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入狱这事给萧和权带来的冲击不小,他人是回燕国了,可心有一半是留在了金陵,留在了李嘉身上。
回到汴梁后,他是怎么睡也睡不着。
李嘉是聪明,但再聪明她也就是一凡人啊。
萧和权只要一想到她孤身一人处在这血雨腥风的朝堂里,现在她皇子的身份又揭穿了,那颗心就放不下。
武一看他家王爷不仅得了相思病,连焦虑症都快得了,于是积极出谋划策:王爷,您要真想李大人,咱就抄上家伙!带兄弟去把人抢回来呗!……萧和权用剑柄打爆他的头:怪不得你小子到现在都娶不到媳妇,这媳妇是抢的嘛!得哄!得骗!武一头痛心更痛:王爷您不厚道,就知道戳小人伤疤!再说了,王爷您那智商能骗到李大人么!燕国和梁国交好已久,武一的建议显然也不具有实际意义。
但萧和权也不甘这么坐以待毙,隔三差五就在燕国新帝那撺掇,试图利用外交手段把李嘉给弄到燕国来一劳永逸。
两国是在蜜月期啊,但现在的李嘉已非昨日那个无足轻重的小吏,人家是堂堂大梁皇子还兼任当朝一品中书令,权贵中的权贵。
燕帝苦口婆心地对萧王爷道:和权那,你看咱现实点成不。
让人家和亲个公主过来有可能,但让人家皇帝嫁个皇子过来就不太像话了是吧?什么皇子!那丫就是一公主好么!萧和权恨得在心里想把李嘉掐死一百遍的心都有了,让你女扮男装,让你木兰从军!这条路走不通,萧王爷苦思冥想地想办法来圆满这场跨国之恋。
闲散王爷柴旭远游回来,溜达到他王府,慢悠悠道:我听皇兄说,你还是贼心不死?萧王爷在燕帝面前公然表达对梁国中书令的爱慕之情,此事已传遍大街小巷,一度领跑成为当月话题头条。
连远在金陵的李嘉都惊动了,李嘉心想,怪道这两日朝会上总能收获一堆莫名的好奇眼神。
就连梁帝也在散朝后把李嘉叫到了跟前,自以为含蓄地提醒她:六郎啊,你还担负着替我老李家开枝散叶的重任。
早日从龙阳那条不归路上回头是岸啊!话一说完就塞了四个貌美年轻的小宫娥到了李嘉府上……消受不起美人恩的李嘉有苦不得言地躲在了政事堂值了两夜夜班,搞得满朝人都猜测这位六皇子是不是哪方面很不行……尚不知李嘉娶妻一事的萧和权驾着二郎腿,叼着根毛笔,简单地用鼻音回答了柴旭的问题。
柴旭站在案前低头看了眼萧和权的鬼画符,摇摇头:你别一心忙着追你的媳妇,我刚从皇兄那得知,契丹有意要和我国结盟。
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知道。
萧和权咬着的笔头咔嚓一声响,他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契丹?政治间的博弈说到底是利益的博弈,利多你我就是朋友,无利便翻脸为敌。
契丹和燕国失和多年,突然抛出橄榄枝必有所图。
┉┉ ∞ ∞┉┉┉┉ ∞ ∞┉┉┉新相上任,上门试探者、巴结者自然络绎不绝。
送走了第六波人,李嘉捏了捏酸胀的肩膀,回头看着内室里堆着的高高低低的礼盒若有所思。
正巧周叔前来给她送药,李嘉没急着喝,吩咐他道:你和十二娘两一人清点,一人写,将这些礼物依次记下。
回头你替我亲自一家家还回去。
周叔粗粗翻了翻礼盒,大多是金银玉器之类,也有心眼精明的猜到李嘉对这些物什没有兴趣,别有用心地挑了少见的药材。
其他的没什么,唯独这些药材周叔当真舍不得,李嘉如今高居相位,俸禄不低。
但千金易得,良药难求,这里头好些都是十年百年才成材的上好草药。
公子,以你现在的身份,收这些并不为过啊。
周叔试图劝服李嘉:这些药材对你的病情大有裨益。
李嘉看着那一排锦盒,收,倒也能收。
不过她想的与周叔不同,现在她才在朝中立足,脚跟不稳,确实需要笼络一些人心。
何况水至清则无鱼,她现在本就在风口浪尖上,做得太绝不仅得罪人也会招来太子和靖王的敌视。
这么一想,李嘉便让周叔适当留下一些,而降那些格外贵重的送还。
待周叔将罗列的清单交给李嘉过目时,李嘉似无意间想起般提了一句:今日的信呢?周叔一愣,神一转才明白过来李嘉的意思,正正神色咳了咳:这个,还没来。
