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叶晚上与柳倾和靠在一块儿眯了一觉,反反复复听见耳畔有声音吵嚷。
没有两个时辰,柳倾和似乎有事,悄悄先走了。
等柳倾和一走,本困倦的贺兰叶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目送他夜色中逐渐远去的背影,定定站了会儿,而后头也不回出城去了。
大火在经过了一夜的有度控制之后,于天色拂晓之际将将被扑灭。
熊熊烈火一路从士兵排房烧到城墙,烧到城外,差点波及周围山脉。
仓皇而逃的当地居民在第二天陆陆续续回城,前去检查自己家的损失,争取救上一二财物。
贺兰叶与手下镖师乘夜汇合,等到天明,她重新点了十来人,骑着马进了城。
经过火烧之后的幽鹿城留下满地疮痍,漆黑的城墙经历了烈火的灼烧,显得沧桑了一截。
贺兰叶骑马路过时发现沿着城墙一圈的排房被烧的连屋脊骨架都不剩,一地黑焦炭。
这里还有一些人挽着袖子正在抬焦炭,嘴里头还在吆喝着,试图从废墟之中找到一二活人。
贺兰叶骑马驻足,扭头定定看着那众人满地搜寻的废墟,只见着似乎有焦黑的痕迹被人挖出,更多的,却是被挡了个严实,看不清了。
她一路走来完全没有遮挡,还未进到内城,守令府的奴仆就弓腰在前头大街带着笑脸前来相迎。
守令得知贺兰局主前来,十分高兴,只是因为城中昨夜意外失火,守令为城民安全急得焦头烂额,彻夜没睡。
现在也还在忙着处理此事,无法亲自前来。
那被派来的老仆依稀是个本地人,说着雅言,但是却不太标准,咬字听着让贺兰叶格外不舒服。
贺兰叶垂着眸,闻言嘲讽在眸中一闪而过,面上却不显,只淡淡道:齐守令心系城民,乃是地守官的表率。
这个心系城民的地守官手上究竟沾了多少血,她都不敢想象。
如今提起齐沼来,就有一股子恶心直冲心头。
那老仆并不熟知贺兰叶,倒也看不出个什么,一路态度和气,把人引进守令府来。
贺兰叶进出幽鹿苑守令府三次,这还是第一次从门走进去,有那么两份稀奇。
她在前,身后十余镖师紧紧跟着,小多霸着她身边的位置,一路走,一路低声:当家的,这里好像才翻新过。
贺兰叶也发现了。
昨夜里天色暗又有目标,她没有细看,今日步行进来,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来时,齐沼还是一个被囚禁的地守官,她当时看这个院子,与如今多有不同。
贺兰叶一边走,目光放在周围铲了花草翻新土壤,不知新种了什么植物的庭院。
再往里走,是弥漫着漆味的新建排房。
她漫不经心打量了一番,猜不着齐沼是要做什么,口上懒懒道:经久失修,翻新自然正常。
守令府中人来来往往,大多是穿着守城兵服的年轻人,穿着异族服饰的,大多是中年人,满脸焦躁被堵在门口打转转。
正堂外这么多人候着,唯独贺兰叶一来,立即被请了进去。
她进去时,分明看见了那些在门口的人对她投来厌恶的视线。
贺兰叶第一次正大光明进守令府的正堂,与昨夜看到的并无两样,要说最大的差异,那就是坐在堂中一脸忧愁的齐沼。
松临,你来了!齐沼穿着昨天的衣衫,瞧着面色有两分憔悴,起身相迎时脚下一个趔趄,险险扶住身侧的小童,面有赧然,叫松临看笑话了,我一夜未动,却是腿麻了。
贺兰叶定定看着他片刻,见他脸上渐渐浮起了疑惑,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上前拱手:守令尽职尽责到让人为之感叹,有齐兄做守令,当真是幽鹿苑的福气。
齐沼浅笑,君子风雅之气尽显:松临却开我玩笑,我只是做一个地守官的本分,尽职尽责怎敢许人夸耀。
一顿寒暄,两人分了宾主落座,等手下小童上来茶后,齐沼才有些歉意道:松临难得前来一次,愚兄却不得多陪。
昨夜城中骤然失火,愚兄这个地守,不敢多有休顿。
说来小弟倒是不知,这好好的,怎么就失火了呢?贺兰叶拂了拂茶沫,嘴角噙着笑,状似好奇道。
齐沼微微皱眉,欲要叹气:……虽是辛密,但愚兄知道松临不是外人,其中缘由说与松临倒也无妨。
他顿了顿,低声压抑着:松临该是知道,幽鹿苑往前一百里,就是西姜与大夏的边境。
多年来,西姜频频扰我大夏边境,幽鹿城也时常发生些小灾小祸。
