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走过来时,瞟了一眼已经离开的李游缨,回过头来,两只手背在身后,对着罂粟笑了一笑,闲庭信步一般地道:罂粟小姐,最近可还好哇?罂粟看看他身后几个魁梧保镖,也笑了一笑,温声细语地开口:路总助带这么多人过来是想干什么呢,绑架吗?罂粟小姐想多了。
最近崔家穷途末路,有孤注一掷的苗头,我这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见罂粟对他的解释嗤之以鼻,路明也不以为意,往李游缨方才离开的方向怒了努嘴,笑着问,罂粟小姐好像……跟那个李游缨的关系很不错哇?罂粟抬起眼皮,眼珠冷淡淡地,无波无澜反问:我不能有个朋友吗?路明这些年呆在楚家,早就摸透了眼前这位的小姐脾气。
这种问题被罂粟问出来,基本就是找茬的意思,路明不管说能与不能,后果都不会有多美妙。
路明暗抽自己多管闲事,立刻笑着摆摆手,不再跟她搭话,把手伸到前面来,掌心里一卷A4纸:这是少爷命我给你的。
罂粟看他一眼,接过来,打开。
过了片刻,停了一停,慢慢抬起头来。
路明清清嗓子,望着远方的落地窗,完全公事公办的语气:少爷命我代为转达,你既然不愿意再回楚家,他也不强求。
这些年你跟在少爷身边随行奉侍,无论做得如何,他都不当亏待你。
这份转让书上面的东西是他认为比较合适的,在最后一页签上字,这些就都是你的了。
路明说完,等了一会儿。
罂粟一直面无表情,望着那份转让书,既不开口,也没有要接受的意思。
他又等了片刻,见她还是这个模样,心中暗叹一口气,上前半步,低声补充道:罂粟小姐,我实话讲,少爷这次给你的东西,算是我这些年见过的最丰厚的了。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会把名字签上去。
罂粟终于抬起头来,两粒眼珠宛如钉箭一样望着他。
路明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出了实情:你这两年来明里暗里做过的事,少爷虽然一直不说,不代表他就不知道。
你一门思搞钻营投机,少爷再纵容你,也会有个底线在。
他对你的行事作风一直不悦,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就会忍无可忍。
这次少爷震怒,说让你三天之内回去的时候,你其实就真该在三天之内回去才对。
罂粟垂下眼去,迟迟不做声。
路明长叹一声,继续低声道:我再说一句实情,你不要太过介意。
现在楚家上下人人都知道有个叫阿凉的新人,从前些天的一场马赛起,开始不断得到少爷的青眼跟关照。
这个人现在手上套了一只跟你当年来楚家时一样的翡翠镯,跟少爷去各种场合,风头一时连离枝都比不上。
她曾经跟你在少爷的书房外有过一场过节,要是等再过几天,她把少爷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走,又给她知道了这份转让书你还没签字,你觉得她会做些什么?罂粟的脸色越发白得剔透,抿着唇静默片刻,冷笑一声:路总助这句话,是指识时务者为俊杰,对吗?先生让我滚,我最好就聪明伶俐地滚远一点,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她不等路明再说话,把他手中的钢笔突然抽过去,就着手心签完名字。
路明张张口,还没有发出声音来,胸口就被拍上了一份文件和钢笔,再抬起头,罂粟已经转身离去。
第二天晚上七点,罂粟跨过赌博会馆的门槛时,里面已然是一副热气腾腾的模样。
很快有人微笑着迎上来:小姐一位吗?罂粟一点头:21点跟德州还有位子没有?有的。
您想先玩哪个?21点。
能进来这座地下赌博会馆的人,背景和关系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
罂粟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服务生,刚刚坐下就被人打了招呼:哎呀,这位不是罂粟小姐吗?来这种地方可是难得一见啊!罂粟顺着声音看过去,对上的正好是曹阳东那张笑意吟吟的脸。
罂粟微微点头,恭敬致意:曹董。
曹阳东的视线落在她的锁骨和胸口上,一边问:罂粟小姐21点玩得如何啊?一般。
那一会儿要是我赢了,曹阳东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指了指不远处的扑克牌,笑着说,罂粟小姐可不要哭鼻子哟。
