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保时捷停在东晖苑大门外, 车里没有开灯，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后仰在椅背上。
邹文黎闭上眼睛，手捏着眉心。
爸爸开茶馆。
这个臭小子可真敢说。
他是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想瞒她。
白天她去查姑娘家庭成员信息之前还有点做贼心虚, 觉得自己小人之心。
当时纯粹是想去看看她母亲有没有再婚，以后会不会蹦出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什么的。
结果, 收获可真大啊。
这个臭小子。
平心而论，那个姑娘看上去真不错。
书昊的奶奶还特地打电话跟她夸过，说她懂事，话不多，管得住书昊。
连老公都觉得她, 沉得住气，不张扬。
见过太多太多的人，邹文黎深知, 那个沉静的、美艳的女人有多迷人。
不能在一起，别说奶奶，连她都觉得可惜。
可是，父亲是个杀人犯，这太骇人听闻了。
邹文黎想到儿子那张痴汉脸。
第一次觉得, 他们这个家，可能要遭遇史上最大动荡了。
副驾驶座的门被拉开, 邹文黎睁开眼, 侧脸看了一眼后，坐直身子, 抬手打开了车内照明灯，上来吧。
看到尹书昊抬右腿时僵硬的动作，邹文黎垂眼盯着他的腿，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尹书昊心情非常愉悦，邹总来儿媳妇家了怎么不进去。
邹文黎转过脸，手握住方向盘。
好半天后，只发出了两个字节，书昊。
又安静下去。
妈妈承诺的让你自由恋爱，怕是做不到了。
妈？尹书昊好笑的叫了她一声。
他妈这是要干什么。
你就那么喜欢韦一么。
邹文黎问话的时候没有看尹书昊，最后一个音节很轻。
明明是确定的事，却还心存希冀的想要再确认一下。
很确定啊，他的喜欢藏都藏不住。
嗯。
一个简单又清晰的音节。
他们在一起的每一桢画面，都是我喜欢你，单是回忆，都让尹书昊唇角扬起，十分愉悦。
喜欢到连她家里那些事都不在乎么？邹文黎侧过脸看儿子，眉心拧着。
尹书昊呼吸一沉，你调查韦一？这怎么能叫调查？哦，我儿子要结婚了，儿媳妇儿家庭什么情况我了解一下就叫调查了？调查？邹文黎气结，声音高了很多。
尹书昊抿着唇，不说话。
看来她儿子什么都知道，邹文黎嘴唇颤了颤，她家里的事你都知道？她刚才设想过，最皆大欢喜的情况是书昊什么都不知道，韦一欺骗了他或者隐瞒了他，知道后他无法接受，主动分手。
我第一次见她就知道了。
尹书昊知道他妈在想什么，他薄唇紧抿，下颚线条绷得紧紧的。
不能忍受韦一被任何的诋毁和怀疑。
韦一从来都不屑于欺骗和隐瞒什么。
可这毕竟是他的妈妈，喉结滚了滚，尹书昊紧绷的脸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他看着邹文黎，态度诚恳，妈，韦一跟她的生母从来都不联系，她现在也不会再来骚扰韦一了，我们结婚后更不可能来骚扰我们的。
话音一落，邹文黎瞳孔瞬间放大，不可置信，她妈还经常来骚扰她？！这是个什么人家？她只是通过公*安系统了解了一下韦一的家庭情况，看到她爸的资料时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
她儿子真是能耐啊，精挑细选，选了个杀人犯的女儿。
她父母，确实像书昊说的那样，离婚多年了。
她知道韦一父亲的事后还默默给她生母点了个赞，对这种杀人犯就应该离婚，能走多远走多远。
她看过韦一母亲的信息，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也没有再婚。
搞了半天，她母亲经常来骚扰她？这以后的日子得多鸡飞狗跳啊？尹书昊皱眉，你说的不是这件事？韦一现在身后缠着的勉强算闹心的就只有这件事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她不会对我们家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杀人犯爸爸，经常来闹的妈妈？邹文黎声音尖锐，急切的打断他，我说的是她爸！她爸年轻的时候杀过人，坐了十年劳！尹书昊幽黑的瞳仁有瞬间的滞住，然后转过脸不再看他妈，眼神里有着浓重的黯然，你是在公安局查的么。
你就没看看完整的卷宗么？什么卷宗？天大的理由那也是一条人命，邹文黎瞪着儿子的侧脸，越想越气。
看不看卷宗有差别么。
她抬手拍打着尹书昊的手臂，我们让你自由恋爱你就自由脱了是吧？找的这都是什么人家？那么多好人家的姑娘你不找，你打着灯笼给我找个这样的？她一开始知道韦一自己开了家公司还挺高兴，她儿子不想经商，以后公司交给媳妇儿也不错。
可这姑娘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家庭出来的。
韦一她爸是个好人。
尹书昊侧着看着邹文黎，他们家会出这些事情都是因为她生母。
尹书昊停顿了一下，开始跟他妈讲着。
听儿子慢慢讲诉事情的始末，邹文黎的瞳孔一点点放大。
尹书昊讲完后她还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儿子的脸。
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妈，卷宗我认真看过。
凶器是那个人随身携带的，韦爸抢过来了，打斗中失手捅到他的大腿动脉。
卷宗记录的很详细:……屋内打斗痕迹明显……小女孩衣服完整，身上无伤痕，无被性*侵痕迹……大腿动脉中一刀直接造成死者死亡，地上的血迹成喷射状……犯罪嫌疑人作案后情绪稳定，还端来热水把女儿的床上和身上喷射的血液进行了清洗。
