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2025-04-01 16:16:21

自打那天柳倾和被策名刺激到了,夜幕降临之后再也不肯虚度,总要拐骗着贺兰叶来进行生孩子的大业。

冬天镖局的生意少,柳倾和手上忙着的事情也忙完了,两个人都有了时间就导致了卧房外头寒冬瑟骨,屋里头却帐暖春宵。

一直以来对此事不太热衷的贺兰叶本以为柳倾和也不热衷此事,经此一事之后才悟了,哪里是他不热衷,分明是以往没有时间,掰着手指头数着,统统给她攒着,就等着有时间了一口气讨回呢!好不容易才能趁着柳倾和出去办事没有回来喘口气的贺兰叶,对终于能在好好睡一觉简直感动的热泪盈眶。

而贺兰叶只一扭头,就知道柳倾和出去干嘛去了。

没过几天,刚过了冬至,外头的消息就传了进来,在贺兰叶被迫夜夜笙歌的时候,陛下召了乌可公主入宫,封了修仪,而奇华公主为了避嫌,早在乌可王子入宫觐见之前,仓促定了人家。

说是五品带刀侍卫,定阳伯的一个侄儿,叫做吴尧。

贺兰叶听到这个消息,结结实实震惊了,没想到居然还真让吴尧给成功了。

只是她想起奇华那个霸道性子,总觉着吴尧就算美梦成真,只怕日后的日子也是不好过。

不过这些和她都没有什么关系,她只听了一耳朵,唯一一个让她留意到的,说是策家本来计划过了年回吉州,不知怎么的,眼看着就要入了腊月了,策小将军策名却在近日竟是匆匆离去,率先一步回了吉州。

贺兰叶一听这件事,就觉着八成是柳倾和的手笔。

与他越了解,越清楚,他看着是凡事不计较的仙人模样,实际上有时候心眼小的黄豆都比他大。

策名给她来提亲,不管如何,在柳倾和心里都是落了根刺,怪不舒服的。

他都不舒服了,能让策名舒服才怪。

贺兰叶听了归听了,也没有任何表态,只缩在炭盆旁边趴在小几上写礼单。

以往她不知道哥哥还在,如今知道了,眼看着就要年关了,哥哥不得回来过年,她总是要给哥哥送年贺过去的,这会儿正在涂涂抹抹,比划着到底怎么塞的满满当当的。

柳倾和从外头进来,门帘子一掀,带进来一股凉风,他不急着进去,先在外间的炭盆那儿把身上烤的暖洋洋的,这才朝贺兰叶走去。

如今柳倾和在贺兰家的身份有些尴尬,底下的人小部分知道贺兰叶身份的,猜测着柳倾和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在贺兰家。

不知道贺兰叶身份的,只看着平氏周氏对他的冷漠,就像是一个天然隔离,让镖局里的其他婆姨都不敢找他说话。

柳倾和对此淡定得很,没有公事可忙的时候,每天坚持去给平氏周氏请安问好,做得比贺兰叶都勤快。

这要是个儿媳妇,平氏早就脸上笑开了花,可偏偏来请安的,是穿着流金裙头戴金簪的‘女婿’,这就让平氏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根本不想搭理他,还偏偏每天都要被柳倾和荼毒一次眼睛,伤害一次心灵。

