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马人车内。
林净睡了一会儿,又很快醒来,折腾累了,手枕着头靠在车窗上,一不留神就往下滑,疼懵了,醒了之后没有动,一直睁着眼睛看天。
她下车时,下意识地摸了下口袋,扁扁的,不免皱了下眉头,那剩下的半包红塔山没有了,是被谁顺走了?谁拿了我的烟...捏了捏缠满绷带的手,眯眼往陡坡那边看过去,打她的那个男人,坐在那辆越野车上,奄奄一息的,张探单脚跪地在他面前,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背着光。
阿苟跟蔡明站在旁边,几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看了几眼,没再看了,正想回车里继续躺在,阿苟侧身的时候就看到她了,惊喜地朝她挥手喊着话:姐,你要不要过来?林净松了手,没答应也没吱声,算是默认了,转身从车里面拿了一瓶矿泉水,揣在怀里紧紧的,慢慢走过去。
张探几个人围着那人发问。
林净看了一会儿,站着累,挑了个可以坐的石头子儿上,一屁股就坐了下来,拧着矿泉水,根本使不上力,又疼又酸,想着用牙咬。
阿苟见她过来,赶紧跑过去,问:姐,你的伤还疼不?林净淡淡笑了下,漫不经心地抬眼瞄他几下:你说呢,要不要我在你身上弄几刀试试疼不疼?阿苟摆手:别,我错了我错了。
林净笑哼了声,弯着身子。
阿苟看她换了身衣服,看到上面的红花,有些惊讶:哎,姐,这你的衣服吗?林净说:张探给的。
阿苟嘿嘿笑:难怪,我说这衣服我咋看着这么眼熟啊。
眼熟。
林净笑哼了声:他女人的衣服。
什么女人?阿苟摸摸脑袋,正想说什么,林净已经走开了。
不对啊,这衣服是我批发给探哥的,嫌弃太娘炮就没穿过了。
***张探正揪着那人的领子,带着一丝阴狠盘问:你要想活着回去,最好给我老实交代清楚。
那男人求饶着:大哥,我交代什么呀,我说得都是真的,我跟我哥就是来这里的旅游的,酒后驾驶,翻车了。
张探说:少他妈给我扯东扯西的,到底认不认识陈文汉!是不是他指使让你们一路追过来。
陈文汉....林净心骤然一紧,捏着塑料瓶没了动作,听这名觉得挺耳熟,想了会儿,想起来了,陈文汉。
叶海。
不就是...长江旅馆旅客的其中一个人么?男人吓得魂都飞了:几位大哥,行行好吧,放了我成吗,我真不认识你们说的什么陈文汉,我压根就不知道啊。
蔡明弹弹烟灰:认识还是不认识呢?男人道:真不认识,你看我这么实诚,哪像会说假话的人啊。
啊了声:我好像认识一个叫方文汉的人。
蔡明:.....张探:.....啊对对对,姓方!林净给他下套:方?对对。
嘴唇干,没什么水分,林净舔了舔嘴角,不疾不徐地抿了下,看着地上的男人,云淡风轻说:姓方的都不是好东西。
男人愣了下,没想到林净还会帮她说话,他真是见识到世界上真有宽容善良的人,割了她几刀,不但没报仇,还帮着他,立马接她的话:是啊是啊,姓方的都是不什么好东西,我就有一哥们姓方的,现在蹲牢呢,知道判了多少年吗,终身监.禁啊,杀了五人,还犯了强.奸案,强.奸的都是未成年少女,这种人就是社会上的败类啊,不会有好下场的。
又嘿嘿一笑朝蔡明一等人说:这姐们一瞧就是会识人。
蔡明吐着烟圈,话里有话:是挺识人啊。
林净笑着:那你看,我像好人吗?男人猛点头。
林净眯了眼。
姓方的都不是好人,对吗?阿苟:.....他又点点头:没错没错!林净收紧风衣,语调一转,凉凉说:你眼神不太好。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
张探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道:她可不是什么好女人。
男人一脸懵逼,刚想开口,他人已经摸摸鼻子站起来,让道了。
又有一人来了。
男人不知所措,不知道哪儿说错话。
阿苟一副想揍死他的模样,慢慢地蹲在他面前,掐着他脖子,笑眯眯问:老兄,你刚刚说谁?什么汉?来,给我再说一遍。
男人看他几眼,磕磕巴巴说:方,方文汉啊。
阿苟用力一拧,男人痛得掉眼泪:方你个死人头啊,找死啊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别侮辱了我的姓好吗!林净忍不住笑出了声。
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短刀,张探跟他扭打时,给一脚踢飞了,踢到沙子里边,上面还沾着血,沙土也染红了。
有意思。
林净口渴,边拧矿泉水瓶盖,一边问:报警了么?蔡明说:没打。
拧了下,没拧动,刚想放下,张探伸手就顺走了,捏紧瓶身,帮她拧开了,递到她手里,淡淡道:伤口别沾到水。
