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离?贺兰叶脑子一蒙,她怎么想,也没有想到离开不过短短月余,竟然闹出了这种事。
可不是!周氏愤愤不平道,就因为外头流言纷飞的说你跟着奇华公主私奔了,犯了死罪什么的,柳家人就坐不住了,找了些边边角角的人来,一点亲家脸面都不给,非说你拖累了五娘,巴望着你判罪之前,让嫂子去户籍给你们合离呢!我只当五娘是个好的,没成想啊,她遇上这事话都不吭,任由着人作弄我们,三郎啊,要不依婶儿说,干干脆脆合离了算了,也免得柳五娘回来了,还要抱怨咱家拖累她呢!在贺兰家人看来,柳五是在贺兰叶离开之前就回了柳家的,一直在柳家还让柳家人来提这种事,那么无异于等同柳五开了口提,拐着弯儿想走呢。
平氏也绞着帕子叹息:五娘本挺好的……也是我们没有缘分,三郎,她若是个嘴巴严的,合离了就合离了,但为娘就担心,她会不会……给别人说啊?贺兰叶的真实性别,也就家里镖局老人知道,万仓镖局的名号,打出来的不容易,若是给外头那些人知晓当家的局主是个姑娘,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心思,一不小心,可能贺兰家三代打下来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贺兰叶想了想,自己都不太确定:不合离的话,他肯定不会说,要是合离……那我就说不定了。
柳倾和有时候挺疯的,万一在他不在的时候,柳家和贺兰家一拍即合,去了户籍迁了他的户,从边境一回来发现自己被合离了,她都不知道他会怎么闹腾呢。
头疼。
贺兰叶撑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
平氏还好,周氏和秦雪阳都憋着一股子气呢,秦雪阳直接撺掇着索性合离了不受气,和周氏一拍即合,两个人说的天花乱坠。
贺兰叶可不敢趁着柳倾和不在的时候,把他合离掉了,只能硬生生转移话题。
之前送回来的镖,怎么样了。
她一开口问,身边几人也只有秦雪阳回答她。
旁的事不太清楚,老金回来脚还没有沾地,说了句你那边被诬陷了,连人带镖车全部跟着一个老头子走了,之后回来了一声不吭的,具体情况我们也不知晓。
贺兰叶略一思忖,眼下到底还是正事要紧,令秦雪阳去聚了随她去南荒的镖师,自己梳洗了下,去了正堂与他们相商。
老金等人都在那儿候着,常恩显带着小多正在小声说着说着什么,见着了贺兰叶,起身行了个礼。
当家的。
贺兰叶坐下后对着手下回来的镖师们直接就问:回京后是什么情况?老金操心比较多,他也是镖局靠得住的老人,故此由他前来回禀。
自从贺兰叶在吉州把人带镖货全部扔给策老将军,老将军写了信派了兵,带着镖局的人一路直冲临阳,抵达临阳,官家的人马收了信与兵器,派了人来询问当时情况。
老金小多等几个都是被单独抽出去问话的。
当家的你不知道,那个问话的是刑部郑督捕,总拿我们当犯人,问话间总专有的到当家的你身上!老金皱着眉,话里话外的,像是已经拿我们镖局当贼人了。
贺兰叶摩挲着手边茶杯,恍惚了下。
刑部督捕郑狄月。
当初梁国公时,是他亲自追捕到贺兰家,与她周旋过。
这个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没想到,审讯之事竟然落到他手里。
郑督捕可有过分行径?那倒没有……老金还未说完,小多就赶紧插嘴,有的有的!他非说我嘴硬,扒了我衣服要给我上刑,亏得外头官家派的人还在,拦下来了。
不然的话当家的你就见不到我了!贺兰叶一皱眉。
郑狄月对她贺兰家或者说对万仓镖局总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敌意,放在以往,她还未曾多心,只当是柳倾和惹来的麻烦。
如今,只怕是要多往深里想两分了。
督捕郑狄月亲自审讯,来来回回扒拉了一个遍,只可惜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怎么也编造不出来。
镖师们在刑部晃了一天,入了夜就被放回去。
那二十车的兵器,全部被带走,之后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给他们消息,说是比贺兰叶早回来半个多月,实际上也没有任何进展。
贺兰叶一天时间都用在了梳理信息之中,能获取的有效信息,着实少的可怜。
夜中深了,如今的夜间风大露中,贺兰叶从正堂提着灯出来,一股风刮过,冻得她一个哆嗦。
贺兰叶裹紧了衣襟,脚下快了几分。
后院里头,她的房子空了月余,自打镖师们回来,平氏就见天儿来打扫,除了有些空荡荡的寂静,看不出一丝积尘。
点了灯,偌大的房中独她一人,院里廊下的灯笼都吹了,桌上仅留了一盏烛光。
天气虽冷了,夜虽深了,贺兰叶还是一个人提了热水回来,舒舒服服泡了半个时辰。
雾气腾腾,她趴在浴桶边沿,乌黑长发散落湿漉漉披在肩膀,水蒸气扑腾了她一脸,纤长的睫毛抖动,都是凝结的水珠滴落。
周围很安静,房间中只有蜡烛燃烧时的一点细碎声音,房外窗下走之前还叫嚷的热火朝天的蝉鸣虫蚁都消失不见了声。
已经入了秋了。
过了中秋,就是兄长失踪的第四年。