却不料西姜见乌可与我大夏开了战事,动了心思,居然乘夜率兵前来点火烧城,更是活生生将陛下钦赐与我的一千士兵,烧死其中。
他说着似乎难掩痛苦,抬手捂脸,无不难受道:我知晓这个消息,火势满天,已然无力回转,拼命救火想要救出我大夏百姓,却不料……却不料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等来一个好消息。
贺兰叶抬着茶杯,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齐沼几乎是荒诞的表演,心中一阵冷意。
半响,她轻声开口道:守令何必自责,这番业债自然会记在那罪恶滔天之徒身上,天道不会错放的。
齐沼顿了顿,松开手表情似有感触:松临说的没错……罢了,这已然发生的灾祸我们都无力回天,再说也是无济于事。
齐沼揉揉眉心,关切地看着贺兰叶,愚兄倒是有些好奇,这个时候了松临怎么会来幽鹿苑?贺兰叶淡淡道:接了一个镖,前来替人压货。
哦?齐沼似乎有些兴趣,说句托大的,此地倒也是愚兄的地盘,松临是要什么货,若有需要帮助的,只管开口就是。
贺兰叶道:一批幽鹿苑特产的锻花锦缎。
齐沼颔首:这个倒是不……他话才起了个头,眸中寒光一闪,却收起了笑微微蹙眉:不太容易。
松临若是早来一日,这场火事未燃起来,你要多少愚兄都能给你办到。
只是昨夜起火,城中那些商家铺子都带着货跑了。
他抱歉道:若是松临急着要,我城中只怕给你拿不出来,可若是你不急着的话……还有法子。
贺兰叶放下茶杯,静静看着他:哦?不知守令还有什么法子?齐沼慢吞吞道:昨夜起火,愚兄派人护送城中百姓逃离,依稀听手下提起,当时把城中一批布料商一同往西送了几十里。
若是松临想问,愚兄帮你问问?往西?贺兰叶眸中流波一转,似笑非笑道:那小弟就提前多谢守令了。
齐沼立即吩咐下去招来了一个人问话,推门而入的,却是个山羊胡的中年男子。
贺兰叶只消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是昨夜一直捧着齐沼说话的那个人,言行也是个极为毒辣的。
那人进来,齐沼就特别认真就着布料商的落脚之地询问,十分郑重道:这些都是给我临阳城的好友,万仓镖局贺兰局主打问的,赵先生该认真些回忆。
那赵先生不着痕迹打量了贺兰叶一番,而后捻着胡须,慢吞吞道:啊……这个事小的有印象。
那群布料商好像……小的记得他们结伴一起,拉着许多的锦缎,朝西姜去了。
而后他抱歉地笑了笑:商本逐利,这个时候他们还惦着去西姜发财,只我们也不能拦着,就让他们去了。
齐沼闻言,脸上一闪而过了不易察觉的微笑,转瞬即收,而后对着贺兰叶皱眉:愚兄却没有想着,这种天灾时候他们还想着挣钱……松临,这个镖单你既然接下来了,若是不给人家做好,只怕会影响你镖局的声誉。
贺兰叶挑眉:对。
所以呢?他还想怎么做?齐沼有些迟疑,却还是提出:城中火灾还有许多后续的问题,松临要是留着等候,只怕方方面面不太方便不说,还平白耽误你时间。
要不,松临你看愚兄给你出个主意,如何?贺兰叶挺直了背,依稀察觉出了一点什么,只她按在心中,面上还浅笑:哦,不知守令有何主意?此地距离西姜说远却也并不远,不过一百里路,若是脚程快的,没两天就到了。
齐沼先是这样说了,而后十分温和道,松临你看,不若愚兄派些人护送你前往西姜去,顺便帮你与那布料商压压价,给你多留出一成的赚头?贺兰叶如果说刚刚还有两份不确定,那么现在,她确定了。
眼前这个瞧上去儒雅的君子,用替她考虑,施以援手的姿态,要她的命。
她倒要看看她的这条命,他是要得起要不起。
贺兰叶微微荡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颇为轻快道:好啊,那小弟就多谢齐兄……费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柳倾和:媳妇一笑,大事不好贺兰叶:如你所愿柳倾和:嗷嗷嗷?贺兰寒:听说有人在等我,别急,我们很快就能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