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弢看着夏曦, 笑了笑, 有些无奈。
两人不再多说，擦干净流理台，把抹布挂好, 洗了手。
走出去的时候, 叶萍笑眯眯地招呼，小弢辛苦啦，来坐下，你夏叔叔刚切了橙子。
不坐了，公司那边有点事, 还要过去一趟。
顾弢微笑。
叶萍讶然：现在？这么晚了。
也就开个会。
顾弢道，阿姨您别忙了，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叶萍笑意盈盈, 又寒暄了两句，把他送出门。
夜里挺冷，吹着风。
顾弢的车停在楼下, 他走出大楼, 才打开车门, 忽然听到夏曦在背后叫他。
回头，只见她跑出来，身上披着大衣，手里拿着两个盒子。
礼物。
她说着，递过来。
顾弢莞尔，接过。
大的是朱阿姨的, 小的是你的。
夏曦补充道。
顾弢抬眉：还分大小？朱阿姨生日嘛。
顾弢唇角扬起。
谢谢啊。
他说。
夏曦：不客气。
说着，她觉得鼻子痒痒的，侧过头去打了个喷嚏。
我回去了。
她拢拢大衣，正要走回去，顾弢叫了声，曦曦！夏曦回头。
只见他走上前来，脱下脖子上的围巾，给她缠上。
夏曦愣住，忙道，不用你的……围着。
顾弢不由分说，替她把大衣领口又拢了拢，回去吧，别感冒。
说罢，他转身上了车，关上门。
发动机低鸣，车灯倏而亮起，夏曦看着他开着车离开，无语，只得转身往回走。
那围巾上仍有温度，夏曦回到大楼里，把它摘下，发现模样似曾相识。
回忆了好一会，她想起来。
这是好几年前，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那时，她冒着被王迦发现不好好练琴的危险，出去接了好些商演才攒够了钱。
刷卡时那种又心疼又爽的感觉，现在还能想起来，大有一掷千金为美人的豪气。
而顾弢收礼物时的反应，她反而不太记得了。
没想到，他还用着。
夏曦看着半旧的围巾，不禁讪讪，心中的感觉一言难尽。
回到家，叶萍坐在沙发上，见她进门，道，东西给小弢了？给了。
夏曦一边说着，一边把大衣脱下。
看人家小弢，多有心。
叶萍感叹道。
夏曦望了望天花板。
我送的礼物，怎么有心的成了他？她不满道。
我说的是昨天。
叶萍道，他知道你的航班晚上到，就主动去接你。
人家做了那么多，也没得你一句谢吧？我谢了啊……夏曦嘟哝。
夏国维：好了好了，她找对象还是你找对象？看电视。
叶萍不理他，继续道，你可得抓紧，小弢这么好的男人可不多了，追他的人指不定排多长队。
夏曦想说爱排就排呗，看叶萍认真的样子，把话咽了回去。
我去洗澡了啊。
她不想再听唠叨，连忙走开。
*****回到学校，夏曦渐渐回到了琴房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状态。
唯一不同的，是每天和瞿北辰的视频。
其实两人聊天的时候，说的东西琐琐碎碎，话不算太多，但这似乎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校园wifi的信号还算稳定，有时两人甚至不说话，就那么开着视频各干各的，瞿北辰对着电脑看文献想论文，夏曦练琴。
有一次，周晓娴跑到夏曦琴房来，看她正投入地练着曲子，转头，在钢琴谱架上的手机里看到瞿北辰，吓一跳。
一周以后，Ahmed博士回到开罗，新项目开始，瞿北辰去了新的工地。
是什么样的工地？离城市远么？夏曦问。
有点远，在沙漠里头，是个小城镇遗址。
瞿北辰道，不过电话应该能用。
夏曦知道进了沙漠里面，的确不一定有信号，就像他们上次去的黑白沙漠一样。
龙少怎么办？她又问。
他回美国，反正他假期也快结束了。
……我要回国找曦曦！瞿北辰后面传来龙少的嚷嚷声。
瞿北辰没理他，拿着手机走回房间，夏曦笑起来。
