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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谗言

2025-04-01 15:13:07

人已经要回来了……你要见她吗?朱闻负手长身而立,身后鲛纱如雾,绵密珠合,又有铜盆盛了冰块置于四周,满天暑气也随之消散不少,微风一动,万般清爽。

疏真凝视着手中绣绷,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却仍不失冷静,相见也是无话,反而彼此尴尬。

朱闻轻叹一声,却也是无可劝说,他随即转了个话题,扬了扬手中密报道:卫羽来报……北疆最近又有不稳。

哦?疏真心下一惊,那颜部势力大衰,难道还能有所异动不成?!朱闻摇了摇头,为她详细解说道:你久居帝都,狄人各部之势难免有所不知----那颜部逐水草而居,先到此地,王帐之下各族就不便与他相争,但如今族长屡次出丑,便有人蠢蠢欲动,欲夺这片水草丰美之地了。

那是要互相厮杀?若真如此就好了,我也乐得坐山观虎斗……但现任狄王深沉果决,只怕会以此为饵,一方面打压与他不睦的族长,一方面却祸水外引,把我的封邑当作目标----他们狄人,拿中原之地当赌注彩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两人正在商议,却听门外有近侍垂手禀道:宫里有消息。

他是压低了声音所说,朱闻接过启封,看完不禁一笑,父王最近真是胸襟宽厚,什么人都愿意赦出。

疏真接过一看。

却原来是同样被囚禁地燕姬。

被责了四十杖后。

流放北疆了事。

她本就是我们地人。

反戈一击将萧淑容推倒。

于情于理。

我们都该设法救人。

如今倒也省了事。

话虽如此。

朱闻地眼中却不见半点笑意。

反而透出些凝重疑虑。

疏真心眼剔透。

倒是一下猜出了他地想法。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不是吗?朱闻眉眼微敛。

瞳孔最深处有流光闪过。

却是前所未有地忧虑。

盛极必衰。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疏真点了点头。

声音透着些许疲惫。

但仍是不失淡定。

大概。

我们已经被各方势力都视为眼中钉了。

朱炎这几日颇为安闲。

朝事不多。

身体又日渐康复。

萧淑容随侍身侧。

却是比以往都要恭谨贤淑。

默不作声地将一切打理好。

却再不敢饶舌多言。

朱炎颇为满意之下,倒是想起了多日不见的朱闵,又念及萧淑容亦是多日不曾与亲儿相伴,不免有些愧疚,于是唤内侍将朱闵带了过来。

朱闵年纪还小,却已出落得聪慧伶俐,往日里一见父王,便笑语宴宴,如今不知怎的,却是透着股惊惶劲头,只是**着衣袖,见了母妃,巴巴的喊了一声,却是如惊鸟投林一般扑进她怀里。

萧淑容一把将他揉进怀里,看了又看,却觉看不够,几瞬之后,不禁滴下泪来,她转过头怯怯地看了一眼朱炎,又慌忙以袖拭泪,嗔怪道:怎么不给你父王请安……朱闵这才起身,干净利落朝着朱炎行了大礼,朱炎见他一身仍是重纱,摆手道:起来吧!他的笑容缓缓收敛,怎么还着了这么厚的纱,你的保母都做什么去了?萧淑容顿时心疼不已,取过一旁绢帕替爱儿擦了擦汗,却勉强笑道:大约是闵儿一时怕冷也是有的,下人未必能知晓得如此清爽。

朱闵偏过头,却是不大不小的咕哝,嬷嬷这几天都见不着几面,侍女姐姐也成天嘀嘀咕咕的。

朱炎眼中闪过怒意,宫中趋炎附势本是常事,可这等跟红踩白之事却也太过可恶……更何况,就算先前萧淑容犯过,但朱闵毕竟是王嗣,这些龌龊小人居然敢如此不上心的伺候!他以目示意,近侍立刻便躬身退出,他咳了一声,和颜悦色问道:最近学了什么新功课?朱闵背了几段,一如往常般清晰流利,随后,他偷瞥着朱炎面色,小声问道:父王,我可以请教一件事吗?你说。

什么是季达之患?这话一出,朱炎眼中神光一闪,凛然之气让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是谁跟你说这个的?第一百章忧畏季达其人,乃是燮国历史上一位国君的幼子,他上有三位长兄弟,皆是英伟不凡之人,可国君却却偏偏溺爱幼子,也不遣他就封,任由他留在王城。

骄纵之下,此人日渐跋扈,结交私臣,横行不法,甚至欲染指世子之位,如此闹得天怒人怨,先君薨后,世子便请了宗正寺公议,将他诛杀于城中。

世人议论,皆认为世子虽有些心胸狭窄,但季达此人忘乎所以,仗宠肆意,却也自有取死之道。

朱炎今日从幼子口中突兀听到这人,却是心下一震,随即有阴怒缓缓而起,他这般逼问之下,却是让朱闵越发惊怕,有些瑟缩着欲往萧淑容身后躲闪。

站直了别动!朱炎冷然低喝,却是惊得所有人心中一颤,廊下甚至零星有瓷器破碎之声----如此威仪,却再无一人敢直视他的目光。

他凝视着朱闵,以前所未有的缓慢声调,低声问道:到底是谁对你提了这事?朱闵面色有些发白,俊秀小脸上微见汗迹,是……是一位中郎……他跟儿臣谈到,要谨防季达之患,不可多言多行。

哼,这话真是荒谬,你若是季达,那谁是杀弟的世子?!朱炎笑容如冰,一字一句,却更是让众人寒入骨髓,他抬起眼,沉声问道:是哪一位说得这话?面对朱炎淡漠却饱含压力的质问,朱闵目光瞬间一闪,随即却咬紧了牙道:儿臣……记不住了。

朱炎顿时剑眉高挑。

殿中却在这一瞬化为沉寂僵死。

萧淑容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

手中丝帕几乎能绞出水来。

文臣们轮流在御书馆中讲授诗书。

又时有经筵论辩。

很难查出到底是谁多嘴说了这一句---更何况。

朱闵这话不尽不实。

显然并非真地忘却。

而是存心袒护。

朱炎双目凝视之下。

犀利有如实质。

如刀锋一般在朱闵身上扫过。

后者虽然略退了一步。

却仍是闭口不言。

好……真不愧是我地儿子。

良久。

朱炎才淡淡吐出这一句。

面上笑容看不出喜怒。

却更让萧淑容心口砰乱。

勉强笑道:这孩子有时候也颇为愚笨。

更不识抬举。

父王……母妃。

小小的,仍带些糯软的清脆嗓音响起,萧淑容愕然回头,但见朱闵望定了双亲,双目清澄有如晴空一碧,无论是谁告诉儿臣这一句。

都是出自肺腑的关心爱护,又何必追究是谁?这话直截了当,却也近乎叛逆的大胆。

朱炎双目一凝,随即,倒是舒展了眉头,大殿中响起了他低沉醇厚的笑声,好一个不必追究!他敛了笑容,深深望了幼子一眼,虽然深邃,却也满含谆谆关切,你也须记得此人的苦心。

戒骄戒躁,低调行事,方能立身存世。

他又闲话了几句,这才让萧淑容取了几碟瓜果,与朱闵一起退下歇息。

宽大殿堂中,朱炎从座中而起,从玄黑金蟒袍袖中伸出双手,却不取奏文,而是从身后书架上拿下一卷羊皮卷轴。

不由自主地,翻到了那在燮国朝野脍炙人口的季达故事。

最终兄弟对答一幕,栩栩如生一般在他眼前浮现----吾与汝,愿复为贤兄爱弟,可得乎?上答曰:覆水难收,始作俑者终需自食苦果。

于是令其披发被面,以糠塞口,引刀杀之。

看到这让人毛骨悚然的最后一句,朱炎不禁身上打了个寒战。

他踌躇片刻。

指甲在这一句上留下深深掐印,心中千回百转。

却是骨肉相残这四字。

他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朱闵聪明伶俐又知分寸,大约也不会学那季达,跋扈横行,不容于世……但若他的兄长也如当初那世子般心狠手辣,他这一条性命,亦是如蜉蝣一般了。

他想起这不知名的中郎意味深长地一句,眼前却如惊雷闪电一般,浮现出朱闻的面庞----那般清秀却暗含冷煞的俊容,那般唇角微动的似笑似讽,以及那永远幽深难测的一双眸子……朱炎的手为之一顿,心下烦躁之外,更是狐疑难定----这个儿子远离身边久矣,他到底如何作想,自己却是弄不清,摸不透了。

即使是前日,他奋不顾身,上前救驾,却也难以让自己感受到他的真心。

父子之间,真要相疑若此吗?朱炎立于书架的阴影里,无声问自己。

殿外凉风如缕,无声无息的穿透窗纱而来,拂得人颈后凉飕飕地,眼前亦是只有一片炽日的白光,刺眼而无所适从。

他沉思了片刻,终究将此事按下,却是取过案间的奏文,一一看了起来。

奏报有厚厚一摞,朱炎一本本看完,面色却越发阴沉,第四次以朱笔批下已知字样后,他再也忍耐不住,一甩手,将它扔到了另放地一叠上。

早日选定新的世子人选……哼。

他想起方才所看到的那些冠冕堂皇之言,心如明镜,却更觉不耐,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又想得什么拥立之功!他将这些朝臣的名字都掐边作了记号,再看其中人选,却几乎冷笑出声。

真是妙人妙语!如此不怒反笑,却更显得目光如电,圣威赫赫,先前皆道朱闻久居蛮荒,不知礼数,如今却有这么多人众口一词,道是稳重沉毅,可堪为嗣!他深邃双眼中闪过一道幽寒,轻若无声的徐徐道:我这个次子,实在是一日千里,让人刮目相看。

萧淑容携了朱闵,回到自己殿中,匆匆叮嘱了几句,便起了车驾,来到安乐侯府中。

早有人在旧地等候,见她前来,不由的轻笑一声,任由发间浅穗晃动,一派风流温存地上前欲搂。

萧淑容却是想起先前那一梦醒觉后的满床尸骸,血污腥臭,虽然明知眼前之人并非是那千创百孔的浮尸,却也心下一颤,有些不自然的推开了他地怀抱。

她随即却自己有些觉得,于是扯起了一道妩媚笑容,娇声嗔笑道:多亏你教了闵儿那些话。

第一百零一章密雨燮王对朱闻疑忌不减,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欧阳瞻微微一笑,负手踱步之间,说不出的桀骜潇洒,不过,这次为了襄助于你,倒是动用了我家主上潜藏不少势力---你以为朝野之间,燮王欲立二王子的谣言是从何而来?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宦,又为何纷纷上奏立嗣?他说完哈哈大笑,轻摇手中的折扇,神情中更见自负,润物细无声啊……我为了你,可是动用了清远郡王在燮国的大部暗势,虽无赫然声势,却更让人称心如意。

萧淑容眼波流转,勾魂摄魄间,白皙晶莹的柔颈在他面前缓缓舒展,这次可多亏了你……以你我两家的交情,这也不算什么……欧阳瞻紧盯着她胸前雪肤,眼中却仍是一片清明,不见半分迷醉,只是淑容你扶了四王子上位后,可千万别对朝廷有所贰心----莫忘了前车之鉴啊!萧淑容身上一颤,随即却若无其事的笑了,我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来这么大的雄心壮志?两人对视一眼,笑得畅怀,却是各怀心思,暗不可说。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疏真握了一本旧卷,披了件翡色纱衣,斜靠在高阁窗边,任由大风狂肆,将她漆黑长发曼卷飞扬。

远处宫阙重叠,天边那青黑泛金的霾云却是低低下压,几乎要与琉璃瓦接为一色。

风吹得暗云四涌翻滚,雷声从天边遥遥传来,白光拂眼,天地都仿佛在战栗。

黑云压城城欲摧……朱闻在她身后。

不疾不徐地接了一句。

却是双手奉了一件罩袍。

欲替她披上。

他神情宁静。

双目对视时。

还含着一丝温暖笑意。

殿外满城风雨地传言。

仿佛不曾动摇他分毫。

忽然成了大红人。

有何感想?疏真慵懒翻着那半本残卷真迹。

一边笑谑问道。

等我红得发紫。

大概也就烤熟了。

朱闻回了句玩笑,却终究凝目缓缓冷笑,有人在其中造势,弄得臣子们都纷纷举荐我为储君----我有如此人望威力,岂不是让父王辗转反侧,日夜不宁?!他眼中神光一敛,随即笑容却越发柔和,竟如和煦暖日一般,这般险局,却也难不倒我。

哦?疏真抬眼看他,不顾雷声隆隆,声音虽低,却带着些好奇的清脆,如此自信么?并非是我自信,而是……我知道你已成竹在胸。

朱闻笑声畅快,天际闪电白光掠过,越发照得他丰神俊逸,宛如神祗。

疏真却被他逗得哭笑不得----此人看似正经冷峻,实在亲近了才知惫懒无赖。

她拨弄着手中书页,微微一笑,如今局势看似凶险,却也并非无瑕可破,只是为今后计,你还是以柔克刚的好。

计将安出?首先,这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的结果,外臣喧闹,内宫大概也早就吹过枕边风了----枕边风嘛,就该用枕边风对付。

你是说……?如你所想,王后身为正妻,也该有所表示了----她先前不是还拉拢你来着吗,也该让她替你出把力。

朱闻皱起眉头,王后与父王的感情早已淡漠,她若替我说话,只怕父王反而认为我们沆瀣一气,更加猜忌。

疏真扑哧一笑,神韵之间皎美不可方物,朱闻正看得一呆,却听她道:谁说我要让王后替你说话来着?面对朱闻微愕的表情,她笑意加深,眼中幽丽无限,正好相反,我要让她去燮王面前告你一状,来个落井下石。

她话未说完,只听天边雷霆一声,雨终于刷刷而下,满地磅礴。

那刻薄狠毒的言辞,只觉得意兴阑珊。

朱闻这孩子,从生下来便不得她的缘,如今仍是百般看不顺眼,真是命数。

此时殿外有人禀道:二王子求见。

宣他进来吧。

朱炎连头都不回,只是淡淡吩咐道。

第一百零二章弦发朱闻跨过高高门槛时,殿中却是空寂半明,除去朱炎望着窗外出神,别无他人。

大雨滂沱,单调却又喧嚣,风尽处,帘缦肆扬间一色暗紫,流光溢华虽然奢华大气,却终究不是帝胄的玄黄明静。

衣袍的悉索声轻轻响起,朱炎侧颜看时,却见朱闻一身暗灰帛白,毫无藻饰,深深一礼后,却是长跪不起。

请父王把儿臣罢黜出京吧。

朱闻低声说道,却不是惶恐,更不似愤恨。

好些官绅都举荐你,乃是你才德过人----你何必如此着慌?朱炎的声音不愠不火,雨声中听来,却似三九天饮下冰酪,让人浑身一个激灵。

儿臣没有好着慌的----各位大人都瞧我不顺眼,拿我来垫背替死是最好不过了。

朱闻身躯笔挺,直直对上朱炎,父子二人各自沉默半晌,朱炎才开口道:你不愿做世子就罢了,何必如此刻薄无礼……儿臣不过言辞之锋,有些人却是笔如刀戟。

朱闻冷冷一笑,眉宇间却象似了朱炎那抹深沉淡漠的神色,这赫赫王城……我再住下去,只怕要忍不住杀人。

他言语之间。

自有军中冷戾之意在瞳中流转。

顿了一顿。

朱闻声音低沉。

却是又说了一遍。

我要回北疆这一句虽然凶戾决绝。

细听却是沮丧心灰。

再不愿多说一句。

多呆一会。

朱炎叹了口气。

从高处俯视着儿子头顶地发旋。

想起方才王后地狠毒谩骂。

眼前昂藏身影。

却有些孤寂孑然地意味了。

他心里一软。

不禁温言道:北疆苦寒。

你常年驻守。

也该回来歇歇了。

他停了一会。

又沉声道:那些流言蜚语。

寡人都付之一笑。

你又何必耿耿于怀?这一句力道千钧。

却又透着温馨叮咛。

只怕是近十年来朱炎对次子最为和颜悦色地一次了。

到底是谁耿耿于怀呢……朱闻抑住心中讥讽冷笑。

眼中却渐升氤氲。

却仍是紧绷了唇角。

倔强着别过头去。

谁稀罕这世子之位便拿去----一个个栽赃刷泼。

倒真是好手腕!朱炎叹声更重,伸手欲拉他起来,却只觉如触铁石,这个素来让他混杂着欣赏、忌惮与厌恶的儿子,如今却更让他百味陈杂----他握住了儿子的手掌,欲言又止,随即却是转了话题,还未去给王后请安吧……她略有些不安适。

朱闻眼中冷笑更甚,母后看见了我,大概更难痊愈----为她凤体着想,还是不去的好。

他随即起身,却仍是不妥协道:儿臣北归的奏章已经递上来了,若得恩准,立刻便能成行。

他随即不管不顾,转身而去,久跪的腿脚有些踉跄,却更显得孤身茕立。

漆黑长发在风中沾染雨水,却仍肆意扬洒----这般景象印入朱炎眼中,他毕竟非是草木,心中不免心下黯然,隐隐生出些歉疚来。

让你回到北疆的。

疏真缓缓说道,窗外雨势已弱,下了几天的雨将浅塘填满,几乎溢出,满天里蝉鸣也几乎消失不闻。

你在京城,已然让他芒刺在背,若放虎归山,更是难以掌握。

她顿了一顿,又道:扬言要走,这种姿态也是必要的,否则岂不是你真有阴谋,不日便在王城发动----谣言可畏啊!就这么继续僵持着吗?朱闻显然料到她早有后着。

接下来,便是你那位卫羽军师出力的时候了……北狄在你边疆打扰多时,也该为你卖些力气。

疏真笑着调侃,朱闻冷不防瞥了一眼,却发现她指尖又有嫣红朱砂。

仍是如上次一般,隐约透着印章的残留篆形,却实在辨认不出是什么字。

这是什么?第一百零三章指染印章残痕洇出嫣红湿润,朱闻凝目一阵,一边问了出口,一边取过湿巾替她拭了指尖。

疏真目光幽闪,静坐不动,只任由他不由分说的擦净了朱砂----绢巾上深深浅浅的红痕,仿佛水波中乱藻浮沉,丝缕缠绕心头,最终归于一片宁静。

她抬头看时,黑瞳一片幽凉,朱闻只觉夏日的暑意在这一瞬点滴不剩----是我把玩私章所致。

那样的目光,几乎要让人生出冷汗来,朱闻心下异样,却没有追问,只是笑道:怎会弄得满手都是?疏真默然,过了半晌,她才缓缓道:只是先前刻着玩的,没有印柄,仅以二指拈了,免不了留些颜迹。

朱闻生于王侯贵胄之家,对印玺之类倒是知之甚清,无论多小多寒酸的印章,总也有个座柄,或是雕成麒麟、骏马等物,或是云纹、莲纹,最不济也有突把可握----没有印柄的私章,倒是闻所未闻。

仿佛感受到他怪异的目光,疏真微微一笑,眼中已是了无痕迹,是我自己的小印,染些朱砂也不算什么,弄脏了手也是咎由自取。

所谓权柄在手,快意天下,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意淫----即使是前朝的传国玉玺,也难逃式微时掷落在地的碎裂。

不雕座柄,是因为不想沉溺于虚妄的权欲之中,惟有两指小心翼翼的拈住,在宣纸上压出红印时,才能铭记决断的是如履薄冰,小心谨慎----任何决定都会染污双手,如染满鲜血一般的沉重、污秽。

