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2025-04-01 16:04:49

这一日,忽然有胭脂阁的人来报,说是楼内出了血案。

因春汛期间,白清辉跟县丞一早便出城去视察沟渠等状况,云鬟又听说霍城已经带人赶往,当下便也唤了两名公差并仵作,同往胭脂阁而来。

进了楼中,却见霍城已经带人站在厅中,正在同龟公跟鸨母说话,见云鬟来到,忙行礼道:典史。

又飞快地将案情说了一番。

原来,先前有人发现,胭脂阁的头牌姑娘春兰忽然不见了,房中竟只有一大滩鲜血,当下众人惊动起来,在楼内找了一番未果,便忙出来报官。

霍城道:方才我也命人各处搜了一遭儿,并没发现春兰姑娘的踪迹,正叫人盘问外间的小厮,看是不是被人暗害,或者偷偷带了出去。

云鬟点了点头,道:带我去春兰姑娘房中一看。

那鸨母亲自领路,一边儿含忧诉苦道:我们春兰,平日里是最乖巧懂事的,且还是正当红呢,每次她出来接客,从这上面下楼的时候,不管是新客旧客,眼睛都在她身上呢……楼里万万不能缺了她,如今竟不知怎么了,小史来了就好了,快给我们看看。

云鬟边走,边打量周围,楼上楼下一时都扫过了。

鸨母领着来到二楼一间房跟前,云鬟不觉怔住:原来,这正是昔日她因为乌篷船杀人案件前来,见到春红姑娘所住的那间房。

这鸨母倒也是个机灵之人,记得当初云鬟未曾进衙门之前曾来过此处,如今见她有些怔忪之意,便笑道:这自然就是昔日春红住过的,只有我们楼里最当红的头牌姑娘才能入住呢。

典史请。

说着推开了门。

果然便嗅到一股淡淡地血腥气。

云鬟走到里间儿,迎面便见地上有很大的一滩血,猩红刺眼,旁边床榻褥子上也星星点点沾染着。

看这现场,就仿佛是有人在榻上,然后被人拿刀刺伤,最后死在地上流光鲜血一般。

云鬟走到跟前儿,见那血泊的边缘才有些干涸之意,便问:何时发现的?鸨母道:半个时辰……不对,是一个时辰前,春兰相好的欧阳大爷来找她,谁知道看见这样,吓得半死!云鬟在屋内里里外外,通走了一遍,梳妆台上各色物件儿,榻上窗外等尽数看过。

那鸨母在旁盯着她,仍是问道:小史可看出什么来了?我们春兰到底是怎么样了呢?可还活着?人在哪里?云鬟并未回答,门口霍城道:这位妈妈,谢典史虽然能耐,可也并不是神仙,哪里能看一眼就认出来的?那鸨母便讪讪地道:原本是我太心急了。

说话间,云鬟出来,因扫着底下众人,便对霍城道:霍捕头,这屋里有些古怪,你有没有发现?霍城道:有何古怪?云鬟道:除了地上的那摊血迹,以及被褥上零星点点外,其他地方并没有沾染……霍城有些不明,云鬟解释道:假设春兰被人刺伤,从榻上跌落地下,那么她身上的血洒落下来,被褥上应该一塌糊涂,总该留下什么挣扎的痕迹之类,然而我方才看过,所有血迹都极为完整,并没有被擦碰过的痕迹,尤其是被褥上的血,就仿佛是……云鬟皱眉,欲言又止。

霍城却已恍然:我方才一看那许多血,整个人就惊呆了,只当是死了人,哪里还会留意这些细节?自打霍城上任,便并没有出什么人命案子,他虽然是个能干之人,面对这些凶案现场,却到底是经验不足。

云鬟敛了思绪,道:我也是因为忽然想起以前的一件案子,有所触动罢了。

原来云鬟方才看里头之时,忽然便想起鄜州的时候黄诚所经手的那城隍鬼杀人案子,当时凶手杀人之时,对方竭力挣扎,便留下许多血迹甚至血手印在被褥上,凶手因怕留下血手印,便不似鬼杀之象,便特意卷走了那被褥,却也因此反而留下破绽,难逃黄诚双眼。