那你要注意安全，她叮嘱道，在工地里记得戴安全帽。
放心吧。
瞿北辰道。
衣服也，要带够，沙漠晚上肯定很冷。
对了，防晒霜也要抹一抹，我看你真挺懒的。
瞿北辰有些无奈，想说他又不是第一次去工地，但看到夏曦屏幕里瞪着他，忙道，好好好，一定带。
夏曦看他坚决的表情，终于满意。
两人聊了许久，直到临睡，夏曦还不舍得关。
瞿北辰要为接下来的工作做一些案头事务，夏曦索性给手机接上充电宝，在周晓娴的注目下，爬到床上，在被子里和瞿北辰继续视频。
瞿北辰神色认真，时而拿出书来翻，时而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夏曦不吵他，也拿出kindle，开了床头小灯，看之前没看完的书。
但没翻两页，眼睛又重新回到屏幕上。
她发现瞿北辰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十分迷人。
他的眉头微微凝起，像在思考，目光深邃。
他的每一下眨眼，在台灯下细致入微，在眉宇间落下淡淡的影子。
忽然，他朝屏幕瞥过来，见夏曦在看他，笑了笑。
夏曦觉得自己就像个盼糖果的小孩，忽然间得手，心满意足。
还不睡？他问。
等会睡。
夏曦道。
她说着，侧身抱着枕头，调整了一个舒服些的位置，看着他。
辰辰。
她说。
嗯？你去的地方，晚上能看到星星吧？瞿北辰愣了愣。
应该可以，那边没有雨。
瞿北辰道。
夏曦莞尔。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随便问问。
夏曦道，你忙你的，我再看会儿书。
说着，她继续拿起kindle。
夏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手机和充电宝都已经没有电了。
她下床，给手机接上电源，开机。
瞿北辰给她发了微信，两个字，晚安。
夏曦笑了笑，看看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现在的埃及还是黑夜，瞿北辰躺在那张蓝色的大床上，也许正在做梦。
*****北艺附中的面试时间定在周二下午。
早晨，夏曦挑了衣服穿上，画个淡妆。
去琴房的路上，她忍不住又拿出手机来看，瞿北辰还是没有回复。
心里叹口气，她把手机塞回口袋。
瞿北辰的工地，信号的确不好。
他出发的时候，还能跟夏曦聊天，到了晚上，夏曦再给他发信息，就没了回应。
直到第二天，他发信息来说，工地里没有信号，不过他们的住宿安排在十几公里外的村子里，只能回去休息的时候，勉强能发发信息和邮件。
所以这两三天，瞿北辰一般会在睡前给她发个晚安短信，然后第二天下午一点左右给她打个电话。
不过说不了多久，他又要去工地。
昨天，瞿北辰告诉她，晚上可能会在工地过夜，没法跟她联系。
果然……别胡思乱想，他什么地方没去过。
夏曦自我宽慰着，收起那点牵挂，呼吸一口冷冽的空气，走进琴房楼。
她把面试的曲子重新过了两遍，再调调音，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把琴收起来。
放在钢琴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夏曦心里一动，连忙拿起，却见来电的是顾弢。
下午面试是三点吧？他问。
嗯，对。
夏曦知道他要干什么，忙道，你不用来接我，我预约了下午的车。
是么？可我已经到了。
夏曦：……现在才十一点。
她说。
路上还要时间呢。
你反正要吃饭的，我正好到那边办事，顺路。
夏曦背着琴，按照顾弢说的位置，找到了他的车。
顾弢今天穿得挺正式，剪裁考究的外套，在他身上精致笔挺。
夏曦看着他的样子，愣了愣。