贺兰叶目光幽幽落在虚空,抿着唇下颚紧绷,等感受到浴桶中逐渐失去温度后的凉意,她缓缓起身。
幽鹿苑,齐沼。
她垂下视线,攥着拳心中安抚着自己。
不能急,一步一步来。
一定不能把自己的节奏搅乱,不然的话,难得获取的机会,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贸然出头,只怕白白浪费不说,还要把人栽进去。
贺兰家只有她一个能撑起来的人了,妹妹们还太小,她不能有事。
休息了一天,第二日,贺兰叶换了身棉麻直裾,带着礼物去拜访柳家。
到底还是姑爷,外头门房派人进去问了,很快,出来了个管事的迎了她进去。
柳丞相柳尚书还未归家,柳家的公子也不知在何处,独有柳夫人在。
柳夫人在中庭的凉亭见了贺兰叶。
贺兰叶到时,只见这位夫人眉宇间多了几分忧愁,看见她时,纵使再有忍耐,多少也流露出了一丝不喜。
贺兰局主刚刚回临阳就来见我,当真有心了。
柳夫人请了贺兰叶在一侧坐下,自己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那一丝不喜仿佛转瞬即逝,一如既往温和道,听闻局主此次走镖甚是惊险,不知怎么的,竟是差点就是千古罪人了?我倒是不知道其中缘由,心里头可吓了一跳。
贺兰叶撩了衣摆坐下,接过柳夫人的茶,听她细细柔柔的话,心里头却是苦笑了下。
只怕柳夫人自己都没有注意,她说话时,称呼变了,语气也变了。
以往贺兰叶来时,柳夫人虽不至于喊她女婿,却是三郎松临的喊着,谈不上多亲近,也是较为自然随意。
眼下喊着她局主,问话生疏客套也就罢了,还绵里带针,俨然已经防备着她了。
来时贺兰叶还当提出合离其中有什么误会,甚至猜想过不是岳父母的主意,一见着柳夫人的表现,她是明白了。
合离是真的柳家有意提出的。
贺兰叶心中一沉。
柳夫人见贺兰叶不答,自己又柔柔笑着:还有啊,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风言风语,说局主……似乎有些什么癖好,还不太洁身自好,在外有几个相好的,叫人给看见了。
你听听,这都是什么事儿。
这话一出,贺兰叶看柳夫人的视线充满了复杂。
如果告诉她,所谓的几个相好的,都是她儿子,柳夫人会信么?贺兰叶有些后悔了。
当初在奇华那儿她一口咬定了自己是个断袖,说白了就是因为她以为奇华会嫁去乌可,没有任何的负担。
怎么也没有想到,中间会出现这么一大摊子的事。
这下好了,她是个断袖,全临阳的人都知道了。
一个字都不知道怎么说的贺兰叶攥着杯子,只听见柳夫人步步紧逼,捏着手绢沾了沾眼角,忧愁道:局主,我们家也是本分人,五娘又是个性子软弱的,你这一连串的事儿,对我那不争气的女儿,可是个打击。
贺兰叶干笑:岳母严重了。
性子一点也不软弱的五娘,现在一点打击也没有,十分争气的在边境做大事。
只是这种实话,贺兰叶不敢说。
贺兰局主,你也是年轻人,贪花爱玩,我也不是不理解。
说完了铺垫,柳夫人这才正色直视贺兰叶,目光灼灼逼人,只你成了亲还出去寻花问柳,我们柳家人,脸面上可不好看。
贺兰叶坐不住了,起身对柳夫人拱了拱手:岳母,小婿当真没有做对不起五娘的事情。
我不管你做没有做,眼下对我五娘的影响是已经造成了,全临阳,谁不说我女儿嫁的冤枉!柳夫人也舍去了温柔的一面,硬邦邦道,因为你这个好女婿,半个月,我连门都不敢出,生怕别人笑话我!这一点贺兰叶无法否认,无论真相如何,的确对柳家人造成了影响。
贺兰叶沉默了片刻,深深躬下:是小婿的不是,岳母还请原谅则个。
我原不原谅你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女儿怎么办?柳夫人不是个性子厉害的,贺兰叶一直退步,态度始终谦逊,她再大的火气也发布出来。
柳夫人皱着眉头看着贺兰叶:贺兰局主,说到底,你们这门婚事我从头到尾就没有看好过。
门不当户不对,你们又都……性子还磨合不来。
你整日里除了走镖,就是走镖,你自己算算,成婚几个月来,你多一半时间都在外,丢下我女儿一个人无依无靠,还得回娘家来!贺兰局主,你扪心自问,要是你女儿嫁成这样,你心不心疼?贺兰叶已经猜到了柳夫人接下来要说的话了,她沉默着,静静等候。
所以我觉着,你们趁着时日尚短,倒不如合离罢了!果然,柳夫人这样说了。
贺兰叶站在凉亭下,看着眼前试探又像是气恼的柳夫人,她抿了抿唇。
若是放在以前,柳夫人提出合离,她只怕迫不及待就应了。
只可惜,柳夫人提得太迟。
她长这么大,难得有一个人一步步走进她心中,柳倾和已然是她的了,如今要合离,无异于把长在她心头的软肉剜去。
贺兰叶抬手捂着胸口,忽然觉着,她还不想为了柳倾和这么痛。
而且……那个临出发前还抱着她撒娇,依依不舍的柳倾和,只怕也会疼吧。
岳母。
贺兰叶目光直视着柳夫人,平静而温和道:我只接受五娘提出合离,若不是他说,别人说的,我一概不听。
柳夫人有些慌,支支吾吾道:五娘在屋里头呢,听了外头的话,都气病了。
这样你还要逼他亲口说这话么?贺兰叶微微一笑,却不见任何被欺骗的生气,只淡然却笃定道:无妨,无论何时,只要他说,我都听。
作者有话要说:柳倾和:想让我开口说合离?这辈子你都别想了!贺兰叶:嗯,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