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郑狄月吃惊之下猛地站起身来,手边的砚台直接被他袖子打翻,浓稠的墨汁倾倒一地。
眼前消瘦的青年就像是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之中,说话都有些磕巴:贺兰叶……你,你戏耍审讯官,可是可以论罪的!比起郑狄月,策名反应要慢一步,他一脸茫然:贺兰叶你在瞎说什么,女扮男装……策名居然直接笑起来了,指着贺兰叶摇头晃脑:我看你是想要逃罪,脑袋都变浆糊了吧,这种谎话你都说得出,真不愧是胆大包天的贺兰叶啊!哈哈哈哈……刑讯房中只闻策名一个人的笑声,在这沉寂的房间中回响。
那坐在交椅上的谢内监起初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甚至有些坐不住扶着椅子差点站了起来,却随着策名的话脸上渐渐有了深意,重新坐了回去。
贺兰叶静静看着笑得欢快的策名,一言不发。
片刻,策名的笑声像是突然被掐断似的猛然断掉,他揶揄的笑还定格在脸上,却沉默了片刻,虚弱地盯着贺兰叶,眼睛里盛满了无辜:不是吧?你说真的?贺兰叶知道他们定然有些不敢置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她隐瞒也无济于事,故此点了点头:是真的。
……不会吧。
策名从贺兰叶口中得到确定后,脸上表情变来变去,最终定格在一个羞耻的表情,羞愤地瞪了贺兰叶一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满面通红站起身转身就跑。
一身铠甲的青年将军连门都忘了开,‘哐当’一声响亮的撞到木板门上,疼得他当场抱着额头蹲地呻吟。
啊啊啊要疯了!!!策名抱着头‘哐当’‘哐当’去撞门,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癫狂的边缘,嘴里头不断哀嚎:怎么能这样!怎么可能!骗子!啊啊啊丢死个人了!!!大家一时不察就让好端端的策名小将军行如发疯,谢内监也好郑狄月也好都猝不及防,却没有人去扶一把还在哐当撞门的策名。
贺兰叶有些心虚,她弱弱道:策小将军……啊你闭嘴!你不要和我说话!策名一听见贺兰叶的声音几乎要崩溃了,自暴自弃大喊,别让我想起来!!!贺兰叶一听这话,顿时明白策名发疯的点,赶紧闭嘴一个字都不敢开腔。
与此同时,被撞的摇摇欲坠的门从外头被推开,再次撞在策名的脑门上,从门缝间露出了柳倾和那张修饰过后显得格外无害的面容。
他面带茫然,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贺兰叶身上,再看看蹲在地上抱着头眼泪花花的策名,斟酌着小心问道:发生了什么?贺兰叶一看见柳倾和,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心虚着朝他连忙摇头:没事,没事。
却不料谢内监插话道:风使者来的正好。
郑督捕刚刚提到贺兰家没有次子贺兰叶,只有失踪的长女贺兰玥。
而贺兰叶局主则说,她就是失踪的长女贺兰玥。
风使者,这件事不知道您心中可有数?谢内监的问话让其他几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柳倾和的身上。
是了,这个人是风刃的暗探,那么许多秘密在他眼中都不是秘密,只要他能作证,贺兰叶的身份就清晰可知了。