气氛在这一刻有些僵凝了。

朱闻咳了一声。

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

边疆地局势。

虽然是我们刻意渲染。

却也着实让人不安。

他心中有如明镜一般。

此次为了避开勾结群臣众望所归这两项诛心之罪。

他先是与王后所有默契。

让她在王驾跟前大肆诋毁自己。

反让燮王安下心来减少猜疑;随后暗示卫羽在北疆刻意渲染紧张气氛。

好似狄人下一刻就要大肆入侵。

双管齐下。

促使燮王是否能以大局为重。

将他遣回北疆。

他若返回北疆。

对燮王来说。

也许是如虎添翼。

也许。

是放虎归山……但目前地局势。

却着实有些难以预料……他眯起眼。

想起卫羽密信中所说。

狄人诡异地骑兵调动。

频繁地部族迁徙。

以及王庭中种种传言。

心中却是咯噔一沉----狄人难不成真要大肆进攻。

将北疆大门打开?过他心头。

他估测之下。

却是越发狐疑难安。

怎么了?疏真见他面色有异。

正要追问。

却听中庭一阵叫嚷啼哭声。

诧异之下命人前去探视。

回禀之时却道是众女侍与虹菱碰了个对面。

两下里吵闹起来。

差点动起了手。

虹菱这几日安分守己,伤势也逐渐好转,疏真便允了她在院中散步行走,今日她没有擅出惹事,那几个胆大的女侍倒是杀上门来了。

众女咄咄逼人,要她为查抄时损失的金银细软赔偿,虹菱虽是落魄,却也是嘴上不让人的,两下里争执起来,加上劝架的,煽风点火的,看热闹拉偏架的,越发闹个沸反盈天。

朱闻听见这些吵闹,面色一沉,正要发作,疏真却是心下剔透,一手便扯了他的袖子示意,一边吩咐道:请她们都进来吧。

一阵杂乱脚步声,女侍们钗横鬓乱镰,倒是没见挂彩,虹菱的脸颊上却是被人胡乱挠了两道血痕,瞧着触目惊心。

疏真也不去理会她,只是径直看向众侍女,双目清幽有神,众女本为争一口气前来,如今见她端坐左侧,君侯一脸不耐,不由心下惴惴,七上八下起来。

各位请起……淑真一派悠然,和颜悦色说道。

你们损失了多少金银。

众女面面相觑----看昭训这意思,是要替妹妹赔偿了,主子贵人这般作派,却是让她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好半天,终于有人开口,其余几人也都纷纷说出数字,疏真一一记下,正要命人取自己的体己银子来一一还了,却听有人脆生生道: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昭训您这般息事宁人,是太过偏袒了吧?第一百零四章心计(我今天很勤快哦,掩面奔下)疏真抬眼看去,只见一位年纪略长,面容俏丽的侍女忽闪着双眼,面容略微涨红。

她一双杏眼滴溜溜转动,有些惧怕的飞转移开,却仍逞强着说道:奴婢们损失些金银是小事,可是虹菱她陷害叛卖君侯,全殿上下差点蒙受不测之灾,就这么轻描淡写饶了她,却是如何能服众?!她虽颤着声调,双目却不时朝朱闻那边偷瞄,眼角余光带些惧怕,也含着水润一般的暧昧憧憬。

疏真静静听了,却也并不见怒色,她托腮侧过身,有意无意的,望了一眼静坐桌边的瑗夫人----她方才匆匆赶来,只是不发一言的听了。

疏真幽瞳一闪,笑意掩住了不耐和讥诮,款款道:倒是谁告诉你,君侯会轻描淡写饶了虹菱?那侍女顿时哑然,正要强辩,却听疏真淡淡道:我竟日不理家事,倒不知睦元殿里出了你这般贤德的,如此替君侯着想……这话似褒似贬,好似倒刺沾了蜜糖戳入人心,那侍女面色一白,正在咀嚼其中含义,瑗夫人倒是听出了话中之骨,蹙眉斥道:秋棠,你也太大胆了,此事君侯自有主张,哪里轮得着你开口!她呵斥的声调不温不火,一派温婉柔和,转过头来又道:是我管束不严,倒是让君侯和昭训妹妹看笑话了。

朱闻若有若无的颔首,瑗夫人美眸中浮过一道水气,随即斥道:你们接了昭训的赏赐,还不快些下去!目送着众女离去,瑗夫人却也叹了一声,柔声细语道:妹妹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些小妮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也是我平日里心慈手软,太放纵了她们。

如今竟然这么不知眼色!她咬牙怨过。

又道:妹妹这几日要是听到什么闲话。

千万不要往心里去----虹菱这次闹到王驾跟前。

贵胄族亲都有所耳闻。

这般传得满城风雨。

于妹妹地清誉上头。

也颇有烦言。

她有些踌躇地看了一眼朱闻。

有些黯然道:我前日去了趟宫中。

几位娘娘却也听信了外间传言。

以为妹妹是那狐媚妖惑之人。

甚至有人说……君侯前几次不能缔结姻缘。

也是妹妹在殿中鼓惑搬弄所致。

瑗夫人说着。

轻瞥看去。

只见一旁地虹菱面色惨白。

随即却红若赤霞。

她再也忍耐不住。

咕咚一声跪倒在地。

却是哽咽道:姐姐。

是我害了你……疏真别过身去。

面沉似水道:你起来。

虹菱长跪在地。

却并不起身。

一旁瑗夫人柔声道:虹菱。

你现在就是跪断了双腿。

也与事无补----你姐姐这次受你连累甚深。

一时半会无可辩解。

虹菱眼中浮现悲绝之色。

嘴唇咬出了血也浑然不觉。

她俯下身。

朝疏真连磕了几个头。

咚然有声之下。

额头也青紫一片。

随即转身踉跄着奔出。

朝着软禁地院落而去。

疏真伸出手,仿佛想拉住她,却终究任由衣角从手中滑过,她心中长叹,面上却半点不愿显露。

让她去吧,冷静一下也好。

炽热的日光透过窗纱照在她的脸上,雪一般惨白,毫无血色,宽袖大袍之下弱不胜衣,仿佛一转眼就要消逝成烟,再也不见。

朱闻心中一痛,冷冷瞪了瑗夫人一眼,却在桌下握紧了她的手腕。

好似安慰。

又好似怕她转眼湮没不见。

萧淑容素手纤纤,正在专心致志地剥去果皮。

放入水晶盘中,她如今好似变了个人似的,常穿一袭白衣素裳,不但寡言少语,连笑容也是淡淡的,这般做派,燮王却好似被摄去了心魂,比先前宠爱更甚。

朱炎坐在御案前,只着一件蝉纱常袍,耳听着窗外蛙声呱燥,正要继续批写,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这片宁静安详。

王、王上,大事不好!来人才刚开口,便是不吉,朱炎紧皱眉头,随即又松开,接过他手中的加急奏报,才看三行,便是勃然大怒----好一个北狄,好一个孛宁大王!萧淑容张口欲问,却随即醒悟过来,仍是敛眉垂手,只听朱炎沉吟片刻,决然道:宣二王子过来一趟。

什么?!北狄人果然大举入侵了!朱闻听到这消息,惊怒交加之后,却也觉得一阵庆幸。

他先前为了让燮王改变心意放他回北疆,听从了疏真的计策,刻意让卫羽夸大其词,渲染北狄有所异动,却没曾想,如今居然弄假成真了!他所庆幸地,乃是先前为了演戏逼真,已是将自己麾下大军戒备齐整,如今既然木已成舟,却正好一鼓作气迎战。

他一边思索,一边已是进了王殿之中。

朱炎端坐御案之后,面色却不见半点焦急,他淡淡道:狄人进犯的消息,你已经知道了?是……朱闻压抑住胸中血脉激越,沉声答道。

举国之中,你与他们周旋多年,最是知兵----你觉得如今我燮国该如何迎战?朱闻听完这句,原本到了嘴边的请让儿臣领军一战却顿时没了踪影,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复杂神光,随即道:狄人来势虽急,我燮国却也并非毫无防备,父王宜派善谋能断的老将前去,先稳固阵脚,再图反击。

以你之见,谁是最合适的人选。

朱炎却不放过,仍是紧紧逼问。

朱闻心中念头电闪而过,已是几个反复,下一瞬,他好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论理,该是儿臣前去,但如今儿臣却不做如此想。

哦……为何?朱闻目光闪动,抬起头来,大胆正视朱炎,人言可畏。

就为了避嫌,你就不愿为寡人出战?朱炎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怒色。

朱闻却丝毫不见迟疑,深施一礼,仍是平静道:为将受疑在外,那是取死之道,与其让父王被小人所惑,陷儿臣于两难,不如让儿臣在中枢参赞机要。

这是明摆着不去趟混水的意思了,朱炎此时心中一松,却又添了新的烦恼,你不为主将,狄人只怕先涨三分胆气。

正文-第一百零五章虹隐朱炎想起前言,眼中闪过锐芒,笑道:更何况,你前日还非要回北疆不可,如今求仁得仁岂不是好事----些许毁谤,只要寡人不放在心上,又有谁能奈你何?任由他语重心长,言辞恳切,朱闻却是油盐不进,恨不能把头摇成拨浪鼓,所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先前为了避小人生事,儿臣这才自请返回封邑,如今若我手掌重兵,只怕篡谋造反的罪名迟早也是我的了。

父子两人说到此处,好似各有满腹委屈,朱闻唱念俱佳,干脆一撩袍服下摆,跪倒在地,父王,我燮国武备昌盛,又岂无良将?您若真不放心,儿臣可在后方遥指决断,每日将阵图方略传回阵前,也不会误了大事。

朱炎听完,长叹一声,知道次子此心坚决,难以回转,他百感交集之下,终究没有大怒,只是挥了挥手,略带倦意的,示意朱闻退下。

如此坚拒,父王大概会当真吧……烛光飘摇之下,朱闻想起方才那一幕,目露笑意,却又不禁带了几分担忧。

目前就是要他当真才好,这才显得你对王位全无野心。

他担心你挟百官之威成为世子,你便该坚辞而去;面临大战,你却对兵权毫不动心----惟有如此,你才是他最放心、最孝顺的儿子。

疏真唇边带笑,眼中却只有一道冷意。

他若是当真,不再对我猜忌提防是好事,可真要让我安坐王城,任凭狄人纵横北疆,我也绝不甘愿。

朱闻眼露坚定,戎马铁血铸就的肃杀沉毅之气,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疏真凝望着他,烛光迷离之下,她想起多年前,也曾有这般坚毅沉稳的身影,在她左右守护不离,也曾这般傲骨壮言在耳边响起……她眼神有些恍惚,朱闻便有些觉得了,刚要动问,却听一声脆响,烛芯爆裂开来,绽出一道明耀的灯花。

房中明了又暗。

疏真侧过脸去。

素来苍白地面容上。

却悄然染上了一道嫣红。

她垂目不语。

额发遮盖下双目幽幽。

似有万千惆怅却无处言说。

却终究咳了一声。

开口道:你不用担心。

卫羽身为你地军师。

此时便该替你分忧了。

她并不直视朱闻。

只是继续道:只是让燮王安心。

这远远不够。

必须让他正视你地重要性----局势越危。

北疆便更需要你。

到时候。

他自然会主动赐你全军大权。

她地笑容越深。

声音也越发冷冽。

在暗夜中听来。

好似鬼魅般柔声细语----北疆如今风声鹤唳。

但还不够乱。

不够危急。

朱闻听着这骇人听闻之语。

皱眉道:无论如何。

我总不能自起边衅。

何必你去动手,太露痕迹,也脏了你的手----只须卫羽演一出好戏,狄人便会蠢蠢欲动了。

疏真清脆一笑,笑声宛如流金碎琼,在这无边暗夜中激起无边涟漪。

她支起身躯,在朱闻耳边悄声叙说,吐气呼吸间,冷梅清香越发萦绕,几乎要让朱闻迷醉了。

他有些不自在的偏开了头,觉得面上有些发烫,却仍忍不住赞道:真是好计……只是卫羽那家伙若是演砸了,我定不饶他。

两人正在密议,却听房门外有侍女颤声急道:君侯、昭训……出事了!有人忍不住敲叩门扉,越多杂乱脚步声在廊外响起,两人心中一惊,朱闻振衣而起,疏真也掠了把散落鬓发,持了桌上灯烛起身开门。

怎么了?疏真扫一眼躬身裣衽的侍女们,一眼便见到几个并不属于自己这房的生面孔,后面还随了几个内侍武宦,心中更是一惊。

昭训……大事不好了---她的近身侍女抬起头来,却是满面惊惶,喘息着道:虹菱姑娘她……不见了!什么?!正文-第一百零六章回报如果发现哪本书重复了很多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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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尽快处理!夜色低迷,庭院中宫灯浮摇,在疏真眼底漾起阴霾幽光,她心下咯噔一沉,仿佛有细微的刺痛在心头泛起。

朱闻站在她身畔,逆着灯影看去,只见她面色一瞬转为惨白,衬着靛黑黥纹,越发显得诡谲难言。

他带了怒颜,沉声问道:何时之事?昨日虹菱姑娘跟几位姐姐有所口角……侍女的话让疏真蓦然想起了,虹菱磕完头起身时的绝望与愧疚----酸甜苦辣缓缓在胸中沸腾,刺痛的苦涩在唇边萦绕不去,她面如冰雪,罗袖下的双手却紧握成拳,双眸半闭。

当时便该发觉她有些不对劲……再睁眼时,双眸幽光不再,仍是一派清冷无绪,所有懊恼和担忧,已化为水下沉石,不见任何踪影。

只听侍女继续说道:当时虹菱姑娘眼角带泪,晚膳也不曾用,只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们也没去打搅她。

今日过午时分,我们曾去喊过她,只见房门紧锁,从窗缝里看好似有人躺着……方才掌灯时分,我们觉得她已一日未进水米,强行破门而入,才发觉一条被子被卷了人形放在帐中。

她有些惊慌,絮叨说着,疏真黛眉越蹙越深,听到此处,断然喝止道:够了。

侍女以为她即将大怒,骇得花容失色,疏真敛目不语,半晌,才轻声道:她不愿呆在此地……也罢。

如此平平一句。

好似并不在意。

众人想起先前虹菱弄得她险遭大祸。

又脸面无光。

心下唏嘘。

一阵劝慰之下。

朱闻携了她折返房中。

日防夜防。

家贼难防。

疏真半晌不语。

蓦然说了这一句。

她随即目视朱闻。

微微冷笑道:睦元殿虽不是固若金汤。

却也是王宫重地。

好好一个大活人。

居然平空失踪----若不是有家贼刻意放纵。

一个柔弱女子哪能来去自如?!朱闻知她心绪大坏。

也不以为忤。

如何确定她并非被人挟持绑走?这样拙劣地棉被替人招数。

任哪一处地秘密势力都不屑使用。

疏真顿了一顿。

眼角眉梢带些淡淡无奈。

却在下一瞬转为冷洌冰寒。

是谁蛊惑着她离开我身边。

我心里大概有数……哼。

再次得宠便以为可以呼风唤雨了?!也许……该让她尝尝由高处跌落地滋味。

朱闻立刻便听了出来,你怀疑是萧淑容?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疏真斜睨了他一眼,怒容之上,却又染上了三分暧昧,她一心想降伏你,我便成了你最大的破绽,而虹菱简直是现成的把柄。

她似笑非笑的细细打量了朱闻几眼,叹道:说起来,你这一阵的桃花真是旺盛,除去这位美艳宫妃,还有人对你眷情依依,明里暗里从虹菱下手,非要我肝肠寸断才好。

她虽是调侃,声音里却带三分严霜,轻缓森然之下,满室凝滞。

萧淑容最近倒是称心如意,满心欢畅。

睦元殿那一夜因人失踪,折腾了满宿,随后朱闻便对她旁敲侧击,言语试探,而萧淑容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轻声娇笑着,不动声色的弹了回去,二王子,你宠姬的家人,合该由你负责,这么跑了丢了,我这做长辈的也很难替你寻回呀……朱闻一时气馁,此后却好似不再与她作对,趁着对付北狄的当口,她的兄长安乐侯也稳坐了武库掌事之位,算是正式入了军中----当然,这并不需他远赴北疆浴血奋战,静坐王城调拨军械即可。

无怪有人说……武库武库,又富又闲。

萧淑容把玩着兄长刚才派人送来的镶金小盔甲,心下暗笑:说是给闵儿玩赏,也等得这孩子长到十五六岁才能穿得上。

罢了,有这个心也好。

她的眼随即移开,停在了一叠银票上,面额不等之下,一共八千两,却是让她在宫中手面阔绰不少。

下人的打赏头面,也该发下去了……这些子奴才,若是没钱拢住,很难替人办事。

她轻声低喃道,正要动手将另一盒珠宝合着银票一起收好,却听内侍气喘吁吁奔至门外,焦急道:淑容……不好了。

何事如此夸张?萧淑容柳眉倒竖,正要大骂晦气,却听内侍颤声道:国舅爷被人告发贪渎,如今王上大怒,要将他收监呢!第一百零七章妖心安乐侯生性庸碌,贪花好色之下,所费宝钞也是不少。

萧淑容一听此事,立刻便信了七八分。

她咬牙暗咒几句,随即便急急朝前殿而去。

你倒是有个好兄弟。

朱炎的话音不疾不徐,听不出喜怒,却平空让人脊背发凉。

萧淑容不敢争辩,只是细声嗫嚅道:让他全数退赔吧……这么大笔银两,只怕他一人也吞不下吧……朱炎淡淡说道,萧淑容心头咯噔一声,冷汗透着纱衣而出,她斗胆接过帐目一看,却是啊了一声,几乎要昏死过去。

这个孽障……她气若游丝的呻吟道,一片茫然中心头却是灵光一闪----不对!胞弟禀性如何,自己当然心中有数。

他虽然挥霍无度,也时常暗中揩油,但这么大的数字,他也无胆染指----失踪的军械辎重,几乎已是武库的一半积存,这般神不知鬼不觉,也非是他一人能为!她正要开口辩驳,朱炎轻笑一声,接下来一句,却是令她如坠冰窖,僵硬若死----才上任半月。

就弄出这么大地动静。

你这个弟弟。

其志非小啊!萧淑容再也支撑不住。

连忙双膝落地跪下。

翠袖拂风之下。

环佩叮当之声大作。

发间珠光映出她满面哀愁。

越发惹人怜惜。

他入主武库不久。

决计做不出这般骇人之事。

这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哦……那这些人地供词。

也是栽赃嫁祸了?朱炎轻描淡写地将一叠雪片般地素笺扔下。

上面乃是安乐侯地胡朋狗友、私贩军械地豪商、以及配合偷运地武库兵士地供词。

萧淑容一一看过。

心越沉越下。

额头沁出了一层晶莹香汗。

她无力地闭上眼……这个圈套。

实在是太过狠辣。

一开始示之以弱。

让她亲弟顺利入主武库。

虽然她也曾想过其中凶险。

无奈插手军中这个诱饵实在太过香甜。

她也只得吞了下去。

接下来,便是以诸般诱惑拖安乐侯下水,等他荷包困窘之时,自然便有人引他把脑筋动到军械上----自己弟弟虽然不肖,却也只敢窃取少数偷卖,其余大部的军械,却是落入他人之人!她睁开眼,却看入朱炎冷然无绪的眼中,不由的打了个寒战----只怕他在意的,不仅是国舅的贪渎,还有这些刀戟辎重的去向。

想到此处,她浑身都几乎要僵冷冻结,耳边回响的,却是朱炎清漠冷淡的声音,闵儿有这样的外戚,真是他之不幸……如今群臣激愤,寡人也无法回护你们。

萧淑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发软之下,竟是瘫坐在地,唇舌之间无声喃喃,眼中却逐渐闪出决绝凄艳的怒焰来!朱闻……你好狠的心!萧淑容在侍女搀扶下,回到自己的宫室,仍是失魂落魄,不能自已。

已是掌灯时分,她呆坐在侧,在椒壁纱帷间拖出长而纷乱的影子来,显得凄惶万分。

因着谢罪,她已脱去簪环,一身素洁,平日的绝佳风华也憔悴不少,侍女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惊扰。

良久,才有女官上前禀道:淑容,您先前收留的那位贵客有远行之意,所以特前辞行。

贵客……萧淑容朱唇微动,茫然几瞬之后,这才想起,先前虹菱离开睦元殿后,便暂时托庇在自己麾下,当时自己以为拿到了拿到了一枚好棋子,于是便欣然让她在别院住下。

她居然想走……?!萧淑容嘿然冷笑,眼中怨毒在这一刻化为利箭,朝着虚空中朱闻和他那黥面爱姬而去!我动不了你们,也要让你们尝尝这铭心刻骨的滋味……烛光飘忽,她笑得诡谲阴森,樱唇似血,玉容微绯----怎好让客人就此离去,我要为她饯行……让她,终生难忘。