但是云鬟看着方才春兰姑娘的房中,却仿佛是凶手特意而为,不仅被褥上的血迹完好,地上的血泊也有些古怪……云鬟思虑片刻,便问那鸨母:既然如此,先前进出春兰姑娘房中的人,可都记得有谁?鸨母回头叫了声,伺候春兰的丫头梦儿便走了过来,低着头,战战兢兢道:先前……给姑娘送了汤,姑娘说困了,要睡,叫人不许打扰,因此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姑娘房中的。

此后,我便在下头厨房内做些杂事,并没留意楼上了。

云鬟问道:你确信你离开时候,姑娘就在房中?霍城道:我先前也问过其他人,都说并没见可疑人等出没。

鸨母在旁听了,不由拉出哭腔,道:自从春红遭了事,春兰是楼里最当红的,如何好端端地又飞来这等祸事?一个大活人平白不见,难道就被鬼吃了么?云鬟道:春兰姑娘平日里在楼里人缘如何?鸨母道:因她当红,这里的姊妹们自然也有些嫉妒之意,不过我教的好,大家从来也都极安分守己……莫非典史怀疑是楼里有人杀害了春兰?云鬟摇了摇头,却走开两步,来到春兰旁边的房间,却见有个楼里的姑娘正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葵花籽不停地嗑。

云鬟道:方才鸨母说起春兰姑娘当红之时,姑娘好像很不以为然?鸨母在后,忙问道:还不快回答典史的话?这姑娘上上下下打量云鬟一会儿,笑道:你是怀疑我杀了人么?还是别费心了,跟我不相干,我原先有相好儿在呢。

顾不得别的呢。

笑吟吟说了这句,又道:不过,不过看在你长得这样俊秀的份儿上,我指给你……你只去找那房里的翠羽,她可是最眼红春兰,若说这楼里有人想杀了春兰,只怕她才是第一个。

鸨母啐了口:别只顾瞎说!又对云鬟道:这丫头说的对,一个时辰前她的确是有客的,只是听闻出了事,才吓得跑了。

霍城早就去寻那翠羽,推开房门,却见那女子正坐在梳妆台前打扮,仿佛对外头所有都毫不关心。

只见了霍城进来,才一笑起身,道:霍捕头,怎么不进来坐呢?可知道我最喜欢你们当捕头的人了。

才要上前撒娇,就见云鬟出现门口,翠羽挑眉,道:你是先前来找过春红姐的那孩子。

云鬟举手行礼:我今日来是为了春兰失踪的案子。

不知姑娘可听见隔壁有什么动静不曾?翠羽噗嗤一笑,道:我没事儿听她的动静做什么?那小蹄子的声儿,我听着便犯膈应,还听不够呢!霍城道:好生回答典史的话。

翠羽向他抛了个媚眼,道:是,捕头大人。

声音竟娇嗲十足,说着,又回头去照镜子,抬手扶鬓边的簪花,十分喜悦似的。

云鬟望着她,忽地问道:方才那屋里的姑娘说自己有客人,姐姐这屋里……先前是不是也有客人?翠羽手一停,有片刻的停顿,继而才回头笑道:我这儿并没有人在。

云鬟目光上移,打量她鬓边的那金灿灿的压角花:这朵金花,想必是姑娘新得了的?翠羽目光有些游弋,鸨母在后看了眼,道:这是哪个大爷送的?我如何不知道呢?翠羽竟不能答,云鬟道:这个花儿,我方才在隔壁春兰房中,也看见过一套,有压角,发顶,跟耳坠子,姐姐的这朵,却很不打眼了。

翠羽闻听,面上竟浮出恼怒之色,抬手将那金花摘下来,狠狠地甩在桌上。

云鬟道:若我猜的不错,这花儿的做工,竟是徐记的手艺,……该是徐府徐大爷送给姐姐的吧?翠羽咽了口唾沫,赌气道:是又怎么样?云鬟问道:徐大爷方才可来过?鸨母一头雾水:徐大爷先前的确来过,……是了,他几时走的?翠羽哑口无言,只是拧眉摆了摆手,仿佛十分懊恼。

霍城问道:典史,这是何意?你指的是徐沉舟徐爷?他跟春兰姑娘被杀之事有关?云鬟淡淡道:并没见着尸体,如何能说被杀?霍城也摸不着头脑:可是那血……云鬟回头,低低问了霍城一句,霍城点头道:是……所以我们没靠前儿。