七岁的小女孩，突然醒了，看到家里那样的场面，该有多害怕。
尹书昊听到自己的声音酸涩沙哑，韦一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在这种家庭环境下，她还能成长成现在的样子，取得今天的成绩，你就知道她有多优秀了。
你不要用有色眼镜看她，试着了解一下她好不好？邹文黎机械的躺回椅背上，脑子有些短路。
她安静坐了大概五分钟，尹书昊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邹文黎坐直身子，侧过脸，照你这样说，韦一的确是个可怜孩子。
书昊，妈妈真的很希望你幸福。
你还太年轻，很多事你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结合。
她爸爸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杀人的，都说明了他莽撞、做事冲动、不顾后果，还有她妈妈，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做出这样的事，多半是精神有问题。
不要说我们这样的家庭了，就算是普通人家，也没有人能接受得了这种家庭的。
不止是我，你爸爸，包括你爷爷奶奶，都不会接受的。
尹书昊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他妈说的没错。
他并不是想隐瞒父母什么，他只是，觉得那根本不重要。
韦一的爸爸他见过，老实和善，疼爱女儿，如果不是运气太差，根本不会有牢狱之灾。
她的生母，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来骚扰他们。
他不明白这对他们以后的生活能有什么影响。
尹书昊微低着头，有头发垂在额前，在昏暗的照明灯的照射下，在他脸上打下细碎的阴影，俊美的侧脸看上去很坚毅。
好半天不说话。
邹文黎妥协，商量似的口吻，你要真的那么喜欢她，你养着她，不管花多少钱，妈妈都没有意见，好不好？尹书昊侧过脸看着他妈，薄唇紧抿，声音冷硬，韦一她不会在乎这些。
而且，妈，你说过不会干涉我谈恋爱结婚的。
邹文黎气结，我能想到你会找个这样的？！尹书昊垂下眼，什么叫这样的。
在我眼里，韦一她很高级，能跟她在一起，对我来说是奇迹。
我不会放开她。
语调不高，可是语气坚决。
尹书昊安静坐了一会儿，伸手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这臭小子，她说的话完全没用了是吗？你要去哪儿？韦一在洗澡，等下出来看不见我她会着急的。
他刚才接了电话就出来了，手机都没有拿。
迈了一只脚下去，尹书昊回头，静默几秒后开口，我看不见她，也会着急。
说完转身。
家里的户口本我收起来了。
邹文黎的一句话让尹书昊停住了下车的动作。
他转过头低叫了一声，妈！，之后是沉重的呼吸声。
你是我儿子，你心里怎么想的，你以为我不知道？邹文黎对上他的目光。
我并不是想欺骗你们或者隐瞒你们什么，我只是觉得那些并不重要。
我已经跟韦一求婚了，我们也说好了明天去领证。
尹书昊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哑急切。
……那我管不了，这件事我无法接受。
邹文黎停了一下。
没有人能够接受。
你爸现在还不知道，等你爸回来你看看他能不能接受。
尹书昊看着邹文黎，呼吸沉重。
邹文黎直直看他，表情是尹书昊很多年没有见过的严厉，户口本我先保管。
她这个傻儿子，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姑娘，她唯一的要求也不过是家庭关系简单，父母通情达理而已，为什么偏偏会这样。
***尹书昊推开卧室的门，看到穿着睡衣站在衣柜前的女人。
韦一听到脚步声，转过来的眼睛里亮晶晶的，看到他身上单薄的西装时皱着眉头，嗔怪道，出门怎么不穿上大衣？听到她的声音，心里刚才的烦躁都被抚平了，尹书昊慢慢走过去，走到韦一身侧，伸手环住她的肩膀，下巴窝在她的颈窝里，嗅了嗅，声音低醇，带着叹息，泡完澡了？好香。
你刚才出去干什么了？韦一侧过脸，脸颊贴上他的。
他现在的样子，好像一个有点累又故意撒娇的动物，韦一笑了声，外面不会是有什么少奶奶和小姨子来了吧？圈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
想起来自己刚才在干什么，韦一咬了咬下唇瓣，小声问，……明天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拍证件照是不是必须穿深色……尹书昊抬起头，垂眸看着她。
她问这话的时候没有看他，看着衣柜像是在认真思索，长睫细密，鼻梁精巧，乖的他心里酸软酸软的。
喉咙紧的说不出话。
好半天，尹书昊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韦一，我们去国外登记结婚好不好。
韦一轻轻啊了一声，为什么要去国外？顺便把蜜月一起度了。
他好像一直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心里有事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抱着她，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不说话。
韦一手上还攥着刚才选好的一件黑色外套，细白修长的手指紧紧捏着外套，关节处泛出白色。
尹书昊。
刚才是谁来了，是不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