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烟袅袅的村寨里,不时地传几声狗吠鸡鸣,俯瞰小镇的黄昏,逐渐暗沉在夜色里。
张探问:手还疼不疼?林净嗯了声,下意识地揉了揉手,道:还行。
张探似笑非笑。
林净拔着脚下的枯草,问道:我东西呢?什么?林净看他手里夹的烟,先发制人:我口袋里装的烟,你拿走的?嗯。
他倒是敢作敢当。
张探驼着背,一身轻松的样子,右脚弯曲着,左脚摊在地上,姿势野蛮,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散漫,一双眼窝深陷。
却有神。
林净坐在他旁边,脚尖撞了下他的鞋子:拿过来。
拿什么?她伸出手:烟。
张探说:我跟二哥已经抽完了。
林净斜眼看他,没说话了。
张探打量了她几眼,笑了下,夹着半截烟的手,伸到她面前:来。
烟在他指间静静地燃烧着。
她盯了一瞬,不明:干什么?张探问:想不想吸?不吸。
张探伸了回去,自己吸了一口,又递到她面前来:过来吸一口。
林净皱眉推搡,说:不用。
张探没递过来了,自顾自地吸。
别忘记赔我的烟。
林净顿了会,说:加上利息,一条,记住了。
半包红塔山。
赔一条。
张探瞟向她:你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
林净说。
她的双脚盘着,白色裤子衬得她的腿笔直修长,一双白净的鞋,面上沾了血渍,已经干涸,张探吐烟圈,明了。
林净这女人。
记仇着呢。
林净这女人,很硬气。
不免嗤笑了下,淡淡道:你倒是不白担小人这虚名。
你赞美我呢?林净挑了挑眉。
张探:这话你收下了?感觉有雨飘下来,滴在她脸上,顺着太阳穴流到下巴,有点儿痒,林净用手蹭了蹭,擦干了。
她笑了笑,说:谢谢了啊,我当是收了下。
没过多久,警察就来了,救援大队的人也赶到,都在帮忙吊那辆越野车,把驾驶座上的人抬上救护车后,民警叫来蔡明他们做笔录,详细说一下事发经过。
蔡明大致说了情况。
民警问:是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是吗?对。
民警点点头,用笔在文件夹上写了什么,过了会儿,抬起头问:发现男子死亡是之前还是之后。
张探叉着腰,姿态散漫:在我们之后。
他往陡坡上方指了指,方向正好是他们下车的地方,又答:在上面就已经看到翻车了,等我们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没有呼吸,另一个还活着。
一名警察看到林净身上的伤,问:他同伙是跟你们打架了吗?林净揉了揉手,说:哦,对。
本着招供。
张探说:正当防卫。
说正当防卫时,看了一眼林净。
林净沉了几秒,很配合的点点头,俨然一副正经的模样。
嗯,自卫。
民警说:如果需要追究他的责任,可以跟我们回警局一趟。
该打的都打回来了,没什么好追究的,林净说:不用了。
又接着道:我不追究。
另一头,阿苟搭着蔡明的肩膀,看了他们两个几眼,笑得贼:二哥,闻出了点儿什么没?能闻出什么!蔡明皱眉,瞄他:闻什么?闻闻。
蔡明:你放屁了?阿苟推了他一下:去你的!又拍了拍他的肩,嘿嘿笑着说:我说他们两,啧啧啧,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默契了?不晓得。
笔录做完,几个民警把那男人押上警车后,一并离开了。
接着,张探一等人去往前方的格尔木。
***陡坡的隐蔽处,正趴着一个刀疤男,趁着他们走远后,才从耸立的黄土高坡滑了下来,靠在石子儿上焦急打电话。
海哥,那朱厚德死了,他弟被警察抓了。
死了?刀疤男说:是啊,千正万确。
另一头,叶海怒摔烟灰缸:他妈的,这两个没用的东西,一个死了,一个被抓,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好,喝个屁酒!坏了我的大事。
海哥,我就说他两兄弟不靠谱。
叶海气个半死,事没办成,还把命都搭上了。
有没有把我抖出来?刀疤男笑得狂:哪能啊,抖了他几条命都不够死。
叶海问:那个女人呢?就是被搞了几刀。
那女人已经查过他跟汉哥的底细,在日隆又给她跑了。
