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杜绡怎么说, 家里没一个人同意她晚上自己坐地铁回去的。
不说她爸她妈, 她嫂子都说:晚上又不堵车,一会儿就回来了,那么冷, 你挤什么地铁。
最后, 连收拾完碗碟的马姐都说:你一个小女孩子, 让你哥哥送安全点。
除了斌斌,所有人都是一个意思。
杜绡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她哥一起下地库了。
等坐上了车,杜锦着了车准备起步的时候,杜绡实在没办法,期期艾艾的说:那个……其实……杜锦转头看她。
杜绡没办法,只能说了。
其实就是吧……我换地方住了。
杜锦盯着杜绡。
车子在小区大门外停下。
就这儿?杜锦抬头看了看。
嗯嗯。
杜绡点头。
几层?九层。
你看,左边亮着灯那个窗户。
你给我说实话。
杜锦挂上P档, 你跟那边的室友怎么了?就是处得不太好……杜绡含糊着说。
杜锦是谁,杜锦能被她糊弄过去才怪。
他就不说话, 盯着她。
像杜绡家这种父母都要上班工作的多孩家庭, 小时候的成长模式都是大的带小的。
认真说起来,在杜绡有记忆之后的成长过程中, 家里带她带得最多的人, 竟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 是她哥。
杜绡记忆中,爸爸主要辅导他们功课, 妈妈操心着一家人的生活, 她忙里忙外, 说的最多的就是杜锦你看着杜绡、杜锦你管着你妹、杜锦你别让绡绡碰那个。
妈妈发布命令,哥哥执行,爸爸充当一个带着一定调节功能的背景板。
这是一个传统且典型的中式家庭。
虽没有一些独生子女家庭对孩子的溺爱,却有一个大家长,她发布命令,余人听从。
这个大家长以她自己的价值观和道德观熏陶并管束着她的孩子。
但她对男孩子还能有意识的放开手,于是最后,真正被她管束住了的,就只有杜绡。
杜绡就是这么长大的。
万事不操心,听妈妈的话,跟着哥哥行动就可以。
积年累月的,哥哥就成了那个全家最了解她的那个人,比妈妈都更了解她。
杜绡头就低下去了。
在杜锦的威压之下,杜绡终于还是把薛悦那两个大流氓的事告诉了他。
所以我这个朋友就暂时收容了我,我这个礼拜都在找房子呢,就是一时还没找到合适的。
她赶忙说。
至于这个收留了她的朋友的性别,那自然是提都不敢提了。
她怕杜锦捏死她。
杜锦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暴风雨。
他听杜绡说换地方住了,就知道杜绡的室友有问题。
杜绡的脾气多好啊,她以前上大学,住四人宿舍,另外三个人互相吵架,都没人跟杜绡吵架,杜绡安安然然的在那儿住了四年都没事。
他就想她这个室友得是做了多过分的事,逼得杜绡都忍受不了搬出来了?他万万想不到,杜绡遇到了两个臭流氓!杜绡小心的偷窥着杜锦的脸色,很怕杜锦会骂她。
但杜锦没有。
他脸色沉得像水,他的眼睛里有风暴,却没有爆发,他嘴角紧抿了一会儿,说:早点回去。
杜绡如蒙大赦,赶紧下车: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哈,我走了。
说完,她就小鹿似的欢快的跑进小区了。
外面太冷,不跑不行。
杜锦看着妹妹的背影,心里憋着一把火。
等杜绡的身影消失,他一打方向盘,就掉了个头。
轮胎在水泥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噪音。
这个时间不算很晚,正是纸醉金迷、夜生活初起的时候。
周六晚上这会儿,东三环会堵车。
杜锦直接切上了四环,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四惠东。
他把车开进了杜绡之前租房的小区,下了车他抬头看看,那出租房的窗子亮着光,有人在。
很好。
听到砸门声,薛悦问了声:谁呀?门外有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说:找薛悦。
薛悦就以为是快递,她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男的,个子高高,肩膀宽宽,眉眼冷峻,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男人味。
这肯定不是快递,快递不可能这么帅。
你谁呀?薛悦的声音不自觉的就柔了起来。
你是薛悦?冷峻的男人看着她。
那眼神冷冷的,可真勾人啊。
薛悦就有点心痒,说:我是,你找我?杜锦没搭理薛悦,他大手一伸,拨着薛悦的脑袋就给她拨拉到一边儿去了,大步就走进了小厅里。
右手打着石膏的纹身男突然看见一个高壮男人闯了进来,吓了一跳,忙站起来用唯一的一只好手夹住嘴里的烟:哎你谁呀?你干嘛?短发,三个耳钉,脖子上的纹身,符合杜绡的形容的那个臭流氓的形象,就是他了。
杜锦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臭傻逼!钵大的拳头就朝这傻逼脸上轰去!在薛悦的尖叫里,纹身男亲身体会了左一拳右一拳,肚子上还挨了一脚踹。
他倒下的时候,右手的石膏都碎了!你!你谁呀!!这顿打挨得不明不白啊。