郑狄月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也顾不得柳倾和不是刑部之人,连忙问道:敢问风使者,眼前此人,当真……当真可是……他话都说不下去了,简直不敢想象如果眼下被他一个劲逼到刑部问罪的贺兰叶就是贺兰玥的话,那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柳倾和见状,大概清楚了他在外面时,房间内发生的事情。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郑狄月居然知道远在漠北的贺兰氏的辛密。
他绕开还蹲在地上的策名,自然而然走过去与贺兰叶并肩而站,见他家的小姑娘干笑着,却没有对这个场面的抵触,大概知道,她的秘密是保不住了。
略一思忖,柳倾和对着谢内监微微点头:的确如此,贺兰局主的身份我一清二楚。
谢内监闻言,顿时心放回了肚子,笑眯眯道:既然风使者知道,那就该是如此了。
作为内监的谢内监想得更多,柳倾和知道,那就代表着陛下也该是知道的。
大约就是在那天召见贺兰叶入宫之后,匆匆而来的柳倾和改变了局面的缘由?柳倾和知道这里头做主的是郑狄月,故此对郑狄月客气点了点头:贺兰局主的真实身份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查明,官家也知道。
贺兰叶垂着眸,知道了当初官家会放她一马,大抵是柳倾和从中调和以及这个真实身份的原因。
奇华公主和一个男人私奔的谣言,最终以她是女子来收尾,如此丑闻不攻自破。
郑狄月彻底呆滞了,他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了颤,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时候,那身后齐沼与宋书皓意外得知了贺兰叶的真实身份,都大吃一惊,那宋书皓猛地一拧眉,而后抬高了声音:罪人有话要说!罪人也早就知道贺兰叶的真实身份!放屁!郑狄月忽地就怒了,出口成脏,你早就知道?怎么这几天审你审了个遍,早不知道晚不知道,这会儿才来说知道?!宋书皓不慌不忙道:罪人本以为能以此为把柄,说不定能有周旋的余地,不料郑督捕明察秋毫,凡事都躲不过您的眼睛,把她真实身份搜罗了出来。
既然如此,罪人自然不敢再有所隐瞒。
紧跟着宋书皓其后的齐沼也是一副愧疚的模样,低着头道:罪人也早就知晓。
贺兰叶看得摇头。
知道?用郑狄月刚刚的话来说,他们知道个屁!她女扮男装行走多年,早就知道哪里是该遮掩的,哪里要小心留意,与宋书皓和齐沼有所交集之间,也是从来谨慎,根本不曾让人近身过,他们连一点抓住疏漏的机会都没有,谈何知道。
谁知齐沼随后的话更是让她大吃一惊。
罪人在幽鹿苑时,就曾受其诱惑,一时犯下错误,故此才被拿下把柄,不得已为其差遣。
齐沼一副悔过,口中却说着让贺兰叶恨不得扇他大嘴巴子的谎话。
贺兰叶气笑了,简直对这两个滚刀肉佩服。
这种时候了,还非要不管不顾拉她下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执着。
柳倾和的目光落在齐沼身上时,有两分微妙,他忍不住出声道:罪人齐沼,你在幽鹿苑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有贺兰局主的地方,我都在。
不知道你是在哪里受到的诱惑,可敢说来?齐沼这会子才有些错愕的看着柳倾和,他的五官虽有两份熟悉,却与他记忆中的任何人都不相同。
当初在幽鹿苑时,的确有个人一直跟着贺兰叶,他没有记错的话,就算在归途中,他试图与贺兰叶再拉进一些关系,都受到了一些阻碍,特别是那隐藏在暗中的暗探们。
眼前的这个高挑青年,某非就是当初那个一直蒙着面前来营救他的人?齐沼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是没有想到贺兰叶与被不该有任何牵扯的暗探竟然是相识。