曹阳东这么说,接下来手气也的确顺得很。
全场六个人连摸六次,都是曹阳东赢。
罂粟出手又大手大脚,过了没有多久,已经有几十万都输出去。
中途她离开去洗手间,回来时被曹阳东迎住。
对方手中一杯酒,打量了一遍她全身,笑着道:听说罂粟小姐被楚家除了名,不知现在有了新东家没有?脸色看着有些憔悴啊。
曹董刚才那样好的手气,不应该离开牌桌的。
曹阳东微微一笑:罂粟小姐这么有魅力,区区几张赢牌算什么。
楚行喜新厌旧,这么对待你,实在是不厚道得很。
要是把这事放在任何一个还有点儿良心的男人身上,罂粟小姐又是真心漂亮,哪能做到这种地步?您想说些什么呢?曹阳东盯着她,眼睛一眨都不舍得眨,笑道:这种话直截了当说出来……罂粟小姐何必明知故问?做都做得出来,有什么不好说的。
罂粟后退一步,慢慢说,曹董,您喝醉了。
我有什么好看错的,曹阳东上前一步,低声说,罂粟小姐都已经被送出去过一次了,难道还怕有第二次不成?看来您是忘了崔志新的下场了。
曹阳东波澜不惊,笑着说:那看来罂粟小姐同时也忘了杀人之后,如今自己的下场了。
罂粟转身要走,曹阳东跟上来,说话的过程中渐渐没了笑容:罂粟小姐何必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呢?你现在被楚家除名,蒋家又不够气势,无依无靠之下,我要真想把你如何,你又能如何?还指望楚行给你收拾烂摊子吗?不要太天真了。
你情愿了,大家都好过。
你不情愿,也不过是让我花费一点力气,你多一些皮肉之苦而已。
打磨这个过程不好受,罂粟小姐难道还不了解?罂粟一路不答话,脚步不停走到大厅。
叫服务生去拿外套的空当,忽然觉得四周微微一静。
一抬眼,楚行正在路明以及另外几人的簇拥中走下楼梯,后面还跟着一个阿凉。
楚行上身穿的是白色宽松飘逸的料子,浅灰色的长裤,裤脚处服帖而慵懒,手中握着两颗幽幽玉珠。
走下来的时候眉眼不动,似听而非听地听着旁边人的说辞,没有看到罂粟。
一旁阿凉倒是一眼看到她,一根手指指过来,脱口而出的时候又仿佛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正在楚行,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罂粟收回视线,拎着外套转身朝外走,不过两步就听到了身后阿凉的声音:楚少爷,玩两局二十一点好不好?罂粟只当没听到,下一刻这个声音又响起来:我想跟那边那个正拎着外套的人一起玩一把,可以吗?罂粟仍然当做没听到,还差两步便握住门把手的时候突然被两个保镖拦住。
两件黑色西装挡在面前,其中一人平平板板道:小姐,请留步。
刚才大厅中还有些许嗡嗡的交流声音,此刻已经满场都静寂下去。
罂粟停在原地,低声说:滚。
楚少爷同意的事,我们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罂粟小姐何必为难我们。
一人伸出手臂,指的是罂粟的背面方向,罂粟小姐,这边请。
后面上百只眼睛盯着,罂粟绷着脸站在原地,既不前走也不转身。
另一个保镖得了阿凉的眼色,低声道:罂粟小姐停在这里,和转过身又有什么区别呢?总归都是不能出去罢了。
这句话一说完,罂粟突然刷起眼皮,一只手直取对方咽喉,骤然发力。
对方不防,一个闷哼倒下去,然而另一人及时抓住罂粟手臂,罂粟毫不犹豫地一个扭转,随即便听到一声骨骼脱臼时才能发出的清脆声音。
保镖一愣,下意识松开手。
罂粟的半条胳膊立刻软绵绵垂下去,两个保镖脸色一凛,下意识回头往楼梯的方向看。
罂粟紧抿着唇,趁着这空当摸到门把手,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满场视线全都明里暗里地落到了楚行身上,空气中静得只能听见楚行手中两颗圆珠规律碰撞的声音。
阿凉一直想要开口,却又一直不敢开口。
楚行看着那扇玻璃门,眼眸中古井无波,过了片刻,淡淡地说:阿凉。
……阿凉在这里。
觉得人家到头来还是走了,你丢了面子了?……没有。
那就好。
楚行握着玉珠,沿楼梯慢慢往下走,一边漫不经心开口,今晚丢面子的人不是你。
总归都是你胜一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即日起恢复日更!今天第一更,现在我爬去码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