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大白天, 探听有些困难,好在白玉堂的功夫好, 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太难。
我直接进去尽量吸引他们的注意,你找机会探入。
赵寒烟说罢, 就丢了草帽,从小巷里大方走出来,直奔忘忧阁。
忘忧阁的店小二立刻认出了赵寒烟,因知道她上一次来得时候, 自家掌柜跟她闹得有些不愉快。
而今人又来了, 更不敢得罪, 小心地迎合, 请她坐,赶紧报了忘忧阁的菜名给她。
赵寒烟手臂一拨, 就把店小二刚刚端上来的青花瓷茶壶弄掉地上, 摔了个粉碎。
声音响彻整个大堂,堂内原本吃酒说说笑笑的客人们都安静下来, 同时看向赵寒烟。
赵寒烟一脸不爽地道:你家掌柜上次说是厨子的错,又开店急, 来不及换菜单了。
现今开店有些日子了吧?怎么听你说的菜单好像跟第一天没什么变化。
掌柜说既然赵差爷答应可以用了,不用就是看不起赵差爷,所以这原来的菜都没撤下,只是再新添了二十多种。
店小二不失礼貌地微笑告知。
堂内另两名店小二见状急忙过来收拾地上碎瓷片,劝慰赵寒烟莫要生气,他们这就去请薛掌柜来好生商量。
赵寒烟哼笑叹:论脸皮厚没人比得过你家薛掌柜。
先把二十样新菜每样都来一份, 给我尝尝。
赵差爷一个人吃这么多?店小二惊诧。
赵寒烟一个飞刀眼送过去,不行么?行,当然行,小的这就去吩咐。
店小二赔笑应承后,转身就急忙忙往堂后跑,去给薛掌柜传信。
余下的两名店小二就陪在赵寒烟身边,一边嘴上客气道歉一边安慰店里的其他客人说误会了没大事。
俩人也不敢走远,除了接客之外,就在赵寒烟周围转悠逗留,生怕她再闹事。
薛掌柜正在账房内见尤大娘,听到小二敲门,便喊他进来,顺便把一袋钱递给尤大娘。
店小二进门急急忙忙告知薛掌柜:上次那位赵差爷又来找茬了。
麻烦你了。
薛掌柜没理会店小二的话,对尤大娘温温笑道。
尤大娘却面色严肃地看一眼薛掌柜,口上应承:这都是应该的,以后掌柜的再有事尽管吩咐我。
那我就不多留你了,无忧阁那边还有事需我照料。
薛掌柜客气罢了,就对尤大娘点了头,兀自带着店小二走了。
尤大娘把钱袋子放进袖子里,看看四周,转身从无忧阁的后门匆匆离开。
白玉堂合上后窗的缝隙,翻墙出了忘忧阁,在忘忧阁后门的柴垛后等了会儿,就见尤大娘走了出来,匆匆朝东走。
白玉堂立刻跟上。
赵寒烟喝了店小二重新倒好的茶,看见薛掌柜来了,放下茶杯问他怎么这么慢。
刚有客人要应付,近日赵差爷怎么有兴致来了,却不要坐这大堂了,楼上雅间有位置。
白玉堂随即邀请赵寒烟去楼上坐。
罢了,不去。
穷人家出身,享不得那种福。
莫不是雅间里的饭菜和堂内的吃起来不是一个味儿?薛掌柜:点一样的菜,自然是一样的味道。
薛掌柜心声:明明醉翁之意不在酒,还和我谈吃。
赵寒烟又见薛掌柜看自己的眼神十分警惕。
尤大娘刚来,她就来,这么明显的事肯定瞒不过头脑聪明的薛掌柜。
但这刚好说明他和尤大娘之间可能有勾当,所以官差一来,就引发的机警。
若是在她之前只有不个相关的客人来,薛掌柜肯定不会如此提高警惕。
尤大娘呢?赵寒烟问,薛掌柜刚在赵寒烟的对面坐下来,听她这么问,面上愣心里却安定了。
事情说出来就比不说要好。
他故作疑惑问赵寒烟:莫非赵差爷是要来找尤大娘?办案?她刚和我结完账,这会儿人怕是走了。
结什么账?赵寒烟问完,就把茶送到嘴边低头假意饮用。
薛掌柜那双眼睛好似要把什么都看破一般。
前日我在她那买了两个下人,刚好留在忘忧阁打杂。
