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觉得有人在喊自己,但是大脑很迟钝,一时分辨不出具体的意思。
身体也很疲惫,睁不开眼。
意识不断在清醒和迷糊之中转换,好像身陷在一个巨大的黑色旋窝中。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很想彻底醒来。
更希望身边的人能用力推他一把,或者大声喊他两句,帮他从梦境中脱离。
然而对方只是在远处轻轻叫了两声,就关门离开了。
师兄睡得很痛苦。
到晚上的时候,那股神游的意识终于再次被叫醒。
他吐出两口气,然后才睁开眼,偏头看向门口处。
君横一脸惊讶。
见他醒来,先是恐惧地退了一步,退出了房间。
她刚刚就是习惯性的喊喊,但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这种时候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告罪求饶,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小鸡也看见了,但是它没忍住,叫出了声。
君横迅速侧过头,对上了它的眼睛。
纯黑的眼睛里倒映出一张人脸,小鸡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种菊花微紧的感觉。
然后又一次视线交转,被人捏在了手里。
君横再次将小鸡丢了过去,说道:师兄,我给你看一样宝贝儿!这是我的小鸡!小鸡:!!……师兄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出手毛绒绒微软一片。
他呆了片刻,然后暴怒道:滚!君横干脆道:好勒!快手带上门,点头哈腰地撤了出去。
小鸡被师兄捏在手里,忐忑说道:我是不能杀的你知道吗?我的头上也有一个被她丢出来的包。
我是受害鸡。
师兄一言不发,起身过去推开窗,松开手,将小鸡往外丢了下去。
小鸡:……靠!这鸡生五行犯他们师兄妹啦?!君横退出去之后没多久,就听见小鸡的一声尖叫。
良心拷问着她,让她停下了脚步。
想想也是很对不起它。
虽然它欠抽,也会卡,但总体来说还是一只挺萌的便携式沙包。
活着还是有意义的。
君横返身回去,一掌拍开大门。
师兄!我再给您看一样宝贝儿!她从兜里掏出剩下的几张残页和金符,在他面前晃了晃:师兄你快看这是什么!我送你了好不好!师兄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招手道:你过来。
君横将东西收了回去:别……别了吧?师兄说:我让你过来。
君横看他一副又想杀人又平和的表情,犹豫片刻靠了过去。
师兄说:给我找一身衣服。
然后掐个诀。
我掐诀?君横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师兄你没事吧?师兄没理她,继续说:还有我的剑,落在城中,被一穿黑衣服的蠢货收走了。
你用圆光术先找找。
君横想应该是骑士队的人,问:那找完剑以后呢?师兄说:然后你就自刎谢罪,别让我亲自动手。
……君横吞了口唾沫,笑道:师兄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师兄抬手一脸慈祥地揉了揉她脑袋。
君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被蹭掉了。
君横发现师兄晕一趟,整个人都性情大变,看来真的是气得不轻。
当然她绝对不承认罪魁祸首是自己。
看看,师兄最先整治的,是另外一个人。
这就说明了一切。
他坚持让君横先去买衣服,顺便带一把匕首回来。
匕首是用来挂在圆光术施法的水盆上的。
圆光术一般用来寻找失物,如果能找到目标,隔着水顺手插上一刀,虽然不致死,也足以伤人。
那穿黑衣服的蠢货,怎了会想要收走师兄的剑?他师兄那把宝剑价值非凡,有先辈几代掌门符印加持,斩过千万妖氛,杀气极重。
虽然价值不凡,但实际看上去,朴实无华。
君横带着金币去商铺,用自己的眼光给师兄挑了一身衣服。
选衣服的时候选了很久,全身两套,净挑贵的买。
匕首没找着,于是她去买了一把菜刀。
又在一路逛了不少铺子,买了各式甜点。
颠颠拎回旅店。
等她到旅店的时候,那门口围了不少人,众人挤在一起指指点点,旅店门口几乎被砸毁,看起来战况很是激烈。
这家旅店被兰斯顿包下,现在住着的只有她和师兄两个,如果是出了事,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
君横当下飞速朝着楼上赶去,推开门一看,果然房间里全空了。
桌椅都被撂到地上,家具散架不少。
被子里的棉絮飞满整个屋子,可以说一地狼藉,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找不到。
兰斯顿没有回来,亚哈也还没有回来。
小鸡倒是从窗户外又飞回来了,正坐在窗台旁边,神情很是萎靡。
君横抱着一怀的东西,问道:怎么回事?谁来了?小鸡抬起头说:刚刚有骑士队的人过来抓人了。
君横:然后呢?小鸡:然后你师兄一杠十。
君横急道:然后呢!小鸡说:然后被第十一个人杠掉了。
打晕拖走。
他们直接用的传送魔法,门口还有用过魔法的痕迹,不过我想你追踪不出来。
君横跺脚:妈诶!他这是去哪里了!君横走进去,有我师兄身上的东西掉下来吗?小鸡飞下来,在前面提示道:这滩血应该是他流的。
还有这片衣角,也带血,是他的。
小鸡吼道:所以关键时刻还不是要看我!下次你别再随便丢我了!君横将那布条捡起来,正要从怀里拿工具,借此寻找师兄。
身后响起一道细细的声音:客……客人……君横头也不回道:干嘛?别来烦我!小鸡已经上前一啄,从她手里抢过布条,飞速吃进了嘴里,然后跳上她的肩头。
君横一脸茫然看着头。