一字一句的轻吐,满是无可派遣的怨恨与不甘,以及,近乎妖异的嗜血残忍。

她袍袖一摆,凉风大作之下,好似暗夜精魅般身姿翩然,摆驾出宫。

她不曾觉察,飞檐一角,有人冷冷地从上俯视,无声笑道: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正文-第一百零八章劫人如果发现哪本书重复了很多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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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尽快处理!在您的别院打搅了这些时日,我也该辞行了。

虹菱望着手中那盏浓酽的汤茶出神,星碎沉浮的水痕涟漪在掌中轻盈盘旋,她却不就饮,只管茫然低喃道。

你一个孤身女子,是要走到哪里去?萧淑容一袭素纱,只在鬓边加了朵珠花,颤巍巍红赛鲜血,精致美貌在此刻看来,竟带上了几分诡谲阴霾。

她亲自起身为虹菱添了茶,叹道:你姐姐还是不肯谅解你?那就索性别回去,安心在我这住下,我们萧家虽然不算什么豪富,倒也少不了你的吃穿用度。

虹菱微微摇了摇头,她眼中仍带些迷茫,却是哀伤憔悴得有些消瘦,我若留在睦元殿,姐姐不知要被人指摘成什么样……可我若长留您的别院,却也是纸包不住火。

我想来想去,还是离开王城的好。

萧淑容勉强一笑,掩住眼中的不悦冷笑,你当她是姐妹,她不知把你看成什么……我可是始终记得,那年你家中染了瘟疫,那样的惨景----她在京城过着安逸和乐的生活,早把你们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正要再说,虹菱却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次总是我害了她……我这一走,她便不会落人话柄了。

她随即小心翼翼的抬眼,低声恳求道:我在淑容您身边这么多年,也没别的奢求,只希望我走后,您能高抬贵手,饶了我姐姐罢!萧淑容一听这话,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微微冷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护着她……这么多年来,我把你养在身边,吃穿用度哪一点亏待了你,到头来你居然还为她求情----就是养条狗不会这么薄情瓜义!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刻薄恶毒,顿时房中气氛僵滞若死。

虹菱地面上顿时失了雪色。

她站起身来。

有些摇摇欲坠。

却仍竭力扶稳。

我对不起姐姐。

也对不住淑容您多年栽培……声音哽咽之下。

随即深深敛衽。

转身欲辞去。

萧淑容哪容得她来去自如。

她冷哼一声。

将茶盏重重顿放在几上。

下一瞬。

窗纱上便有好几道壮实地黑影显出!虹菱推门正要走。

却被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手脚。

不顾她地惊叫。

便朝外拖去。

淑容你……!萧淑容地声音从她身有幽幽传来。

故作矜贵中透出咬牙切齿地怨毒。

你既然向着你亲生姐姐。

我也不必再对你留什么情面。

你那个姐姐,可真是好手段……可是只要有你在我手上,她便玩不出什么花样!夜风簌簌,吹得人遍体生凉,众人拖了虹菱正要押下,却只觉得眼前一亮,一道白光宛如飞虹流星,杳然而至-力的大汉们倒在地上,黑森森的头颅满地乱滚!萧淑容正坐堂中,正托腮以待,此时却正好将这骇人景象看入眼中,顿时发一声凄厉尖叫,从座中跌落在地。

有……有刺客!她的声音响彻别院,那刺客却丝毫不见惊慌,明亮眼中闪过讥讽笑意,一手拎了虹菱,纵身一跃,顿时没了踪影。

叶秋扯了把蒙面黑巾,总算止住了这摇摇欲落之势,他挟一人仍能身影如飞,脚下走出三里开外,这才把虹菱放了下开。

他靠在树干上冷眼看着虹菱整理仪容,口中却仍不减刻薄,为了这个蛇蝎妖女,你居然向自己手足栽赃----你的脑袋难道是愚木山石?!虹菱面色一白,随即又涨红,颤着嘴唇正欲开口,却听叶秋冷笑一声,打断道:就是有你这种蠢女人,才会劳动我走一遭----休息够了就跟我走。

去哪里?去见你姐姐,她正在等着呢!叶秋说到此处,想起疏真那复杂而略带担忧的眼神,心下更是哭笑不得----这个小师妹素来心狠手辣,冷面无情,这次为了这小妮子,居然破例委托他前来营救……你们谁也不用去了……冷若鬼魅,诡如夜枭的声音突兀而现,但见一阵林涛翻涌,冷风随着杀气扑面袭来,竟让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叶秋眉心突的一跳,眼中神光大亮之下,竟渐渐染上不可置信----难道是……?正文-第一百零九章人质如果发现哪本书重复了很多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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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尽快处理!他未及多想,雪刃便到了眼前,堂皇大气的剑风夹杂着隐约的毒辣,让他心中疑窦更生,一个恍惚,竟是擦了他的左肘下而过,一大截衣袖被剑气所断,随风飘飞四散。

这种剑招……难道竟是!他双目因震惊而睁大,几乎不敢置信,狼狈闪身后,略微稳了下心神,随即却将虹菱掩于身后,微微喘息着说道:何必用萧策的剑招来唬人……哈哈哈哈……笑声听似豁达,其中却含着阴毒的讥诮,何以见得我不是他?叶秋轻扯唇角,刻薄轻佻习惯性的从口中逸出,若真是他亲至,方才一剑便能废了我的左臂。

哈哈哈哈……你倒颇有自知之明。

叶秋眼前闪过寒芒,虽是凶险关头,却仍不失心高气傲,过奖过奖……阁下的招式画虎不成反类犬,自知之明四字,还是送你比较合用。

那人冷哼一声,嗓音中透出森冷嫉恨,休要逞这口舌之快,你带了一人,根本无所遁形,识相的便把这丫头乖乖交出。

叶秋微微冷笑,眼前恶劣之局却更激出他之反骨,这话该我说才是……你居然想凭了三寸不烂之舌不战而胜,是该笑你天真还是叹你无知?他横剑飞眉,不羁大笑中身形如岳,于夜风轻拂中显得分外英挺,蒙面人嘿然冷笑道:真是不知死活……你何不试试从丹田运气??下一瞬。

叶秋便感觉到小腹间地微微凝滞和刺痛。

他不露声色。

却听那人继续冷笑道:月黑风高之夜。

我早就料到你要去萧淑容那里劫人----她别院房中地熏香是否分外馥郁?你该算算你做梁上君子时吸入了多少。

哼……叶秋冷漠地面容上更添几分煞气。

握剑地手却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着。

他一手拉住虹菱正要退走。

只见白虹爆起。

瞬间眼前一片茫然。

再也来不及看。

来不及想----那样堂皇至正地白光。

几乎可以让天地为之失色。

让人心涣散不知道所趋。

那样地剑招……他曾经见过地。

是在师门惯常地摸索。

还是在师兄弟间地喂招对练……他已然记不得了。

如同剑走偏锋是他的独特印记,师兄萧策所创的这套剑招却是夺天地之正气,堂皇让人无法正视。

不是不嫉恨的----因着他出身世家,一语一句皆使人如沐春风,所以身边惯有笑语温蔼,更有明丽绝艳的小师妹跟随……心高气傲的他,只是以不屑轻嗤一笑带过,只是心中未尝不曾惊怒、妒忌。

少年冷硬的心中,多少次揣摩入神,要破这至正之招,苦思冥想之下仍是黯然如今,竟要死在这一招之下么?叶秋感受到胸中剧痛,几乎要大笑出声,眼中光芒却更冷更狂,更为不屑----我……并未算输啊!若是萧策出手……若是萧策出手,即使威力更强,更烈,即使在他手中落败身死,也是无所怨尤。

如今,被这阴毒卑劣之人以毒香暗算,他只觉得胸中血脉沸腾,一双眼睛下死了剜住了对方,仍是桀骜不逊。

蒙面人冷笑着取剑要再刺,叶秋眼前已是一片发黑,什么也看不真切,模糊中,好似有女音在哭叫着阻止,别伤他性命,否则我立刻刺心自尽。

是虹菱那个蠢女人……自己居然沦落到要靠黄毛丫头来活命了么!一片混沌黑暗中,只听蒙面人讥讽着笑道:好吧……我让他走-反正也需要一个人回去报信。

阴寒而放肆的笑声在耳边越发肆虐,回去告诉那个贱人,要想这丫头平安回来,就亲自拿玉玺来换。

记住,在城东一品客栈,我只等她三日。

正文-第一百一十章掣肘如果发现哪本书重复了很多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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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尽快处理!夜已深,不知不觉间,居然下起了淅沥小雨。

雨丝如雾,点滴落于花木之间,无声无息间变大变密,到后半夜时,已是绵密如幕。

疏真悄然起身,并不曾惊动外间小憩的侍女,只是微微将窗纱卷起,任由外间水气缓缓浸飞檐之下水流如注,她略微慵懒的凝目,不知怎的,有些心神不宁。

夜凉水寒,她微咳一声,觉得喉头有些哑涩,下意识的一抚肩头,却并未触及那惯有的轻暖罩袍。

她有些无奈的微笑,暗叹道:受人照顾,果然易成习惯,竟至生出依赖来……朱闻并不在府上,武库中那神秘消失的辎重军械,大半落入他掌中----北疆将士虽然骁勇,这些年却被燮王有意无意的掐住了补给,朱闻只得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将打劫四邻当作副业,这次久旱逢甘霖,欣喜之后,也需他去疏通打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顺利运回北疆。

她正在沉思之间,檐下疾风一冷,连书案上微燃的烛光都随之飘摇欲灭。

是二师兄回来了么……她起身抬眼,却见一道身影黑压压跃入,落地之时一个踉跄,险些瘫倒在地。

鲜血的色泽在昏暗中几乎变为紫黑,越发显得触目惊心,腹部的伤口张着狰狞的口子,疏真一时惊讶,连声调都变了,是谁?一个蒙面人。

叶秋有些吃力地喘息着。

烛光下面色竟透出若有若无地诡异森蓝。

疏真微微凝目。

是中了什么毒?这点毒还难不倒我。

叶秋自点数处**道。

又掏出一几瓶丹药服下。

面色这才逐渐恢复过来。

他略微将方才局面说了。

眉宇间罕见地**些迟疑来。

只是。

这次地对手非同小可。

他地武功路数……他一时知该说什么好。

疏真平静地接上话。

是萧策独创地剑招吗?她地声音柔而细微。

双眸开阖间。

却是神光晶莹。

锐不可当。

她微微一笑。

唇边扯起一道森然莫测地弧度----即使没有玉冠珠帘。

凤裳华衮。

映入叶秋眼中地。

仍是那高不可及地天胄仪度。

你没带回虹菱来----是有人欲挟她为质吧?她笑声清淡微寥,却更显出不动声色的锋芒,只要他够本事,尽可从我手头将玉玺夺去,可他居然连这点胆量也无,须得用一介弱女来要挟我……真是越活越是猥琐。

冷哼一声后,满室端凝冷威这才略微松弛下来,她眼波一转,二师兄,这次是我欠你,今后再还吧……说出最后一字时,她已是卓然站起,取过一旁闲置的正式宫装,就欲转回内室更换。

你要出门?是啊……叶秋望了一眼外间倾斜而下的水柱,正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这个小师妹的禀性,他也算是了解甚深,如今箭在弦上,她又怒意勃发,看样子是很难善了了!你且不要冲动。

轻笑声从内室响起,我以为我够冷静了。

就这么单独去会面,恐怕对方早就设好了局。

轻笑声越发欢畅,清脆宛如冷泉丁冬,早就设好了局的人,可不只他一人啊……随着帘幕微动,疏真一身宫装而出,广袖翩然之间,根本不似去赴如此危险之约。

你这是?看着叶秋略微愕然的神情,疏真微微一笑,即使隔了面上的重纱,仍只觉得双眸宛如寒星一般----既然是三日之约,我又何必急着赶去?她挥挥手,宛如闲庭信步一般,朝外而去。

隐约传来的人声,乃是侍女惊醒后,被她吩咐去唤轻轿的低语。

去如意楼。

疏真的声音沉着舒缓,在雨声中听来,带着奇异的韵律感。

天将拂晓,雨却越发大了,洋洋洒洒之下,竟连天地万物都染上了那种潮湿凝滞。

你还是坚持不肯回北疆主持大局么?拂晓的王殿中,燮国最为尊贵之人,正在慢悠悠问道。

并非儿臣不肯,而是掣肘颇多,一发而动全身。

哦?朱炎眼中闪动着光芒,似是说笑,语意却莫名冷凝,若寡人替你砍去这些掣肘,你又当如何?正文-第一百十一章朝议如果发现哪本书重复了很多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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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尽快处理!朱闻眼中锐光一闪,随即却深深皱眉道:父王……看你的表情,似乎并不甚欢喜?朱炎玩味地看向次子,神色之间仍是一派浅笑,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有些人虽对我怀有恶意,却是父王得用之才,何必为我一人如此大动干戈呢?朱闻的话很是恳切,朱炎望定了他的黑瞳,半晌,居然发出一阵大笑,我儿,你又何必如此言不由衷?他停了一停,再也不去看朱闻的面色,只是径直负手踱步,身上的玄色燮龙盘旋威严,端严肃杀之貌,让人不敢正视,你无非是认为我不能保你周全……他叹了一声,笑容随即隐去,声音低沉,宛如碎金断玉,马上便是群臣议事,你不妨随我一听----且看为父是否能让你安心出征!他随即挥手示意,便有从人上前摆了四页小屏风,替他换过王服金冠,又备下曲柄长扇、巾绸、冰盆等物,一行人便朝着前殿而去。

朱闻楞了一瞬,随即毫不犹豫的跟上,廊外的雨滴飞溅而来,染湿了他的袍袖。

疏真轻车而至,并不带随从,虽是在宫装外套了一件曲裾长袍,眼尖之人仍能从她袖边的精巧掐边看出不凡。

在一些人穿揣测探究的目光中,她上了楼,来到中央最大一间的雅座跟前。

门支呀一声被推开,出现在她眼前的,竟是熙熙攘攘满间的人。

男女老少。

穿着打扮不一。

却皆是默不作声地静默站立着。

房中凝聚着一种安静端凝之气。

她取下面上地帷帽。

眼光淡扫之下。

将一众人等都深深看入眼中。

随即。

她微微一笑。

竟是深深一躬。

声音清脆果决。

宛如冰玉碎裂。

一字一声。

今日之事。

全要拜托各位了。

如意楼中正是清晨。

楼中满是热食地雾气与异香。

也有人学了中原做派。

泡一壶西湖龙井。

惬意品味。

越春秀并不用牙板琵琶。

只是清唱。

声音却带了些未醒地懵忪。

楼阶响动之下。

疏真含笑而下。

只是淡淡说了句。

倒是比上次唱得自如。

便仍旧乘车而去。

辘辘车轮碾过街角。

热闹地叫卖声开始响起----有谁知晓这一辆不起眼地车驾。

正要为这百年王城带起前所未有地腥风血雨?疏真回到睦元殿时。

朱闻也才刚回返。

他并不理会前来请安地瑗夫人。

只是牵了疏真地手。

径直朝房里去了。

背后美眸地哀怨目光仿佛毒箭一般直刺而来。

疏真也不去管它。

到了房中。

未及朱闻发问。

便先发制人。

今日你留在前殿参加了朝会?朱闻本欲追问她大清早去了哪里,被这一问,却是凝了剑眉,冷笑一声道:今日有人演了一出好戏!他想起方才议事之时的暗潮汹涌,不动声色的唇枪舌剑,冷笑几乎化为冰凌----所谓朝会,原本也该由百官列队跪拜,但诸侯国终究只是臣子附庸,不可逾越太过,于是折中改为由几位重臣集合于国君面前,各自陈述。

朱闻刚随朱炎进入时,便觉昏暗正殿中,各色复杂目光直直射来,有探究有谄媚,甚至有轻蔑冷笑。

朱炎咳了一声,若无其事的让内侍在下首为朱闻赐座,随即君臣数人便开始议决要事。

先被提及的并非是狄人侵变之事,而是安乐侯侵吞武库贪渎私卖之案。

朱炎冷冷一笑,什么安乐侯,先把他的位爵革去。

众人对此倒没什么异议---所谓安乐侯,本就是个闲散列侯之称,在天朝二十四等爵中处于末流,虽然也带了个侯字,却与手握重权的朱闻、石秀等人有天壤之别,将爵位革除也是题中之义,当下无人反对。

朱炎见众人皆目不斜视,当下冷笑道:此人不过一庸碌小人,做下这等丑事也不足为奇---不过寡人倒是很奇怪,先前是谁向我举荐,说他虽无大才,却颇为谨慎细致,不觉得这是天大的笑话么!当下殿中气氛更僵,有几人面色苍白低下头去,朱闻打量一眼,便知这几人乃是私下与萧淑容过往甚密,心中暗笑,只是坐着看戏。

朱炎却并不放他安宁,举目瞥了他一眼,问道:闻儿,你说,对此人该如何处置?朱闻听着这烫手山芋朝自己扔来,四周目光几乎要将他穿出个洞来,也不着慌,只是静静道:按律当斩。

第一百十二章暑尽这一句如同断金碎玉一般,铿然有声,众人听了俱都一震,想起他与萧淑容的仇怨,暗道:二王子必是要置此人于死地才甘心了。

却不料朱闻停了一停,又道:可他只是个平庸贪婪之人,偷卖军械乃是为了求财---在他背后之人,才是真正该凌迟处死。

哦?朱炎以手托了下颌,笑着问道:谁才是他背后之人?启禀父王,儿臣不知---不过这些人与他时常往来,定是有信等蛛丝马迹,不知禁卫搜索他家中时有什么发现?朱炎微微颔首,确实有些信。

他示意之下,便有人递上一只木匣,里面沉甸甸放了些信,顿时,有人的面色便更加苍白而不自然。

朱闻目不斜视,继续道:这些人为何要怂恿他私卖军械呢?这些军械到底流向哪里了呢----最近狄人侵边,这时机是否有些巧合呢?这话不轻不重,却是太过可怕的指控,有人已是冷汗直落,强忍着不敢擦拭。

朱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五只指头托了那匣子,凑近了火烛。

正当众人以为他要效仿古代名君,将与自己政敌私通款曲的臣子信付之一炬时,朱炎的笑意缓缓加神----这只匣子还是暂时别开,待到闻儿你到北疆与狄人交战后,若是有什么人进你的谗言,或是粮草辎重有什么不妥,寡人就可以开启一一对照了。

这话简直是裸地威胁。

意思是有人若是要对朱闻有所不利。

便要被定为替北狄做奸细。

破坏燮防。

朱闻得了这个护身符。

却丝毫不见任何轻松喜色。

他微微一笑。

直截了当道:可是北狄奸细狡诈异常。

防不胜防。

若是一时半会连父王你也受了蒙蔽。

又当如何?朱炎好似没想到儿子会当众将自己一军。

剑眉微微一挑。

随即没有勃然大怒。

寡人若是对你信重有所动摇。

天厌之。

这是很重地誓言了。

君王受天之命。

若是天命厌弃。

又怎能君临一国?朱闻扫视一眼四周。

所有人皆被他犀利明亮地目光逼得一窒。

他随即单膝跪地。

腰间五龙金带钩与腕间红玉髓碰撞。

铿然有声。

宛如金戈交击。

那么。

儿臣就此领命……待整理齐备后便立刻赶赴北疆封地。

疏真的几声轻唤,将朱闻从记忆中惊醒过来,他讲了方才情形,总结道:总之,这些人大概都会安生一阵了----大战之时遭遇背后冷箭,无论如何都是件麻烦事,父王若要我出征,首先必须替我解决这类麻烦。

疏真却有些意兴阑珊,她淡淡道:再过几天我们便要出发了?朱闻点头道:前线告急,狄人正在源源不断朝王帐汇集而来,随时可能有大战发生----那毕竟是我的封地,如果变成断瓦残垣,我也很难向百姓交代。

