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未若早就准备好了一套崭新合身的衣服给他,林霁远并没有什么惊讶。
她完全就是在守株待兔,而他只是有些懊恼,自己这只笨兔子,醒悟得太晚。
不过当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未若竟然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盒巧克力时,他真的忍不住觉得惊奇了。
你怎么连这个都有?他探头过去好奇地问。
那是一个非常大的铁盒,里面装满了他自己最爱吃的一个德国牌子的巧克力。
她连他喜欢的零食都准备好了,等着他来?未若笑笑说:不是我自己带的,是我老板弗兰茨找人给我带过来的。
从德国到A城,再从A城到这里。
她一边说,一边低头看着盒子里的巧克力踌躇。
吃什么味道的呢?郎姆酒,榛子,还是咖啡呢?你老板对你这么好?林霁远坐起身子,伸手打算随便拿块巧克力。
你不许吃。
未若一掌拍开他的手。
吃完了还要走出去刷牙。
刷就刷嘛。
不行,那么远,又黑灯瞎火的,你走过去不方便。
不许吃。
未若终于挑好一块放在嘴里。
他看着她一脸满足的样子,故意阴阴沉沉地说:是不是因为是他送的,所以才不给我吃?未若一愣,旋即又笑起来:你吃醋啦?他别扭地转过头对着墙壁。
未若好笑地把他的脸扳回来:他不吃你的醋就不错了。
你看,你害得他找了个助理刚用顺手就跑了,以后又都不会回去,他不知道怎么郁闷呢。
再说了,他对我是挺好的,又耐心又和蔼,比某些老板强很多倍。
他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对峙了一会,才声音低迷地说:比我好的人,其实有很多很多。
说完,眼里无意地闪过一丝沮丧。
未若把巧克力的盒子放好,才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霁远,你知不知道这里海拔有多高? 他怔了片刻,摇了摇头。
3979米。
A城的海拔只有15米,差了三千九百多米。
从A城到这里,直线距离大概是两千多公里,飞机加上汽车,路上一共要花将近八个小时。
从下车的地方再到这里,徒步要走九公里,走的快也要两个多小时。
她停了停,又拉住他的手,那个博客,其实看的人挺多的,公司里所有的人,我的朋友们,都会看,会留言。
但是只因为看到一句话就走那么远的路来找我的人……只有你一个。
说完,她抬手关了灯,俯下身,趴在他的胸前,轻声地说:如果不抓住你,我不知道还能不能碰到第二个这样对我的人。
你怎么知道一定没有呢?而且我的身体……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她准确地伸手指挡住了嘴唇。
就算有,他也不是你,不是那个喜欢了我十年的林霁远。
黑暗里,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胸口。
我知道你这里在想什么就行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说了。
他环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肩头,沉默了片刻,才极慢极慢地说:若若,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才能遇见你。
霁远,别说了。
她摸摸他的脑袋。
我都懂。
他点点头,又沉默了一会,才再度开口:若若……都让你别说了。
那个,我是想说,你似乎没刷牙。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那我去刷。
别去了。
他干脆利落地找到她的唇,轻柔缓慢地撬开她的唇齿。
让我尝尝巧克力的味道……如何?她笑着问。
嗯……很甜……未若花了两天时间,才完成了跟所有孩子们的告别。
其实如果不是心疼林霁远整天陪她在山上走来走去,实在太辛苦,再给她两个星期时间,她也舍不得走。
林霁远执意要跟所有人都说一遍感谢的话,然后跟她的学生们说对不起,他要把乔老师带走了。
她把自己带来的所有衣服、食物和书,统统都留给了当地的人,只打算带着最简单的东西离开。
行李里除了孩子们给她的画、作文和手工简单的小礼物,几乎就没什么东西了。
走的那天,未若很早起床,要趁着大家都还在睡觉的时候,就静悄悄地离开。
只是刚上路,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以后有时间我就陪你回来,好不好?林霁远搂搂她的肩膀,可是现在你得跟我走。
你自私……她低头忍着眼泪,一边走一边说。
嗯,是我自私。
他顺着她说,只要你好好的,其他什么我都不管。
他紧紧地捏着她的手,一刻也不肯放开。
刚出发没多久,未若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霁远,我还有个地方没去。
又要去哪里?他真的担心,不知道她要再耽误多久。
就在那里。
她远远地指着山边一个小小的建筑物,极朴素的白墙,只有门前的转经筒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一点金属的光泽,应该是个寺庙。
我一个人的时候,来这里……发过好几次呆。
未若知道他一向不相信这些东西,一边拉着他进去,一边轻声地解释,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就是觉得这里……比较静。
现在要走了,好歹来打个招呼。
林霁远只好跟着她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有些黑暗阴冷的正殿。
这里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酥油灯的奇特香味。
殿里供的是哪个佛祖,他也不太清楚,只是跟着她稀里糊涂地点了盏灯,行了个礼。
他直起身子,只看见她仍旧双手合十,闭着眼睛。
昏暗的灯光里,她雪白的脸颊上似乎有些微黄的光晕。
她淡淡地蹙起了眉心,虔诚的表情里,有一点点忧愁。
他顿时觉得心里那根弦,砰的微震了一下,带起一股细细的刺痛。
出门以后,他还是忍不住低头问她:你刚才……许什么愿了?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谢谢活佛保佑我在山上这么久,一直都那么顺利。
她笑了笑说。
他明知道她在撒谎,却也无法拆穿她,只好淡淡地微笑了一下,跟着她上路。
她特地挑了一条比较宽的路,虽然有点绕,但是好走很多,不需要狼狈地四肢着地往下爬。
一路上,她都很小心地走在他前面,遇到坡度大的地方,便伸手扶他。
下山的路弯弯曲曲的,他们走到一半的时候,抬头正好能看见学校的旗杆,鲜红的一面旗子已经迎风飘了起来。
少了她,学校还是一样开着,学生们还是一样读书,也许并不完全一样,但是生活总是能顺利地进行下去。
但是他少了她,便成了一个空洞的没有心的人,除了机械地吃饭、睡觉、工作,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 未若抬着头看看学校的大门,发现那里影影绰绰的有不少身影,可能是早上老师要带孩子们出去跑步什么的。
没想到,那一片身影中间忽然爆发出很大的童声童气的呐喊:乔老师——再见——我们会想你的!接着便是一群孩子挥舞着小手的样子她当场哭起来,趴在他的肩膀上抽泣。
舍不得了?他拍拍她的背,或者我们再待几天?她摇摇头:早晚都是要走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而且……我想家了。
她抬起头来,眼睛里还噙着泪水,抽抽搭搭的样子,跟个孩子也没两样。
若若,我们回家。
他吻着她的额头,无比温柔体贴的样子,她有多少眼泪,也生生收住了。
天气晴好,远处的雪山却在薄云的遮盖下,宛如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未若低头从包里翻出相机,拿在手上兴致盎然地说:我来了这么久,都还没有跟雪山合过影。
过来过来,我们照相。
她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块合适的山石放相机,然后拍了张两个人的合影。
背景是秀美壮丽的雪山,定格下两个人笑颜的一瞬间,山顶上的薄云竟通通散去,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尖顶,层峦叠嶂的青山中间,唯有这一抹雪白,映着阳光,耀眼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