时间长了,平氏都忍不住动摇,要不要屈服算了,也好让他不要再来眼前晃荡。

眼见着长辈那一关柳倾和就要靠着厚脸皮通过了,他心情好得很,就连桃儿杏儿有模学样冷淡他,他都能爱屋及乌对两个丫头笑眯眯的。

柳倾和刚从平氏那儿过来,陪着不知道该叫阿家还是岳母的平氏绣了会儿花,最终被差点崩溃的平氏赶了出来。

他手里头还攥着刚刚用针戳出来的一副胖鹅手帕,被炭火盆都烤暖和了,走过去就放在了贺兰叶的小几上。

贺兰叶头也不抬直接把那副丑的要哭的手帕拿起来塞进自己怀中,顺手把之前柳倾和在平氏那里绣的认不出是什么玩意的一团野味手帕扔给他去洗。

早年受了伤又吃了亏,贺兰叶月信一直不准,柳倾和这段时间勤奋耕耘,就期待着能有个孩子,不料前天贺兰叶两个月一次的月信应邀而来,打击的柳倾和两天都是垂头丧气的。

柳倾和把贺兰叶用了两天的帕子收起来,脱了斗篷丝毫不顾及自己身上穿着的罗裙,大刺刺盘腿坐在贺兰叶身侧,看着她小几上铺着的纸,问道:写什么呢。

贺兰叶放下进度不前的笔,叹了口气:在想着给哥哥送些什么年礼过去。

哥哥现在认真算下来是个土匪头子,山寨下面就是寨子里普通居民,劳作耕地织布打猎什么都行,这些生活用的基本都有,可要是给金银珠宝玩物摆件什么的,那里也用不上,多有不合适。

所以让贺兰叶陷入了僵局,摸不清到底要送些什么去才好。

柳倾和一听和贺兰寒有关,精神一震,对这个大舅兄怀以最高的热忱,贺兰家现在唯一一个能左右平氏周氏决定的男人,是他必须要争取到认同的对象。

大哥在西姜多年,肯定怀念故土家乡,柳倾和拿出态度来,极其认真分析道,而他怀念故土家乡最怀念的是什么,当然是人!见贺兰叶为之一振,抬起头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他看,柳倾和受到鼓舞,继续说道:之前在西姜,你与他已经相处了一个月,算是解了你们兄妹的相思之情,可是娘和妹妹大哥都没有见着,特别是桃儿,大哥走前桃儿才不过四五岁,这么多年不见了,小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他肯定想见想念。

见贺兰叶面色有动容,柳倾和又下了一剂猛药:而且幽鹿苑如今在管辖之内,西姜更是平定无战事,大哥那边有是无人敢招惹的地方一霸,娘过去了安全也绝对是有保障的。

贺兰叶听着动心,低着头盘算了下,又抬头认真问柳倾和:你说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我大哥那边安全无虞,不怕与家人联系被发现了对么?对。

柳倾和细细说道,齐沼那边的罪证这两个月收集的差不多了,楚阳候府安插下去的爪牙钉子都拔了,现在没有任何能威胁到大哥的地方了。

贺兰叶闻言,立即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拍着胸脯道:那真是太好了!我还在纠结怎么送年礼,如此来看,根本不需要,反正也没有危险了,直接让大哥回来过年就是!柳倾和一噎,定定看着眼前已经高兴地抛开笔开心得笑的小姑娘,忽然发现自己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来响亮的砸了自己一下。

偏他还不能说什么,明明都怄得快吐血了,面上还挤出了笑来,虚弱地配合着贺兰叶的开心:哈哈,对,正好。

贺兰叶说干就干,立即去找了平氏商量此事,她还很聪明的点出这个是柳倾和提醒的,作为夹在娘亲和媳妇中间的人,她必须要时刻谨记拉进他们之间的关系。

平氏得了消息,心里头颇不是滋味,柳倾和算是解决了她心头最牵挂的事情,的确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思来想去,平氏率先举了白旗,时隔一个月,再次以煲汤的方式对受宠若惊的女婿嘘寒问暖了一番。