这几天便要走是吗……疏真微微一笑,不知怎的,眼神中有几许飘渺,几乎惆怅,既是如此,我傍晚时分要去见一个人。

朱闻有些敏感的发觉了她的异样神情----这是感伤,还是怨恨……或者是?他心中狐疑,话到嘴边,却由咽了下去,只是轻声道:你自己小心。

我会小心的……疏真的声音飘渺无绪,好似从九天之外传来----无论如何,我会留着这条命……风从窗缝中吹过,幽幽带些凉意,这样恼人的酷暑,终究也到了尾声。

赖的看着檐下那盏气死风灯左右摇曳,见街对面乞讨耍钱的闲汉也没了踪影,知道到了打烊的时候,他正要吩咐小儿放下门板,却听外间车声辘辘,不多时,一驾轻便小车便出现在眼前。

车驾虽然朴素,通体却是用贵重桐木做成,连马匹也是纯白毫无杂色----这明显是哪家大人府上的,掌柜正要上前,却听车中一道女子的嗓音,清冷却却是不容置疑----掌柜,我要将全店包下,除了后院那位先生,其余人请他们拿了赔偿的银两,这便离开吧!第一百十三章凤变掌柜颇有为难----店中此时虽不齐满,却也有七八停人客,这么贸然赶人实在不好。

他正要开口,一旁的侍从冷哼一声,抬了抬遮住面容的笠帽,顿时目射寒星,吓得他身子都酥了半边,颤声道:是、是……车中又抛出一包物件,看起来颇为沉重,掌柜一看都是雪花纹银,心中更是一凛----这是官家内库才有的!过不多久客栈里便是一片鸡飞狗跳,惟独那单门独户的后院里一片寂静,仿佛无人居住一般。

夜风越见萧萧,不多时,连月娘也被阴云遮挡住了,有一两点雨星从空中坠落,却更惹得被无端驱逐的人客怨恨。

疏真微微挑帘,在一片咒骂埋怨声中开了口,嗓音虽是清脆,却带了几分凝重沉郁,二师兄,这里有我就够了,你先回转吧……她随即凑近了些,低低说了些话。

叶秋笑了一声,有些玩世不恭道:我记得我欠你的一个要求已经还清。

疏真微微一笑,口舌之间丝毫不曾逊色,一个要求,你欠了我多久?这就算利息吧!真是好重的利息啊……叶秋啧啧有声道:堂堂一个金枝玉叶,怎么变得如此市侩了……话虽损人。

他摸了摸挺拔地鼻翼。

终究回身折返。

行出几步。

他回头。

双眼在暮色昏暗中闪烁着光芒----你自己多小心。

疏真站在院中,却不走近,只是遥遥扬声道:我来了。

平淡一声刚出。

骤然。

房中便点起了火折。

门支呀一声无风自开。

灯烛飘摇间。

只见正中央地梁上吊下长长绳索。

下面捆了一个妙龄少女。

虽然容色俏丽。

却是苍白近乎昏迷。

她仅有脚尖着地。

唇边起了水泡。

疏真看到这一幕。

心中已是怒意勃发。

虹菱!哦……你真的动怒了……玩味缓慢的声调从昏暗角落里发出,带着恶毒露骨的讥诮之意。

你挟持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还如此折磨于她----你也算男子汉大丈夫?疏真微微冷笑,口风仍是犀利。

对付你这种阴险狡诈的贱人,要是作大丈夫的凛然光明之态,只会死得尸骨无存。

神秘男子在房内嘿然冷笑,何必站在外面说话,进来吧!疏真谨慎扫一眼房内各个死角,心思如电之下,毅然走入其中。

刚跨过门槛,便听背后一声轻响,门被无声无息的带住紧闭。

密闭的房中,灯火幽淡,各怀心思的一男一女彼此对视着,森然狂飙之气隐隐而生。

果然是你,欧阳瞻。

疏真黑瞳收缩,冷厉光芒让人不敢正视。

欧阳瞻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唇边微笑凉薄,轻蔑之意丝毫不曾掩饰,你是从招式上看出来的?他停了一停,微笑越发加深,这招式是我家主上所创,你倒是记得清楚。

疏真微微垂目,冷然道:以萧策的为人,尚不至于要做这等龌龊之事,只有你,学了他的真传,却徒有外形,发挥不出精髓。

欧阳瞻的脸微微抽搐,眼中怨毒之色大盛,却是将他儒雅风流的气度坏了大半,你先前以为我已经死了,是不是?他冷笑一声道:可惜,我早就防着你一手,死在萧淑容床上的,不过一个替身而已。

他斜眼看着疏真,笑声更为得意,早在我刚刚抵达这王城之时,在那如意楼上,我便认出了你。

你没有想到吧,擦身而过的熟悉香味泄露了你的身份。

疏真静静听了,仍是一派平静,从那时候起,你便要设计将我除去了?欧阳瞻报以嘲讽冷笑,老天有眼,让你这贱人无所遁形---我倒要看看,你今日还有什么花样。

疏真面上一寒,幽幽道:口出秽言,如此失态,也不怕折损了你欧阳家百年的令名。

你也配提我们欧阳家?!欧阳瞻仿佛听见了什么极为可笑之事,嘿然冷笑道:这里就你我二人,你就别装什么金枝玉叶的清高模样了----你不过是奴婢所生的下贱胚子,鸠占雀巢这么些年,居然还讲究起仪礼来了!第一百十四章人心风从窗缝中穿过,带起糊纸的轻微悉索声,雨越发大了,在窗纸上留下一道道水痕,蜿蜒拖曳,在幽暗灯火中映出光怪陆离的图景。

只听劈啪一声,灯芯爆了开来,房中骤然一亮,将两人面上的神情照得闪亮惨白,宛如鬼魅。

疏真静静而立,凝望着那被嫣红烛泪粘满的灯座,听着窗外檐下的水声雨喧,漆黑的睫毛微微颤动,低垂,却是不禁出神了。

闪电的白光在窗上透现,如金蛇狂舞,百鬼夜行,蛊惑出人心最黑暗的秘密。

怎么,被说中痛处,终于知道羞耻了?!欧阳瞻见她默然不语,以为占了上风,于是越发口舌如刀,恶毒激越,平素装得这般金尊玉贵,倒真把所有人都骗得信以为真----镇国神宁长公主?!我呸!不过是个卑贱奴婢生的宫女,你倒也敢冒充皇嗣!他啐了一口,眼中鄙夷之意毕现。

世家子弟,都讲究气度闲雅从容……半晌,疏真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平静得令人心惊。

你这般模样,倒象似了泼妇骂街。

低笑声在下一刻响起,欧阳瞻目光似刃,正要开口反驳,疏真轻描淡写的一句,竟是让他全身僵直,血脉在瞬间冻结----如此气急败坏地。

是为了他吧……你!欧阳瞻浑身都在颤抖着。

仿佛在暗夜中忽见妖魔噬人。

又好似整个人都犯了痰气。

整张脸都在剧烈抽搐着。

不知是愤怒还是惶恐。

你……你这个贱人……他咬牙切齿地。

气若游丝。

近乎从咽喉深处哽出这一句。

却再无先前地嚣张犀利。

而是因惶恐而惊怒交加!被我说中心思。

也不必如此作态吧!疏真眨了眨眼,面不改色的,说出了一个最让人惊怖的事实:就是因为你对萧策有着异样的心思,才这么恨我吧!轰隆一声,雷声响彻了天宇,房中灯火被震得一颤。

终于熄灭化为青烟。

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密闭的房中,欧阳瞻剧烈的喘息声响起,如癫似狂,喃喃反驳道:你胡说……我是否胡说,你我心知肚明。

疏真停了一停,继续道:多年来,你虽然掩饰得很好,盯着我后背那一瞬,眼中的光芒却宛如毒箭----我从小便对别人的恶意目光非常敏感,这种宛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我却是领教多时了。

雷声轰鸣,人的绝望喘息声被吞没其中,疏真缓缓睁开眼,冷然无波之下,看向那个几近狂乱的身影。

她的口气仍是平静得令人心悸,却是悄无声息地走向虹菱被捆的那根梁柱下----你在发抖吗……是怕传到萧策耳中?她的手无声息的摸到了绳索,拆解如飞----他要是知道你有这等猥亵之心,不知该是什么表情?五股攒困的绳索终于解到了最后一层,疏真只觉得掌心都是一片温腻,情知是虹菱流了血,正欲一鼓作气解开,却只觉身前劲风一凉,下意识地一闪,却只觉得脖项间一阵剧痛----鲜血染红了半面脸庞,惊怒交加中,再抬眼时,竟见虹菱瞳孔涣散,宛如行尸走肉一般走来,手中匕首寒光凛然,还染了嫣红的血,滴答滴答落到地上。

你……!疏真伸手摸时,已是长长一道创口,再正三分便要身首分离,她连点几处要止血,勉强压住眼前的眩晕,冷然道:用摄心术控制不会武功的少女,不嫌太卑鄙了么?彼此彼此啊……欧阳瞻剧烈喘息着,语调宛如困兽般狰狞,比起你以言语搅乱人神智,趁机将人夺回的手腕,实在差远了。

他一咬牙站直了身,却是将半昏迷的虹菱一把捞了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匕首,凑到那雪白脖边,不想她人头落地,就交出玉玺。

第一百十五章对诘一片黑暗的房里,惟有匕首的寒光闪烁,照亮了虹菱的半边面孔,苍白而稚嫩,憔悴非常。

疏真冷冷地望着他,你要玉玺,无非是拿给那位公主殿下撑起架子----即使有了这枚印信,她也驾驭不了诸侯和各方势力。

她停了一停,声音中带上了几分讥诮,花瓶就是花瓶,就是给她再尊贵的地位,也不过是个昂贵的花瓶。

你真是恬不知耻……若非你鸠占雀巢,这么多年来一直冒充公主,真正的公主怎会流落在外,吃尽这些苦头?!你还真是赤胆忠心疏真微微一笑,忽然觉得欧阳瞻那副孤臣模样很是可笑,你口中说得冠冕堂皇,所谓的公主名份只不过是你的挡箭牌吧----今生今世,萧策只会爱我一人,所以你恨我入骨!欧阳瞻攥紧了手中匕首,在虹菱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不许胡说!萧策爱的人是我……他亦不好男风。

疏真盯紧了他的眼冷笑,你恐怕这辈子都是在痴心妄想!这全是你在信口雌黄,谁会相信?!两人冷笑的眼神在半空中碰到了一起,电光火石的,一者冷静,一者狂乱。

狠狠对视之下,却都是自己最为黑暗冷戾的一面。

此时窗外的雨声中,隐约传来了别样的声音,松明的火光在窗纸上一闪而过,有人发出短促的惨叫声,随即却戛然而止。

欧阳瞻身上一颤。

隔了窗纱看向院子里。

沉声道:你敢动我地人?!那又怎样?疏真微微一笑。

俏生生站着。

笑容温文淡然。

竟看不出半点血腥。

你不怕我一刀下去----疏真微微一笑。

行至窗边。

向外推开。

顿时。

一股清新地水气便吹了进来。

单调地雨声中。

整个王城都仿佛在沉睡。

下一刻。

从东、南、西各处传来人声喧哗。

虽然细微。

却带起了欧阳瞻不祥预兆。

他的面色顿时变得铁青,咬牙道:你终于出手了……我一忍再忍,你却非要步步相避……疏真的声音轻微,却在雨声喧嚣中越发清楚,你在这王城的暗桩不少,我却也有不少死士----这原本是预备对付燮王的,如今用在你身上,可说是适逢其会。

水气氤氲中,她的声音不知怎的,带起了些怅然,如果不是你们将我逼到如此地步,原本燮国这一场世子之争,我会好好发挥他们之力,到那时,朝廷最后一个强藩,也将被削弱衰减---我想打造的,原本就是这样一个泱泱气度的天朝!只可惜……她停了一停,再没有说下去,只是望着雨中逐渐变大的骚乱场面,微微入了神。

欧阳瞻一时心乱如麻,他此行擅自动用的,乃是萧策军中最精锐的暗间,多年苦心竟毁于一旦……而且又是在这个最让人憎恨的女人手里!他一咬牙,扬起匕首,冲着疏真沉喝道:我不会束手就擒的----你、她还有我,我们一起到院子里去!疏真静静看他指使,正要说话,欧阳瞻双目血红,嘿然冷笑道:少废话,出门!一行三人,以古怪的脚步来到了院子里。

天上雨幕很快将人的衣裳打湿,粘腻腻的贴在背上难受。

欧阳瞻打量着四周环境,下一瞬,他悚然而惊----四周的屋脊上隐约有喀嚓细声,他虽是文士,却也久历军中,万分肯定,那乃是弓弩上箭的声音。

看来,你是不会容我活着离开此地了。

他的笑容有些扭曲,带着异样的平静,却让人不寒而栗。

疏真伫立不动,声音却如冰胜雪,今日非是你不放过我,而是我不会放过你----我不想再纵容你这样一个对我有刻骨恨意的人活着。

那么,你这个可爱的妹妹又如何,不准备救她了吗?欧阳瞻说着,手中雪匕又是一紧。

妹妹……?!仿佛听到这世上最可笑的笑话,疏真睁大了凤眸望他,随即,却是一笑嫣然,风华无双-我根本就没有什么妹妹,你要是高兴,干脆就将她一刀抹喉!第一百十六章暗战幕天席地的雨中,冥暗几乎要吞没所有,不远处檐下的几盏气死风灯在不住摇晃,照在她的雪白面庞上,虽然黥纹未退,那狭长流丽的凤眸中,却是闪着耀眼无上的威仪!你……!欧阳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时气窒,死死盯住疏真,后者却只是不在意的摆了摆罗袖,洒起水花涟漪,巧笑嫣然,却是让他心生悚然。

你倒是刺下去啊?!凛然冷笑声中带着不屑,疏真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在他眼中却好似极大的压迫----欧阳瞻心中咯噔一声,升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你不必嘴硬……他定了定神,锋利的刀尖触及咽喉,却是凝而不发,极为惊险,你忍心眼睁睁看她血溅当场?她与我之间没有一丝血缘关系,我有什么不忍心的?好似听见了什么荒谬之事,冷笑声更甚,疏真气定神闲地站着,雨水在她的眉目间滑落,越见皎皎。

你刺啊……为什么不动手?她的声音清脆中带着蛊惑意味,反而好似怂恿他动手,这一刀下去,你也安稳,我也适意,大家皆大欢喜。

她冷眼笑睨之下。

竟不复平日闲散模样。

尊贵森然间更觉窒息。

这一刻。

即使是痛恨、蔑视她至斯地欧阳瞻。

也不得不暗生惊骇。

一滴汗从欧阳瞻地鬓角落下。

他摇了摇头。

发间流穗却因雨水洇染。

也不再飘洒轻扬。

你不必故作姿态了----她是你亲信左右手地胞妹。

她亲姐因你而死。

而且死状凄惨万分----你真能硬下心肠不管?一瞬地沉默后。

他听到了朗朗笑声。

水雾飘洒中。

淑真眼中地光芒。

却是要比行将熄灭地夜灯更加强烈----身为上位者。

若是如此就轻易心软。

那我当初就不必跟狄人争斗了----战前阵后。

他们曾经驱使了多少良善庶民为盾。

你几时见我心软退切?!她喃喃地。

好似自言自语一般。

在这暴风骤雨中。

却是分外清晰----我不会受任何人地威胁---以前如此。

今后更是同样。

你可以杀了她了。

这般柔声细语,却是比什么修罗地狱更加吓人,鬼使神差的,欧阳瞻想起了当初那个驱干百姓前来攻城的狄将----那人的最后下场,乃是被眼前这贱人命军中将士一人取一块血肉,最后将骨架悬吊于辕门之外,任凭鸦雀啄食。

他压制住心头越升越强的惊悚暗黑,正欲再说,淑真已是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雨滴撒在她的衣襟上,那般素淡的月白缎衣,被水洇透,也隐约显出牡丹开遍的暗纹,雍容中更见宁威,连最后冷冷一笑的眉眼,也在凄楚中透出凛然不可逼视的肃杀。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不远处传来的灯光也越见黯淡了,四周屋檐上的弓弩准备声虽然细微,听来却更觉惊魂,仿佛有鬼物遍布四周,在暗黑中蠕蠕而动,准备择人而噬。

欧阳瞻只觉得背心一阵冰凉,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这样莫名的下风,却是让他自惊怒的绝境中,凭空生出疯狂的勇气来----下一瞬,他被雨水冲了个激灵,一道危险灵光让他浑身都兴奋得痉挛,他舔了舔唇,眼中掠过一道嗜血而危险的光芒。

你……你给我站住。

疏真走出四步的瞬间,欧阳瞻终于开口了,迟疑的,惊怒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是落尽下风的穷途末路,都在这一声的嗓音中透露出来。

她停住脚步,静静听着身后的动静。

你……只要你安然让我离开……这一句底气更加不足,已经带着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疏真微微一笑,回过身来,笑着伸手道:那就先放人----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电光火石的,她发觉了不对!第一百十七章花陨模糊的视线里,一蓬血雾就此爆开,那飞溅落下的并非是雨滴,而是触目惊心的红!血雨从天而降,,在下一瞬定格为最恐怖的梦魇----疏真未及反应过来,已是喷了满身满脸。

她僵在了当场,素手仍维持上一刻伸出的模样,却是……再也触及不到活着的虹菱了!就在上一刻,欧阳瞻一掌击下,已是将虹菱的天灵盖拍得粉碎,顿时气绝当场!疏真瞪大了眼,瞳孔因极度震惊而放大,眼前空茫茫一片,鲜血肆意模糊之下,整个人只觉得天旋地转。

欧阳瞻却是反应飞快,右手化掌换匕,朝着疏真射去,后者根本不及躲闪,扎扎实实钉在了右肩之上。

欧阳瞻顺势飞身弹近,五指如爪一般将她的咽喉扣住----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在一瞬之间,待屋脊上弓手们发一声喊,欲连珠快射时,他已反转过身,以疏真为盾。

暗夜中,只听他轻笑连声,儒雅悠然之外,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你们倒是射哪……弓手们寂然无声,无人答话,场面僵滞死寂,惟有风雨如晦,在这深夜里漫撒狂扬。

哈哈哈哈……笑声越发肆意狷狂。

欧阳瞻占尽主动。

只觉得心中轻松快意已极----先前疏真态度强烈。

好似完全不以虹菱性命为念。

他原本有些迟疑退却之心。

却在强烈怨恨下孤注一掷。

赌她内心并不如表面一般无动于衷。

自己已经赌赢了!欧阳瞻微微扯动唇角。

露出一道可说是魅力十足地笑容来---这惊天一掌可说是行险到了极点。

可自己终究还是赢了!他用力扯起疏真如墨地长发。

笑着凝视她苍白欲死地面容。

朝着屋檐扬声喝道:你们全部退开。

不然我就扭断她地脖子!长久地沉默。

半晌。

终于有人从屋顶跃下。

其它人也纷纷效仿。

欧阳瞻心中更是笃定。

他铁指如钩。

钳了疏真脖子便走。

丝毫不顾及她血如泉涌地右肩。

反而轻笑道:你这只右手好象是被萧策大人所废……反正也没用了。

倒不如断了干脆。

恶毒的言辞正要继续,他只觉得眼前光芒一闪,竟有寒冽剑气扑面而来!他举臂欲挡,却丝毫阻挡不住这锐利锋芒,只听一声惨叫,他的左臂生生断为两截,痛得连右手也为之一松----白亮的雷电闪光让他清晰看到,疏真手中匕首化出几点剑花,竟仍有余劲袭来!怎么可能?这一下又是变生肘腋,欧阳瞻眼睁睁的看着那柄匕首被当作短剑,狠狠地陷入自己胸膛,狂烈激痛顿时充满全身。

你……怎么可能……他喘息着,费力地看清楚,匕首就是自己疏真右肩的那把----然而她的手根本不动动弹,又怎猛施展如此精妙的招式?!惊讶吗,诧异吗……平静到诡异的女音在雨中响起,欧阳瞻呼吸更加急促,眼前也全被雨水模糊了。

我的右手确实费了……可这只左手,却同样可以用剑---我生来是左撇子,而你,是这世上第一个知晓这个秘密的。

低低的笑声仿佛是在耳边,仿佛又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欧阳瞻恨得睚眦欲裂,却终究吐出一大口血,顿时没了气息。

疏真摇摇欲坠的站着,仍维持着方才那个笑容----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却是比泪水还要肆意汪洋。