随着柳倾和的话,还蹲在门口背对着他们却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策名忍不住站起来愤愤不平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她诱惑你?有毛病啊!贺兰叶,虽然你这个人有毛病,但是我相信你眼光没有那么差。
策名绷着脸视线落在地上,口中却是对贺兰叶说着。
贺兰叶假装没有听见那个有毛病,也生怕策名脑子一抽说又说什么脱裤子的事情,赶紧对后半句附和道:策小将军所言没错!策将军,你怕是高估贺兰叶了。
宋书皓见齐沼败下阵来,立即说道,贺兰叶为了获得更多的利益,想要边境那二十车的兵器运输,故此亦曾诱惑与我。
呸!策名无不鄙视唾弃着宋书皓,那二十车兵器到底怎么回事你心知肚明。
只是分赃不妥,她临时反水罢了。
宋书皓咬死了这一点,不管郑督捕爱不爱听,罪人还是那句话,早在十年前贺兰远时,万仓镖局就一直为我父所用,她贺兰叶别无选择,唯一能做的就是从罪人手中拿走更大的利益罢了。
柳倾和听到这里,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宋书皓大抵知道眼前的柳倾和身份,不敢胡乱攀扯,谨慎道:贺兰叶心机颇深,极为狡诈,至今没有留下过容易给人发现的痕迹。
柳倾和慢悠悠看了贺兰叶一眼,嘴角依稀带笑:哦,贺兰局主怎么说。
贺兰叶极其无辜道:这话说的,找不到在下的证据,就是属于狡诈,那在下还有什么可说的。
证据肯定是有的。
宋书皓依旧咬死了这一点,只是被她毁了去罢了。
只可惜时日长了,难以找到痕迹,到叫她能避开了去。
柳倾和闻言,颇有兴趣道:那依照你的意思,你们之间往来的痕迹,都是可以被毁去的书信一类么。
宋书皓迟疑了下:……大多是书信,也还有别的。
这些都是被递到了贺兰家中?柳倾和又追问了句。
宋书皓顿了顿,含糊道:大部分吧。
柳倾和这才带笑扭头去看谢内监,语气十分平和:谢内监可听见罪人宋书皓所言?谢内监听得门儿清,起身对柳倾和拱了拱手,笑眯眯道:小的听得清清楚楚。
谢内监怎么不知道柳倾和为何会由此发问。
他与贺兰叶成了亲,两个人都住在一起,家中更是有些布防,宋书皓说他们有交集,往来书信还多是传递到贺兰家中,这不是分明作假么。
想到这里,他大抵明白了这一场宋书皓与齐沼口中各种对贺兰叶不利的供词其中水分。
宋书皓见状微微拧眉,他闹不太清为何这个风使者会对谢内监说这种话,却能发现局面对他有些不利。
他刚有些没底,只见柳倾和露出了一个较为怜悯的眼神:真不巧,贺兰家早在入临阳之后,就一直在我风刃的监管之下。
你的意思是说,你能有手段逃过风刃的耳目,将有通敌叛国罪证的书信,递到贺兰府上?宋书皓彻彻底底愣住了:……什么?这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贺兰家万仓镖局怎么会一直在风刃的监控之下!那他刚刚所说的,岂不是不打自招了?!宋书皓当即慌了,试图与身侧同样吃惊的齐沼有眼神上的交流,与此同时,郑狄月一根笔杆扔过去,重重打在宋书皓的脸上,留下长长的一道漆黑墨痕。
郑狄月冷声阴沉道:罪人宋书皓,肆意攀咬无辜之人,还当着本官的面与其他罪人试图串供,好大的胆子!无故挨了沾墨的笔一摔,宋书皓有些懵,对郑狄月态度转变之快看不懂了。
明明在之前,只要有一丝能攀咬上贺兰叶的,不管是真是假,郑狄月统统当做真的处理,全部汇聚在一起当做贺兰叶的罪证。
现在呢,他就随口诬蔑一句,被骂了还被打了?比起宋书皓,齐沼更看得懂形式,眉头皱着却是不再说话,低下头去,只当自己之前没有攀咬贺兰叶一样。
贺兰叶看得也一愣,与柳倾和交换了一个眼神。
怎么这个郑狄月变化这么大,哪里来的火气?柳倾和不知前因,也不懂郑狄月的态度变化,微微对贺兰叶摇了摇头,让她还是谨慎些的好。
郑狄月撑着案几粗喘了几口气,上头笔录早就被墨汁浸染不成样,根本看不出个内容来。
他也不吭声,抬手揉了之前所写的几大页纸,把废弃的纸团随手丢掉。
