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贺兰叶用了许久的时间做了一个决定。
或许对她来说,是一种冒险,但是她很愿意去通过这个冒险,得到一些东西。
家中镖师们都出去走镖,留下的女眷们早早儿起了床,洗衣做饭,孩童们在二院里跑跑闹闹,周氏和平氏扭着哭哭啼啼的桃儿到了后头来,敲了贺兰叶的门。
三郎,你快管管桃儿!平氏一进来就把哭着的桃儿推到给她开门的贺兰叶怀中,捂着胸口指着桃儿气道,她大早上的,翻了围墙去隔壁家,骗人小孩儿的糯米丸子!三郎,你得好好说说她……平氏话还没有说完,目光落在贺兰叶后头,她一愣,脱口而出,五娘你怎么回来了?!当时贺兰叶不是说,她不会回来了么?已经和贺兰叶重新谈妥条件的柳倾和站起身来迎接阿家,就听见了这话,他眼睛不眨一下,很是淡定:回娘家探望了家人几天,该回来就回来了。
贺兰叶也不欲让柳倾和与家人太过接触,直接扭头对他说道:我要管教桃儿,吵人得很,你没有休息好的,去后头睡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既然已经要把人留下来,贺兰叶还是秉承着以往的态度,该怎么对待柳倾和就怎么对待他,挑不出一处儿错儿来。
但是这个也是个讯号,贺兰叶明明白白在告诉柳倾和,她的家事,柳倾和现在没有资格参与。
柳倾和是个聪明的,他目光落在贺兰叶身上一扫而过,落在哭哭啼啼的桃儿身上,勾了勾嘴角,看得清楚自己现在在贺兰家摇摇欲坠的位置,没有随意说话,而是顺着贺兰叶的话点了点头:多谢三郎体恤。
他已经在刚刚重新收拾了自己,此刻收敛了一身凌厉之气,换上了习惯伪装的柔软之情,眉目间增添了不少温柔,加上他身形高挑,看起来得体又端庄,完完全全符合一个新妇的标准。
他与周氏平氏颔首行礼,正要出去时,却被哭得抽抽搭搭的桃儿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裙子:嫂嫂!嫂嫂别走,嫂嫂救我!贺兰叶额角青筋暴起,一拍桌子:贺兰桃!撒手!被忽然抱住裙子的柳倾和反应极快,一抖手把扑在裙子上的桃儿直接抖趴下,差点摔了一跤,还好他又把小丫头提住,塞到了周氏的怀中。
眼下他已经把贺兰叶得罪深了,刚刚贺兰叶才对他下了最后通牒,要他全面避开贺兰家的所有人。
这会儿她的妹妹就扑过来了,他可不愿意卷进去承受贺兰叶的怒火,几乎在贺兰叶拍桌而起的时候迅速就把桃儿塞了回去,对着贺兰叶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他没有主动去招惹贺兰家的任何一个人,他是无辜的。
贺兰叶自然看得明白他表情的含义,只是才与柳倾和说了一壶水的内容,这才多点时间,就被她自己的妹妹给破坏了。
贺兰叶给了柳倾和一个眼神,让他自己走,自己则上前一把抓住桃儿,提溜到自己面前:闯了祸还想找人来求饶,贺兰桃,你就这么没有担当么。
别人家哥哥教训人的时候,嫂嫂帮助求饶,是贺兰桃儿看到的,好不容易自己家也有了个嫂嫂,虽然平时不太与她们玩耍,到底是温柔的嫂嫂,这种时候正是要用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想到,没有求饶成功,还把哥哥给惹了。
桃儿耷拉着脸,垂头丧气:哥哥我错了。
柳倾和没有继续留下去的理由,在平氏和周氏迟疑的目光中抬步离开了新房,而后脚步一转,在窗下停住了。
房间里还有着贺兰叶的训斥声传出来。
贺兰叶的声音是一贯的烟哑,咬字重而断音干脆,就像她人一样,行事果断毫无拖泥带水。
她训斥了桃儿几句,又哄了哄,等听不见桃儿的哭声时,贺兰叶的声音也小了许多。
柳倾和静静靠着墙壁听到她的声音消失,这才抬脚朝着后头杂屋而去。
新太太回娘家了多日,自己没有让夫家接,自己又回来了。
这件事让贺兰家的女眷们都特别在意,不少把贺兰叶当做晚辈的婆姨们抓着她悄咪咪问了,是不是新太太有别的心思之类的。
贺兰叶到底还是要在别人面前护着柳倾和的,她很淡定就说是新太太年纪尚小不过是想家了罢了,至于接,这是她的失误,和柳倾和无关。
只是贺兰叶无不坏心眼的加了一句:大约是他不习惯我们漠北人的生活方式,诸位婶婶可以不去管他,让他自己按他习惯的方式生活,说不定会让他更自在些。