幽鹿苑也不远,等贺兰叶派人去请,到贺兰寒带着人匆匆赶回来,也不过二十天来天,赶在了腊月前。

早在贺兰寒的人马快到临阳城附近的时候,贺兰叶就打定主意要亲去出去迎接,早晨天不亮就起来准备。

如今在儿媳和女婿身份中来去转变的柳倾和知道自己现在该讨好谁,贺兰叶一动,半宿没睡觉的他也打了个哈欠爬起来。

贺兰叶畏寒,临阳的冬季阴冷潮湿,风吹得都是渗骨的那种,与漠北干燥的刮刀子冬季相差甚远,她适应不太来,早早就在屋里头砌了暖炉,通宵烧的屋里头暖烘烘的。

这会子她点了几根蜡烛,翻开了衣箱找寻精致些的衣裳,马上就进了年里,又是自己的哥哥,贺兰叶打算把自己打扮的细致些,让阔别几个月的哥哥见她精神好放心些。

只是她本就畏寒,穿衣服总要多套那么两层,可偏偏临阳以风雅飘逸为美,各个郎君穿的都看似单薄。

亏得贺兰叶瘦,绞尽脑汁在里头多加两件,穿上外衫依旧不显臃肿。

床上柳倾和拥着被子坐起身来,被子盖不住的地方能清晰看见他赤裸的胸膛上几道绯红的痕迹,从前胸延伸到脖颈,最严重的要数他下巴尖上的一圈细密的牙印。

这是昨儿闹她闹得狠了,被毫不犹豫赏的一口。

柳倾和摩挲着下巴上的牙印,对那坐在棉垫上翻衣服的贺兰叶说道:怎么,选不着衣服?贺兰叶手中捏着一件衣服,头疼地点了点头:是啊。

她平日里对衣着打扮从不上心,衣服最喜暗色,衣箱里大多是黑灰蓝褐的衣衫,根本不适合如今来穿。

之前也没有考虑过这种事,临到跟前却是找不到一件合适的衣裳了。

柳倾和抱着被子脑筋转得很快,笑眯眯建议道:你的衣裳不合适,可我之前的衣裳你该是合适的。

见贺兰叶微微错愕,柳倾和直接说道:之前大舅哥不是给你准备了几箱子的首饰么,如今你不妨尤做女儿家打扮,把大舅哥给的首饰戴上,好叫他也开心开心。

女儿家打扮?贺兰叶攥着衣裳有些迟疑,可是这里是临阳……说到底,她如今对身份也好衣着也好都没有什么抵触的,早先也不是没有穿过,而且柳倾和说的也对,哥哥那么多年一直给她攒着首饰,若是见他戴着,许是能让哥哥开心一二。

柳倾和嘴角一扬:临阳又如何,想必过不了多久,大家该知道的都会知道。

这话倒是没有错,贺兰叶在刑部当着几个个人的面都说了自己的身份,谢内监回去肯定是要给官家通禀,郑狄月只怕会给她记入案策,至于宋书皓和齐沼,这两个人疯狂的想要拉她下水,指不定会用什么方式来替她扬名。

贺兰叶只庆幸,脑袋最不好使的策名也知道不敢声张,求亲也是悄悄的,如今人走了,倒也少了一批麻烦。

虽然贺兰叶不知道为何过了两个月了,也不见外头有任何她身份上的流言,可事实的确是她捂不了多久,倒不如大方些,自己随意就是。

这样一想,贺兰叶洒脱多了,等柳倾和套了衣衫下床,两个人围着他当初的那些衣裙翻看挑选。

柳倾和的衣裙很多,每隔段时间就要去做衣衫,不到一年下来占据了整个整个并两个衣箱。

这里头他平日里穿的只占了一小部分,另外绝大部分却是全新的,从做了成衣就洗了一水挂晾起来,除了隔段时间就拿出来晒晒太阳外,就没有见过人。

这些衣裙囊括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薄衫春裙镶毛冬袄,都是极其奢侈的布料做成的,就算挂在暗橱,仅凭借烛火微光,衣裙亦是流光灵透,丝滑细软。