桌上墨迹未干,他板着脸从一匣子中抽出一叠全新的纸来,用镇纸将其在案几另一角落铺开,另取了支笔沾着砚中余墨,冷声问道:罪人宋书皓,之前你说过与贺兰叶勾结的有哪些?宋书皓立即道:去年入冬时城门口茶铺,以茶为代号确认身份。
郑狄月面部表情涂写着,嘴里说道:以茶为代号太蠢,大冬天谁在城门口喝茶。
假的。
宋书皓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同样的话他一个时辰前才说过,当时郑狄月怎么说的,‘冬日以茶代号,贺兰叶此人心机颇深,自然算勾结的罪证’。
别的呢。
郑狄月追问道。
宋书皓愣了愣,继续说:梁国府查抄当日在附近的酒楼……胡扯八道。
郑狄月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冷笑道,梁国府那么大的案子,谁都会去看热闹,怎么到了你口里就成了约好的?宋书皓说不下去了。
郑狄月也不问他,自顾自边写边说道:罪人齐沼生辰宴一事勾结更是子虚乌有,明显是你二人勾结在前,试图陷害她在后。
至于当年贺兰远局主,郑狄月写着写着顿了顿,而后阴沉着脸道,罪人宋书皓强行构陷,诬陷为国为民的忠良之士!到了后头,郑狄月索性连审问也不审问了,干晾着宋书皓与齐沼,自己直接一鼓作气流畅书写了几页内容。
贺兰叶不知道郑狄月这一次的笔录写了什么,想看自己又不能动,居然扭头对刚刚帮助过她的策名挤了挤眼。
抱着手臂靠墙而站的策名一对上她的视线,脸上浮起混杂着羞恼与尴尬的复杂表情,立即移开了视线去,低着头根本不搭理她。
贺兰叶吓跑了策名,在对上柳倾和意味深长的视线后有些尴尬,摸摸鼻子头,移开了视线。
这会儿郑狄月也书写完毕,等那几页纸墨干时,他对那谢内监道:原来的笔录污染,郑某重新录一份,顺便把之前罪人宋书皓胡编乱造的假供词删减了去。
谢内监听见郑狄月删减了笔录上原有的内容,眉头都不动一下,乐呵呵道:郑督捕是行家,您既然都看出了真伪,只管依照您的意思去办就是。
这也就是说,他明知道郑狄月可能会有失偏颇,也打算装聋作哑。
被郑狄月连番怼的哑口无言的宋书皓这才悟过来,眼前的郑狄月,却是与之前的行径直接做了个对调,之前怎么苦心孤诣要和他们一起拉贺兰叶下水的,现在就自己先跳下去,把淹了一半的贺兰叶托起来。
他看得出,其他几人都看得出,谢内监都已经装聋作哑了,策名更是背过身去,假装听不见。
而那个自从一进来就一直帮着贺兰叶说话的所谓风使者就更不用说了,明显就是偏帮贺兰叶的。
郑狄月在众目睽睽之下,正大光明的篡改笔录,一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宋书皓与齐沼倒是想,但她们身上的罪证早就证据确凿,眼下不过是垂死挣扎,又怎么可能把对郑狄月的异议传的到外头去。
郑狄月可没有半分不自在,等笔录墨迹干了,又悠悠然在后面翻新了一页,边写边说:罪人宋书皓屡次攀咬无辜百姓,试图造成刑部错审,冤枉好人,导致刑部名誉受损,其心可诛。
罪人齐沼伙同宋书皓暗中勾结,串通一气,罪与同论。
郑狄月的偏帮明目张胆到贺兰叶都不忍直视了,十分看不懂他的这一番举动。
比起已经低头认清局面的齐沼,宋书皓还有心反驳:郑督捕未免太有失偏颇,黑的说成白的。
明明之前郑督捕也亲自确认过,贺兰叶与我等是同谋,怎么现在倒要打自己的脸,反口不认了?郑狄月把手中字写完,抬头淡淡道:之前本官不过是想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攀咬人的招数罢了。
这理直气壮的翻脸不认来的猝不及防,别说他人了,就连谢内监都对他的厚脸皮感到叹服。
贺兰叶还能说什么,之前郑狄月想尽法子陷害与她,现在想尽办法帮助与她,两个极端的举动中间错差不足一刻钟,而他还没有半分违和,让贺兰叶都服气了。
