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澄平时不太参与这种事,当然更没必要让任何人知道, 她的父母亲是谁。
夏振池刚当上纺织商会理事长, 傅嫚在服饰业的领域, 也一直有不可取代的地位, 她因为很早便从事这行业,手上握有许多国际大厂的独家代理权。
若抬出他们, 或许会让医院里的一些人,对她另眼相待。
但夏澄从来没想过要出风头, 她只想安静地当个小住院医生。
况且父母是父母,她是她,若是她永远无法独立, 他们给她再多, 也迟早有一天,会败在她的手里。
前世, 她已受到教训, 爸爸给她的遗产, 她拿出来全部投资老苏恒的公司, 如果不是这样,她不会因为没有在社会上谋生的能力,而无法取得孩子的抚养权。
不过, 夏澄却忽略了之前跟陆致远交往所带来的影响。
高层对她提的要求很简单,只是希望能透过她, 邀请陆家人出来吃顿饭。
她拒绝过几次,但结果不如预期。
那位高层甚至暗示, 如果她想当上主治医生,便取决于她能否完成这项任务。
夏澄很头疼,她不见得非要在这里工作,可她跟病房里的护士已有了默契,更对几个常来的几个孩子,有了特殊的感情,要不要离职,还真得很难做出决定。
不过即便她被逼得有些急,但俗话说,一皮天下无难事,她一直以拖待变,反正嘴长在她脸上,她若是不肯开口,谁也逼不了她。
假使事情真到无可转圜的地步,也许就是她该考虑去留的时候。
然而夏澄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反倒是陆致远那边,先得到了消息。
为此,他还特地打了通电话过来。
方便跟我见个面吗?陆致远委婉地提出请求。
夏澄想了想,她的确得处理好这件事,否则长此以往,对大家都不好。
方便,什么地方?就到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餐厅,可以吗?可以,约在这星期五好吗?陆致远问:我六点过去医院接你下班,时间会不会太赶?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自己开车过去就行了。
夏澄婉拒他,你订七点吧,我怕路上会塞车。
到时候见。
好。
夏澄挂断电话后,陆致远迟迟未将手机放下。
周五晚上,夏澄加快速度忙完手边的工作,当她赶到见面地点时,时间才刚刚过了六点四十分。
这是一家非常别致的中式餐厅,装潢极其华美,小桥流水,亭台楼阁,风雅中透出一股思古的幽情。
许多政商名流,都喜欢在这里款待客人。
一条人工开凿的河流,横过中央,岸边挂着无数盏的红灯笼,一间间模仿古风的亭子,依序坐落在河边,只有面河的墙面,开了两扇雕刻精细的木窗。
这里很适合让人静下心来说话。
陆致远比她还早到那里,见到她来,他立刻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帮她脱掉外套,拉开椅子。
他的体贴无人能及,这年头像他这么绅士的男人已经不多见了。
夏澄以为自己调适得很好,可没想到,再见到他的时候,她却忽然有些鼻酸,但她强自忍了下来。
坐下后,他们谁也没开口,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将小菜端上来。
陆致远夹一块糯米糖藕给她,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
夏澄没有说什么,她夹起糖藕放进嘴里。
怪的是当时无论怎么吃,滋味都是甜入心扉,今日竟带着些微的苦味。
好久没见,你最近好吗?他轻轻地问。
还不错。
你工作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夏澄点点头,但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比较恰当。
陆致远接着问:跟我有关,对吗?他叹口气,最近有人打着你的名义,要约我出去吃饭,我想你一定受到不少的困扰。
夏澄说:没关系,我不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我们处在一个文明的社会,他们难道还能绑架我,跟你要求赎金吗?她想开个小玩笑,可也许是心里难受,她说出来的话不仅不好笑,还有种嘲讽的味道。
陆致远笑了笑,快说你值多少钱,我现在就请人提现金来,把你赎回家。
他的话比她的还不好笑,是以他一说出口,气氛变得更尴尬,两个人也更沉默了。
菜上齐了以后,他们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家常,可都绝口不提有关医院的事。
直到用完餐,服务员将桌面清空,送上茶水跟糕点,陆致远才忽然说:对不起,以后不会再给你造成麻烦了。
夏澄苦笑,这不是你的错,你有何必要跟我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你要拒绝医院的人,根本无需顾虑太多。