这些贺兰叶可从没有见柳倾和穿过,他平日做女装打扮时,衣裙都很是简单,基本都是素色,只有一条新婚时的流金裙是偶尔换换风格。

眼前柳倾和给她拿出来的,比起他穿的要奢华的多,也精致的多。

来,试试这套。

柳倾和眼中闪着光,兴致勃勃拿出了一套刺绣暗花广袖米色袄,下配一条双层绣花间澜流金红裙,给贺兰叶比划着。

贺兰叶被动的接受这套衣裳,入手就感觉到了一种透露着价格不菲的高端,微微一怔。

等她换了衣裙,转着身抬胳膊动了动,而后若有所思看着眼前冲着她笑眯眯的柳倾和道:这衣裳怎么这么合身?做给柳倾和的衣衫,与她的身形肯定是不符合的。

早在春季,柳倾和就比她高出一截,身形也要宽厚的多。

而这一年又是柳倾和猛长的一年,如今若是他们并肩站,柳倾和高出她要半个头,身形更是不用说,把本就修长的贺兰叶衬的都有些娇小了。

而身上的这身衣裙,肩胸腰处处合适,裙长也刚刚及她脚背,若说不是按着她身形来做的,贺兰叶都无法相信。

柳倾和闻言神秘的一笑,却不回答,只又取了一条藕色棉纱立领披风与她穿了,同样十分合身。

贺兰叶自己低头有些生疏的扣着披风上的翡翠子母扣,刚扣好,柳倾和又递来了一个盒子。

这盒子却是贺兰寒当初给贺兰叶送回来的首饰,一打开里头琳琅满目,流光十色,甚是夺人眼目。

来,你挑挑看,要戴什么。

柳倾和抱着盒子,摩拳擦掌等着贺兰叶挑选,口中说道,今日我替你挽发,如何。

贺兰叶嘴角噙着笑,慢悠悠道:好啊。

她是看出来了,柳倾和对打扮她很兴奋,就像是早有预谋,一直被迫压抑至此,今次彻底放开了,那双眼睛里一直透着光,兴致勃勃的。

屋里头一个立体的人高铜镜放在梳妆台后头,贺兰叶穿着好了,站在镜前看了看自己,一身浅嫩罗裙的她脸上带着笑意,哪里还找得到身为三郎时的硬朗,眉如柔婉,整个人俏生生的,全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柳倾和挽了袖子,把贺兰叶选出来的几对简单的簪钗往旁边一放,自己拿了篦子来,认真给坐在梳妆台前的少女挽发。

成亲至今大半年了,这还是柳倾和第一次与贺兰叶有这种闺房情趣,整个人蠢蠢欲动,梳着发,下巴都搭在了贺兰叶的肩膀上,寻寻摸摸着她耳垂,时不时故意去碰一碰。

贺兰叶一双圆圆的杏仁眼都笑弯成一轮月牙,她抬手轻飘飘拍了拍柳倾和的脸颊,含笑道:别闹了。

那我现在不闹,等回来……柳倾和现在很会给自己谋取利益,故意用放软了的声音带着诱骗对贺兰叶低声喃语。

贺兰叶脸颊上飞起一抹绯色,咬着下唇微微点了点头:……依你依你,都依你。

古人说得好,娶妻当娶贤,娶了个妖孽回家,整日里都想勾着她做那档子事,偏偏她是个大度的夫君,总是要满足他,不得已要委屈自己一些了。

贺兰叶无声叹气,只觉着自己简直是天下间夫君模板,良人典范。

柳倾和笑得心满意足,也不闹贺兰叶了,认真给她挽着发。

他在给自家小姑娘梳什么发型上,有些迟疑。

按理说,贺兰叶与他是成了婚的,该是梳妇人髻,只是他还从没有见过她少女时的打扮,私心作祟,手上就利落的给贺兰叶在发顶盘了垂鬟分肖髻,选了一对金钗并细小的翡翠发簪稍作点缀。

趁着贺兰叶还闭着眼等他打扮,柳倾和直接取来了胭脂水粉,细细给她画起了妆容来。

贺兰叶素颜本就好看,他只需轻轻勾勒,更是凸出她原本五官的精细。

等他用指腹沾取了茜色,轻轻涂抹在贺兰叶饱满的嘟唇上,水润的唇加上一抹浅绯,让柳倾和忍不住去吃她的嘴。

贺兰叶好容易把他推开,眸中已经浮起了水光,脸颊不等揉了胭脂已经是绯红一片,嘴中还粗声粗气道:再瞎闹误了时辰,你就回去后头住。

那间时时刻刻为柳倾和准备的小屋对他具有极大的影响,柳倾和一听这话,立即老实了:是我错了,玥儿别气。

贺兰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还是喊我贺兰自在些。

她听不得柳倾和喊她什么叶儿玥儿的,夜里听多了,别扭。

柳倾和笑而不语。

等他把贺兰叶好容易打扮好了,天都亮了。

刚吹了蜡烛,外头急不可耐的平氏已经来敲了门:三郎,三郎,你们收拾好了么。

贺兰叶正不自在的拨着刚挂在脖子上的璎珞,闻言扭头一看,柳倾和已经利落的换了一身黛蓝色衣衫,单髻加了个玉冠,说不出的俊朗。

她扬声道:好了。

贺兰叶走过去开了门,门外平氏穿着一身新做的丁香色袄裙,正抬着手敲门。

门一开,露出一身娇俏打扮的女儿,平氏张着嘴有些楞不敢认:……三郎?后边还站着同样一身新的周氏,她定了定神,赶紧推了推平氏:嫂子等会子可不能叫三郎,这是我们家大姑娘。