那些婆姨恍然大悟,之前为了和新太太好好相处,她们都是经常与新太太说话聊天,贺兰叶不在的时候,干什么都要带着新太太。
现在听贺兰叶这么一说,却是给新太太压力了?这下婆姨们个个点头:知道了,你媳妇儿没有习惯我们之前,我们不会去打扰她的,临阳姑娘脸皮薄,之前不好意思拒绝我们,也是我们的错。
贺兰叶咧着笑送走了婆姨们,分外轻松。
不是说他要在贺兰家找东西么,镖师们不在,婆姨们不搭理他,她倒要看看,他柳倾和能找出什么让他留下来的东西来!柳倾和回贺兰家第二天就发现,他无形之中被孤立了。
以往对他热情的婆姨们见着他打了招呼就走人,平氏周氏最多拉拉家常,桃儿还在气他没有帮她说话,拉着杏儿不与他说话,偌大的贺兰家,万仓镖局,除了贺兰叶之外,他居然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了。
柳倾和连续碰壁几次之后,哪里还不知道,这是贺兰叶给他使的绊子。
回了一趟娘家的新太太,在贺兰家的地位直线下降了,而唯一能够抬起他身份的贺兰叶,则也疏远了他,见天儿往外去,回来就自己睡杂屋,让柳倾和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弃妇’。
这天中午,暴雨初停,贺兰叶换了一身青竹翠衫,蹬着二齿屐,一副外出的打扮。
柳倾和来杂屋找她的时候,目光落在她身上一转:……又要出去?贺兰叶整理着衣服,漫不经心道:嗯。
现在她比起之前,私下时对柳倾和敷衍了不少。
有事?他们几乎达成了一个默契,或者是通过贺兰叶单方面达成的默契,没有事情就当对方不存在。
这也是这几天柳倾和第一次主动来找她,她才会有这么一问。
阿家让我准备下个月的花销预算,我来问问你,家中开支的事情。
柳倾和的话让贺兰叶一挑眉:这种事情你自己做主。
我的意思是,柳倾和吸了口气,问道,我看了最近的账本,这个月比起上个月要多花了十八两银子,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愧是风刃出来的人,这点蛛丝马迹都要打问。
贺兰叶先是习惯性嘲讽了一句,后头才慢吞吞道,不过是出去应酬的酒水钱罢了。
那就不对了,你以往的应酬我算过,没有这么多。
柳倾和说着一些以往他从来不在意不操心的事情,小心打量着贺兰叶。
贺兰叶啧了一声:……应酬的人不一样,开销大了些罢了。
她还是给柳倾和一些面子,有关家里的事情,她尽量配合着。
柳倾和追问道:什么人开销大了这么多?这人你也认识,贺兰叶忽地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坏笑,你之前的情哥哥。
我没有情哥哥,柳倾和面无表情与贺兰叶对视了片刻,而后表情逐步崩裂,他无语地盯着贺兰叶:……你,你是在应酬齐洵?!贺兰叶哈哈大笑:可不是么,楚阳候世子,要应酬他,十八两还是少的。
柳倾和脸色却沉了下去:你怎么和他搭上了?贺兰叶倒也不介意把这种事告诉给柳倾和,反正也是公事。
有一个单子不太好弄,正巧那天碰上了他了,他出面帮了我的忙,之后我回请他,偏偏……贺兰叶笑容渐渐消失,也多少带了些无奈,他就像是认了我这个酒友一样,天天叫我出去喝酒。
天天?柳倾和表情又沉了一点,所以你天天出去的应酬,就是和齐洵?可不是他,贺兰叶也觉着挺有趣的,她现在妻子的以前追随者,居然愿意放下成见与她喝酒做个酒友,偏偏这段时间她还觉着,这个酒友挺不错的。
贺兰叶为齐洵说了一句好话:齐世子是个好人,相处起来轻松,当初要不是因为你得罪了他,早早攀上交情,只怕现在也能是和周谷他们一样的好兄弟了。
柳倾和沉默了片刻,古怪地盯着还在感慨的贺兰叶:……你觉着他不错?是不错,贺兰叶干脆利落道,之前误会他了。
柳倾和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憋着,直到贺兰叶收拾好准备离开时,他才叫住她:贺兰。
贺兰叶的脚步一顿。
柳倾和目光沉沉:……今天也是和他一起么?是啊。
贺兰叶大大方方道。
柳倾和冷不丁问:带上我,行么?作者有话要说:贺兰叶:啊,又要出去应酬~~柳倾和:哎,又要出去监视~齐洵:咦咦咦我今天上线了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