鲜血在脸上被晕染开来,满头满脸也不再温热----一个人的体温,一个人的性命,就此尘埃落定,再不复还。

她抹了把脸,浑然不顾自己的狼狈形容,也不顾右肩仍是血如泉涌,只是执着的,缓缓地走回虹菱的尸身旁。

雨越发大了,将方才的血迹都冲得有些淡了,那小小的尸身,此时看来却是分外寥落。

可霓……我对不住你。

无声压抑的轻叹在暗夜风雨中飘过,疏真一身月白尽是血污,就这样站在尸身旁边,良久都没有移动一步。

!第一百十八章罪愆无尽的雨水从天际落下,冲入眼角,只觉得一阵刺痛。

疏真闭上眼,额前的碎乱发丝遮下,掩去了所有表情。

你为什么不恨我……她气弱游丝的,对着虹菱的尸身喃喃道。

尖利的指尖刺入掌心,丝丝缕缕的血流下,很快便被雨水冲散,漾出烟云般的光景,再也不见踪迹。

你为什么不恨我!你的亲生姐姐,早在居延就替我而死了,她死得苦状万分,毫无尊严!!她轻声笑了起来,声音清淡漠然,却是连铁石心肠的人也要为之恻然,你们一对姐妹,都因我而死了。

她抬起眼,沉静黑瞳中有着死寂的平静,从今往后,还会有多少人为我而死?长夜如晦,风雨声飒然临空,却丝毫不能回答她的疑问。

疏真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身心皆是疲倦到了极点,心头却偏偏有一团暗火,因憋闷而越烧越旺,苍天,你若是真有神,就把什么惩罚都冲着我来吧----一切的罪愆都是我所为,今日我坦然承认,绝不否认!轰然一声,雷电击下,不远处的房梁呼啦拉一片崩塌,扬起的尘土飞溅,仿佛有居民的尖叫声,随即却被更为恐怖的雷声压下。

天与地仿佛都在咆哮发怒,闪电将她的眼照亮,那样奇异的白光,似乎要引燃所有人心中的火焰,与世间万物一起化为灰烬。

她怒极而笑。

苍白面容上黥纹熠熠。

让人不敢逼视。

来吧……对着这里劈下去。

这样世界就清净了!她素手纤纤。

在胸前轻轻比画。

整个人虽是低喃。

声调却因激越而变得异样。

四周有部下踌躇着试图走来。

却终究不敢近前。

眼睁睁看着她暴露在雷电光芒之下。

心急如焚也是无计可施。

雷声仍在四周游走。

却好似不愿凑近。

渐渐地逐渐远去。

隐没在厚厚云层中。

连你也不愿我死……是我罪无可赦。

还是我根本无罪?疏真喃喃道。

仿佛在问天。

也仿佛在质问自己。

淡淡一句。

却是问尽了人生地不可解。

我到底犯了什么罪呢?她又问道,随即,却又笑了起来,过去十年间,我在国政危难之时召集诸侯,共商攘狄;与萧策一起编练新军,还都回朝;是手握凤玺,威服天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人间传奇世上佳话,可是,我却少了那关键的一滴血----这便是我的滔天大罪。

真正金枝玉叶的一滴血啊……她笑容越发加深,雨水打湿了所有,将这痛彻心肺的一句也冲入泥泞之中。

疏真只觉得心中万念俱灰,所有的一切,都是荒谬可笑---这十年来,她的才华,她的努力,她的热血与青春,甚至是那些旖旎爱恋,都因着这一个罪字而化为乌有。

到如今,连她身边在意之人,也无法保护,无法留住。

可霓……虹菱……她默念着已经逝去的这两个名字,只觉得心头的暗火一簇簇走全身,眼前眩晕之下,好似有一阵白光----她脚下一软,整个人便如同散了架一般,倾倒落地。

最后的一瞬,她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强健的臂弯里,那样紧密的环绕,有着异样鲜明的熟悉。

是谁……她未及思考,便昏了过去。

朱闻抱了她的身躯,冷然凝视许久,又脱下自己的斗篷细细包裹,这才起身,朝着刚刚狂驰而来的车驾而去。

他的衣袍上尚有血迹,右腕也不甚灵便,却仍是不管不顾,将伊人抱在怀中,好似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

雨势随风变大,满地血腥也逐渐被冲走,车轮辘辘之下,又有人收拾了一旁的尸体,很快,此地便了无痕,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了。

第一百十九章回梦朱闻从王殿返回时候知道这一变故的。

当时已是掌灯时分,天上已飘起了不大不小的雨丝。

轿夫们脚下湿滑,速度并不算快。

当有人快如疾风冲破轿身,兵刃几乎刺到眼前的瞬间,他就势一闪,尚算宽敞的轿中顿时罡风四散,支呀怪声中,便破了两个窟窿。

朱闻正要破轿而出,那刺客便在半昏半暗中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是我。

朱闻听着声音熟悉,再近看时几乎是大吃一惊,叶大夫,原来是你!他扫了一眼对方黑巾蒙面、一身劲装的模样,有些惊疑道:你这是……?我跟人打赌输了,及时还清后还被索要利息,真是遇人不淑……叶秋苦笑着调侃了一句,见朱闻迷惑不解,又笑道:利息就是这次客串刺客来杀你。

朱闻微微皱眉,仍是一派沉静,能否说下缘由。

叶秋看了下天色,手中兵刃做势呼啸,与车壁敲击之下,呼啸声四起,仿佛轿中正在激战,没时间解释了,马上这王城之中便要大乱,有一大批朝廷的暗桩会被连根拔起----当然,世人们甚至是燮王,只须知道这是狄人潜伏入城作乱。

他瞥了一眼朱闻,好整以暇道:你身为燮王之子,又是此次主帅,狄人定是先拿你开刀----演戏要全套,有人为了让你避开这旋涡,更能从中得益,所以让我假装狄人刺客,来与你演个双簧。

是谁……朱闻见叶秋笑而不答。

心中灵光一现。

却是有些迟疑地猜道:是疏真……?除了她以外。

尚无人能劳我大驾。

叶秋地话很有些狂妄。

在刀剑呼啸声中。

外间从人地惊喊也很快接近。

叶秋虚晃一招。

正要恰到好处地撤离。

却眼尖地现。

凌乱地轿帘外。

满天里都是浓烟。

从王城地四角各处升起。

已经开始动手了。

他极为平静地说完。

正要离开。

却被朱闻一把扯住了袖子。

她现在人在哪里?!叶秋被他声调中的郑重气势吓了一跳,再看时,朱闻已略微恢复了些从容之色,只那一双黑瞳中隐约透出焦虑,声调也有些怪异。

她去会见仇人了。

简洁了当的回答,却是让朱闻眼中焦灼更盛,眸光熠熠之下,显得格外犀利----他想起昨日,疏真那恍惚迷离,却不无惆怅忧悒的语气声调,心中不安更加厚重,宛如天边的霾云,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在哪里?说话间他便欲起身,叶秋吓了一跳,连忙劝道:她不会有事的,你最好不要掺和其间。

朱闻却是理也不理,只是冷然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自然心中有数。

你真是……叶秋用力吸吐清新空气,怒不能,却又苦笑不得,只能缓了一口气,生平第一次苦劝道:这次之事便是她主导策划,你放心,她定会无恙。

请你带路。

朱闻眼中仿佛不曾看到他的为难表情,只是径直说道。

他声调清淡,却是如利箭一般开弓无回。

好吧……叶秋终于败下阵来,无奈地答应了----朱闻那犀利焦灼的目光,让他心生欣慰,却又复杂酸涩。

要是一开始,她遇见的人是你……他摇了摇头,对着朱闻关切焦急的目光,缓缓说出了地点。

一路奔驰,车子本就是满目疮痍,颠簸之下几乎散架,朱闻也浑然不顾。

雨势越大,在夜色中潇潇洒落。

朱闻一路心急火燎,终于在街角的小小客栈门前,看到了那一抹在满地血色中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想也不想,飞身而接,落在他怀里的温香软玉,在这一瞬已是世上无双的珍宝了。

昏昏沉沉间,好似车在颠簸,又似乎人行坐在云端里。

似真非真间,疏真做梦了。

宫庭深深,那个梳起飞燕髻的少女,正在颐指气使的娇喊。

她在喊什么?是在对着自己喊吗……疏真呻吟了一声,整个神智被这过往记忆一带,眼前之梦却更为真实了。

第一百二十章昭宁十年前宫阙的飞檐斗拱被夕阳一照,玄黑中隐隐透出潋金光泽来,朱红宫墙曲折蜿蜒,被花团锦簇一漾而去,恍惚而迷离,仿佛永不消散的幻梦。

昭宁公主静坐镜台前,侧目凝视着这窗外繁华,随即一双水润杏眸转了回来,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妆容,眉心却是浮现了淡淡冷戾。

她冷不防将身前首饰狠狠一掷,尖利的簪头便戳到了为她梳妆的少女,在她雪白额头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疏真吃这一疼,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随即却是快手快脚地接住了那支七宝琉璃簪----前日有小宫女将公主并不常用的珠钏弄断了线,都被打了个半死送到皇庄做了苦役,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女,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昭宁公主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漫声嗔道:这簪子我不要了,染了血怪晦气的----赏给你了。

疏真垂手默然,心中却是如明镜一般----昭宁公主今日心绪不爽,刻意拿自己撒气,乃是因为今日晨间的惊鸿一瞥。

公主在御花园赏花之时,意外撞见了未来驸马,虽然只是遥遥一面,那位公子却多盯了疏真两眼,这便惹下了祸根。

尖长而冰冷的指套在脸上缓缓滑动,宛如蛇虫一般蠕动。

昭宁公主微笑着,将葱管样的指套在她脸上比画着,细微的刺痛在疏真的脸上爆闪。

怎么,本公主的赏赐,你瞧不上眼?自矜的声调有些刻意,倒是学足了她母亲柔贵妃颐指气使的架势,只可惜……这般张牙舞爪之态,却反而显得色厉内荏---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少女,还学不来大人那份阴毒狡诈。

疏真心中沉静绵密。

却并没有一丝害怕。

她地头垂得更低。

声音低微恭谨。

公主赏赐如此贵重。

奴婢实在是感激涕零---只是这宝簪乃是配您千金之躯地。

给奴婢用实在是糟蹋了。

她声音诚恳软弱。

含着些瑟瑟发抖地意味。

昭宁公主手下指套划过她脸上地血痕。

娇笑道:你也忒谦了。

我宫中上下。

就数你长得俊----你看这簪子插你头上。

更显得面若芙蓉。

光彩照人。

这几分姿色。

居然惹得公主起了嫉妒么……疏真扫了一眼自己在大镜中地侧颜。

心中暗自苦笑。

面上却更是惶恐。

结结巴巴道:奴婢这几日身上有些发热。

所以才显得面色粉绯。

好似抹了胭脂一般。

昭宁公主踌躇一瞬。

想起她平日里服侍得还算小心。

终究索然无味地放下了手。

罢了……你下去吧!疏真裣衽欲走时。

昭宁公主冷声斥道:今后注意着点。

不要在人面前搔首弄姿地。

平白给我丢脸。

疏真退到中庭时,随手掐下了些黄萝的花瓣----回去研磨晒干后涂在脸上,便能形成点点黄斑,这样一来,大概就不会惹眼了。

池中的清波倒映出她的容颜,虽然尚算稚嫩,却已是出落得俏丽沉静,俨然是未来的倾城之姿。

风吹动点点涟漪,十五岁的疏真因着姿容过人,已然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但终究,这不过是宫中险恶的世态人情而已,虽然棘手,却也并非是生死关头。

惊涛骇浪却在第二日午后便降临到了身边。

珠帘低垂,宫中众人正在午睡,忽听一片人声马嘶,混杂着尖利绝望的哭喊声,顿时乱作一团。

昭宁公主从榻上起身,长发垂腰而下,面色有些懵懂的苍白,出什么事了?疏真搀她起身,外间有仆妇跌撞跑进,面色几乎成了灰白,公……公主,不得了了,狄人打进京城了!外间的哭喊声更甚,宫前九门匆忙关闭的轰隆声,在这一刻响彻了天宇,随即,景阳钟的凄厉连响也回荡不止,成为众人心中最可怕的梦魇。

怎么会这样……对于所有人来说,赫赫天朝恩泽天下九州,狄人蛮夷,不过是些传说中的野人妖怪,怎么会在一夜之间,逼到了眼前?!疏真凝起眉,也觉得不可思议----狄人的地盘远在天边,这一路攻来,怎会不惊动沿路官员百姓,连一点消息也无?但此刻已不容她静心思索,宫门外的喧嚣声更重,很快便有了兵器交击声由远及近,宫中女眷顿时哭声四起,有些甚至昏厥过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宫变昭宁公主跌跪在地,浑身力气都仿佛散失了,疏真去搀她起身,却被她用力挥开,尖利的指甲在手臂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母妃……昭宁公主的盈盈大眼里蓄满了泪水,仿佛离巢的孤雏受到鹰鹫的逼杀,顿时想到了母亲温暖的羽翼。

她踉跄跳起,朝着柔贵妃的宫室跑去,身上轻软的绡纱飘落于地,带起一阵不祥的冷风。

虽是午后,日光明灿,疏真却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宫廷内外的喧哗哭喊声在耳边回荡,她只觉得整个人都仿佛浸在冰水里,一个激灵之下,倒是清醒了不少。

她捡起地上遗落的披纱,紧追着公主的脚步而去。

不详的预感果然成真了。

到了掌灯时分,传言甚嚣尘上,连柔贵妃都没了主意。

听到皇帝已在前殿设下白色帐幔和先君灵位,柔贵妃小声啜泣着,别过头去,手中锦帕无力落地,却又惹得昭宁公主哭出了声。

母女二人相对而泣,哭声之下,倒是将襁褓中的小皇子吵醒了,他挥舞着双手,已能自己起身爬动,却迟迟不见人来抱,于是一扁嘴,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疏真听着这一片哭声,心中寒意更甚,未及思虑,却听柔贵妃哽咽道:狄人攻入宫中,这是迟早的事……母妃……!昭宁公主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剧烈地喘息着。

手中巾子几乎拧出水来----在她十五年地岁月里。

哪曾料到会有这滔天大祸?若狄人进犯。

圣上大概准备殉身以谢列祖列宗了……柔贵妃勉强说到此处。

捂着胸口已说不出话来。

疏真取了桌上茶盏递上。

她急饮一口。

不复平日地优雅仪态。

泣道:事已至此。

我等女流也宁可自尽全节。

好过落在蛮夷手里。

昭宁公主浑身一颤----这两条道路同样狰狞可怕。

却是要她如何抉择?你跟着为娘。

清清白白而去也好……可你弟弟该怎生是好?柔贵妃愁肠百结,搂紧了小皇子不撒手,已是泣不成声。

正是凭了这皇嗣之功,她才成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尊---如日中天的盛宠荣华,瞬间却要化为黄粱一梦,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昭宁公主已然被吓得迷了心,也没顾得上听母妃说什么,只顾得垂泪啜泣。

一旁的疏真凝目看才周岁的小皇子,却觉他黑亮大眼骨碌转动,煞是玉雪可爱,心中不禁一阵恻然。

这一对母女别无他法,正相对而泣,柔贵妃的贴身侍女急急而来,却是前殿皇帝召唤。

柔贵妃打了个寒战,仿佛有所预感,眼中闪过恐惧的光芒。

她勉强站起身来,对着镜台理了理云鬓,将怀中孩儿放入女儿手上,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这才蹒跚离去。

殿中恢复了沉寂,黄昏的余辉照得满殿金灿雍华,却在此刻透出死一般的寥落沉寂。

风吹得窗纱轻响微动,仿佛鬼魂的窃窃私语,整个内殿都带上了几分暮气阴冷。

昭宁公主先还小声哭泣,过了三刻,见母妃迟迟不见回转,心中也觉不妙,她平素金尊玉贵的气度早已荡然无存,心情迷乱之下,竟茫然起身,连手中婴孩落地都浑然不觉。

小心!疏真在一旁看得真切,扑上前去,险险接住了小皇子,自己的胳膊却撞得剧痛,额上不禁冒出冷汗来。

昭宁公主这才发现自己险些闯了大祸,她颤动嘴唇正要开口,却听殿外一片凄厉哭喊,景阳钟又响,悠长而无边无际,隐约透出玉碎宫倾的不妙意味。

圣上驾崩了……有人带着哭腔喊道。

又有一片脚步凌乱,宫人尖着嗓子叫道:狄人打进来啦-这一声凄厉急促,如闪电惊破所有混乱,所有人都僵在了当场。

疏真只觉得一阵眩晕,她竭力稳住自己,随即朝殿外看去---呆若木鸡的宫人们发一声喊,如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暮色之中,一片寒鸦铺天盖地飞起,映入她眼中,这熟悉而安稳的世界,正在她的黑瞳中寸寸瓦解,灰飞湮灭。

第一百二十二章狗洞她竭力凝神,在自己掌心掐了一把,刺痛让她清醒过来,细细听去,风声中呼啸而来的,果然是兵刃交错的响声,凄厉的惨叫声越来越近,却也越发稀疏,骑兵粗野的吆喝笑声在夜色中听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不能留在主殿之中!疏真心中闪过此念,立刻拉了昭宁公主就走,昭宁公主哭得神思不属,略微扭腰抗拒道:我要在这等母妃……公主,目前局势危急……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眼看昭宁公主哭啼怒骂不成模样,疏真把心一横,字字清脆道:再不走,狄人就要冲进来搜查拿人了!昭宁公主被她这一喝,却是打了个寒战,总算恢复了些神智,她想起传言中生食血肉的狄人,顿时面如土色,却又念及迟迟不回的母妃,于是哽咽道:好,我们这就离开----我去找父皇和母妃!她随即一昂头,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在她的身后,有无数宫女惊慌着四散奔逃,宛如滚水灌入蚁**时那般混乱。

疏真凝神一想,终究还是抱起了小皇子,跟在她身后而去。

皇帝所在的崇德殿跟前,果然有不少身着戎裘的高大壮汉在黑暗中来回走动,宫灯在廊下飘摇不定,檐下的铁马在风中叮当有声,却更显得死一般的寂静。

疏真用力拉住昭宁公主,以口型向她示意,随即两人猫着身子从殿后绕行,两人蹲在窗板下,戳破了一点,朝前奋力望去。

眼前地昏暗好一阵才适应。

珠帘背后。

好似有什么东西悬挂着。

左右轻晃。

疏真心中咯噔一下。

再仔细一看。

已是面色煞白----那悬挂在粱下地。

竟是一个个身着缟素地男女。

看那头饰五官。

竟是……!母妃……!!!!昭宁公主地嗓音几乎是从咽喉里逼出来地。

她凝视着其中一具僵硬女尸。

不敢去看那青黑灰败地脸。

只看着那熟悉地璎珞宝钏在黑暗中发着幽光----她顿时觉得五内俱焚。

几乎要一头栽倒地上。

疏真一手抱了婴孩。

另一手勉强拉住了她。

公主。

请您千万节哀顺变。

不可方寸大乱!昭宁公主双瞳涣散。

目光几乎是疯癫地。

疏真正要再说。

却听不远处有人以生硬地汉语吆喝道:什么人?!她顿时吓了一跳,不由分说的,将昭宁公主拉了,从一旁的巨大铜鼎之下躲闪而过。

逼仄狭小的永巷中,宫灯稀稀落落,游丝移魂一般,照不亮巴掌大的一片地。

疏着一手抱了襁褓,另一手轻扯昭宁公主,两个妙龄少女在黑暗中瑟缩躲藏,耳听着远处的异族口音,只觉得恐惧一阵阵逼上来。

昭宁公主仍有些神思迷乱,浑浑噩噩的任由疏真扯了前行,到了一处更为偏僻荒凉之地,蒿草在墙缝里长得老高,乌鸦也在瓦砾中嘶声厉嚎,她打了个激灵,身上寒意更甚,悲伤、惊恐、焦急、绝望一齐袭来,她腿脚发软,喘着气道:这是什么地方?永巷……疏真的声音清脆如冰玉,在幽暗中听来,却给人莫名的安心,这是关押犯罪宫人之地,路径很是崎岖,又人迹稀少。