嗯。
她接过了水,接水时还摸到张探的手掌,是热的,很结实,灌了几口,林净没什么情绪,说:打吧。
另一边,男人正抱住头:哥,原来你姓方啊?操!还说!阿苟又一巴掌呼过去:还说!再说把你嘴巴打烂你信不信。
男人道:方哥别,你别打烂我的嘴,我靠脸吃饭的啊,我不知道你姓方,知道你姓方,打死我都不会说的。
又指着林净哭丧脸:就是这个Bitch在给我下套呢,利用我说方哥不是好东西。
阿苟又一巴掌:瞎逼逼什么呢你!林净无声。
张探旁观着,没插手,看了一会儿,瞧着她,说:他打你哪儿,你就打回去,划你一刀,还两刀,踢你一脚,还两脚,不急,打完了再报警。
林净无声。
他的言语坚定,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是带着野性的,跟你认命了?是同样的口气,他问她认不认。
于是,她说了,她并不认命。
水喝了一大半,清凉不少,林净拧紧瓶盖,瞟了他一眼,笑了声,说:看不出来,你也挺狠的。
张探说:你也不像是个会放过他的好女人。
林净看着他,不说话。
太阳还很大,他站的地方,刚好迎着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掠过他的脸,就连他鬓角下的白须也泛着光,她坐在他身下的石子儿上,白灿灿的照在他身上,化成一个阴影,笼罩着她。
林净的脸也是凉的,沉了两秒,看着那个男人。
没由来得笑了声。
原本是想放过他的,她也没什么心情,听他这么一洋气的称呼她名。
Bitch!放人,没戏儿了,揣着水瓶走过去,表情淡淡的,示意不远处:阿苟,去,把地上那刀帮我拿过来。
好嘞。
阿苟屁颠跑过去捡。
男人见她这么冷静,就知道摊上事儿了,赶紧说:姐儿,别拿刀,你误会了,我没骂你,我真没。
姐,刀脏了。
林净没在意,接过短刀,把血蹭在男人的衣服上,蹭干净了,刀亮堂堂的,很锋利,一看就是刚买的:阿苟,把他按住了!阿苟拖起他,脚一踢,那男人就躺在她面前,躺直了,又把他手放在背后,坐在脚上压紧,以防他乱动。
男人吓得滚瓜尿流,两眼泪汪汪的,双脚双手都被绑紧了,这不任人宰割是什么,想着要死在这鸟地方,跟张探蔡明求救:几位哥,救救我,救救我啊。
张探摸出打火机,笑了笑,说:我可救不了你。
林净抬眼皮,看完他点烟,撰了红塔山三个字的烟,稳稳当当夹在他指尖,他的手修长极有力,骨节分明,都是厚厚的茧子,摸上去却很宽厚。
没再看,她静了几秒,单膝跪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刚刚说的,Bitch!是么?男人:.....林净笑了:什么意思,给我好好讲讲。
是,是美女的意思!林净一刀面拍在他脸上,拍的啪啪啪响:你侮辱我智商,还是把我当文盲呢?Bitch,兄弟读书读的挺多的啊,骂人都带着英文的呢!男人道嘿嘿笑:没,没读多少,就读完高中。
又一刀拍过去。
***陡坡上,阿苟跟林净收拾男人。
张探跟蔡明去了十几米外的草坪,无人区草原上,浓雾淹没了山野、淹没了河川和道路,雄鹰傲视苍穹,搏击长空在蓝天盘旋着。
蔡明问:报警了吧?张探说:嗯,半个小时后就来。
挑了个平坦的地儿,两人一同坐了下来。
张探抽出两根烟,递给蔡明一根,一根叼着嘴巴上,摸着打火机点火,有风,一燃一灭,几秒后,烟着了,又给蔡明点上。
蔡明吸了一口,笑了笑:红塔山?嗯。
两人都吐着白缕烟圈。
蔡明听言,难免惊讶:我记得你不抽这烟,抽南京。
张探一时接不上话,捏了捏烟头,软硬相并。
像个女人。
硬起来,很硬,软起来,很软。
换换,有就抽,这烟味道不错。
蔡明没声,自然觉得没那么简单,张探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除了抽南京,还真的不会碰其他的烟,执着如此,连同他人也是这样,别人给他递烟,要么不抽,要么就只抽那烟,几个兄弟都知道。
阿苟买的?张探说:不是,林净的烟。
给她上药时,从她衣服上掉出来的,他拿走了。
蔡明扭头看林净那边。
明了。
他心里过不了那道坎,他也一样,两年前,在格尔木,他与心爱的姑娘相遇,相识,相知,不得已离开,何尝又不是一道不能揭开的伤疤。
不知他远方的姑娘。
过得可曾好。
过了会儿,又问道:怎么跟她认识的?张探眯了下眼。
他望着天,淡淡问:你说林净?蔡明点点头。
张探说:在日隆认识的,我跟阿苟住的那家客栈,她也在,我们这趟来日喀则,她帮我们带的路,互利关系,她是背包客,来这儿登山的。
蔡明又吸了口烟。
大致明白怎么个回事了,又想之前翻车的事,道:这次的事,你也认为跟陈文汉有关系?不好说。