贺兰叶不太自在,迎了娘亲婶娘进来,解释道:去接哥哥,就稍微收拾了下。

平氏张着嘴,可不敢说,这不是稍微收拾,这是换了个人啊!只是女儿难得能打扮成女孩儿本该的模样,她心里头也高兴,猜测这里头没少有女婿的手笔,对掀了珠帘出来的英俊女婿也给了个好脸色。

只是周氏有些犯愁,问着焕然一新的侄女:三……玥娘,你如今这幅打扮出去可无妨?女婿么?贺兰叶淡定道:我的身份也不用遮掩,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至于他……她目光在身侧柳倾和身上顿了顿,把问题抛给他:你觉着呢。

柳倾和不用说,也先跟着一家子一起去,好歹彰显一下自己当家女婿的身份,只是他多少还有些理智,摇摇头道:你们先去,我后边来。

他们早早就定在临阳城外,小盘山下的凉亭等候,既然知道了地点,柳倾和后头跟上去也无妨。

贺兰叶颔首:如此也好。

一家子收拾妥当,带着十岁上下的桃儿杏儿一同五个人出了门去,出了二院就遇上了不少镖师,他们目光在走在中间的华服锦绣的娇俏少女身上绕了一圈,淡定问候:当家的早。

贺兰叶维持着脸上的淡然:早。

一路走来,家中的镖师们果然对她的女装没有半点怀疑,依旧如故该问候的问候,没有半分异常。

贺兰叶心中一直惴惴,端着表面的冷静,直到一行五人分别上了两辆新做的马车,她带着两个妹妹一辆,放下车帘时,才松了口气。

马车里的桃儿杏儿今日也是全新衣装。

梳着垂髻的簪花小丫头都定定盯着贺兰叶,比起外头的镖师,自己的妹妹们反倒不淡定,充满了疑惑。

贺兰叶假装没有看见妹妹们的视线,昨夜胡闹了半宿,今儿又起的太早,她索性闭着眼靠着软枕睡了一路。

两辆马车到达小盘山下的时候,正是清晨最闹热的时候,纵使寒冬之际,南来北往的行人不断。

凉亭里被放置了两个碳炉,贺兰一家五个女子依次坐了,从马车上把温着的早膳拿了出来,一边吃一边等。

今日临阳城好像有什么事似的,贺兰叶坐在凉亭里,透过半截竹帘能看见外头时不时就人马攒动,闹闹嚷嚷的。

桃儿杏儿最是胆大,见大人们不拦着,都伸着脖子等人,而一身女装的三哥气定神闲坐在那儿喝着红枣枸杞银耳羹,垂着眼根本没有注意她们。

她们俩年纪小坐不住,外头再冷都愿意跑出去玩,趁着大人不备,手牵手拽着小多跑出去玩耍。

贺兰叶视线余光看见妹妹们偷溜,没当回事,反正小多跟着,他素来机敏,不会有意外。

凉亭里收敛了餐具,贺兰叶坐在那儿被风吹着,手刚捅进垂袖中,就被平氏一巴掌拍在手背上,嗔道:女儿家家就有个样子,抱着手筒去。

贺兰叶猝不及防被娘亲拍打了手背,有些懵,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因为这种小事情被拍来打去的了。