她走到一堵墙跟前,拨开一人高的蒿草,露出最底下一个小洞,随即回过头来,对着仍是茫然的昭宁公主说道:我们走吧!走什么----你是说,要从这狗洞里爬出去?!昭宁公主尖声嚷道,随即却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惶打量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我不走这疏真娓娓劝道:还请公主以大局为重,事急从权,略微委屈一下……我不要爬狗洞……!昭宁公主的眼中闪过偏执狂热的光芒,这半夜的乍逢大变,亲人噩耗,无穷奔逃,已让她筋疲力尽,几乎要崩溃。

疏真正待再劝,却听身后有人阴恻恻笑道:你们不用爬狗洞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逃离-一轮弯月放出惨白淡银的光华,随即便隐没在重重云絮之中,蒿草中半昏半暗,鸦雀的枭叫声宛如鬼哭。

疏真浑身一颤,脊背上只觉得一阵火辣,手心里却沁出冷汗来,她顿住身形,缓缓转过身,只见一道魁梧身影披了半边裘衣,半边黝黑膀子赤露着,嘲笑口音却是带着生硬的异族腔调,咧嘴大笑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原来这里还有两个小美人……那人应该是狄人将领一类,酒气混合着血腥的秽气,在暗夜里熏染过来,昭宁公主一声干呕,却是连清水也吐不出来。

疏真冷冷地凝起眉,黛眉斜飞之下,竟有说不出的沉静气韵,她不动声色的,扯了昭宁公主到身后,将手中襁褓递给了她,随即却好似害怕到了极点,瑟缩着向后退。

那狄人哈哈大笑着,醉眼贪婪地扫了两位少女,随即便盯在了疏真身上,这么娇滴滴的小美人,何必去爬狗洞……疏真嘤了一声,好似极为害怕,背靠在了石墙之上,有意无意间,她玉颈下锦衣半滑,露出一大片滑腻雪白的肌肤,在黯淡星光下,带了几分珠玉般的柔光,让人心中一荡。

那狄人舔了舔嘴唇,眼光因**而暗沉了几分,他随即便扑了上来。

你不要过来……!女子柔弱无依的声音,却更激起了他的征服和肆虐欲,他哈哈大笑着,黝黑带茧的手伸入衣领中,正要一逞兽欲,下一瞬,他的狞笑凝固在了脸上,逐渐化为不敢置信----你----!月华在此刻脱出云霾。

流泻而下。

明暗之间。

肢体地交缠中。

有金光一隐而没。

疏真喘息着。

很是费力地从这人脖颈处拔出半把金绞剪。

随即便有血涌如泉。

当啷一声。

剪子从她手中落下。

她地秀眉微颤着。

终究咬了咬牙。

唤了几乎失神地昭宁公主。

我们快走!两人踉跄着蹲身而下。

昭宁公主浑浑噩噩地在地上趴行。

手中小皇子几乎要落到泥泞之中。

疏真在后边助推着。

终于送她穿过了狭洞。

疏真大口喘息着。

正待爬过。

却只觉身后有人用力扯住衣领。

浓重地血性味萦绕左右---粘腻地手指掐住了她地脖子。

狠狠用力。

几乎要让人窒息!眼前直冒金星……整个人仿佛被水没顶……这一刻她仿佛发了狂似地。

用手中地刀剪朝着身后拼命刺去。

任由那鲜血喷了自己满身满脸。

一刀……两刀……数十刀过去,死掐的力道终于减弱了,她用力挣脱开来,大声咳嗽着,咽喉疼痛的几乎发不出声----最后回眸,是那几乎已支离破碎的狄人尸体!月光越明,从狭洞中钻出来的轻盈身影,却仿佛沐浴在血雨中一般,吓得昭宁公主又是摇摇欲坠。

自御厩中牵出两匹骏马,两人极为狼狈的策动缰绳,穿过朱雀大街出了城门,却只觉得暗夜中星辰黯淡,完全不辨方向。

疏真不敢走官道----那里定是有狄人驻守,然而两人胡乱向西一个时辰后,却更觉四野茫然,藤蔓丛生,荒凉不见半丝人烟。

沿途零星有百姓的屋宇,却已被烧成了废墟,两人皆长于深宫之中,对外界地理环境毫无了解,凭着一星半点的光线,却发觉已跑到了一条湍急河流边。

这是灞水……还是洛水?疏真竭力回想书中的记录,却颓然发觉自己根本只是胡猜---纸上谈兵终究只是笑话。

两人正在发楞,却听旷野之上,竟渐渐传来了人声呼哨,一答一和之下,隐约透出火把,却是不觉安心,只存诡异。

不好,是山匪来了!疏真想起一事,顿时面色惨白到极点。

第一百二十四章 山匪她服侍昭宁公主去给柔贵妃请安之时,曾经偶遇今上,闲谈之间,曾经提起京畿有灾民云集,随为首者揭竿而起后,便聚啸山林为匪,逢有司追缉,便化为山民,让人防不胜防。

火光越见闪烁,人声呼啸间,粗鲁汉子的笑骂声逐渐传入耳中,及人膝盖的乱草随风轻晃,好似也被这一幕惊吓。

一阵马蹄声疾响,虽然声势浩大,却也显得混乱参差,人影憧憧而来,火光中逐渐逼近---服饰各异,有些甚至一眼看出是抢了女子的衫衣改的。

为首者打一声呼哨,顿时骑队围住了这里,有人用长矛戳着乱草,吆喝道:出来!少女的长裙在草间拖曳,那流光珠霞的色泽被火光一照,宛如萤月,山匪们对视一眼,眼中都有莫名的雀跃。

乱草被拨开,一双少女宫裙散乱,警慎地靠在一起,美眸中有水气微露,火光照得耳边明月铛耀眼无比,更衬得花容月貌。

粗鲁大汉们轰然大笑着,有人上前来,不由分说的打飞了疏真手中的刀剪,随后将两人五花大绑,捆在了马后。

这婴孩怎么办?看他穿金带银的,也许有家人来赎,也带上吧!话未毕,一行人便朝着远处的重山深处而去。

紧的勒进肉里,一天没进水米的嘴唇干裂出了血口,疏真舔了舔嘴唇,再看一旁的昭宁公主,却已是哭得累了,依然昏睡过去。

山匪并未对她们有所不轨---实在是因为抽不出空隙,京城被狄人奇袭攻破,满城百姓都惊恐哭号,有胆大的已然从半禁的城门逃了出来,狄人忙于掠劫,便也没有阻拦。

这些百姓大多家境富庶,到了城外却被早已等候的山匪们盘剥一空,他们是欲哭无泪,山匪们却是乐不可支,连淫辱女子也抽不出空来。

不能坐以待毙!疏真咬牙忍住饥饿地眩晕。

随即将手上地绳索靠在门槛处来回磨平。

皮肉先是剧痛。

随后便是粘腻----大概连手腕都磨破了。

两个时辰后。

她几乎脱力。

却终于解开了绳索。

她随即推醒了昭宁公主。

后者勉强站起身来。

却顿时泪如雨下。

父皇……母后!我要回宫!疏真被她这一叫吓得魂飞魄散。

连忙上前捂住了她地嘴。

公主小声。

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昭宁公主狠狠挣脱了她地手。

瞪了她一眼。

随即便拎了裙摆。

就要发足狂奔。

公主且慢……小殿下还在这帮贼人手里,须得寻回才是。

昭宁公主勉强停住,面色却甚是难看,她愠怒着,压低了声音呵斥道:那你还不快些把他抱来!疏真默不作声,拉了她在后院搜寻,好半晌,才在一堆茅草中找到了那个襁褓。

皇子居然毫发无伤,也不苦闹,一双大眼圆溜溜乱转,实在讨喜。

疏真一把将他抱起,感觉着怀中那柔嫩小手在脸上比画,几乎要落下泪来。

趁着他们大半外出,我们赶紧离开!两人正要悄然潜走,却听前面大院里一片人声轰闹,不远处甚至马蹄一片大乱,随即竟有惊叫声响起,声音充满惧怕和诧异。

不好了,大头领……官兵攻过来了!!!紧赶而来的小卒如此禀报道,他已是满身血污。

山匪头领一听这话,先是一头雾水,随即大怒道:你得了失心疯了么----哪还有什么官兵,他们都被狄人打散去见了阎大头领,是真的……他们说,要我们交出……交出什么?交出公主殿下……兵卒吓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公主黄昏的暮光逐渐暗淡下来,山林间更见黑沉,有不知名的鸟兽在其中穿梭,发出扑棱棱的声响。

昭宁公主慌不择路,脚下却是被藤蔓绊了一交,顿时跌得下颌青肿,绣鞋也飞出老远,她再也忍耐不住,坐在地下啜泣不止。

公主,暂且再忍耐下吧,我们不能停在这……!疏真也是跑得大声喘息,她胃里空空,激烈奔跑之下只觉得眼冒金星,却仍要竭力劝说。

索性让他们杀了我好昭宁公主死也不肯起身,坐在地上泣声更大。

疏真一发狠,将她一把拽起,跌跌撞撞的朝前跑去。

荆棘在昏暗中刺入脚底,先是剧痛,随后却也麻痹了,崎岖的山路让她们三番两次摔倒。

天边皎银弯月升起,身后的马蹄声却渐渐逼近,显出山雨欲来的不祥。

疏真与昭云公主抱了小皇子,慌不择路之下,居然来到了一高崖,还来不及喘气,身后的追兵居然上来了!山匪的首领呼哧喘着气,带了一干残兵败将追了上来,他们身上都有火熏血污的痕迹,神色之间却更为狠戾!他们不再骑马,一步步逼上前来,口中不干不净的骂道:你们这两个贱人,有本事再跑啊!领脸颊抽搐着。

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好好一个寨子。

共有千余人马。

没曾想却被一彪着朝廷兵甲地锐军攻了上山。

打了个七零八落。

自己只带了少数亲信逃出。

这才得知。

来者竟是朝中勋贵地私兵。

为地便是眼前这一双华衣少女。

想到此处。

他恨不得将自己地脑壳狠捶几下——昨天便听到京城中传来消息。

宫中好似跑了什么重要人物。

还杀了个狄人将领。

狄人全城大索。

尤其不放过妙龄少女——自己早该有所警惕才是。

却竟然将个煞星绑了回去!他一腔怒火无处喷发。

便狞笑着上前。

好整以暇地看着两女不断向后退。

阴恻恻说道:再往后便是悬崖深渊昭宁公主已是欲哭无泪。

听到这一句。

却是除了浑身痉挛。

再说不出什么来。

疏真在一旁抱了小皇子。

却仍是冷静沉着。

竭力打量四周。

在寻找一线生机。

那首领冷笑一声。

正要继续逼迫。

却听山脚下传来整齐划一地马蹄疾奔声。

无一丝人声喧哗。

在暗夜中显得整齐肃杀。

难道还有追兵?他凑出脑袋看了一眼,却是几乎吓得一个跟头载下——山脚下微弱的火把,隐约可以看到玄色大旗上,斗大一个萧字,龙飞凤舞之下气度天成。

居然连萧家那个煞星也追来了!他只觉得口中发苦,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萧氏一向清高自持,唯一的公子年虽弱冠,却已在江州附近征讨了不少悍匪,对他们来说,却真正是如雷冠耳!他心下一发狠,情知唯一的下山之路被堵,萧家的家将更有不少高手,一旦让他们冲了上来,自己这一干人都休想活命了。

他脸上肌肉微微抖动,随即却眼一亮,不如以公主为质,换得平安下山之机!他越想越觉有理,趁着昭宁公主主仆心乱如麻,一个箭步上前,将两人拎在手中!放开我……!好大胆的贼子!两女乱声尖叫,首领眼神一眯,又见有小兵卒上前递物,却不再是金钱银票,而是磨得发亮的短刀!他把刀锋架在两人脖间,咬牙道:你们谁是公主?!回答他的,竟是诡异而长久的空寂,风中虫鸣更慎,弯月也显得凄冷。

昭宁公主抖成了筛糠样,沉默半刻后,她终于直起身,看向眼前这群凶神恶煞之人,嗫嚅了半晌,随即竟举起了她……她才是真正的公主。

她玉指所指之处,竟是身边的疏真!这一瞬,疏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一百二十六章 对峙簌簌山风从身边若有若无的掠过,阴凉入骨,让人几乎要打寒战。

昭宁公主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声调中的凄婉绝望让人闻之鼻酸。

她一把扯住疏真的袖子,抖成筛糠一般道:公主,我不是存心要说的……在视线不及的广袖之下,她的手一把抓住了疏真的手腕,冰凉的五指深深的掐入了皮肉之中——那样强烈的暗示,已是昭然若揭了。

深而锐利的疼痛从手腕传来,仿佛铁箍一般牢牢嵌入,如阴魂附体般无法摆脱。

疏真睁大了眼,仿佛生平第一次见到似的,仔细打量着眼前这服侍多年的主人。

缓缓的,她的眼中光芒逐渐黯淡,黑瞳幽幽之下,无声的叹息被吞入肺腑,她就那般低下头去,只余下轻轻一句,我不怪你……再抬起头时,她眼中已换了一副神情——目光熠熠,顾盼之间神光清贵,再不见一丝惧色。

我乃天朝公主,汝等意欲何为?一眼扫过,虽是轻描淡写,却已是镇定自若,气度不领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那笑容映在疏真眼中,却带着几分狰狞冷意。

下一瞬,他如拎小鸡一般提起一旁的昭宁公主,竟是不由分说的,一把将她仍下了山崖。

事出突然,疏真心中虽然有所警兆,却丝毫不曾料到他会有如此惊人之举,她脑中一片空白,拼命挣脱了钳制,跑到山崖旁——山下雾霭茫茫。

深不见底。

无尽虚空中。

只有若隐若现地少女惨叫声。

逐渐消失在山崖之下。

最后戛然而止。

疏真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

整个人都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死死抠住崖边巨石。

弄得双手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她好似听到自己开口。

嗓音嘶哑之极。

为什么……!那首领毫不在意地大手一挥。

值钱地人是你——千金之躯地公主殿下。

一个小侍女有什么打紧地。

再找就有了。

我们就这么几匹马。

带着这丫头也是个累赘!他眯起眼。

不怀好意地看着疏真。

嘿嘿笑道:只要把你交给石君侯。

我不仅性命无恙。

还能大赚一笔呢!他看了一眼她怀中地襁褓。

却更加得意忘形起来。

对了。

还有这小皇子——也值个好价钱呢!那首领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了。

哈哈大笑中气息熏人。

中人欲呕。

疏真眉头一凝,站起身来,望牢了他,眼中光芒冷锐犀利,几乎要化为星辰,将人灼烧殆尽——我不会跟你走。

那首领被她平静异常的语气一惊,随即却大笑,胳膊扭不过大腿,你最好不要吵闹……那就玉石俱焚好疏真的头脑在此刻无以伦比的清醒,她冷冷一笑,望定了他们道:你们尽可以过来用强,但是……她回首,望了一眼脚下的万丈悬崖,其意不言自明。

你不敢的……领的调笑在下一刻僵硬——疏真向后退了一步,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

只要我轻轻一跳,你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背上杀害公主的罪名。

疏真的声音几乎是镇定带笑的。

那些诸侯世族要掩盖自己的无能和见死不救,拿你们做替罪羊是最好不过了——你,要试一下吗?那样轻嘲带讽的言语,如风刃一般划过,众山匪大哗,却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强拉。

你想怎么样……!领咬牙问道。

不想怎样——与其跟他们合作,不如跟我合作。

少女的声音清幽淡漠,宛如冷泉流过心中,却带着魔魅的诱惑。

他们付得起的价钱,我也可以。

疏真听到自己如此说道,手掌中的汗水却已是粘腻一片。

那首领目光犹豫,已见明显动摇,就在此刻,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一支羽箭插在了他的背上,随即,有得得的马蹄声从四周涌起,宛如鬼神突然降临,让人愕然无法言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救美天边已是星辰黯淡,银河霄汉之间只余下浅白一带,暗走的天光却在下一瞬大亮——一轮明月从厚云的阴霾里穿出,光华照耀之下,玄色镶蓝的旗帜中央,一个萧字被照得皎洁刺眼,几乎要点燃每个人的瞳仁。

鲜血喷溅在地上,却已无人在意,众山匪大哗然之下,已有人要四散奔逃,全然不顾地上泥泞里正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首领。

慢着……我们这么跑下去,也会被萧家府兵所杀!有头脑清醒的在大声疾呼,众人喘着粗气,也觉得有理。

他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眼中都露出野兽一般的粗戾,竭力挣脱陷阱。

有人回过身来,更过人眯起眼,将失陷投到疏真身上,野兽般微黄的眼中冒出狂热的光芒。

下一瞬,疏真就被巨力推倒在地,有人拎了她的脖子,毫不怜惜的提了过来。

七手八脚的钳制中,小皇子在襁褓中醒来了,他不断啼哭着,男人身上的粗鲁汗臭不断传入鼻端,她费力挣扎着仰起头,皎华冷丽的月光直直射入眼中,刺痛之下,她眼睫颤动着,深深的闭上了眼。

我们要想活命,就要靠这位公主殿下了!有人勉强笑道,马蹄和甲胄铁鞍的撞击声已然近在眼前。

站住!色厉内荏的呼喝声响起,铁甲碰撞的声响随即骤然停止,夜风中浮现一种别样肃杀,沉凝静默之外,让人心生不安。

萧公子是吧……山匪中能言善道者上前搭腔。

十丈开外却仍是寂静无声。

你也看到了。

公主和小皇子都在我们手上。

你们要是再逼上前来。

这两位贵人地性命就保不住了。

你们想平安离去?淡漠而清醇地男音在暗夜里响起。

沉稳镇定中。

听不不出一丝波澜。

疏真缓缓挣开眼。

但见火把松明地逆光阴影里。

传说中地萧氏少主薄甲轻骑。

蓝袍下摆玄金缡纹在火光照耀下熠熠发光——一双黑瞳浓若锦墨。

华蕴神采。

虽然看不见面目。

却已让人心中一震。

山匪们仿佛被他的不怒自威的气势所摄,一时竟有些气馁,好半晌,才道:你们不再追击,我们到了平安地头再放人,这是两相合宜之事。

两相合宜……?轻轻笑声缓缓响起,萧策轻叹一声,你们现在放人,我不会追击。

谁还会相信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的话!一旁的山匪忽然暴怒,一跃而起,以手中的破刀片逼紧了疏真怀中的小婴孩,狞笑道:公主可以先还你,小皇子我们要先留着。

谁也不许动我弟弟!女音狂乱嘶哑,却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疏真抱紧了小婴孩,仿佛再也不愿忍受这逼迫,哆嗦着双肩站起。

她仿佛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半昂起头,向着大军一方哭号,将军快救我!她的婆娑泪眼,与萧策的黑瞳在半空中交汇——少女的美眸,在下一瞬缩成一点!半明半暗间,她朝他点头示意,他亦点头——时迟那时快,疏真朝前一扑,肩下竟主动戳入了那刀尖,她的双手同时高掷而出,凉缎襁褓在半空中划了一个极为惊险的弧度,稳稳的落入萧策手中。

血光四溅。

她痛极眯眼,不知这是敌人的血,还是自己的。

心头涌起极为轻松超脱的感觉——眼前好似有山匪咬牙朝自己砍来,刀锋的寒光带起凛凛冰凉。

她不闪不避,静静跌坐在地。

她只觉得筋疲力尽。

另一道长刀横架而来,堪堪挡住,却迫得她向后再退。

再退已是悬崖边缘。

她只觉得双脚酸软,再提不起一丝力气,刀光剑影中,她向后跌坠。

一只有力大掌将她拎住,随即,那一双神光内蕴的黑眸便到了眼前。

第一百二十八章 黄粱斜飞入鬓的浓眉下,那黑瞳近在眼前,宛如七彩锦墨,犀利中仍不失芝兰玉树的清俊。

他凝视着她,两人鼻尖之间不过一掌,彼此可以触及对方的气息。

疏真的苍白面容上,浮现出一道奇异的嫣红,她微微喘息着,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去,低声道:请放手。

