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帮,就是之前想方设法把妾送进贺兰家的一个帮派。
在漠北,有许多这种帮派,靠着漠北天然的地势,笼络一大帮人,圈地为营,借此挣钱。
以往漠北通往外界只有一条路可走,横穿沙漠,绕过戈壁,到处都是荒芜,鲜少有人烟。
这些帮派就在这一条路上,开所谓的茶馆,歇脚的铺子,强行带领路人进漠,收取高昂的费用。
更乱的时候,人走一趟,身上除了衣服,什么行李都被扒光都有。
万仓镖局开始走镖,保护人,保护财,这些帮派在路人身上得不到好处,就想着法儿掏镖局的。
这种情况无法硬碰硬,最终选择了合作的模式。
万仓镖局带路经过他们的铺子,这些帮派收取路人费用降低,勉强做成正经生意。
而狼烟三大路通了,这些圈地为王的帮派挣这种钱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这些帮会又都是没有正经营生的,就靠着近乎打劫的强买强卖做了这么多年,一下子没有了挣钱机会,这些奢侈惯了的帮派就拮据了。
到处欠债不说,进项没有,坐吃山空,流沙帮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扒拉了几家同样背景的帮派,给贺兰家送了妾。
万仓镖局在漠北的名声非常的好,贺兰叶又是家大业大的一把手,送去给当家主人的妾,多少能给他们带来一些维护。
靠着贺兰叶不在漠北的这一年,这些帮派也依着妾的联系过了一年好日子。
而贺兰叶把人给他们全送回去了。
这一来,许多商户都知道,这些妾人家贺兰家根本不认,还白白养了一年,贺兰家都十分不满。
这下子,贴上去的那几家帮派,靠着万仓镖局重新起来的生意再次被打压,到处债主要债,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只把他们这一年的好日子打回原形。
而康司守与贺兰家新姑爷,联手攒局筹资修官道,无异于对他们又是一记重创。
这让流沙帮等帮派气得呕血,居然把这种下场的仇恨,转移到了贺兰叶身上。
这些帮派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狗急了跳墙,他们也忘记了以往万仓镖局对他们的优待,想着法儿要阻止他们修路,或者让万仓镖局与官府彻底决裂。
这种时候,柳家人来了。
年纪尚小又比较爱玩闹的柳七郎,成为了这些帮派瞄准的目标。
柳七郎被镖局的人带出去玩,流沙帮就趁机派人去与他亲近。
还专门说,自己家与万仓镖局多年的老交情,帮贺兰家招待亲家公子。
柳七郎年纪小,在临阳都是被人捧着的公子哥儿,鲜少见到这种事情,信以为真,与流沙帮派来的人交好,一起玩了几天。
获取了对方的信任,流沙帮就寻摸着怎么利用柳七郎来威胁万仓镖局与康司守。
四五月,正是沙漠狼下崽子的时间,对于南方的小公子来说,定然没有见过这些。
流沙帮就诱骗着柳七郎,哄他去掏狼窝,果然一哄一个准,柳七郎乖乖上了套,落在了他们手中。
天气越来越暗沉,狂风大作,贺兰叶压低了身体骑在马背上,身上斗篷猎猎作响。
她与柳倾和并驾同骑,身后是她走之前带着的二十余镖师。
在从柳倾和口中得知此事不单单只是柳七郎的玩闹,中有凶险,她立即叫了两个人回去通知给哥哥,再率队前来。
柳倾和这边得了消息就通知了康司守,由他去借调一些守兵,正好与镖局的大部队可以凑在一起。
