿凉回过神来,大力点头,一边说:罂粟姐刚才差点要杀了我!罂粟还是那副凉凉薄薄的模样,连转个头瞥她一眼都懒得。
楚行看了罂粟一眼,沉声道:过来。
罂粟面无表情,过了片刻,还是慢慢走过来。
楚行说:跟我去到书房跪着。
等回到楚家,进了书房,罂粟作势一低,膝盖还没沾地就被楚行拽着胳膊起来:干什么?罂粟垂着眼,平平板板地说:不是您让我跪的?她说出来的话含着沙哑。
楚行昨晚控制住分寸不准她晕过去,罂粟不得已叫了太久,到现在声音还没有缓过来。
楚行瞧她一眼,笑着说:今天让你跪你就跪,昨天叫你过来怎么不见你过来?罂粟仍是垂着眼,大言不惭道:我当然一直听您的。
可是昨天晚上您有贵客,我怕我一来会搅了您的兴致,那多不好。
您说呢?楚行看着她,慢慢笑出一声来。
接着伸手去按了书桌上的铃,通知管家说:做点润嗓的东西来。
罂粟垂着手站在一旁,望着天花板道:我今天不想喝梨汤。
楚行看她一眼,逗她:我说是给你做的了?罂粟脸色一冷,立刻就要走。
被楚行拽着手腕拖回来,用身体压在书桌边上,一边同管家补充道:不要梨子。
罂粟试着挣扎了一下,发觉没用后,放弃,又说:托一些人的福,我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呢。
楚行好笑地看她一眼,又同管家说:再端些早餐来。
那边又应了一声。
楚行把通话掐断,见罂粟眉眼之间仍然凉凉薄薄,很是不耐烦的神色,拿根手指一刮她的鼻尖,取笑道:玩笑话都禁不起,你还禁得起什么?您怎么知道我禁不起。
我禁得起得很。
罂粟眉毛微微拧起来,冷冷回道,我也就是假装走走,是您当真了而已。
您才是真的禁不起呢。
她今天处处顶撞,反常得很。
说完了仿佛又想起来什么,然而脱口时又忍住。
楚行慢慢把她压倒在书桌上,低声说:还有什么想说的,干脆也一起说了得了。
嗯?罂粟也不客气,就接着说:您平常身居高位,有哪个人敢不要命指摘您的缺点。
禁不起玩笑这种事,只是您自己没觉察而已,别人早就腹诽了很久了。
旁人说这种话,此刻早已不在书房里了。
罂粟说了,楚行也仿佛不以为意的模样,只又笑了一声,而后把她彻底九十度背压在书桌上,用手拨开衣襟。
方才在办公室,阿凉要是再拉下去一分,就能看到罂粟胸口上被咬出来的大片青紫。
再往下拨一点,一直到小腹处,都有或掐或咬出来的深浅痕迹。
罂粟在这种地方被压住看这些东西,只觉得尴尬不适与羞耻,等了一会儿,见楚行仍然没有放开她的迹象,终于忍不住开口:您看够了吗?楚行微微松开她,说:在这里做都做过,还能觉得难为情?罂粟脸色已经十分差,却忍了又忍,还是忍住冲到嘴边的话,绷住脸一言不发。
楚行从一边抽屉里拿出一小瓶药来,倒出一点到手上,罂粟看到,往后缩了缩,说得斩钉截铁:我不抹这个。
楚行看她一眼,罂粟脸色微冷,十分坚决:不抹。
说个理由。
罂粟别过脸,唇亦抿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儿,在楚行无声的眼神底下,还是勉强开口:药味儿这么大。
走出去还不全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楚行不置可否:偶尔上一次,谁能猜到。
罂粟紧紧拧起眉,回过头来,终于现出极为不耐烦的脸色:你要是真能让我偶尔才这么淤青一次,我也能行。
可你能做到吗?罂粟瞪视着他,那一刻给人的感觉,仿佛只需再轻轻碰一碰,她就能立刻炸跳起来。
楚行沉吟片刻,把东西收回了抽屉里,又把罂粟的衣服整理好。
最后他坐下来,将她抱到腿上,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后背。
自罂粟长大后,很少再有过这样的动作。
然而在罂粟年纪尚幼时,楚行常常这样抱着她办公。
那时她很乐意缠着他,就算他有公务也不肯走,楚行常常会一边同路明商谈公事,一边这样轻抚她后背,直到哄着她睡着。
或者有时两人在花亭赏新花,再或者他去钓鱼时,罂粟被太阳晒得倦懒想要睡觉,也总会是这样的姿势,熟极而然,仿佛再自然不过一般。
楚行抚了一会儿,罂粟的脸色终于有所和缓。
楚行正要逗她说两句,管家在这时敲了敲门。
罂粟又是一僵,楚行没有及时收住,立刻给她跳了下去。
管家进门时,便看到楚行膝盖交叠坐着,单根手指撑着下颌,沉着脸一言不发。