郑狄月的偏帮来的突然又迅猛,写完了笔录撩起袖子又去把还在喊冤一心想要继续把贺兰叶拉下水的宋书皓嘴巴堵上,而后像是没事人转而对谢内监笑道:今日审讯,该知道的都差不多知道,有劳谢内监全程陪同了。
主审官这样说,意思很明白就是到此为止了。
谢内监也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其中有些的弯弯道道,乐着给柳倾和卖个好,起身笑眯眯拱手:不过是为官家效劳,应该的。
谢内监又对柳倾和拱了拱手:今日打扰了贺兰局主,还请勿怪。
谢内监说得见外了。
柳倾和客气道,这些都是吾等臣民该配合的,想必贺兰局主也是如此。
贺兰叶同样对谢内监抱了抱拳,笑道:如风使者所言,配合办案审讯是草民应该做的。
谢内监客气了。
策名不习惯这些客套,只抱了抱拳,谢内监自然而然就简化了他,由着郑狄月把他送出门去,与守在外头的小黄门汇合。
贺兰叶干站着,昏暗的审讯房中,被堵了嘴的宋书皓呜呜发声,看她的视线就像是带钩子的恶毒,令她不太舒服。
能走了么?贺兰叶低声问身侧的柳倾和。
柳倾和回复道:这会子许是无事,我们可以走了。
贺兰叶刚与柳倾和抬步走出房门,旁边的策名忽地紧跟在后头,一言不发的,却步子撵的很快。
贺兰叶假装没有看见,也加快了步子。
走过幽暗的走廊,前头是刚送走谢内监,折返回来的郑狄月。
消瘦的青年宽大的广袖灌满了风,越发衬的他消瘦的身形单薄。
他站在台阶口,默默注视着逐步走近的三人。
贺兰叶脚步越走越慢,只是中间的距离太近,没一会儿,她就走到了郑狄月的跟前。
想了想,往日的仇怨姑且不谈,今日也亏得他帮了一把,不然在谢内监面前诬陷她成功,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等着她。
贺兰叶慢吞吞抱了抱拳:今次多谢郑督捕了,往日如有所求,请尽管差遣。
郑狄月只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对她的道谢充耳不闻,静静沉默着一言不发。
这就让贺兰叶有些尴尬了,她给柳倾和打了个眼神,示意他来。
柳倾和只懒懒抬手勾了勾她的袖子:走吧。
这却是不打算打理前面的郑狄月了。
贺兰叶被柳倾和拉着绕过了郑狄月,身后一直跟着的策名趁着她上马车之前,磨磨蹭蹭走过来,一脸犹豫着:……贺兰叶,你真的……真的是女子?他就像是在说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声音压得只有气息。
如今身份以及暴露了,对于贺兰叶来说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故此大大方方点了点头:是啊。
她还有些担心策名这个嘴上没门的乱说,立即压低了声音警告道:之前的事不要瞎说,听到没!策名再次得到确认,呆呆地点了点头,愣愣道:……听到了。
贺兰叶松了口气,自觉把这个大麻烦解决了,终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浅笑:多谢了。
无论她当时做了什么,只要流言传出来她脱了人家的裤子,若她还是男子身份倒也就罢了,如今她女儿家的身份是瞒不住的,这种流言要是存在,对她也好对镖局都是一记重创。
深夜里风凉的刮人,贺兰叶也不想多站在那儿吹风,对策名点了点头,犹豫了下略过了不远处还站在阴影中默默盯着这里的郑狄月,总觉着要是和他搭上话,今夜走不掉了。
今夜折腾的太过,贺兰叶一上马车偏着头靠在柳倾和怀中呢喃了两句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怎么从马车上回到她卧房床上的,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