叶海冷冷道:叫兄弟们先回来,这几天先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招来警察的注意,找个时间再下手!***格尔木是前往郭煌和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半荒漠的戈壁滩的一座绿洲,市区里很是热闹,当地的村名热情淳朴。
林净两年前曾经过这里,不过只停留了一天就离开了。
沿着公路的足迹,于寂寥在天地之间,大漠风语滚滚而来,这样路途开出两个多小时,无风无雨,是个好天气。
林净问:先找旅馆?张探打着方向盘:可以。
堵了一路,车子像水流般停滞不前。
喇叭声响成一片。
我查查。
蔡明说着变拿出手机搜索了下,过了会儿,说:住标间我看成,有几家旅馆不错。
阿苟翘着二郎腿,一听住旅店,忙抗议:别啊!都快到格尔木了,还住什么旅馆啊,直接去曲珍家不就好了,这小丫头片子也一年多没见了,怪想她的,这去她家近的很,要不要去?张探没应。
林净歪头看窗外,说:我无所谓。
一段话,有两个字戳到蔡明心窝里去了。
瞥他一眼,冷声:不去!阿苟说:去!敢情是跟他干上了?蔡明叼着烟,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去!还去不去!阿苟抱着头嘿嘿笑。
去!张探:.....蔡明:.....阿苟识趣说:不去了哈。
还去不去了?阿苟看蔡明沉着脸,不开玩笑了,嘿嘿笑说:真不去了二哥,你说去哪就去哪,你让往东,我不往西,让我打狗,我绝不逮鸡。
你小子识相,没白疼....还没说完,张探的手机就响了。
他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过了两秒,才抬眼瞟向后视镜,淡淡笑了声。
蔡明问:谁的电话?张探说:女的。
副驾驶上,林净侧着身子,没什么情绪,阿苟怕她压到伤口,上车前把车后面小枕头拿来给她用了。
枕了一路,歪了,她伸手扯了扯。
还是歪的,没再动。
阿苟笑眯眯问:谁呀?张探说得云淡风轻。
——曲珍。
阿苟正喝着水,一口喷了出来:卧槽!说曹操,曹操就到。
蔡明靠了过来:别接!她知道我们要来。
蔡明:......阿苟憋得哈哈笑。
车子进入了高速公路、张探开了蓝牙,接起电话。
曲珍。
林净用手枕着脑袋,透过后视镜看后排,阿苟笑的贼模贼样的。
已经到格尔木了。
那边说了几句话,张探已经摇下车窗,淡淡道:跟我们一起.....二哥换号码了...没来得及....对...好...你等会儿...张探摘下蓝牙,把电话递给蔡明:二哥,曲珍的电话。
蔡明抹了把脸,知道逃避一时,顿了顿,才接过手机,阿苟赶紧凑到他身边去听,听到那边叫唤了一声明哥立刻兴奋的喊:曲珍!对方说了些什么,阿苟没听清,抠了抠耳朵,继续听。
蔡明扯着嗓子轻声说:嗯....刚才是阿苟在叫你....他挺想你的....大家都想你...真话。
林净开了车窗,抬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眼中的亮光还没闪过,紧接着远处传来一声雷响,晒得滚烫的地面尘土飞扬。
....我挺好的....你好就成....见了面说吧。
张探打了个方向,往曲珍家走。
晚上八点多,蔡明和阿苟坐在后排休息。
林净吹着冷风,吹的头有点儿疼,闲着无聊,摸出手机来,想查看这边的天气,打上格尔两个字,被告知电量消耗完毕。
关机了。
张探问:有事儿?什么时候到?快了。
林净侧了下头:明天会不会下雨?张探说:你查。
我手机没电。
张探无声,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是黑的,忍不住笑了,把手机扔了过去:用我的。
啪的一声,手机很精准地从她衣服滑到身下。
林净静默片刻,皱眉:你故意的?张探问:什么?林净按了下胸口,斜眼看着他,心中股起一团火,说:用手机砸我胸。
这是第三次了!他笑着:砸了么?砸了。
张探无声。
林净摸到手机,继续说:摸我屁股,上次用矿泉水,这次用手机。
张探还是无声。
她调笑:下次用什么?张探仍然不为所动,熟练地打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里的人,她低头看着手机,看得认真,一直看着,于是,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玩上瘾了?张探收回目光。
