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霁远很快替她拿了衣服回来,站在门边说:看来以后真的不能让你喝酒。
未若轻轻地笑了笑,关了水龙头。
干嘛,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啊?你不觉得自己很反常吗?他有些惊讶,这个女人,怎么会一罐啤酒下肚,就脱下了平时淑女乖巧的伪装?她没回答,只是有些扭捏地说:你先出去好不好?我要穿衣服。
刚才脱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不好意思?我……现在我酒醒了。
她仍然站在淋浴房里,不肯出来,把门开了条小缝,推推他说:你出去嘛……他只好转了身出去,等在门口,越想越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听见关门的声音,才终于舒了口气,身体里,似乎还残留着刚才滚烫的激情。
她对着镜子,花了几乎半个小时,才吹干了头发出来,一开门,便颇为意外地发现,林霁远竟然一直等在门边。
干嘛在这里傻站着?她扶上他的腰,像只贪恋温暖的小猫,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只想听听他稳定均匀的心跳声。
~未若。
他腾出一只手,轻绕上她的发丝,低沉着声音问。
你……怎么了?没什么啊……她的心顿时漏跳一拍,嘴硬着回答他,却依旧不敢抬头。
说实话。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那质疑的目光,令她无比心虚。
她只得叹了口气,移开跟他四目相接的眼神,垂了头有些低落地说:晚上刚知道,我那个生病的同学……去世了……她并没有撒谎,只是避重就轻地,挑了晚上知道的一个噩耗告诉他而已。
他像是微微僵硬了一下,接着便仍旧低着头,吻了吻她的头顶,一言不发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别站着了,怪累的……她直起身来,放开他,走到床边,钻进被窝里躺下他还是不说话,只是跟了过来,把她搂在怀里。
她喜欢他的怀抱,每次蜷在他身边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婴儿,等着他来抚她的背,亲吻她的额头,把她抱得小小的,用自己的体温环绕着她整个人。
霁远,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她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期盼。
什么事?如果……她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严肃地说:如果我得了什么绝症的话,你……不要离开我,让我死在你怀里,就像现在这样。
他双眼里的温柔忽然暗沉下来,像是被吓了一跳,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紧张:未若,你……到底怎么了?她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只是……今天听到那个消息,忽然很害怕,觉得生命很脆弱,万一我要是也……他立刻低头用双唇准确地封住她要说的话,一个绵长悠远的吻之后,才一字一句地说:我答应你。
她看着他眼里的诚恳,像是终于放下了心来,绽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闭上眼睛重新环住了他的腰。
霁远,我想喝牛奶。
过了片刻,她晃了晃他的手臂说。
帮我去热一杯吧。
他低头有些迷惑地看了看她,印象中,她似乎从来不曾差遣他做这样走来走去的事情,只是这个晚上,像是变成了爱撒娇的小孩。
……好。
他起身下床,去帮她热牛奶,走到门口的时候,颇为疑虑地转了下头,看见她手指握着他的枕头一角,嘟着嘴唇,闭了眼睛,懵懵懂懂的样子,真的是孩子气十足。
他微笑了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心里的某个角落,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她听见他走远,拿起手机给谢婉婷发短信:婉婷姐,今天晚上的事情,也不要告诉哥哥好么?谢婉婷很快回复过来:好。
他这个大嘴巴,他知道了,霁远肯定就知道了。
你放心吧。
未若笑了笑,删掉信息和所有通话记录,关机。
等着他回来的时候,她有片刻的失神,本来有些模糊的视线里,蓦地出现了他一个人站在酒店的水晶灯下,那繁华尽处孤单寂寥的身影,原来,他的一切一切,都有如此残忍的理由……谢婉婷看着手机上未若的短信,忽然有些忍不住地问林霁适:亲爱的,上次霁远去法兰克福做的基因测试,到底什么结果?你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林霁适翻着报纸,心不在焉地回答。
要不你也去做了试试看?她站到他面前,一把抢走报纸。
婉婷。
林霁适难得的一脸正经神色。
做了测试,知道自己的基因到底有没有问题,以后会不会得那种病,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我明天就会死,只要今天好好活过了就行,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以为我们早就意见一致了。
他夺回报纸,不愿再说。
我看你啊,就是不敢面对现实。
霁远不是就敢做?她不屑地瞥他一眼。
你以为他真的那么勇敢?林霁适轻哼了一下。
什么意思?他好整以暇地折起报纸,一边折一边轻松地说:上次他去法兰克福,根本没看结果就回来了。
什么?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以前问你,你怎么不说?我……他的神色有些尴尬起来。
其实……你给我说清楚。
谢婉婷绷起了脸,叉腰站在他面前。
上次……我追着他去了法兰克福,劝了他好几天,才终于说动他,不要去看结果,就直接回来了。
为什么不让他看结果?检查都作了……我……林霁适轻叹了口气,语气里有些感伤。
他一直都是为了家,为了公司活着,从来没为了自己……我……我只是不希望他一辈子孤单……谢婉婷愣了愣神,默默地坐下,依稀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林霁远时的情景。
那时,她还是医学院的学生,第一年开始实习,看着他被救护车送进医院,进手术室,住在重症监护室,再转去普通病房。
林霁远是个听话的病人,所有的检查治疗都不声不响地受着,有时候她看着都替他疼,他却从来没有怨言。
只是,她从来没在一个十八岁的男孩眼睛里,见到那样万念俱灰的眼神,仿佛整个世界已经与他无关,这一切的痛苦也好,难受也罢,都已经与他无关,活着,无非是个不得已的选择。
林霁适从国外回来的时候,抱着他号啕大哭,他却也只是僵硬着身体,暗淡地说:哥哥,我……是做不成飞行员了,你要当好你的钢琴家……她喜欢的是林霁适,喜欢他开朗风趣的性格,事事周到地照顾她,在她大夜班的时候给她送好吃的,可林霁远……莫名其妙地让她心疼。
她甚至几乎从来没见过他笑……直到最近……放心吧,人家现在有未若了,不知道多幸福。
她回过神来,侧身大力拍了拍林霁适的肩膀安慰着说。
嗯。
林霁适笑了起来。
未若多好啊,长得漂亮,又温柔体贴,才不像某些人,就知道拿爪子拍我……但是……他瞒着未若……瞒着好,我倒是怕他哪天真的想清楚了,去看了那个结果,到时候说不定……他就又要变成原来那个样子了……类似的话,谢婉婷这个晚上已经听未若说过了一遍。
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冷静坚强得多,坚强到令她毫不怀疑,把这件事情告诉她,是无比正确的一个决定。
林霁适见她在发愣,便放下报纸搂着她说:别想那么多了。
不是你以前说过的吗,老天早就安排好了,世界上只有一个林霁远,也只有一个乔未若,就像……世界上只有一个我这么优秀的林霁适,也只有你这么一个会拿爪子拍我的谢婉婷……谢婉婷点头,越是学了这样严谨严肃的医学,她越是觉得,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科学解决不了的,就好像真有一只上帝的手,冥冥中主宰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