周氏赶紧把手筒塞给贺兰叶,笑道:你素来怕冷,之前的时候不顾形象我们也不说什么,既然今儿是女儿家,就是你娘说的,要像个样。

筒着袖子成何体统。

哦。

贺兰叶不敢委屈,抱着手筒只盼着哥哥早些来,不由有些后悔为何听了柳倾和的,穿着这一身拘束她的衣装。

贺兰叶只觉着这身衣裙束缚了她,可落在外头,她却是犹如明珠般惹眼。

山脚下的凉亭里坐着的几个女子,早早入了别人的眼,年长的两位夫人且不提,那一个正直妙龄的少女,明艳动人秒不可及,一身罗裙远远看着也并非凡物,瞧见贺兰叶的都在心里头寻思,这位面生的俏丽少女是谁家的,怎么的从未见过?因着柳倾和一时私心,给贺兰叶梳了少女的发髻,到叫外头瞧见的人心生想法,蠢蠢欲动。

贺兰叶完全没有留意附近探头探脑的视线,只是发现附近人多了,懒懒叫了小金去把两个妹妹并小多找回来。

贺兰叶余威尚在,两个小丫头不敢拖延,赶紧提裙往回跑,却不料意外地被有心人挡在前面,撞了个正着。

贺兰叶正好看见这一幕,她黛眉一拧,直接站起身,见惊呼了一声的妹妹被小多一把扶住,没有摔倒,才沉下心来。

被妹妹们撞了个正着的那边几个人好似说了几句话,然后被小多小金争辩了几句,而后不知怎么的,竟然跟着桃儿杏儿朝这里走来。

桃儿杏儿自知闯了祸,耷拉着头走过来,不敢去看贺兰叶。

那跟在两个小姑娘后头,被小多和小金隔开几步的青年也还算有礼貌,远远在凉亭外几步就驻足,先是对着一看就是长辈的平氏周氏拱手行礼,介绍了自己的姓氏家族,而后为首的那个看着贺兰叶笑着说道:程某刚刚不小心撞了令妹,实在过意不去,前来赔礼道歉,还不知姑娘贵府,他日在下亲自登门致歉。

贺兰叶完全没有身为一个未嫁女儿家打扮身份的自觉,习惯性把自己当做了镖局局主贺兰家家主,抬手正要抱拳,又被手疾眼快的平氏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趁着女儿错愕,平氏一把把站在面前的女儿拉到身边来,自己淡淡道:公子客气了,不过小事一桩,请勿介怀。

贺兰叶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处境,赶紧低下头去。

她在临阳城中认识的人太多,指不定这里头就有之前打过交道的雇主。

她是没有打算瞒着自己的身份,可也不是想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被迫给人家当猴看,能少一事是一事。

那青年就是冲着想来弄清楚贺兰叶身份来的,在平氏的拒绝下不肯退缩,绞尽脑汁想套到对方门第。

这会儿不远处也有人打马而过,正好看见这里聚众的一堆人。

人一多,多多少少就有那么几个眼熟的,疑惑着说道:那是不是万仓镖局家的人?那个小姑娘我记得是贺兰家的吧,和我外甥女一道玩过。

那骑马路过的人一愣,而后定睛一看,那凉亭之中的,可不是贺兰家的人,守在凉亭边上的那几个年轻镖师,也都有些熟悉的。

贺兰叶难得处于一种闭着嘴不敢说话的状态,躲在娘亲婶娘后头,眉头却是紧皱,十分反感面前这几个看起来儒雅的青年步步紧逼的模样,心里头不住想着,柳倾和跑哪去了,怎么还没有来。

哥哥怎么走的这么慢,怎么还没有来?真烦。

她正无声叹气,而眼前的这几个人已经从旁人口中听见是万仓镖局了。

在临阳,万仓镖局的名头从一年前起就十分的响亮,特别是这半年,万仓镖局和局主贺兰叶,那是无时无刻不在众人关心的最顶端,总有一大堆谈资供人消遣的。

那为首的精神一震,赶紧追问:贵府可是万仓镖局贺兰家?那不知道这位姑娘……可是贵府的表姑娘?在秦雪阳到了临阳之后,外头总是会误会她是贺兰家的表姑娘,起初为了和柳倾和争高低,秦雪阳还会解释,到了后来,个把月见不着人,她也犯不着回回都解释,久而久之她在外头的身份就成了贺兰家的表姑娘。