冬日西下,再过两刻城门就要关了,想是送也送不进来了。
李嘉眉一压,手一翻将盒子关上,嘴上若无其事地嗯了声。
可周叔瞅着自家公子那明显是不高兴了,这也难怪。
一件事天天做自然也成了习惯。
打那燕国的萧王爷回汴梁后,风雨无阻天天鸿雁传书一封,伴着信还送来些精致稀罕的小玩意儿,想着法子讨公子欢心,比早朝点卯还来得准时。
周叔是个过来人,少年们的这些心思他大概也明白,公子从小身边没几个体己人,长大后戒心又重更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一个外冷内冷的人,偏遇上了萧王爷那从里到外都热乎的,再冷的人也得给捂化了。
可不是么,别看公子对萧王爷不冷不热的,可周叔知道她是把萧和权这人放进了心里头。
要不然这一日断了信就惦记上了呢?唉,周叔看着李嘉郁郁寡欢的背影一口气接着一口气的叹。
老太爷还让他找机会撮合公子和高幸,却不知公子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哪。
他也只能帮衬着地劝着点:公子,前两日雨下得急,许是路上不便来晚了。
李嘉背影一滞,话语很僵硬:晚了就晚了。
她本想说,我又没急着。
又觉着这话说出来太矫情和欲盖弥彰,嘴唇动动什么也没说了。
周叔了然地卷好礼单准备走人,你看,恼羞成怒了吧。
你等等。
李嘉提起笔叫住人。
周叔听令等在书房门口,过了片刻,一封墨迹未干的信函递到了他眼下:明日一早送去驿站。
破天荒,周叔估摸着这是李嘉头一回写信给燕国那小子吧。
铁树终于开花了,看来那小子好日子也快到了。
待周叔乐呵呵地揣着信走了,李嘉看着叠在案头的十五封信函,打开抽屉取出个厚厚的册子,翻开崭新一页,提笔蘸蘸墨,过了会写下了一行字:十月初五,甲戌月,丁卯日……┉┉ ∞ ∞┉┉┉┉ ∞ ∞┉┉┉李嘉登台拜相后,太子和靖王两边一时并无太大动作。
皇位争夺的战场上突然多出了一位新对手,他们都还保持着谨慎的观察态度。
从个散职文官到政事堂中的中书令,纵李嘉天赋异禀,这巨大的转变仍让她接手得有些吃力。
梁国有宰相多位,左右尚书仆射,中书令还有门下侍中,主事的只有前两位。
但李嘉一案令梁帝对崔丘这位右相心生不满,这段时间在朝上已看得出对他的疏远之意。
而左相李儒年事已高,且又是个善于揣测圣意的老狐狸,故而整个政事堂的重心渐渐转移到了中书令李嘉身上。
这些你送去门下省,堪合无误后发往六部。
是,大人。
数日一别,今日当刮目相看,中书令真真是日理万机哪。
空下来的政事堂里蓦然响起了襄王的声音。
李嘉端茶的手一顿,放下茶盏,举手向前一礼:殿下。
不敢当。
襄王坐下,淡淡道:你我本是兄弟,官职上你比我还高一品。
论理,该我向你行李才是。
既是兄弟,兄长又何处此言呢?李嘉忽略了襄王的话中带刺,落落大方道:隐瞒身份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兄长若要怪罪,我赔罪便是。
难言之隐就是你想不动声色地借我的手替你除掉太子和靖王吗???襄王不加掩饰的锋利话语让政事堂陷入一片死寂中,李嘉轻轻笑了声打破僵滞的空气:借你的手?如果是除掉太子和靖王,我有千种百种的手段,何须用得上你?那把龙椅,我没兴趣也看不上。
但我若真想要,那它也就只能是我李嘉的囊中之物。
说到这,她才抬起眼来看了襄王一眼,那一眼令襄王如芒在背:殿下您在怀疑我的别有用心之前,是否想过在这里说出刚才那番话有多危险?这里是政事堂,太子、靖王甚至陛下都有耳目在这里!今日如果坐在你面前的不是我,那明日殿下你就会因为谋大逆之罪,轻则流放,重则满门抄斩!襄王重重吸了一口气,他看着李嘉漫不经心道:这倒提醒了本相,如果殿下确实不能信任我,那我应该换一个更懂礼贤下士的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