罂粟站在两米远,还是平素里装得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这幅场景管家在往日里经常能看到。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会给人感觉哪里气氛有些异样的紧张。
管家目不斜视退出去,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就看到罂粟关了书房的门,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管家看她走近了,在一米远外的地方稍稍欠了欠身。
罂粟眼睛都没斜,直接把他当空气忽略了过去。
等她走得远了,管家进了书房,片刻后把基本没动的早餐和汤药端了出来,有个新来的保镖从旁边凑上来,低声说:周叔,我看阿凉小姐都要仰您三分脸色,罂粟小姐这样目中无人,您长者宽厚,不生气也就罢了,还给她欠身做什么?管家把东西端回厨房,一路上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过了半晌,见他始终跟在身后不走,才微不可察地笑了一笑,说道:阿凉小姐?她不过是个阿凉姑娘罢了。
已是渐渐入秋的天气。
次日清晨下了小雨,虽不大,沾到人皮肤上却透着寒意。
罂粟下楼的时候,便看到阿凉和离枝已经收拾了行李站在楼下,路明亦举着伞站在一边,三人正等着不远处的司机开车过来。
路明看到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阿凉和离枝跟着回过头来,看到罂粟后,一个冷哼一声,一个假装不见。
罂粟仿佛没察觉她们这样的待遇,自顾自地走过去,唤了声离枝姐,轻声问道:这一次过去,要在西南边境待多久呢?离枝毫不领情:跟你有什么关系?路明在一旁笑哈哈地打围场:离枝小姐这次去中缅边境的任务很辛苦,粗略估计,至少也得在那边待上半个月呢。
罂粟哦了一声,又说:听说最近金三角区比之前更危险了一些,离枝姐和阿凉姑娘此行要当心啊。
阿凉立刻刺她一句:少来假好心!罂粟也不以为意,只温温柔柔地笑了一下。
罂粟撑着伞,静看着她们两个上车远去。
等到人影一个也不见,路明站到她旁边,低声说:昨天的那个阿茗姑娘,人已经没了。
罂粟一动不动立在那里,身形窈窕,仿佛没听到一般。
路明又说:这个阿茗之前跟离枝关系不错,现在又跟阿凉的关系挺好。
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物。
昨天吊起来打,手下的人一个不小心,打得她一口气没喘上来,人就没了。
路明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承认自己有些讨巧的成分在。
楚行昨天没说吊打到什么程度,他揣摩着那位跟眼前这位祖宗平日的性情,便对阿茗的生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
只是路明没想到罂粟会不肯承情,或者说,她或许心中十分满意,表面却仿佛很不满意一般,轻轻缓缓地开口道:但是再怎么两面三刀,阿茗也不该至死。
路总助这样一个不小心,也太狠心了一点儿。
……路明一时被她这话酸到牙疼。
这话谁说出来都算合适,唯独眼前这个人,让他着实觉得够假惺惺。
然而他又不能明说,只好呐呐答是。
罂粟看他一眼,又一本正经地补充道:我是说认真的。
路明:……他无语瞧她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好。
那你跟我诚实讲一句,要是你来处理这种事,你打算怎么办?罂粟想了想,笑了一笑,转过身离开。
走了两步后,话顺着风轻飘过来:生跟死的差别太大,我自己不担人命。
不是情非得已,我是不会亲眼看到死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为补偿昨日没更新,今晚还有一更,外加一个小剧场……双更太残酷了。
我在自虐。
但不管怎么说,俺还是很勤恳的是不是?所以不要霸王俺么!><第 二十一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