而他们则是不敢耽误,贺兰叶率队领头带路,狂奔向北漠深处。
进漠不足几里路,沙尘漫天飞舞,狂风席卷着黄沙,漫无天日。
贺兰叶脸上裹着面纱,眼睛眯着,眼前的可见度太低,方向都难以辨认。
贺兰。
她正在分辨着方向,柳倾和忽地喊了她一声。
这些人可是穷凶极恶之徒?贺兰叶心里头一个咯噔,手攥着缰绳紧紧用力。
……他们手中并没有人命官司。
贺兰叶抿着唇,沉声道:若是手上沾染了人命,无论官府还是百姓,都容不得他们猖狂。
贺兰叶垂着眸,抬手招来身后一个镖师,低语了几句。
等那镖师转了个方向,朝着另一处离开,贺兰叶眯着眼看了看,忽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七郎有事的。
满天沙尘难以看清那个镖师究竟去了何处,柳倾和定定看了看,问:你让他去做什么?贺兰叶漫不经心道:一些你们看不上的手段。
她也担心把那些本就不是善类的流沙帮逼急了,无辜牵连柳七郎送了命去。
对付他们这种人,手中最好还是有些筹码的比较好。
只是,这种行为她却无法对柳倾和说来。
她不说,柳倾和也不问了,一行人迅速朝着金月湖的方向赶去。
一声闷雷,骤然轰鸣半个天际,刷拉一下,暴雨倾盆。
沙漠中冒雨前行着实艰难,贺兰叶头上斗笠一条条雨线密集遮盖着她的视线。
好在她自幼生长于此,得以辨识方位。
荒芜暗沉的沙漠中,远远出现了一弯湖泊,葱郁的草丛灌木在雨打风吹中发出声响,呼啸着风猛烈拍击着湖面,为着荒凉沉浸的沙漠带来了生气。
柳倾和勒住了马缰。
他抬眸看去,前方不远处有一群人围在湖泊边,湖泊边生长着的一颗粗壮枯树,错综的树枝伸到湖泊中央,其中一根粗枝上,一个人影悬空挂着,一动不动,任由风雨吹打。
柳倾和只消一眼,就看出那身影正是他弟弟,顿时,他眸中凝结暴戾,暗沉可怖。
马队的抵达动静惹来了那边人的注意。
其中一个手提弯刀的壮硕汉子老远拿刀指着他们笑道:哟!贺兰家大姑娘和姑爷都来了?!看样子这小子还有两份用处!喂!大姑娘!我与你哥合作多年,一直关系融洽。
他都一个字不提,与我们结了儿女亲家,偏你一回来,撵了我女儿。
这口气,我非找你出出来不可!那人分明是利益受损,这会儿还冠冕堂皇挂着一个为女儿出气的名头,刀尖直指贺兰叶:看在你是贺兰家的大姑娘份上,你把狼烟三大路划给我,再赔我闺女三千两白银的嫁妆,这事咱就此打住,日后该合作的,还得合作。
贺兰叶翻身下马,斗篷内贴身的袄裙尚且未湿,她腰侧挎着一长一短两把刀,这会儿听了流沙帮帮主的话,斗笠下冰冷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她手放在长刀刀鞘上,却并未轻举妄动,只提高了声音,透过密集雨声,飘摇传达对面。
此事好商量。
你我两家的确合作并非一日,有什么都可以商量着来。
昆大当家的,我们和气谈生意,我家小叔就还请大当家的放放手,送还回来。
这可不行!流沙帮帮主一口回绝,我若是放了,大姑娘不肯和我谈生意了,怎么办!贺兰叶沉声道:大当家多虑了,自然不会。
该谈的生意谁不在都得谈。
我家小叔年纪小,风雨大,我只担心他受了凉病了,婆婆那儿不好说。
大姑娘,别把我当傻子哄!你肯来谈生意,还不是因为我拿捏着这个小子!那流沙帮帮主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就有手下去拨了拨挂着柳七郎的绳子。