怎么那么久才出来？顾弢径自把她的琴接过来，放到后座，问道。
回了一趟宿舍。
夏曦道。
顾弢拉开副驾车门：上车吧。
夏曦坐上去，忍不住又往他身上看了两眼。
你今天真要去办事？她问。
嗯。
顾弢轻轻打着方向盘，不像？就是太像了。
夏曦看了看路边两个频频回头的女孩，心里默默想，打扮得那么光鲜，招惹谁呢？北艺附中离夏曦的学校有点距离，顾弢开着车上了高架桥，没多久，夏曦发现方向不太对。
走偏了吧？她问，这条路去的不是北艺附中。
你不用先吃饭么？顾弢神色淡然，放心，误不了。
顾弢的目的地是CBD附近的一家五星酒店，两人走进明光锃亮的大堂，顾弢熟门熟路，带着她走进观光电梯。
你常来？夏曦四下里张望着，忍不住问道。
来过几次，还不错。
顾弢道。
说话间，电梯悄无声息地停下。
门打开，迎面就是一家装潢考究的意大利餐厅。
服务员似乎已经认识了顾弢，看到他，露出笑容，迎上前问好。
顾弢带着夏曦，挑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夏曦拿起菜单，看了看上面的价格，不出意料，贵得倒抽一口凉气。
顾弢发现她的眼神，笑了笑。
他把菜单拿过来，跟服务员报了几样菜，沉厚的声音从容悦耳。
夏曦看着服务员带着小女生一般的笑容离开，喝一口水。
不高兴？顾弢看着她。
夏曦：干嘛来那么贵的地方。
顾弢一脸自然：我们那么久没一起出来过，吃点特别的总是应该的。
理论上，他说得没错，分手之后，两人是没有再单独吃过饭。
顾弢知道夏曦不喝酒，给两人点的都是果汁。
祝你面试顺利。
顾弢拿起杯子道。
夏曦看着他，唇角终于弯了弯，跟他碰一下。
菜品依次呈上来，顾弢知道夏曦的食量，点的菜很周到。
夏曦吃饱的时候，剩下不多，刚刚好。
看着时间要到了，顾弢叫服务员过来买单，服务员却道，这位女士刚才已经买过了。
顾弢讶然，看向夏曦，忽然想起来，她刚才去了一趟洗手间。
这是干什么？他问。
请你吃饭啊，我们很久没一起出来过了么。
夏曦眨眨眼，也一脸自然。
顾弢欲言又止，少顷，无奈一笑。
*****还有一小时的时候，夏曦赶到面试地点。
真不用我跟你去？顾弢停车，转头问夏曦。
不用，你去办你的事好了。
夏曦从后座取下大提琴，背在身上。
顾弢看着她离开，苦笑，正要开车往前，惊讶地看到她又走了回来。
他下了车窗，只见夏曦看着他，神色有些犹豫。
顾弢，你别跟你伯父提面试的事，行么？她说。
顾弢一愣，哑然失笑。
还是那么倔。
他低低道，有熟人就那么让你为难？夏曦：我觉得我可以不用靠这些。
听你的。
顾弢颔首。
夏曦抿抿唇：谢谢你。
谢我什么？顾弢听着这话，似笑非笑。
夏曦：谢你送我过来啊。
顾弢：你不是请了我吃大餐么，扯平了。
夏曦笑了笑，片刻，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他。
还有你的围巾，还给你。
顾弢诧异地接过来，打开，果然，是那天晚上他给她的围巾。
我去面试啦！不等他说话，夏曦笑眯眯地摆摆手，转身朝大楼走去。
一阵寒风吹来，灌入脖子，夏曦缩了一下，却觉得身上出了一层汗。
走进大门之前，她忍不住回头，顾弢的车子正缓缓开走，片刻，在视野中消失。
参加面试的人不少，一楼的小演奏厅外面，已经等候着好些人，到处是调试琴弦的声音。
夏曦正想找个地方坐下，口袋里的手机忽而一震。
她拿出来，出乎意料，竟是瞿北辰。
他发来了一张照片，是深夜的沙漠，一座神庙的残垣上空，星轨画出圆弧，如流光飞舞。
瞿北辰：这边的沙漠里也有很多星星。
夏曦看着，不禁笑起来，所有的烦恼似乎瞬间消散。
夏曦！夏曦到了么？演奏厅门口，签到的老师大声唤道。
夏曦忙回答：到了！说罢，她深深呼吸一口气，朝那边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