好玩么?张探:......不好玩么?车里安安静静的。
林净盯了他一瞬,讥讽笑了声,没再问,又重新低下头,她用张探的手机,查格尔木近几日的天气,上面提示。
明天会降温。
她想了想,得多穿一双袜子保暖才行。
把手机还给他,林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了过去,当她原以为张探不会回答她的时候,耳边传来他不咸不淡的声音。
林净——你让我玩上瘾了!等林净回过神时,车子行驶得急速如风,他猛踩油门,换挡,转弯.....进入轨道,加速!过弯,轮胎碾压平坦的路面,摩擦风燥的啸叫声,土路上尘土飞扬,像点燃了巨大的导.火索。
林净圆睁双眼,脑袋一阵轰鸣:你干什么!张探问:试试?他一脚油门踩到底,一个弯道他紧握方向盘,迅速地弯了过去,风驰电掣:好玩么?林净抓紧安全带,身子向后靠:开稳点,我可不想死在这儿!张探笑了笑:不好玩么?她还是无声。
张探把车开得飞快,犹如风一般速度,她一眨眼,周围的建筑物已没了踪影。
这就上瘾了?一阵强烈风灌进车里,她那一头散乱的长发被风吹得向天冲起,像是燎原的火焰一般在脸庞涌落,有几簇扫到张探的脸上,他并不在意。
林净咬牙说:这种速度,还不到让我上瘾的地步!风卷残云。
够不够快?马马虎虎。
林净说。
张探笑着。
他像一个驾驶的战士,猛打方向盘,车子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林净被风灌的眼睛酸,大脑高度集中,她张开嘴巴,渡了一口冷气,吃了一嘴头发。
..........……时近九点。
车子安稳停在格尔木市区内,阿苟睡得死,一个急刹车从座椅上掉了下来,惊醒了:到了么!到了么!林净眼睛发红,甩门而出。
拐进一个过道,车子几乎过不去,只能容下一辆三轮车的距离,张探把车停在道路旁,一行人走进一处小道内。
午夜时分,小巷里门户紧闭,街上空无一人,倒是庭院里时不时传来人的说话声,路灯坏了,走出窄窄的巷口,映入眼帘是几栋楼房。
到了门口,深处传来一声欢叫。
林净抬眼皮望过去,没等她看清,一个小孩直奔冲过来,大喊:张探叔叔!阿苟说:呀,是曲顿。
张探并不意外,不急不缓地蹲下,小孩儿抱他个满怀,笑的合不拢嘴,又朝蔡明阿苟他们叫唤:蔡明叔叔,阿苟哥哥好。
蔡明掐灭了烟,笑着:曲顿好。
叫曲顿小孩说:我跟姐姐等你们好久啦!张探把曲顿放下来。
蔡明愣了下,问:你姐姐呢?曲珍!话音未落,阿苟冲那边兴奋喊。
那人远远就朝他们喊,女孩儿,她弯眉一笑:明哥,探哥,阿苟哥,你们来啦。
曲顿赶紧跑到曲珍身边去。
林净蹲坐在阶梯上,里头暗,不刻意去看,根本不会发现。
阿苟见她眉头没有舒展,以为她是在纳闷,边笑着低声说:二哥相好的。
林净在车上时也猜个大概了,听他这么说倒不惊奇,淡淡哦了声。
直到那女声主人走近她才看清模样,那女孩儿绑着麻花辫,肤色黝黑,乍一看,竟看着有点儿眼熟。
路上堵车不?阿苟勾住蔡明的肩膀,接话:堵啊,堵了一路呢,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你,二哥都等的迫不及待啦。
曲珍红了脸:瞎说什么呢!林净认出她来了,她是上次在面馆送她避孕套的女孩儿。
真有缘分。
左侧,蔡明也勾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拧。
阿苟痛呼一声。
曲顿跑到一边儿玩,张探看着,笑说:曲顿倒是长高了不少。
是呀,到了长个儿的时候。
阿苟说:曲珍也美啦。
曲珍捂嘴笑。
阿苟又说:女大十八变啊。
曲珍牵过曲顿的手,边往平房里走,说:哎呀,都上楼去吧,我做了晚饭,这会儿都冷啦。
黑暗里,林净脚一蹬,站起身,曲桑这才发现下边蹲了个人,不免有些惊讶,等她看清来人时,更惊讶了,过了几秒,转而轻笑。
张探给她介绍:曲珍。
又对曲珍说:这是....林姐姐!曲珍笑喊。
阿苟惊讶得不行,曲珍怎么知道姓林,见她叫的顺溜,好奇问:你俩认识啊?蔡明也不解。
林净表情淡淡的,缓缓道:一面之缘。
曲珍笑开了花。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预警~晚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