仿佛是惊觉自己的逾越,萧策连忙放手,疏真却不起身,只是整了整凌乱的裙衫,踉跄着,一步步走到了悬崖边。

崖下风声呼啸,有不知名的鸟兽怪啸声,宛如老妇阴森咳笑,云雾飘绕之下,却更觉得深不见底。

风卷起她的衣袂,她静静凝视着云海涛生涛灭,随即跪坐在崖边,轻摇着手中小声哭泣的婴孩,却是一时静默了。

殿下受惊了……是臣来得太迟。

身后那道清醇男音终于开口了,言简意赅中,却是再真诚不过的歉疚。

疏真侧过脸望着他,仍是默然无语——这一刻,她却只觉得心痛如绞。

我……不是你要救的公主殿下。

这一句在她舌尖萦绕,逐渐化为更为苦涩的况味,却在彼此目光相触后,终究没有说出口。

强而有力地臂膀。

诚挚关怀地语气。

以及。

担忧怜惜地眼神……疏真心中一暖。

却更觉得酸楚。

胸口几乎要爆裂开来。

一路地颠沛流离、惊恐受难。

可曾有人问过一句半语?她闭上眼。

却觉得更加疲惫。

好似长途跋涉之人。

终于在沙漠中寻得一片绿洲。

那般轻松地虚脱。

她真地已经累了。

殿下……若是站不起来。

就扶着我地手吧!男子爽朗而毫不掩护地担忧爱护。

丝毫不曾在意男女授受不亲。

疏真地面色却更加苍白。

身形摇摇欲坠之下。

几乎要落入悬崖。

小心!萧策上前欲扶,却见少女轻轻摇头,雪色素裳虽然破碎凌乱,夜风中看去,却似一只憔悴而仙骨神秀的白鹤,正在危崖边高蹈飞舞。

那样不以生死为意的淡漠,绝望中的清淡凄迷,让人感同身受。

他一时看得呆了,随即,终于忍不住心中悸动,低声道:逝者已矣,生者却还要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疏真低头不语,良久,直到萧策以为她不会开口,她才幽幽道:皇室现在如何萧策目光一黯,全数无存。

疏真的头垂得更低,整个人都仿佛在颤抖。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眼,望向了深不见底的崖下——一个诡谲可怕的念头,从她心底升起,如鬼火,如灿日,不可压抑,不可控制。

她浑身颤抖更甚,身后萧策却是撕下了自己的袍袖,欲上前包扎,却又因她身份贵重,不敢上前亲手包扎。

他踌躇着,却终究走了过来,伤口的血还在流,且忍一忍痛,我为你敷药……并无什么华丽动听的言辞,那样果断坚毅的动作,却因手劲而温柔细致,好似对待易碎的宝物,那般小心翼翼。

疏真感觉着背后温热的男子气息,却更觉无尽倦意,她顿时泪盈于睫了。

她真的已经太冷,太累哪怕只是黄粱一梦,哪怕只是马上拆穿的谎言,且让她沉溺其中吧……她转过身去,微微笑着,将手放入萧策掌中,那样刚毅有薄茧的大掌,却正好将她的温腻细致包裹,珠联璧合一般。

我站不起来了,萧卿,你扶我起身吧……这样一句,默认了身份,却也终于,万劫不复。

此时,正是月华凉淡,静谧一片。

半睡半醒间,疏真只觉得浑身如火烧一般,那高崖边的一切,化作无数幻景飞舞,于她而言,却是最鲜血淋漓的讽刺。

只是……黄粱一梦而已。

只是,梦醒得迟了些。

第一百二十九章 缠绵她还是高烧不退……朱闻以手覆在她额头上,只觉得一片火烫,俯身看去,只见她嘴角起了水泡,仍在兀自喃喃,雪色容颜上蒙上了一层怪异的绯红,汗水从鬓间缓缓滑落,整个人都透着病态的憔悴。

三番两次的失血,内力受创,再加上心绪激愤——这一次,所有的伤势全数爆发出来,情况更是棘手。

叶秋轻声咳了一下,面色却也显得有些发青——他自己旧伤也未愈,彻底苦思研求药房之后,胸口也越发疼痛起来。

朱闻有些歉疚,连忙道:先生真是受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吧,这边有我看着便叶秋微微苦笑,所说的言语却是让朱闻心中一惊,我受累倒是无妨,只怕她目前的状况大大不妙,需有我上次提起的圣药一类才能有效。

话到舌间,他已然看见朱闻眼中一红,随即那神色却更让人战栗,狄人的水晶果是吗……无论什么手段,我都会想法弄到手的。

他咬牙说道,随即取过小几上的药碗,用小汤匙细细舀了,用银柄微撬开齿缝,小心翼翼的喂了几口,疏真无意识的呛咳,顿时吐出了大半。

朱闻剑眉一皱,俊容上居然掠过一道可疑的红色,随即将药饮了半盏,将她上身扶起,随即俯下身来,双唇相对之下,竟一口口渡给了她!如此饮了一盏,也不见药汁吐出,朱闻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他正要继续询问伤情,却听门槛外有人垂手禀道:二王子,王上赐下赤金甲十套,白银八万两,还有明州野鸭油羽缎五匹……朱闻耐了性子听着,听到最后有何首乌茯苓等物,不禁点头暗赞。

这些厚赐来自王廷。

既是抚慰。

又是燮王对次子地宠信眷顾地象征。

今日这一出传扬开去。

只怕又有人要评估王位地下落了。

朱闻心下沉思。

面上不禁冷笑起来。

如今满城混乱。

许多处宅院被毁。

更有半条街被黑衣蒙面人屠戮殆尽。

整个王城仿佛被捅翻了地马蜂窝。

人人惶恐。

纷乱之下。

竟是在谣传狄人攻入了城中。

朱炎先是召有司来责问。

随即城门领便在御前诅咒发誓。

没有一个狄人可以长驱直入城中。

细查之下。

竟发觉死者大都身份诡异。

经不住推敲。

颇有可疑之处。

这一下非同小可。

朱炎连慰问勋贵家属也顾不得了。

怒斥命令彻查。

顿时城中又是一片血雨腥此事摘了个干净。

燮王唤他前去。

大约是要仰仗他平乱靖宁地方。

他转身欲行。

却又回头深深凝视着疏真。

随即再次俯下身。

薄唇密密地相贴。

温香软玉一瞬。

随即。

毫不犹豫地起身而去。

疏真在浑浑噩噩中。

好似觉得温热地唇印在自己舌间。

那样缠绵深情——这是什么地方?神思飘渺之下,她不禁回味起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伤心迷乱之下,好似又回到了当初那一幕。

帝都郊外的灞原之上,正是紫苜花盛开之时,一男一女并肩而立。

风吹得花瓣纷飞。

拂落肩头,竟也一无所获。

男子忽然道:公主殿下……他顾盼之间,冷峻俊逸的气质让他整个人都仿佛浸润在彩霓之中。

眼下狄人被我们所败,正是趁势追击之时——只可惜,新朝初立,不能穷追而他仍在说着,疏真却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情动之时,彼此的唇便再无一丝缝隙梦中的飞花柳絮,宛如昨日一般清晰,疏真仍清晰的记得,自己曾低低唤了一声萧策。

第一百三十章 揭穿--那样的四目相对,心魂契合,仿佛此时此刻便是永恒,之后有多少风刀霜剑,生死一瞬,都不过是等闲而已。

但世上终究没有永恒,不须沧海桑田的变化,转眼之间,一切便灰飞湮灭,什么也不曾剩下。

疏真连续咳嗽着,苍白面庞上带上了几分病态的嫣红,整个人看起来憔悴瘦弱得皮包骨头。

叶秋凝视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先前那个明丽飒爽的小师妹……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冤孽……风吹过,天气越发转凉,落叶翩翩,从枝头飘飞而下,落到窗棂上,越发让人觉得萧萧淑容下死命绞住了被角,听着奴婢们从宫外传来的消息。

她的面色在灯烛之下,显得有些青幽,一双妩媚美眸闪动着可怖的光芒,整个人都似妖姬鬼物一般。

她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眼角眉梢都带上了颓然,白瓷肌肤上的条条细纹也越发清晰,欧阳瞻完了……她又吐了一口气,声音沉重之下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的阴森,这个不中用的东口中虽然如此鄙夷,但思及他背后的萧策,以及暗中潜藏的众多细作,她心中仍是不寒而栗——欧阳瞻仰握有如此庞大的势力,却仍落得这般田太过可怕了!她环抱住肩膀,仿佛弱不胜衣一般,打了个寒战,随即却更是咬紧了细牙,朱闻……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她随即想起方才侍女所说,燮王召朱闻在大殿密谈了一个多时辰,心中更是咯噔一声,脸上一阵抽搐。

无意识地绞着手中被褥。

直到绸料成了一条一缕。

她这才抬起头来。

发间流苏直垂而下。

明珠地冷光更让她地眼神凌厉摄人——朱闻。

你既然这么在乎这个女人。

我就让你尝尝焦头烂额地滋味。

她冷冷一笑。

随即唤过随侍宫人。

细声吩咐起来。

朱闻回到自家殿中已晚。

疏真正在床上极不安稳地翻着身。

冷流不断流出。

朱闻正要让侍女替她更衣。

却听疏真在床上细微呻吟了几句。

也听不清什么内容。

其中地凄厉惊惶。

却是让人心一颤!他心中一紧。

上前揭开纱帷。

却见疏真全身蜷缩着。

正在不住颤动。

她手掌几乎要握得出了血。

仿佛用尽全身地力气。

掐握住了什么。

大概是魇着了……朱闻如此想到,伸手试了试额头温度,说了一句还未退烧,却只见玉手一翻,死死的抓住了什么的手腕!疏真又陷入了梦境。

半明半暗间,这是一间辉丽的正殿,飞檐斗拱上细刻了九龙御天的图案,金丝楠木做成的大椅摆在正中,桌上湖笔端砚俱全。

明黄纱缦被风吹得四散飘飞,疏真斜躺在大椅之中,墨色瞳仁隐于黑暗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伸出手,雪白细腻的指尖上原本有做粗活的痕迹,多年的养尊处优,却也逐渐恢复到一双柔荑。

雪白的手掌,带出一截杏色衣袖,宽袍大袖的遮挡,也掩不住一双手的簌簌发抖。

她不由想起了方才与石秀的谈话,眼中更是带起无穷煞意——公主殿下,这么多年来……假冒鸾凤的滋味如何?石秀那总是带笑的眼,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让人脊背生出冷汗。

石君侯,你喝得太醉哈哈哈哈……石秀好似觉得不可思议一般,飞眉微动之间,便有人呈上一卷画像。

你仍是如此镇定,真是佩服哪——只是不知道萧大将军听到这消息,会是怎样的表情?!第一百三十一章 要挟明黄凉缎裱边的画卷上,浓浅工笔精致华美,却是一]4衣,发挽凤钗的少女,画师可说是笔意精湛,那少女娇纵任性的模样,裙角流霞般的锦缎褶皱,简直是栩栩如生。

疏真冷哼了一声,声音淡漠,却更见幽寒,石君侯,你给本宫看这幅画,是什么意思?明人面前不说假话。

石秀仍是满面谦恭笑容,他轻声笑道:这是公主殿下幼时的画像,画师虽然年轻,却仍把五官容貌画得惟妙惟肖。

疏真眉心一凝,仿佛九天之上有无穷阴霾在这一刻停驻,她黛眉微挑,眼中神光一盛,竟似有凛然杀意拂面而出,自从十年前狄人进犯京城,皇家宝物流落民间,便混杂了很多赝品,这幅画也未必是真迹。

瞒者瞒不识.——公主殿下,您以为当年的知情人都死于狄人之手,您便能高枕无忧了么?石秀仍是一派悠然,他.轻振袍袖,便从公侯的紫罗朝服中取出一物,在灯光下晶莹流灿,宝光闪烁。

疏真一瞥之.下,黑瞳在瞬间凝缩成一点,修长指甲狠狠刺入手掌中,她也浑然不觉。

七宝琉璃簪!幽暗灯烛下,她.死死凝视着这小小一支簪子,仿佛于暗夜中见到最熟悉的鬼魅,浑身血脉都为之冻结!这个物件……它,应该是随着.那个人一起落入万丈悬崖了。

她深吸一口气。

再看.向石秀时。

双眸已是一片冷然。

只那眼角眉梢地一抹谲红。

昭示着主人内心最深处地岩浆喷涌!真是笑话……!她凤眸一扫。

顿时连双眉都似飞扬起来。

那般肆意高华地姿态。

竟是让石秀也觉得有些胆怯。

拿这么一件宫中旧物到本宫眼前。

石君侯你是想说明什么?!她冷笑更甚。

杏色长袖一拂之下。

一方松鹤嬉戏端砚被扫落在地。

砰地一声。

发出响亮破碎声。

四溅地碎片划过石秀地脸颊。

顿时便沁出一串血珠。

石秀不慌不忙。

取出贴身巾帕。

淡定而缓慢地。

将脸上血痕擦去。

唇边地笑意在此刻看来。

竟是有些妖异了。

殿下又何必动怒。

死物不能证明什么。

那真人地笔墨呢?他又是一掏。

乃是一张叠成四方地宣纸。

其上笔迹娟秀。

可惜失之柔弱浮虚。

有些东倒西歪。

看那墨色崭新。

便知是方才所书。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疏真看着那从小熟悉的字迹,轻声念出,随即不禁冷笑出声,好一个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这确实是公主的手迹——石君侯你谋略深远,终究赢了本宫一筹。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这十年来,你冒充昭宁公主,建新军,平狄夷,镇诸侯,甚至被封为镇国神宁长公主殿下,垂帘临朝,真可说风光无双。

本君虽然棋高一着,却也在于机缘巧合,救了落难在外的真正公主——对此,本君也只好说一声抱歉了。

疏真看着他眼神中的一丝得意,缓缓闭眼,再睁开时,已是冷然无绪,既然真正的公主在你手上,石君侯你何不当众公开,也好做本朝第一股重臣?殿下难道不担心……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么?石秀双目含笑,仿佛看向自己即将捕获的猎物,更何况,您真的甘心将一切拱手让出?疏真心领神会道:你要什么?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

石秀朝她微微眨眼,很是暧昧的低语道:新近收复了不少被狄人占领的州县,原本的官吏和缙绅都逃走了,可说是无主之地,我石家虽然是天下有数的名门大阀,所有的封邑却实在太少。

疏真顿时大怒,一阵热血涌上脑海,这些土地都是天朝直属,乃是百姓赖以谋生的田地,从没有封给任何臣子的道理!您又何必如此动怒——还真当自己是天朝之主了吗?石秀的恶意讥讽,让她混身肌肤都因愤怒而转为微红!第一百三十二章 决断目光幽寒如箭,几乎要将对方射出一个洞来,僵持了)F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怒不可遏的情绪,沉声道:此事牵涉甚多,一时半会恐难如你所愿。

石秀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这我当然知道,我会耐心等你的好消息的。

他笑意加深,径自道:真正的昭宁公主也很有耐心,她在我别府中居住多年,一手刺绣颇为精湛——你若是喜欢,下次我带一幅给你。

哈哈大笑中,他躬身告退,礼数周全到无暇可击。

疏真看着他逐渐离去,目光中的煞意却越重,她只觉得掌心剧烈疼痛,她低下头观视,只见已是鲜血淋漓。

夜风从窗外脉.脉吹入,案台上烛光闪烁不定,她垂目默然,整个身躯却在格格颤抖。

哈哈哈哈…….  她低沉的笑.声,在深广大殿中,显得分外悲怆疲倦。

手掌的伤处再次皮开肉绽,她也浑然不顾,低声笑着,取下笔架一旁的裁纸银刀,眯起眼,感受着它的刺眼雪光。

到了这一步,.却原来,还是逃不过老天的拨弄。

想起方才的这一席对谈,她吹了.口气,凛然锋芒便将她额前之发吹断,黑瞳之中除了苦涩,渐渐浮上更玉碎天倾的决然。

昭宁公主……你为.什么非要回来呢……淡淡地叹息声中。

带着让人浑身起颤地寒意。

下一刻。

疏真听到中庭有轻微地脚步声。

正朝着这边而来。

疏真从幽思中瞬间惊觉。

这样熟悉地脚步声。

在薄雪上沙沙轻响。

传入耳中。

是那样地温暖。

萧策……她抬起头。

盈盈美目中。

闪过惊喜地复杂光芒。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笑容有些滞意。

这么晚还在看奏折?萧策星目一闪,心疼的轻责道。

他随即敏锐的感受空气中的阴霾气息,皱眉道:怎么了,有不顺心政务?疏真微微颔首,凝视着他俊朗刚毅的眉目,心中却是莫名一酸,还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不说也罢……话未说完,一件轻羽罩袍便披在她的身上,萧策俯下身,替她系好绳绦,轻声道:夜已经深了,你也该睡了。

他取过桌上未完的奏折,将它们分门别类收好,然后挽了疏真的手,两人一起走出勤政殿。

夜凉如水,两人漫步在宫道之上,彼此之间的气息都可以感觉到。

石秀刚才来过?嗯……疏真的笑意带了一丝苦涩,随即却很快隐没,她笑靥如花,贴着萧策耳边呵气,你吃醋了?萧策的面上现出一片红晕,眼中的宠溺却是清晰可见,你的品味还没低到如此地步。

哈哈哈哈……疏真放声大笑,几乎要将胸中郁积的块垒吐去,她笑意盈盈,眉眼顿时色若春晓,毫无平日的端华威仪,萧策居然看得有些痴了。

你在看什么?热气在他耳边吹拂,不似挑逗,倒象是调侃捉弄,萧策也不回头,单手抱住恶作剧的身边人,将她环在胸前,两人顿时再无任何空隙。

石秀若再给你添任何难题,我便将他府兵的所有俸禄都浮没——长江水道湍急,浮没一两艘补给也是自然之事。

他的声音一本正经,说的居然是如此犀利歹毒,倒是让疏真扑哧一声笑倒,简直直不起腰来。

萧策眼中暖意更浓,有什么烦心的,也不要老是一个人操心,吩咐下面人奔走便是。

我明白……疏真伏在他胸前,不知怎的,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她的声音有些含糊,萧策,假如……嗯?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不是公主,而是一个平凡女子,你还会爱上我吗?第一百三十三章 恶名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萧策的轻微不悦,使得胸膛也微微震动,先帝所出公主甚多,早在变乱之前,便有意将其中一位下嫁于我。

你答应了?萧策瞪了她一眼,轻拧脸颊一记,笑道:当然不曾……我有幸见过几位公主,那样的仪仗排场、行事做派……只会让人感觉齐大非偶。

那什么又与我纠缠不清?疏真反捏了他腰间一记,问道。

我们初见时,你在悬崖边的摸样……萧策回想起当初,下意识的,将胸前身躯抱得更紧,那般坚韧悲的神情,现在想来,仍然让人心疼……疏真乍听这一句,只觉得整颗心都是火热,然而,当她想起当初那一幕时,心中更蒙上了无穷阴霾,不由的颤抖了一下。

还觉得冷?不……她低下头。

深深埋入他宽大地朝服之中。

暗夜中。

她地声音听起来带些脆弱意味。

不复平日地冷静果决。

只是有些累了……暗夜中。

纱帷随风而舞。

将亲密相拥地两人遮在一处。

无尽旖旎风光中。

苏合香地沉凝将一缕血腥味压了下去。

疏真闭上眼。

将冰冷地脸庞埋入温暖宽厚地胸膛。

浓黑地眼睫在无人觉察地黑暗中微微颤动。

掌心略微凝固地血痂再次在激烈紧握下迸裂——我只是想握紧如今拥有地这一切。

即使坠落阿鼻地狱。

也甘之如饴。

尖利的指甲在黑暗中闪过凶险的冷光,一切随之归为沉寂。

疏真仍在昏迷之中,整个人好似在做着什么噩梦,一会喃喃自语,一会浑身痉挛。

朱闻取过桌上水盆,不断以湿巾擦拭疏真的额头,但她的额头仍不断沁出冷汗。

药已经灌下去了,为何还会如此?!面对朱闻的质问,匆匆披衣赶来的叶秋亦是无计可施,沉默了半晌,朱闻下定了决心,连被带起疏真,朝着中庭而去,备车,我要去谒见父王。

你这是做什么?叶秋倒是吃了一惊。

朱闻头也不回,夜色瞑迷中,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父王那里,有秘藏的风干水晶果。

