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澄看着苏恒,想要捕捉他脸上细微的变化。
隔了很久, 他淡淡地说:那个家伙没再跟袁莉发生过关系, 从你去过她的公寓以后, 便再也没有过了。
他停顿一下, 而且他不可能让她怀孕,就算是其他女人也一样。
是吗?夏澄并不在乎。
他轻声说:他去动过结扎手术。
夏澄停顿一下, 这样更方便他在外头玩了。
他沮丧地说:那天晚上他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以后,你一直对他非常冷淡, 他曾经以为你再也不会原谅他,所以他的确自暴自弃过一阵子。
夏澄冷笑一声,这句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他根本一点损失也没有, 有什么资格说他要自暴自弃?他忽然向前走一步,他不管做什么, 也得不到你的信任, 你连让他碰一下都不肯, 难道他不应该自暴自弃吗?你的眼里只有孩子, 何曾有过他的存在?别把错怪到我头上。
夏澄警觉地往后退,我不像他,还有时间自暴自弃, 我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颓然地说:他没有怪你,只是不晓得该怎么面对, 婚姻不能只靠他一个人撑起来,你甚至不肯给他机会。
夏澄牵起嘴角, 他解决我们婚姻危机的方法,就是四处去玩不同的女人,确实很有创意。
他语气有些慌乱,对,他是有过一些女朋友,但他对她们没有感情,那些不过是逢场做戏。
他对她们有没有感情,都不关我的事。
夏澄冷漠地说,还有,不用说得那么委屈,我没拿枪逼他去外面找女人,况且,他何必借口说是逢场做戏,除非他爽的时候全凭演技,否则那跟他出轨袁莉有什么两样?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他没有那么糟糕,后来他知道错了,打算回去修复你跟他的感情,只可惜记者会的事,又打乱了一切。
我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在我眼里,他唯一做到的事,就是不断地在逃避责任。
他只是不想你生气,他不愿意每次跟你在一起,都以争吵做结束。
夏澄语带嘲讽,他凡事为我着想,我真应该感谢他才对。
话说到这个地步,她的心里已经有底了。
他懊恼地坐进沙发,双手撑住额头,为什么你不肯原谅他呢?他是犯过错,但他已经悔改。
苏恒……他根本不需要我的原谅。
夏澄十分平静,对错与否,该评价的人也不会是我,我跟他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了。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目光空洞,我们不可能回得去了,是不是?夏澄不说话,他们各据书房的一方,时间彷佛停止流动。
刚好张嫂替他们送来早餐,夏澄端着盘子走到他面前,放到茶几上,吃点东西。
她转身要走,他却忽然拉住她的手,再多陪我一会儿,不会太久的。
夏澄低着头看他,投影机的投射出来的画面,打在她身上,忽明忽灭。
过很久,她终于坐到他旁边,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你也是,我们有各自的人生要过。
他往后靠在沙发,头枕在椅背,彷佛没听见她说话,慢慢地闭起眼楮。
黑暗的房间里,回荡着电影中男主角的声音,我希望知道,我该如何戒掉你……片刻之后,小苏恒醒过来,他头痛欲裂,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随后他坐直身体,这才看见身旁有人。
夏澄,我不是在客房里睡觉吗?怎么会在这里?夏澄凝视他,下一秒,突然紧紧地抱住他,小苏恒吓了一大跳,身体不自在地偏移45度角,他不想她察觉到他有了生理反应。
你没事吧?他担心地摸摸她的额头。
夏澄问:你知道自己被那个人附身了吗?小苏恒僵住一会儿,神色慌张地拉起她的手,虽然他跟在我身边,但我不知道他竟然有这种能力,夏澄,他有没有趁机占你的便宜?夏澄不答,她实在难以启齿,也许她内心,更多的是一种对不起小苏恒的情绪,她竟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他被老苏恒附身,还任由那家伙吃起她的豆腐。
小苏恒想了想,你放心,我去找人收他,其他的事我不敢说,可我生意上往来的朋友,与一些大师特别熟,他们肯定不会介绍错人。
夏澄不置可否,她想问的是另外一件事,我一直以为他不在了,原来他如今跟在你的身边,可你为什么从没跟我提起过?小苏恒明白自己不应该瞒着她,所以他诚心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他能永远离开你的生活。
夏澄叹口气,不是你的错,只是他那个人的性格很偏执,若放任他,他很容易做出一些危险的事。
小苏恒忿忿地说:我没想到他还会附身。