好友们听说她的的确确进了刑部大牢,等她回来了就赶紧登门来与她耍,任佳周谷他们几个挽起袖子义愤填膺道:都是姓白的拦着,不然我们想法子就能让你避了去。
被点了名的白书成缩着脖子坐在角落,闻言干笑:我还以为昨儿来接松临的人是她的相好,玩花样呢。
贺兰叶安慰着好友们:倒也无事,只是例行询问了几句而已。
中间过程虽然千变万化,但是结果差不多就行了。
柳倾和说谢内监已经把该上报的内容上报了,中间把她的那一程子被诬陷的内容换了个说法呈报了上去,正巧对应了她不得已自报身份的那桩事。
如今郑狄月消失不见,也没有再对贺兰家有什么动作,贺兰叶算是放心了。
她的身份眼看着可能就要大白于天下,眼前的这些好友们也不知道还能这样玩耍有多久,贺兰叶心里一软,纵容着好友们在她家疯玩了一天。
初冬温度骤降,过了没几天贺兰叶早晨起床出门时,发现地上都冻结的有冰凌花,赶紧把藏了小一年的炭盆又弄了出来,自己坐在廊下扇风吹火。
正清闲着,外头裹成一个肉团子似的小多蹦蹦跳跳跑了进来,朝贺兰叶招了招手:当家的!有客人上门了!客人?贺兰叶手中扇火的扇子一顿,探头问道,来的可是谁。
来的人当家的您也认识,就是当初在吉州的那个小将军,姓策的!小多想了想,加了句,哦对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个老将军,带了好多东西。
老将军,策老将军?贺兰叶起身放下扇子,叮嘱着小多:把人请去正堂,我换个衣裳就来。
策小将军与策老将军都来了,还带着东西,可是要请她走镖?贺兰叶进屋里去换了一身纯色的夹棉长衫,又裹着斗篷出了门来,寻思着该怎么给策家人说一下,入了冬他们镖局走镖都是有选择的。
只是人家东西都带来了……贺兰叶手捅在手筒里,沿着走廊一路疾步走到正堂前,脚步放缓了,同时想着,当初策家帮过她,这次的镖哪怕是不好走的,她也亲自去送一趟给策家办妥了就是。
打定主意的贺兰叶带着一脸和气的笑跨过门槛,正堂里左侧两把交椅坐着的策老将军和策小将军正在低语,一见着她,都住了口,齐刷刷目视着她。
而右侧还坐着两个中年妇人,上下打量着她,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贺兰叶察觉到一些古怪,脚下一顿,目光落在策老将军身上,跨进门后恭恭敬敬对着老将军拱了拱手:策老将军,多日不见,您老人家可好?好好好,策老将军笑眯眯捻着胡子,脸上有说不出的戏谑,一看见贺兰局主就更好了。
贺兰叶不好在长辈以及高官的面前坐上座,只拣选了右手两个妇人后边的交椅坐下了,镖局里的小伙子来上了茶,贺兰叶这才客气问道:老将军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镖货要走?当初承蒙老将军信赖,在下一介草民别无报答,只要老将军的镖,我万仓镖局永久免费为老将军护送。
这一番话说的让策老将军哈哈大笑:哈哈哈,小娃儿你的心意老夫领了,只是不巧,老夫不是来请娃儿你走镖的。
不是走镖?贺兰叶有些诧异,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几担红漆木箱子上,有些疑惑道,那不知道老将军前来所谓何事?策老将军的目光落在了身侧自从贺兰叶进来之后就一言不发的策名身上,捻着胡子笑眯眯道:老夫是替自家不省心的孙儿走这一趟的。
名儿,你自己说。
贺兰叶越发的糊涂了。
只见策名低头绞着手指头,被他爷爷推了几下不说话,策老将军直接一巴掌拍过来,把他打得晃了两下,才不得已抬起头来。
就算抬起了头,他的视线也是落在地上贺兰叶鞋面上的,干巴巴平铺直叙道:哦……那什么来着……我,我是来求亲的。
作者有话要说:柳倾和[磨刀]:有人当我死的。
贺兰叶[淡定]:他们不是当你死的,只是当你女的。
柳倾和[怒脱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