赵差爷也知道,我这忘忧阁才开业,正缺人手,所以才找伢子买人。
薛掌柜含笑注视赵寒烟,沉静了片刻,半开玩笑问赵寒烟,不知这可犯法?不犯法,但尤大娘犯法了。
赵寒烟见菜上来了两盘,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进嘴里,随即皱眉叹难吃,腥气十足,不看的话我还以为自己吃的是鱼不是鸡。
薛掌柜听赵寒烟这样的评价后,半点不恼,赔笑着跟赵寒烟道歉。
回头我一定告诉厨子注意。
薛掌柜心声:菜难吃又如何,人更难吃,看把你急得。
赵寒烟特意凝眸去观察薛掌柜,发现他微微翘起的嘴角,着实笑得很猖狂。
薛掌柜不打算改名了?赵寒烟再问。
薛掌柜愣了下。
赵寒烟提醒道:你上次听说江湖上的忘忧阁来历后,似乎很忌讳,还说要问问倒道士。
我以为你会改名。
是打算改名,但道士听说后,让我切忌不可改。
改了当初精心弄好风水布局就会全破坏了,不聚财,还有血光之灾。
忘忧阁的这个名字,刚好可以挡煞。
薛掌柜无奈叹道,他要是不说这些我肯定改,但听他说完之后,我倒‘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我这人最爱钱,做生意就怕赔更怕惹事。
随口问了几个客人,都不知道江湖上有忘忧阁,我便这么叫了。
薛掌柜能言善辩。
赵寒烟叹道。
可不是什么能言善辩,是真事儿,不信你就去问那道士,他人还在这住着呢。
不及赵寒烟拒绝,薛掌柜就立刻打发人去将瞎眼道士请来。
瞎眼道士?赵寒烟莫名觉得有点耳熟,心里隐隐有种不好预感。
果然见那道士被店小二从二楼请下来的时候,赵寒烟一眼认出这位就是当初在街上说她是女子,还说她会碰到烂桃花的那位‘瞎眼’道士。
而此时此刻这道士也并没有装瞎,正健步如飞地蹬蹬下楼。
这道士叫瞎眼,其实他眼睛并不瞎,‘瞎眼’只是他师傅给他起的道号而已。
很奇怪对不对?但听说他师傅就是个怪人,他也是个怪人,所以就不奇怪了,高人都很怪。
薛掌柜简单给赵寒烟介绍完,就站起身,笑着招呼瞎眼道士过来,而后为他引荐赵寒烟。
诶?是你!瞎眼道士一见到赵寒烟后,立刻认出,惊讶叹道。
赵寒烟转眸看薛掌柜:掌柜的怕是被这位江湖道士忽悠了。
我一直以为薛掌柜极聪明,还真没想到你也有被骗的时候。
什么被骗?我测算一向准。
瞎眼道士上下打量赵寒烟,接着就应薛掌柜的邀请坐了下来,随即询问赵寒烟最近有没有碰到烂桃花。
赵寒烟皱眉白他一眼,没回答他。
竟还没碰到么?瞎眼道士忙端起右手,动动指头测算了一番,还是不解地看赵寒烟,奇怪了,不应该啊。
就没人和你诉衷肠,坦白说很喜欢你?薛掌柜笑眯眯地在旁看热闹:赵差爷长相俊美,有哪家女子见了中意,也不稀奇。
瞎眼道士转眸白一眼薛掌柜,掌柜的这是在质疑我能耐不行?不是我在质疑你,人家也确实长相好。
薛掌柜分辩道。
瞎眼道士扭头看着赵寒烟,还不信我?你一个装瞎骗人的江湖道士,为何要信。
赵寒烟道。
装瞎是不得已为之,说好听点就是要谨遵师命。
师傅说我这双眼太厉害,能看破天机,不可时时都用,所有我偶尔就会闭着眼睛走路、吃饭、睡觉。
那天你和那位白白俊美的少侠,偏巧就碰到我闭眼的时候了。
瞎眼道士解释道。
赵寒烟笑起来。
瞎眼道士跟着笑起来,也感慨自己这事儿是挺好笑。
薛掌柜也笑。
赵寒烟:真好笑,我觉得你和薛掌柜在编理由这点上,很像,难不得你俩会混在一起。
瞎眼道士愣住,笑不出来了,一脸嫌弃,谁和他像!这位赵差爷你看不上我,打骂都行,但就是不能像刚才那样,拿我跟他比。
你什么意思?薛掌柜听这话也不爽了,反问瞎眼道士。