一排骑士队的人从后面走出来,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在库伯城内,有人目击你与死刑犯呆在一起,举止亲密。
现在以你包庇窝藏重犯为理由,要将你逮捕。
君横这时候才转过头。
那几人立马戒备看向君横,脸上还带着几道新鲜的划痕,看起来有点滑稽。
君横想了想,站起来说:好吧。
我可以跟你们走。
她顺手一捞,将鼓着下巴的小鸡也戴上。
把你的东西放下。
骑士队的人说,所有的武器,魔法石,全部留下。
君横将刚买的菜刀,但是把衣服带过去了。
骑士队的人小步上前检查了一遍,主要是检查她有没有携带魔法石。
兰斯顿还没有回来,就说明他们不知道森林里发生的事,也就不知道君横其实是个道士。
在遭受过师兄强烈反抗的情况下,他们没想到师兄会这么听话。
但是从魔法石的反应来看,这人也不是个魔法师,体格不算见状,又是个女人,就放松了警惕。
猜她是反抗不了,才无奈跟着他们离开。
照小鸡说,他们带师兄离开是用的传送魔法。
而带走君横,靠的却是步行。
他们走了十几分钟,才到骑士队用于关押犯人的监狱。
监狱建在他们骑士队用于训练的后院。
君横擦了擦鼻子。
监狱的卫生很糟糕,空气里带着浓烈的腐臭味。
地上的泥坑里都是一些黑水,连垫在房间底下的茅草,都是湿漉漉的。
这边有四人间、八人间、十六人间,越外面越干净的囚室,关押的人就越多。
大批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忍受着这糟糕的环境,情绪都不大好,一个个耸拉着脑袋,颓废躺在地上。
君横一路看过来,发现不少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几乎没有犯罪的硬性条件。
但他们还是完美地进来了。
她比较幸运,当然也是因为住的囚室太糟糕了,她的是二人间。
地面水平有些许倾斜,低处已经有水泛了上来,堆在墙角。
水面上还有可疑的泡泡。
她的室友占据了上面的角落,在她进来的时候,挑衅般地握了下拳头,示意她别想着抢位置。
骑士队的人把门一锁,直接离开了。
君横以为师兄应该也关在监狱里。
就像兰斯顿之前说的那样,师兄不合常理地被判定为重刑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
她本来就觉得库伯这个地方很奇怪,是兰斯顿再三告诉她,这个地方可以安全住下来,她才安心住着的。
原来丫是唬人的?反正衣服也不会脏,君横直接在湿的地方坐下,对面的女人看呆了眼。
君横问:今天除了我,有别的人来过吗?来来去去的人多了。
对面的女人一头短发,身上衣服脏得不行,脸上五官也看不清楚,声音很有力度。
她说:你是犯什么事进来的?君横:连坐知道吗?他说我包庇逃犯。
狱友挥了下手:算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你会习惯的。
她背靠着墙面,眯着眼睛打量对面。
见君横在她肩头上的一只鸡窃窃私语,挪了下身体,不自在说:算了,你还是坐过来吧。
泡在那么脏的水里,是会生病的。
不不不,君横转了个身,爬到水坑旁边说:我就喜欢这个地方。
你自己坐就好了。
那女人皱了下眉,哼道:随便你。
君横身上工具不多,能用的几乎没有。
她从小鸡嘴里抠出了师兄那块染血的布条,又随手捡了块棱角稍显坚硬的石头,割破手指,将血一起抹上去。
左手点火,将它烧干净,洒到地上的水坑里。
然后压着声音,开始默念口咒,寻找师兄的踪迹。
角落狱友睁开眼,朝着她那边看,但因为对方背对着她,藏得严实,什么也看不见。
狐疑问道:你在说什么?君横回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又继续憋气,看向水中显露出来的景象。
那水很脏,但因为脏得很透彻,这边又不反光,所以看得很清楚。
显然不是监狱。
视野开阔,地上印着彩色又意义不明的图画,柱子和墙面上还有精细的雕刻。
房顶足有四米多高。
周围环着十几盏灯,光从彩色的玻璃中透出,印下五彩斑斓的斑点。
师兄被绑在一个架子上,而架子立在一个高台上。
台下站着一位穿黑袍的女人,还有一个穿罩衫、皮靴的肥胖中年男人,头发整齐向后梳去,脸上表情有些狰狞。
这个时代穿得起皮靴的人还是很少的,君横猜他肯定很有钱。
君横凑近了去听,发现他们是在争吵。
为什么你又把他带回来了!他如果不死,你觉得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可你不应该把他带到这里来,还是光明正大的带过来!你还想惹多少麻烦?别忘了你的身份!我是在为了你。
你是为了你自己!闭嘴!那黑袍女人也有些恼怒,如果你还想救你儿子的话,他就是必须的!你看见他对魔力的亲和力了吗?还是你能找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中年男人听到这句,面色涨红道:我的儿子!你竟然还有脸提起他,那你先告诉我我的儿子去哪里了!他要是出了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好了我已经知道了,你说过的事情从没有一件是做到的!瞧瞧你之前说的多漂亮?结果满嘴谎言,给库伯城带来了多少麻烦?亡灵法师果然都像你一样,是最肮脏的泥土里爬行的蛆虫!黑袍女人嗤笑道:那您又好到哪里去呢?领主大人?君横从地上捡起一根茅草,对准领主的屁股戳了下去。
那胖子立即捂着屁股大叫:啊——黑袍女人嫌恶皱眉。
君横又在他另一半屁股戳了一下。
是谁?你真是够了!领主说,何必玩这些花样?带着你的人从这里离开,库伯城不会再欢迎你们。
给我滚!君横对准他的屁股一阵猛戳,他就像一个被点了火的鞭炮,四处乱跳,咒骂着走出了房间。
师兄睁开眼:君横?君横问:师兄,师兄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师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