只是听过没有见过的人,一看见贺兰家中坐着一位十五六岁娇俏的少女,第一反应就是这就是传说中的表姑娘了。

那人虽是疑问,却口吻笃定,带着笑就向贺兰叶问好。

贺兰叶凭着低着头外头人看不清,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大抵心中知道了这人纠缠的目的,冷笑着正要出声,只听一个略有熟悉的声音淡淡传来:她是不是贺兰家的表姑娘与你何干?堂堂国子监太学生,当众调戏女子,还要不要脸了?贺兰叶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她垂着的眸微微一抬,扫过众人,一眼就看见了犹如鹤立鸡群的消瘦青年,牵着马冷面直视着那围堵着凉亭的青年。

贺兰叶一愣,没料到这人居然是郑狄月。

他怎么在此?而后更是让贺兰叶震惊的是,郑狄月的身侧还有个青年,略带厌恶扫了眼那面色已经骤变的青年,啧了一声:程家的幺子,真是不如其兄甚多。

贺兰叶嘶了一声,怎么五皇子也在?她反应极快,立即扫了一遍人群,很快就把人大概区分出来。

郑狄月与五皇子许是一起的,身侧还围着不少督捕司的职人和五皇子的侍卫,他们都是一副赶路匆匆的模样,像是刚从外头回来。

五皇子说完那姓程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凉亭之中,一眼就看见了身姿高挑的贺兰叶,看清她容貌的时候,他明显恍神了。

贺兰叶赶紧低下头去,假装自己不认识五皇子。

先是被狠辣阴郁名声在外的郑狄月给斥责,后又是被五皇子点了名,那青年哪里还记得凉亭中一见钟情的少女,慌手慌脚匆匆拱了一礼,羞愧的满脸通红退走。

那些人也没有拦着,任由那群青年走远。

人一散,挡视线的就没有了。

贺兰叶低着头发现郑狄月也好,五皇子也好,都还杵在那儿没有动弹,有些急躁。

贺兰太太,许久不见贺兰局主了,不知她可好?五皇子倒也客气,等旁人走了,居然平易近人的和平氏寒暄起来。

平氏不知道五皇子身份,只当是贺兰叶在外头的好友,含笑说道:她好着呢,就是畏寒,在家里猫冬。

五皇子对贺兰叶畏不畏寒不放在心上,只顺势问道:在下与贺兰局主也算好友,贺兰太太在此若是等人,不妨去在下的马车,一来遮风,而来替这位姑娘隔绝外人。

贺兰叶闻言差点乐出声来。

她与五皇子是好友,她怎么不知道?而平氏顺着五皇子所指,看见了不远处一架奢华的四驾马车,有些心动,却没做主,低声问女儿:可要去?免了。

贺兰叶顿了顿,压低声音用气息道,与他不熟。

五皇子还不知道他的谎言转瞬就被拆穿了,还带着笑等着平氏做决定。

平氏一听女儿的话,连忙拒绝了去:公子好意心领了。

五皇子顿了顿,知道这是人家不愿意,只深深又看了贺兰叶一眼,抱了抱拳准备离开。

他要走,却不料郑狄月抿着唇牵着缰绳未动。

郑督捕?五皇子是出来与郑督捕一起办事的,两个人在一起行事多天,他一直把这个阴沉不定的人摸不透,就像是现在一样,他像是喜悦,又像是生气,还有一种复杂的厌恶之感,让五皇子觉着郑狄月此人果然是不负盛名的不正常。

郑狄月攥着缰绳,冷冷道:臣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请五皇子先回城。

五皇子也懒得和郑狄月继续一路,听了他这话,带着人走的很洒脱。

贺兰叶在娘亲身后躲了半天了,估计人都该走了,一抬头,却发现别人是走了,可还留下了一个郑狄月。

他在不远处牵着马,目光落在贺兰叶身上,似乎有些退缩,慌乱移开了眼神,片刻后,又鼓起了勇气,慢吞吞走了过来。

二位婶婶好,郑狄月躬身对平氏周氏行了个礼,开口第一句先是解释自己身份,晚辈郑狄月,十年前曾承远叔救命之恩。

平氏眼中依稀有些回忆,看着眼前这个消瘦的青年,虽然和多年前的对这件事的印象对不上,但知道该不是对方胡说,难得能遇上个和她丈夫旧时相识的,平氏心情复杂又开心,根本没有认出来这个郑狄月就是当初敲贺兰家门气势汹汹搜查的那个督捕,还亲热笑道:我记得你!却不想长这么大了,你还记得你远叔,当真不易。