你这人活得太累,满眼只认钱。
也没什么,就是我单纯不喜欢。
瞎眼道士耸耸肩,然后笑嘻嘻地往赵寒烟身边凑,说我像赵差爷我就没意见。
坐好了,离我远点。
赵寒烟警告。
不然呢?瞎眼道士笑问。
赵寒烟转眸:衙门走一趟?瞎眼道士连忙拱手赔罪。
那天为何说我是女子?赵寒烟底气十足,莫非让老子脱裤子给你看看?怪我怪我,那天肯定是因为我喝点小酒,天眼有点失灵了。
赵寒烟哼了一声,警告瞎眼道士,再招摇行骗,就抓到开封府。
她随即起身,匆匆往门外去。
上了这么多菜还没吃,就要走?薛掌柜惊讶问。
瞎眼道士笑嘻嘻地盯着满桌子的饭菜,俩眼发光,那能不能让我吃?人到底走了,半句话没应。
薛掌柜望着赵寒烟离开的背影,面色严肃下来。
瞎眼道士早已经对满桌子的菜狼吞虎咽起来。
薛掌柜回眸扫一眼他,懒得管他,背着手匆匆回了后堂。
赵寒烟回到开封,见白玉堂正要出来,忙跑几步冲到他面前,问他情况怎么样。
我已经把尤大娘人带回了,但还没审问出什么。
白玉堂对赵寒烟道,我去听的时候,薛掌柜和尤大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对话。
薛掌柜就对尤大娘说稍等,然后转身去书架上的木盒里取了一袋钱给了尤大娘。
店小二来找薛掌柜说你在大堂闹事,薛掌柜就打发尤大娘走。
我跟着尤大娘走了两条街,后来看她越走越快,觉得情况不对,我就立刻拿了她回来。
赵寒烟点点头,白玉堂为谨慎起见拿人也对。
半点都不认?她说钱石只是偶尔来她那里去挑人,老主顾之一罢了。
至于周伢子所说的俩人住在一起的事,尤大娘坚决说没有,还说周伢子因她抢生意,所以现在就故意抹黑报复她。
白玉堂又告诉赵寒烟,马汉已打听过,周伢子和尤大娘确实有过互相争抢生意的情况。
那袋子钱可还在?赵寒烟问。
白玉堂应承,告诉她在三思堂。
赵寒烟边走边顺便讲了讲她刚刚在忘忧阁的遭遇。
那个装瞎的道士竟也在?白玉堂冷哼,可惜我不在,不然必给他一刀。
一个巧合后,又一个巧合,怎么偏偏都是忘忧阁有这么多巧合,却拿不到薛掌柜的把柄。
就尤大娘的事可提审他,不如先把人抓来,再想治他的办法。
白玉堂提议道。
赵寒烟不确定这样是否可行,只好先请包大人定夺。
到三思堂后,赵寒烟就检查钱袋,蓝布做的袋子,袋口有抽绳,里面装了六两银子和三百贯钱。
钱是钱,带子是带子,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皇宫,紫宸殿。
赵祯听庞太师念叨了一炷香的开封府如何不好,眼看着他滔滔不绝还想念叨第二炷香,赵祯就假笑着赐坐,让庞太师喝口茶歇歇。
庞太师落座之后,听命地饮了口茶,就继续和赵祯道:圣上,臣姐的孙女被掳走数日,至今不得消息,开封府的人还仗势欺人,几番去臣姐家中胡闹不说,竟还帮衬那弄丢孩子的齐得升欺臣的姐夫。
可怜我那姐夫,一把年纪了,竟生生被开封府两个娃娃般年纪的衙差吓出了病。
竟有这等事?包拯为官倒不像是驭下不严。
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包大人品性刚直,却也难保他属下背地里的时候个个品行都好。
这开封府的差役,臣前些日子也见到过一次,有一位年不过十六七岁,尤为嚣张,见了臣都跋扈不已。
庞太师继续告状道。
赵祯一听这衙差竟然敢在庞太师跟前造次,很好奇是谁有这等胆量,忙问其姓名。
庞太师:赵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