云鬟思忖片刻,复低低向着霍城叮嘱了一句,霍城答应,忙抽身出门。

云鬟在翠羽的房中来回踱了两步,走到窗口上看了一眼,才问道:方才霍捕头说,他先来一步,搜寻春兰姑娘的时候,也来过你的房中,当时你房中有客人在?那客人,必然就是徐沉舟徐爷了?翠羽咳嗽了声,悻悻道:你都知道了,还用问我?鸨母陪笑道:典史如何只管问这个,徐爷可跟春兰的事儿丝毫关系都没有。

徐沉舟毕竟是使钱的大户,鸨母自然不敢得罪,何况徐沉舟先前又是捕头,哪里肯疑心他。

说话间,云鬟走到门口,往楼下看去,果然见霍城跑出来,向她做了个手势。

云鬟一笑回来,脚步挪动间,翠羽的目光也随着她走动而不由自主地斜移。

末了,云鬟走到那半垂着的里间儿帐子前,住了脚。

翠羽眼睛都直了,云鬟轻轻叹了口气,淡淡看着那静静垂落的帐子,道:徐爷……可在?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人低笑了声,娇滴滴地说道:果然给你说对了,真的瞒不住,又何苦闹得这样,把我的房间都弄脏了。

鸨母闻听这声,顿时也灵魂出窍,正不知所措。

却又听一个男子笑道:我就是想亲眼看一看,你不也看了一场好热闹呢?说话间,便见一男一女从帐子后走了出来,女子婀娜娇媚,竟是先前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春兰姑娘。

男子身材高大,脸容虽俊美,奈何因近来纵欲过度,眼圈儿微微发青,自然正是徐沉舟。

鸨母已经大惊大喜地走过来: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春兰扫了徐沉舟一眼,便笑道:妈妈,你随我来,我跟你说。

拉着往外。

室内,云鬟淡看徐沉舟,冷道:徐爷,这也是能胡闹的么?你可知道,你如此虚报假案,是能被入罪的。

徐沉舟不以为然,道:报案的并不是我,我也并没做什么,你要如何拿我?云鬟想了想,果然如此。

摇摇头,转身欲走。

不料徐沉舟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拽了回来,单臂擎起抵在壁上,将人困住其中。

云鬟并不如何惊怕,只是皱眉:徐爷,你这是做什么?徐沉舟道:你是怎么看破的?云鬟淡声道:我没时间陪着徐爷玩耍。

徐沉舟轻笑了声,忽地俯身下来,暧声道:可是我却很想你陪着我玩耍……你难道不知道?他的口中尚有酒气,身上脂粉气极重。

云鬟道:徐爷身上的气息很熏人,可否放手。

徐沉舟眉峰斜挑,他自然知道他身上的气息不好闻,然而她身上却一如既往的干净,就如同在徐沉舟记忆中那一场初雪,干净无瑕的,让人眷恋、近乎贪恋。

徐沉舟不觉凑近了,深深地呼吸,依稀嗅到似是青竹山泉般清冽,令人不禁心旷神怡,突出的喉结动了动,徐沉舟迈步往前……正恍惚中,忽听云鬟说:人心,那是什么东西?徐沉舟一愣,见云鬟抬眸,此时此刻,就算身处最污浊的青楼中,她的双眸依旧明澈纯粹:这句话,徐爷只怕还记得吧。

徐沉舟眯起双眸:又怎么样?云鬟道:当时我质问徐爷,徐爷便是如此回答的,你曾说你不知人心为何物,更不知良知为何物,那现在的徐爷,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徐沉舟冷笑:我知道什么?云鬟静静看着他:你若是不知,那就仍做回以前那个无心不羁的徐家大爷,你若是知道、若是记得那些故去之人,你就不该如此自甘沉沦。

徐沉舟的手有些微颤,却往前一步,咬牙道:你凭什么这样说?这人身上的气息,跟此刻有些邪狞的气势,竟让云鬟心中一晃,仿佛有个影子也同时浮了出来,便是如此擒着她的双手,困住不放,寒声质问。

察觉她脸色不对,徐沉舟眼神越发幽深,越发低下头来,离云鬟的脸近了些,口中喃喃道:小凤凰……你到底……是什么人?酒气夹杂着荒淫之气,扑面而来。

往事翻涌,无法压制,亦无法挣脱,几乎分不清此刻彼时,云鬟闭起双眸,低呼出声。

徐沉舟正欲向着那清雪一般的脸上吻落,耳畔猛地听见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顿时僵住。

他睁大双眸,无法置信:你、你方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