陆致远看着她的眼睛,终于还是忍不住,紧握她的手,夏澄,我们不一定要走到这一步,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你愿意,我们移民到温哥华,就在那里定居,你要是担心你的父母亲没人照顾,等我们安顿好,你可以把他们接过来……夏澄用自己的另一只手,盖住他的手背,轻声说:致远,够了,你不晓得自己现在在说些什么,结婚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想想你的爸爸妈妈,他们爱你,你不能因为我,就抛下他们不管。
更何况,要是有一天,他后悔了呢?她很清楚,爱情从来不会天长地久,总有被消磨光的时候。
到时他会恨她,当初让他毅然决然地放弃一切离开。
不如停在这里就好,他们没有结束得太难堪,往后回想起来,至少彼此不会有怨恨。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答应我?他的语气是那么重,几乎可以说是在质问她。
因为事业是你的信心来源,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在办公室里意气风发的样子。
一个男人,稍微有点野心,事业永远排在爱情前面,只要有了傲人的成就,他们不害怕没有女人喜欢。
至于曾经放弃过的人事物,只待年老时,偶尔回忆一下便已足够,虽然有些荒谬,但那已称得上是深情,社会对一名成功男士的无情无义,向来是宽容的。
功成名就,并不需要爱情这种玩意儿来做点缀。
如果到时真有什么遗憾,大不了拿钱换爱,这种交易对他们来说,非常实际。
权利和金钱是男人最好的春/药,从来不是句假话,有了这两样东西,想再爱上另外一个人,不过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陆致远收回手,许久后,他才说:他们要我跟爷爷朋友的孙女订婚,之后会把船公司交给我管理,你说,我这叫不叫为钱折腰?夏澄不响,她知道这是自己选择的路,但忽然听到他要订婚的消息,她还是有些愕然。
她压抑住胸口那股悲凉感,往窗外看,蜿蜒的河道上,有红色的灯笼,透出黯淡的微光,远处有另一扇窗,传来热闹的说话声,她不经意地看过去,便对上那一双眼睛。
剎那间,夏澄看到了老苏恒。
他也回望着她。
夏澄并不以为意,只看了一眼,便又转过头来。
陆致远说:你一定很瞧不起我这种人。
夏澄不想他一直纠结在这种情绪里,她试着安慰他,即便此时她也很需要人安慰。
那个女孩子应该也是个很不错的人,否则也不会让你的家人都满意,或许你应该放下成见,好好地去了解她,或许你会喜欢上她也说不定。
陆致远不作声,他不敢跟夏澄说,他从小就认识对方。
双方家长早就认定他们将来会结婚,如今会加快脚步,不过是怕夜长梦多,谁都不敢保证,他的身边会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夏澄。
但只有他心里知道,除了她以外,就再也不会有别人了。
夏澄勉强自己露出微笑,对了,虽然我们是朋友,但你订婚跟结婚,我就不去参加了,另外,千万别寄帖子给我,没酒席可吃,还要强迫我送红包,也确实过分了一些。
好。
陆致远苦涩地牵起嘴角,订婚的事情对外公开后,我想应该就不会再有人去烦你了。
希望如此。
分别的时候,他们一同站在门口,等人将车子开过来。
夏澄的车先开来,陆致远送她上车。
在关上车门时,她轻轻地说:致远,你是个很好的人,我衷心期盼你能幸福。
陆致远不响。
他们谁也没跟对方说再见,这两个字放到现在的情况下,显得太过矫情且无意义。
最好是以后永不再相见,旧情人重逢,从来就是让人尴尬的事。
对方过得好,或不好,都能引起一番感叹。
那些总幻想要偶遇的人,到底是天真。
若是不幸见到一个变形的旧情人,将心里仅存的一点美好破坏殆尽,那又何苦来哉?可以的话,夏澄只希望将今时今日的陆致远记在心里。
往后的他不会再是现在的他,而她也不是此时此刻的夏澄,他们将有各自的人生要过下去。
夏澄发动车子,她忍不住看向后照镜,陆致远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她调转视线,专心开车。
也许是心绪不定,开到半路,夏澄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车子跟着她。
她手心出汗,怕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人盯上了?有太多不好的案例提醒她,必须要特别小心,单身夜归女子绝对是歹徒最好的下手目标。
夏澄将油门踩得更用力些,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自动开启成扩音。
夏澄,是我,我是苏恒,我跟在你的车子后面,你不用紧张。
她松了一口气,可也因为这样,她有点不高兴。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你从餐厅出来,我就跟着你后头。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对不起,我还以为那时候,你已经看到我了。
夏澄恍然大悟,她或许是眼花,才会把小的误认成老的。
你想送我回家,可以事先跟我说,这么鬼鬼祟祟地跟在后头,你是存心吓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