郑狄月有些腼腆,垂手立在凉亭外,规规矩矩的,一点都看不见他身为最要命的郑督捕的凶煞模样。

这样的他,就像是最普通的文人学子,还是清减消瘦,容易陪人欺负的弱书生那种。

贺兰叶看得叹为观止,简直对人这种复杂的种类表示敬佩。

郑狄月与平氏寒暄了两句,就问道:不知道婶婶这么冷的天,带着家中女眷出来可是有何要事?平氏迟疑了下,想起女婿说的,自家现在没有危险了,儿子也没有危险,纵使说给别人也该是没有关系的,就含笑道:家中长子今日归来。

郑狄月一怔,醒悟过来这是一个最佳时机,立即垂眸说道:晚辈当年与寒哥亦曾相识,多年不见了,还请婶婶准许晚辈在此一同等候寒哥。

他也机敏,听到平氏说长子过来,立即把记忆中关于贺兰寒早就失踪甚至早就早逝的消息按下,装作只是阔别多年。

这样一来果然惹得平氏开心了些,见郑狄月与长子也认识,立即叫了他进来坐,笑眯眯问前问后。

贺兰叶不知不觉间,被挤到了最里头。

她身边左右两个刚闯了祸的妹妹不敢乱跑,趴在她膝头两个人绞手指玩。

她不想和郑狄月搭话,假装凉亭里没有这个人,怀中继续抱着手筒,懒懒靠在身后的软垫发呆,盘算着五皇子和郑狄月一起,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近日京中,可有什么异动。

她这边才发呆,那边平氏就忽地叫了叫她。

嗯?她没有听见平氏说了什么,茫然抬头,只见与她坐的相距最远的郑狄月微微抬眸,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错开了视线去。

平氏脸上还带着笑,对贺兰叶道:这位你可记得,当初与你也相识的,论起来他大你些,该是喊哥哥。

平氏见郑狄月看见贺兰叶也没有任何错愕的表情,猜测应该是不认识贺兰叶,这次见着的是她女装,索性就对郑狄月半真半假说,这是当年送去姑姑家养着的女儿,也刚回来。

郑狄月自然是对方说什么是什么,一个字都不反驳,听见平氏说这话,他嘴角微微牵动了下。

贺兰叶有些诧异,不过回忆了一下,当初年岁小的时候,她的确管人家叫过哥哥。

但是现在让她叫,贺兰叶怎么也叫不出来,她也怕郑狄月尴尬,赶紧对平氏打了个眼神,示意她拉开话题。

偏平氏刚刚问郑狄月时,他含糊了下,只说自己现在六部司中,不过二十有四已经是四品官员,落在平氏眼中是觉着此子只怕前途无量。

正巧有着当年的旧交情,平氏盼着贺兰叶能认识这种人,日后对她镖局许是个好处,故此假装不知道贺兰叶不想叫人,又催促了一遍。

贺兰叶嘴角一抽,最终是拗不过自己娘亲,抬了抬眸,对上郑狄月幽深的眸子,有些尴尬的急匆匆低声唤了声:郑……哥哥。

眼前阴郁的青年瞬间露出一个无暇的浅笑时,贺兰叶一恍惚,只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不紧不慢又像是夹杂着恼火的声音:你喊谁哥哥呢?贺兰叶一愣连忙扭头,就看见不知迟到了多久的柳倾和,牵着马缰绳在凉亭边,鲜衣怒马俊美青年好似画中仙人,只除了他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眼神中十分破坏仙气的杀气腾腾。

贺兰叶看见柳倾和的藏在表皮下的狞笑,吓得肾疼。

作者有话要说:柳倾和[努力保持围笑]:你叫谁哥哥?贺兰叶[溜了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