薛悦也尖声大叫:你干嘛!我要报警了!你快住手!你是谁呀!我是谁?杜锦又狠狠给了纹身男一脚,我是杜绡她哥!杜绡是谁呀?纹身男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薛悦倒是反应过来了。
都打过一回了!他手腕都叫打断了!怎么又来打人啊?你们也别太过分啊!我跟你说我报警啊!她声音尖利刺耳。
杜锦看着纹身男右手已经碎了的石膏,转头:谁?谁已经打过他一顿了?薛悦气疯了:就那个把杜绡带走的男的啊!你们不带这样的啊!一件事不带打两回的!把杜绡带走的……男的?杜锦只是想着照着平时周末的样子送杜绡回住处而已,他没想着这个周六晚上,他会这么忙!他从劲松到东北三环,从东北三环到四惠东,现在,他又开着车,从四惠东杀回了东北三环!杜锦趁着别人打开门禁进出时跟着进来的,他上了九层,想了想杜绡先前给他指的窗户的位置,稍稍辨别了一下方位,就准确无误的找到了石天的房子。
当门被拍响,石天问谁啊?,门外男人说:找杜绡。
的时候,杜绡整个人都傻了!她哥……怎么来了?石天狐疑的看了眼杜绡,结果发现杜绡脸都白了。
杜绡?他叫她。
杜绡噌的就跳起来了,兔子似的,冲上来就捂住了石天的嘴。
石天也懵了。
我、我哥!杜绡急道。
石天秒懂——大舅哥查房来了!他也有点懵。
这阵仗……他、他也没经历过啊!而且,让人家的女孩子跟他一个男的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好像、好像不是那么理直气壮的样子。
他、他莫名也有点气虚。
怎、怎么办?他用眼神问杜绡。
杜绡哪知道怎么办,她都慌了。
宛如一个早恋被家长抓了现行的小学生。
杜绡,开门。
杜锦在门外沉声说。
听着杜锦声音里酝酿着的暴风感,杜绡就知道今天她跑不了了。
她认命的松开了石天的嘴巴,一步三挪的过去给杜锦开门。
杜锦带着一身寒意就进来了,杜绡只穿了家居服,被这寒意激打了个寒颤。
哥……她弱弱的喊了声。
杜锦没理她,他眼睛迅速的扫过房子,视线在已经拉成床并铺好枕头和被子的沙发上停留了一秒。
沙发旁边还放着一只透明的收纳箱,看得出来里面是预备好的换洗衣物。
然后杜锦的视线就锁住了石天。
石天看着这个冷眉冷眼的男人,微感忐忑。
莫名有种被抓奸的感觉肿么破?你好,我是杜锦。
杜绡的哥哥。
杜锦声音低沉,但比杜绡想象的要友好客气的多了。
他说着,朝石天伸出了手。
石天也忙伸出手:大哥你好,我是石天。
我是……他想说我是杜绡的男朋友,但是在杜绡杀鸡抹脖的眼神暗示下,就把这句话给咽下去了。
紧跟着,他的手就被一只鉄钳似的的手给握住了。
那手劲……杜绡都快哭了。
她哥那手劲儿,她还记得高中时候有一次晚自习做卷子,她做得慢了,回家有点晚,班里一个男生坚持要送她回家,到了楼下,让她哥堵个正着。
她哥嘴上笑着跟人道谢,一握手,把人男生给握哭了!石天非但没哭,甚至他刚才的忐忑情绪都消失了。
他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这是男人跟男人的较量。
他抿抿嘴,回握了回去。
杜锦有点意外。
两个人的手交握了好几秒,杜锦说:杜绡的事,多谢你了。
石天说:您客气了,应该的。
然后两个人不动声色的一起放开了手。
杜绡大大的松了口气,正想说话,突然看见了杜锦衣襟上斑斑点点的红色,一看就是血迹。
她大吃一惊:哥,这是怎么回事?杜锦低头看了一眼,说:没事。
刚才跑了四惠东一趟。
杜绡一愣,迟疑道:你、你打人了?杜锦就骂了一句:臭傻逼!对他妹耍流氓,打他都是轻的。
杜锦把他弄得二次骨折了。
他说完,看了眼石天。
石天脸上正露出心有戚戚然的神色,那种王八蛋打一顿真是轻的!杜锦心里对石天的好感度就升了升。
他一进门就看明白了,这俩人衣服整整齐齐的,屋里也没有乱的痕迹。
房子格局简单,一室两厅,看这打开的沙发床,看得出来俩人是分着睡的。
杜锦就对石天说:石天,借一步说话。
他下巴就朝门外扬了扬。
石天心领神会。
就眼下这个被捉奸的局面,他这个奸夫肯定要被谈话的。
他就乖乖的往外走。
杜绡着急,想跟着,才迈出一步。
杜锦一道眼神儿过来,她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给定在那里动不了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哥和她男朋友一起出了门。
门虚掩着,也听不清外面他俩在说什么。
杜绡在屋里干着急。
这两个人还说了挺长时间才回来。
石天就抱了衣服去卫生间。
干嘛呀?杜绡问。
杜锦说:没你事儿。
并不打算跟她解释。
杜绡气得脸都鼓起来了。
没一会儿石天就换好衣服出来了,他把睡衣也塞到了电脑包里,然后穿上大衣,背上包,跟杜绡说:我跟大哥去外面住一晚,你自己锁好门。
啊?杜绡傻眼了。
石天背对着杜锦,用唇形跟杜绡说:别-担-心。
杜绡能不担心吗?他们俩这是干嘛呀?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哥把她男朋友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