可当他想起,那人持刀扑向林净时,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尽管是自保,也犯不着置人于死地。
蔡明问:林净知道陈文汉的事情么?张探说:不知道。
为什么不说?见他静默。
蔡明又问:怕对她不利?还不是时候。
知道太多对她没什么好处,只会陷入更危险的局面,我的事,她也不清楚,不明不白,至少还能保命。
蔡明明白了,没再多说什么:也是,一姑娘家,好好的青春,不该白白浪费。
说完又望了望深远处,想起了他回去之后发生的事,又说:对了,这段时间,张警官一直没跟我们联系,我跟晓春回南京之后,一个人去拜访过他家。
张警官这几年一直密切跟他保持着联系,关于陈文汉的案子他也在跟进着,在日隆之后,就没再联系过。
张探问:怎么样了?蔡明摇摇头:他家人说,前一个月执行任务的时候,殉职了。
张探皱眉。
殉职?他有一瞬没了动作。
蔡明接着说:嗯,前一个月,警方接到消息,陈文汉手下李潘军,在南京有个秘密活动,拐了十三个孩子,货车正运往西安的时候,被警察截获,为了逃跑,李潘军挟持了一名两岁的男孩当人质,张警官为了救人,把防弹衣给了小孩,自己没有穿,被李潘军的同伙用枪击中了心脏,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呼吸了。
生命高于一切,没有任何事能凌驾在生命之上,无论国家,无论种族,他们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记得自己的使命和职责,誓死捍卫每一个值得值得的尊重的生命,无怨无悔的追求;如同参天大树,在脚下泥土中生长扎根,用热血浇灌它。
开出了花,用希望期冀它结果。
张探无声,捏紧烟身,用手碾碎了。
那十几个孩子?蔡明一声哀叹:救下来了,跟家人团聚。
张探:......***十几米外的另一边。
阿苟看林净:姐,还报仇不?林净笑着,笑容带着一丝狂野和狡黠,勾勾嘴角,淡淡道:报啊,为什么不报,难得的机会,以后不一定有。
等警察来了,想报也没下手的机会。
林净把他的衣服割的破破烂烂,又在他背上划几刀,没几秒,男人胸口被弄出了两个大洞,位置刚好是在胸上,露出两个点。
他尖叫:来人,快来人,她强.奸我!阿苟正想说什么。
没等他反应过来,林净用牙齿咬住刀,已经揪住那人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用力一拽,他人往前仰,她一膝盖顶到他的小腹,又一脚踹他裤裆上。
位置精准,百分之百!挺立的物体,瞬间蔫了。
阿苟内心独白:卧槽!以后千万别惹林净,不然就是蔫了的下场啊。
男人嗷呜一声。
夹紧双腿,在地上原地打圈,表情扭曲的突出:卧槽!我的命根子啊。
下手这么狠,你还是个女人吗。
林净拿下刀,舔了下嘴角,笑了声。
我还是不是女人?男人摸着脸哭着求饶:是女人,是女人,如假包换的女人啊。
她眼神清明,刚缠好绷带的手,渗了点血,她没理,弯下身又揪住那人的衣领子,发狠往上提:再试试?男人的脸青一块紫一块儿的,被打懵了,眼睛肿成一条缝似得:姐,大妹子,别,我错了,是我狗眼看人低,别打我,我给你磕头还不成吗?林净抬头时,只见蔡明一个人回来。
她沉了几秒,松开了手,打也打够了,仇也报了,也没什么损失,她丢掉短刀,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阿苟问:姐,不打了啊?林净揉了揉手,说:不打了。
***张探坐在荒无人烟的草坪上,荒草丛生,他看了会儿,才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翻到张警官的号码。
编辑了一条信息。
张警官,这么多年,我们一家人很感谢你,您的恩情,无以回报,如果,我还能活着回去,一定在你坟前给你磕三个响头,陪你喝一杯酒。
编辑好了。
在发送键上又徘徊了很久,没发。
又按了删除,只留下简短的四个字。
一路走好。
直到手机屏幕提示已发送他才默了默,把手机揣回兜里,紧接着,张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近了,微侧过了头,看见了林净迎着风前来,风把她的长发吹的散乱,白衣蹭了些土。
林净踏着枯草走近,太阳落山了,离开了地平线,西边落幕,东边的天上,升起一轮月牙,她没再走,停在他身后,说:张探,今天春回大地。
张探抬起头来,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见夕阳的余晖洒在原野上,他点燃了一根烟,缓缓道:是的,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