空空悬在湖面上的少年身子被拉扯着晃动,摇摇欲坠。
贺兰叶看得眼睛一紧,咬紧了下唇。
大姑娘!你若是想要让你这小叔回去,也简单。
那流沙帮帮主目光一转,乐呵呵大声道,你也别嫁给这南方来的书生了,你嫁给我,我流沙帮与你万仓镖局同心一线,利益相牵,如何?!贺兰叶眸中是被惹怒的火焰,足以灼烧这广漠。
率先她一步站出来的,却是沉默了良久的柳倾和。
昆大当家,若是真有谈生意的诚意,就该拿出态度来。
柳倾和抬手推了推下垂的斗笠边沿,眸光冰冷而蕴含着戾气,他的声音在雨幕中沉稳,听起来波澜不惊。
诚意?这好办,你就是贺兰家的新姑爷吧,你过来,换你弟弟回去,怎么样,诚意够大吧?那昆大帮主手中刀比了比被挂着的柳七郎,喊了一声:小子,告诉你哥哥,让他来换你。
被挂着的柳七郎脸都丢回临阳了,一直装死到现在,才不得不自暴自弃道:哥!快来换我,我坚持不住了!那汉子哈哈大笑:贺兰家姑爷,听到了么,你弟弟叫你来换!柳倾和抬眸扫了眼自己的小弟,目光落在流沙帮帮主身上:好,我过来。
等等!柳倾和脚步一抬,那汉子立即刀锋指着他,警惕道,只许你一人过来,不许带武器。
柳倾和抬眸一脸无辜:我一个书生,力气还没有小弟大,帮主莫不是怕我?贺兰叶给手下镖师趁机使了眼色,听到柳倾和的这话,她知道局面不对,不能笑,还是憋得浑身发颤。
而她颤抖的幅度有些大,却叫那流沙帮帮主给看见了。
怕你?笑话!不过是个南方来的书生,给你十把刀只怕你也不会使!昆大当家先是反驳了柳倾和的话,却话锋一转,罢了,怕你说我们欺负你一个书生,这样,我准许贺兰家大姑娘送你过来!听到这话,贺兰叶目光中一丝错愕转瞬即逝,而后浮起了意味深长。
回来之后没有暴露身份,真好啊。
柳倾和怕是也想到了,他回头来看了贺兰叶一眼,两个人四目相对,紧张的局势中两人却淡定相视一笑。
狂沙雨幕之中,周围可见度很低,贺兰叶身后的镖师一个个消失,却没有引来对方的注意。
她整理了下斗篷,盖着自己一袭藕粉色裙衫,手指转动之间,她透过斗笠看了眼柳倾和。
柳倾和斗篷下还穿着儒衫,风雅淡竹,君子之姿,纵使在狂风暴雨之中,亦有劲节之态。
两人一步步走向金月湖。
灌木丛附近,流沙帮帮众二十余人。
老树根下,三个帮众提着刀看热闹似的伸脖子望着他们。
挂在半空中的柳七郎一动不动。
昆大当家随着贺兰叶并柳倾和步步逼近的脚步,露出了遮盖不住的狰狞表情。
被雨浸湿的斗篷沉重滴水,紧紧贴着她衣裙,遮盖她的双手。
身侧高大的身影与她并肩同行,步步同调。
一步,两步……贺兰叶与柳倾和,抵达了距离昆大帮主五步之遥的位置。
手拎粗绳弯刀的流沙帮帮众朝着柳倾和走来,比划着刀朝他露出杀机。
昆大帮主眯着眼看近在咫尺的一对璧人,雨中娇艳的少女与沉默的高挑青年,纤弱而单薄,像画般精致,也像画一般,容易撕碎。
行,姑爷是个爽快人,那我也就……昆大帮主得意洋洋的话还未说到一半,雷鸣骤然轰响。
刹那间,纤弱的少女与高挑的青年手腕一抖,厚重的斗篷飞扬,雨珠狠狠砸落四散,绯色衣袖与青色袖衫夹带着猎猎疾风联袂而来。
‘刷’的一声。
一长一短两把弯刀同时铮鸣出鞘。
寒光伴随着艳红血幕,于漫天暴雨中强势闪现!作者有话要说:柳倾和:听说我是书生。
贺兰叶:听说我弱不禁风。
柳七郎:听说我天下无敌……哎哎哎别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