夏澄看了看四周,他现在还在这里吗?小苏恒说:没有,可他肯定躲在暗处,留意我们的一举一动。
夏澄非常地疲倦,他不是坏人,就是太过自以为是,假使你真能请到人收他,只要赶他走就好,不要伤害他。
小苏恒说不出心中那股酸涩的滋味,她终究对他留有余地,有可能她是旧情难忘,也有可能只是心软。
他不敢去问,更不敢去想,到底哪一个才是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小苏恒没有浪费时间,他马上开始打电话给朋友。
到他现在的地位,不愁找不到人肯在一大清早,接他的电话。
那些他联络到的人中,成功的道路越是走得惊险万分的,越是相信玄学。
小苏恒很快地透过中间人引荐,可以用最快的速度,与一位大师见面。
事不疑迟,他立刻开车带着夏澄一块儿去。
说也奇怪,这位大师并非住在什么杳无人迹的仙山,而是大隐隐于市,住在城市的一个老区里,这里的环境清幽,居民大多数是老人或是小孩。
来帮他们开门的是一名中年妇女,她请他们进屋。
你们先坐一会儿,大师马上就出来。
过不了多久,大师走出来,他是位身体硬朗,气色红润的老先生,他看见夏澄,爽朗地说:你与我很有缘分。
小苏恒不明所以,他看了夏澄一眼,她轻声说:我在另外一个时空,找过这位大师测字。
大师就像普通人,亲自泡茶给他们喝,他也没有装神弄鬼,直接了当地说:收他不是多困难的事,但你们知道,他只是灵魂出窍,其实人还没死,若是真把他收了,他便再也回不去他的身体里。
夏澄端着杯子的手,猛地一震,泼洒出来,你的意思是说,他还可以回去?他没有死?玄学用另外的一种说法解释,或许是人类科技尚未发现的物理现象。
大师微笑, 他的身体明明在这,却又跟他没有牵引作用,那就代表,他根本不属于现在这个世界,他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
夏澄佩服大师判断得如此正确,她紧张地问:那他一直留在这里,他的身体该怎么办?她的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她只要一想到,老苏恒竟然不管不顾地陪在她身边那么久,就不由得想起两个孩子惊惶失措的神情。
大师解释,两个时空不一定是同时进行的,时间进行的速度也很可能不同,南柯一梦的故事听过吗?淳于棼在槐安国度过一世,可醒来后,他赫然发觉,那不过是一场短暂的梦。
夏澄已忍不住落下泪,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就算不为他自己考虑,但孩子们呢,他们没有了妈妈,爸爸却又不肯回去照顾他们。
老苏恒就在此时,从墙壁的另一侧穿过来,他走到夏澄面前,用手指想要擦拭她的眼泪。
大师跟小苏恒都看到了,他们相视一眼,却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动作。
夏澄实在哭得太伤心,好不容易等她平复下来,大师忽然问:另一个时空的我,跟你说过了哪些话,你还记得吗?离奇的是,大师竟已猜到夏澄的来历。
她点点头,你说我的婚姻就是个‘困’字,走的是不死不休的局。
大师说:如果那里的我这么说,肯定是希望你看开,如果能离婚,重新开始,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夏澄不响。
小苏恒瞪着老苏恒,不以为然地说:她是很想离,可那家伙不答应。
大师温和地问:你是不是在误解我的意思后,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他已了然于心。
老小两个苏恒,同时诧异地看着她。
夏澄沉默了许久,她轻轻地说:我进疗养院,是因为我有严重的抑郁症,并且有好几次自杀的经验,不过我自杀的事,我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她顿了顿,不,也许有一个人知道。
小苏恒难过地问:谁?他既然知道,为什么不阻止你?她没有办法阻止。
夏澄双手覆住自己的脸,捏捏,我让她亲眼看到母亲割腕,她年纪还那么小,什么也不知道,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小苏恒说:你连孩子也不争取,毅然决然地抛下一切离家出走,原因在于你的精神状况已经出现问题,所以你必须强迫自己,远离小孩的身边。
夏澄忍不住发抖。
老苏恒别过头,悔恨得无以复加,他亲手毁灭整个家庭,他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惜。
小苏恒赶紧搂住她,他晓得她现在的情绪已然失控,夏澄,你别再讲了,我不会再逼你去回想,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夏澄不断地摇头,没有过去,没有……她不肯结束这个话题。
她开始说起记者会那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