叶秋一时恍然,随即却皱眉道:风干水晶果只能发挥一半功效,你何苦如此?只要能缓解她的痛苦,一切都是值得的。

朱闻远去的身影带起一阵凛然秋风,叶秋张了张嘴,却是如释重负的苦笑道:小师妹,真有人为你疯魔了。

宫门已经下钥,王几乎是从寝殿生生唤醒的,他并未大发雷霆,只是从王座中居高俯视着长跪在地的朱闻,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喜怒,水晶果乃是内库中无上珍藏,你居然要寡人为了你一个侧室而用?是。

朱闻一动不动,任由膝盖酸疼得有些失去知觉,仍是巍然不动。

疾风呼啸声从耳边袭过,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朱炎冷笑道:你是被那个女人迷昏了心!朱闻任由耳边血痕流下,却是擦也不擦,儿臣如今心智无比清醒,他停了一停,随即微微抬起头,眼中闪过让朱炎警惕的犀利光芒,听说最近那个剩下的朝廷使者天天在宫里大放厥词?不等朱炎回答,他的笑意越发冷戾,儿臣不才,倒是愿意做父王手中的这把刀,给朝廷一点颜色看看。

朱炎顿时目光一闪,明白了他的意思,彼此都是聪明人,他定了定神,只觉得荒谬可笑,为了那个女人,你居然愿意顶下这个黑锅?朱闻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这个恶人总要有人来当。

停了一停,他最后道:只是那颗水晶果,还请父王先赐予我。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使闻虽然未曾抬头,却仍能感觉到朱炎那森冷锐利的眼光,良久,才听到朱炎叹息一声,仿佛怅然若失,却又带着些不易觉察的轻松,罢了,依你所愿……朱炎说完,凝视着起身告退的次子,心中却并不如表面上那般震怒,甚至是如释重负的微微一笑,有在意之人,就意味着他还是有弱点的……徐陵安坐侧殿,虽然已是仲秋之季,却仍执了柄乌木大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挥着。

礼宾司的官员已是额头见汗,声音也因反复解释而声嘶力竭,这次王城骚乱,乃是狄人奸细所为,来自京城的客商和学子死伤众多也是一件憾事,尊使纵然悲伤,也不该迁怒我国!徐陵眼波带些轻佻邪气,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径自扬声笑道:可真是希奇哪,王城的普通百姓没伤到几个,朝廷的客商学子倒是出了这么多意外,大人觉得这合理吗?他声调讽刺带怒,心中几乎乐开了花,这次事起仓促,王城中四面起火,他很快接到眼线报告,竟是萧策在王城的暗底人马被全歼了——消息若是传回京城,石秀大人定是会惊喜交加!他心中畅快,口风却越加凌厉,王殿下连我天朝的子民都不能善加保护,不觉得太有愧于圣上了么?他说得甚是大声,廊外来往官员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来,徐陵却深谙其中诀窍:他闹得越是激烈,回到京城后,他便越能博得刚直不啊不畏强藩的令声,只怕御史中丞的位置也会落到他的头上。

说得真好!日光有些刺眼,从门外有人信步跨入,直到那身玄紫蟒服在眼前灿然生辉,他尚未反映过来,顿时就被一掌掴得眼冒金星。

有腥咸地液体从口鼻中流出。

伸手一摸竟是满手鲜红。

徐陵正是风光得意。

被这一巴掌扇得近乎灵魂出窍。

半晌都几乎不敢置信。

你……你居然敢……!他咬牙切齿地怒喝。

拔出背上长刀就要拼命。

却被朱闻一脚踹了开去。

头撞在地上顿时披头散。

本君为什么不敢?朱闻地声音带笑。

肆无忌惮中带着笃定地傲慢。

眼神只能用凶残桀骜来形容。

徐陵先前还曾私下调笑他长得好。

此时却好似看见了恶鬼。

浑身都好似浸在冰水中一般。

完全不能动弹。

你言辞无礼。

再三侮辱本君父王。

对我国更是多有毁谤——你如此跋扈嚣张。

朝廷地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我正是替圣上好好教训你!朱闻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从惊怒中醒来的徐陵怒不可遏,他气得面孔抽搐,我乃天使,你这是对朝廷挑衅!朱闻的回答是一脚把他踹出了侧殿,整个人倒卧在门槛外,被人指点着吃吃低笑,徐陵手中长剑又出,一只带着赤红玉髓的手掌伸出,两指一夹,长剑顿时动弹不能。

限你今天日落前滚出王城,否则就等着成为苍鹰的食物吧!朱闻的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嗜血,徐陵茫然起身,脚下一个踉跄,却顿时又引起轰然大笑。

朱闻抱臂站在廊下,带下黑肆意飘扬,好似很是潇洒不羁。

他看着有些头脑清醒的官员们那惋惜惊异的目光,知道他们是觉得自己卤莽了——殴打朝廷使,这是天朝破天荒第一次,就算不被王责罚,成为储君的希望却是越渺茫了——要登上王位,朝廷的册封是最为关键的一环。

他嘴角微笑,好似想到了所有,又好似什么都没想,过了片刻,便起身回自己的殿所,看热闹的人们也就一边议论着,一边四散走远。

为了你,暂时离那个大位远些,也不算什么……朱闻的低语,低得连他自己都几乎不曾听清。

第一百三十五章 鬼胎真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仿佛在烟熏火燎之中,昏然中很多的梦境一闪而逝,半睡半醒间,好似有人把什么冰凉干瘪的东西放入自己口中。

无法吞咽的痛苦只是一瞬,随即有热烈的唇舌将东西渡入喉咙深处,那般缠绵爱恋着,小心翼翼,如珠如宝。

她好似听到有人在说什么水晶果,但转眼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境——幽幽冷风从窗外吹入,两旁银鹤双枝的宫灯被风吹得颤然欲熄。

你先前的条件,我答应你了。

疏真低声说道,声音中听不出什么喜怒,却也不象沮丧屈服的模样,这倒引得石秀多望了她一眼,殿下……真是识时务为俊杰啊!他拖长的声音里,带着居高临下的揶揄和调笑。

疏真不为所动,微微挑眉间,浓若点漆的双眸淡淡一扫,竟让石秀的笑容也为之慢慢收敛。

疏真端坐椅中,声音不疾不徐,既然是交易,也该有个礼尚往来的意思——石君侯你该做些什么,自己心里也有数吧?石秀露出洞察一切的阴险笑容,殿下不用担心——待昭命一到,什么真假公主,都不会有任何风声传出,这一阵天气多变,别院里死个把女眷丫头,实在也没什么希奇,拉去城西化人场便是。

两人对视一眼,黑眸中不约而同的闪过冷光,虽然各怀异思,表面上却极为畅快的笑了。

疏真端坐如仪。

轻轻吐出一口气。

玉帘轻晃间。

只觉得窗外无边夜雾笼罩下地重重宫阙。

更带上几分阴寒瑟意。

她紧了紧身上地披帛。

无声无息地笑了。

石秀这样狡诈阴沉地人。

根本是不可相信地。

谁能相信他会将这个把柄轻易毁去?如今答应他条件交换。

不过是暂时麻痹他地警觉。

拖延时间——疏真想到此处。

玉齿在唇边紧咬:此时此刻。

自己地刺客大概已经顺利达成目标了。

她雪白脸庞上浮现一道不易觉察地冷笑。

款款轻声道:那么。

本宫就多谢石君侯了。

她地声音不似平日般清冷。

而是染上了脆弱和踌躇。

石君侯。

本宫地身家性命。

就全托付在你身上了。

这可不能出什么差疵啊!殿下放心,石某岂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石秀的信誓旦旦在疏真耳中简直是笑话一桩,但她不动声色的看着石秀,却似乎仍有话说,那个女人……她仿佛预言又止,她是怎么到了你的府上?石秀见她居然摆出一副聊天的架势,倒也不急着告退,其实这倒也真是缘分……他毫不在意的侃侃而谈,好似浑然不觉一旁的宫灯即将耗尽的光芒,十年前,我去山中狩猎,结果现猎户家中有一位重伤昏迷的少女,看她相貌不俗,便带入家中,让管家教养。

石秀说得绘声绘色,她先前只说是一般富家之女,近几年才肯逐渐吐露端倪——微臣素来有忠君爱国之心,听到这种骇人听闻之事,怎能不管不问呢?疏真听到此处,简直要冷笑出声。

石秀却不顾她眉间的淡淡厌蔑,仍是继续慷慨激昂,不过,殿下这几年匡扶社稷,实在也是功劳莫大,真要揭穿您,我也实在狠不下这个心……轻浮刻意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您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要是因为我一句话而身异处了,这可真是天朝第一惨事。

他话风一转,随即却化为惋惜,您也实在太过大胆,居然欺骗了世人十年,而没有任何人揭穿你——这么些年,萧大将军一直把你当成天仙一般供着,生怕唐突佳人,他要是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居然是如此卑贱的身份,该是什么表情呢?何必提他。

疏真仍是不怒,声音却次显出山雨欲来的压力。

石秀拍扇而笑,笑声震响了整个宫廷,这一瞬,疏真本能的感受到凶险——石秀手中黑扇轻摇,一下将屏风推倒,雕梁画栋的精湛红木背后,竟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昂然而立第一百三十六章 旧帐真仍在昏睡之中,她好似梦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嘴唇开阖间全是无声的呻吟。

原本火热滚烫的身子却逐渐变得清凉和缓起来,水晶果似乎挥了效用,她的呼吸也平静下来。

纱帐仿佛被人轻轻揭开,有了动静。

一双略有皱纹,但仍保养得很好的手小心翼翼的揭开了纱帐一角,她手中的汤药在黑暗中冒着诡异的白气。

血红色的石榴珠花在暗处熠熠生辉,颤巍巍抖动着。

药碗逐渐靠近了疏真唇边。

什么药这么香啊?突兀的一声轻问,却把此人吓得一个哆嗦,碗里的药泼在锦被上,得一片湿润。

她骤然回头,却见暗处有人双手抱胸,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那人手一挥,宫灯顿时大放光明,那样含笑的神情,却让人觉得心生寒意。

叶秋笑吟吟看着浑身哆嗦的华服老妇人,我说这位婆婆,还没到冬天,你就抖成这样,该看大夫了吧?他摸了摸鼻子,笑道:差点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

他随即上前接过那只碗。

略微闻了一口。

笑意越加深。

这么下三滥地毒药是谁给你地?顺贤老夫人仿佛吓得灵魂出窍。

讷讷道:是王后娘娘……叶秋啧啧有声道:你说得还真顺溜——这么痛快就招。

十有**是谎话。

顺贤老夫人被他调侃得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王后娘娘不愿二王子沉迷此女。

我也是受她之命……你若是愿意。

可以继续编下去。

叶秋毫不在意地一笑。

手中丝绳射出。

老夫人顿时被五花大绑。

悬吊在了梁上。

我是客人。

也不好越俎代庖。

就让二王子来处置你吧!朱闻回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老夫人口吐白沫被挂在房梁上,又急又气,已是奄奄一息。

你留她一人在床上昏睡,还真是放心。

叶秋微微讥诮道。

朱闻面色都不曾稍动,若不是有你在房中,我的人分布在回廊各处,根本不可能放她进入。

总之,你们就是彻底把这烂摊子推给了我!叶秋气极而笑。

朱闻没有再与他多说,径自走到顺贤老夫人跟前,你来做什么?老夫人喘息着,眼白略微上晃,仿佛一口气喘不上来,是王后让我……容我插一句嘴,王后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起码是个识时务之人,你非得害她承担这愚蠢毒妇之名,不觉得太不厚道了么?叶秋嗤然轻笑道,眉梢讥诮之意更重。

朱闻点了点头,直接道:萧淑容这次是狗急跳墙了么?老夫人诧异到了极点,这次是真的快要昏死起去了,你……你怎会知道……朱闻的眼神一深,嬷嬷,你在我身边服侍这么多年了,名义上是替王后照料我,实际上,你有意无意间,到底说了多少于她不利的言语?你和你背后的主子,是巴不得我们母子相残吧?老夫人的脸剧烈抽搐着,间那枝珠花出血一样的光芒,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闻冷哼一声,王后放你在我身边,也是为了就近监视控制,可是她却不知,自己用错了人——上次你就把事情推到她身上,这次故技重施,真以为我不会找她对质么?!他眉头一皱,萧淑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多年前就背叛了王后?老夫人咬紧牙关,一字不吐。

一旁的叶秋等得不耐,终于开腔道:这事我倒是听说过一二……他迎着朱闻探询的目光,笑得有些古怪,据说,多年前王后还得宠的时候,这位老夫人曾经是她的得力侍女,那时王上常去她宫里,都是由这位老夫人在一旁伺候用膳的。

这一来二去的……他仿佛穷极无聊,对这些宫廷传言居然津津有味,据说王后看出了苗头,没等王上有所行动,就很快就借着照料二王子的当口,将她明升暗贬到了你身边。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事发闻见他居然兴致勃勃,眼神不免有些古怪,你是从的?叶秋微微挑眉,宫里的女人闲极无聊,什么陈年旧事都被嚼遍了,我为她们诊疗时听得多了,便记住了。

$*-*$他们两人一言一语,浑然不将顺贤老夫人放在眼里,老夫人喘着粗气,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胡说!是不是胡说,你不妨去跟王后娘娘对质……朱闻的声调满是讥诮幽冷,他淡淡扫了一眼,老夫人顿时感觉如针刺一般,仿佛承受不住压力,她的面孔剧烈抽搐着,嘶声喊道:是王后逼人太甚!她唇角泛白,眼光灰中透黄,双手无意识的好似要狠狠撕裂什么,她见王上对我有意,就把我调去做你的保母,把我赶出了宫!这还不算,她还对我下毒手,在我的茶里下了使容貌变丑变皱的药——你看我这模样,我才四十出头啊!老夫人双手抖成鸡爪一般,眼中几乎要射出毒箭,她扭过头,险些把朱闻的脸划出血痕来,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儿子!朱闻轻巧闪过,冷声道:于是你就投靠了萧淑容么?你没本事找她晦气,就在我府里兴风作浪!母债子还,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要不是因为有你,我本来可以不用离开宫里的!叶秋在一旁听得有趣,冷笑着插嘴道:你醒醒吧,要赶你走,什么借口不能用!朱闻倒不见多少愤怒。

萧淑容也快驴技穷了吧?用后宫那些上不了台面地诡计来对付我。

实在好笑!他一甩袍袖。

老夫人顿时跌出一丈开外。

苍之下老态毕露。

仍在喃喃诅咒着。

侍从应声而入。

将人拖了出去。

前**瑗夫人听到动静。

姗姗而来。

却见到这等吓人场景。

不由地颤声问道:君侯。

这是怎么回事?朱闻看也不看她一眼。

微微朝地上扬了下颌。

你不妨问她。

瑗夫人惊讶地看了一眼。

美丽杏眼中闪烁不定。

朱闻也懒得去想她会跟朱炎禀报什么。

只是冷声道:闹也闹完了。

看也看够了。

你们也该离开了。

他随即又吩咐侍女替疏真换过床上被褥。

侍女们将略微濡湿地寝具换过。

忽然出惊喜地叫声。

昭训地高热退下去了!疏真的梦境仍在继续,一开始无所不在的火热感觉逐渐清凉下来,她感觉自己轻吟了一声,随即那些如魅似幻的梦又涌了上来……风吹得帐幔四散飞扬,屏风倒地的巨大声响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屏风后出现之人,蓝袍下摆玄金纹在烛光照耀下熠熠迷离——原本浓若锦墨的黑眸不复犀利,只是那样深深的,冷冷的凝视着她。

是你……疏真身上的重染锦衣在风中瑟扬,间的珠玉彼此撞击之下,出清冷而绝望的声响,她身形摇摇欲坠之后,终于喃喃说出了这两个字。

夜正深沉,宫中的更漏声敲了三更,烛泪的残红在案头犹有余辉。

这一瞬,疏真却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微红的烛光晕染下,她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有一道苦笑浮上了她的面庞,仿佛有什么在这一瞬化为了粉碎——她细细的咬住牙,再没有什么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淡然,她的笑声显得支离破碎——你,都听见了?萧策挺拔的身形在青金石砖上投出长长黑影,一双黑眸深若寒潭,就那样静静的望着她,却是比什么言语都要凌迟人心。

你,终于还是听见了……一声叹息,疏真心中升起的,除了浓不见底的绝望,竟也有荒谬的轻松感——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颠倒似整个人都浸在冰水之中,疏真浑身发抖,眼睛却越亮得几乎刺眼,就那样凝视着萧策,不曾移开。

她的瞳孔深处倒映出萧策的身影,仿佛近在眼前,又好似渺远不可及。

风卷得帷幔临空乱舞,绸料摩挲的声响单调而重复,这一刻,大殿之中陷入了死寂。

清远侯,你都听到她说的了。

得意而轻松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刺耳,石秀终于开口了。

疏真的双眸因愤怒而剔透,斜斜一瞥,却听石秀悠然道:我早就知道,你这种狡诈阴险的女人是不可信,表面上与我虚以尾蛇,却是想拖延时间,让自己的刺客去把真正的公主殿下除掉——你真以为,我会与你交易么?他的笑声在此时听来,分外义正词严,疏真却只觉得可笑,我身为名门之主,国之栋梁,怎会与你这妖女沆瀣一气?!今日与你周旋,不过是设法让清远侯看清你的真面目罢了!疏真看也不愿看他那唱念俱佳的表演,只是幽幽的,看定了萧策,你终于还是知道了。

萧策眼中波光晶莹,任谁也看不出是泪、还是恨。

他就那样站着,惟有袖口的无风自动,显示他激越欲狂的心情。

我从来都没相信过……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仿佛无数雪晶盘旋于空中,疏真这一瞬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几乎要跌倒在地——我一个字也不曾相信石秀地话。

直到刚才。

你亲口承认……疏真望定了他。

勉强想露出一个微笑。

但眼角眉梢升起地。

却是说不尽地苦涩。

她张了张嘴。

好似要说些什么。

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你说话啊。

解释啊。

只要是你说地。

我都愿意相信!萧策低喝出声。

一拳擂在桌上。

木屑簌簌而落。

随即整张书桌裂成几块。

到了这一步。

我也没什么好说地。

疏真垂目说道,整个人几乎化为无笑无泪的冰像,这让萧策越发愤怒。

十年了,这十年你有无数的机会向我坦白。

这无数的机会只会有一个结果——冒充天朝皇嗣,足够让我被凌迟十遍。

我不认为结果会有什么不同。

疏真的声音虽然低哑,却一字一句听得清晰。

萧策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回,石秀在一旁听得真切,冷笑着说道:你还真会假装无辜——你谋害公主在先,假冒身份在后,凭你那狡诈阴狠的心计,此事早有预谋,只可惜天日昭昭,公主殿下侥幸没死,这才戳穿了你的阴谋!他随即对着殿外扬声道:殿下,如今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请您进入吧!由门边传来绸衣的轻微摩擦声。

环佩叮当中,有人身着宫装,行似弱柳扶风,袅娜娉婷。

出现在三人面前的却是一位羞怯轻颤的俏丽女子,她虽发佩累珠凤钗,华衣锦绣,一举一动却都温驯有礼。

她站定了,向着萧策深深一躬,咬唇低泣道:本宫全赖清远侯做主了!萧策一时不知如何是何,手忙脚乱的还了一礼,头脑里仍是一片混乱,却见昭宁公主瞥了疏真一眼,仿佛看见了极为可怕的事物,颤抖着躲到石秀身后。

殿下别怕,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你好生跟清远侯说说,他才能替你做主呢!石秀笑得好整以暇,眼角却露出一丝犀利光芒。

满殿寂静,只听昭宁公主哽咽道:那日山匪劫持,我这侍女自告奋勇说要替我挡灾,她说自己是公主,我还感动不已……谁知,她随即让那群山匪把我推下了悬崖!第一百三十九章 反目昭宁公主的哭声幽咽,隐忍中带着惊恐无助,任是铁石心肠的之动容。

疏真静静听着这哭声,不由得冷笑一声,笑声不复平日的凌厉,却更带三分狂傲讥诮。

霍然抬眼,她的黑眸与萧策深深对视——你相信她所说的?!她看到的,是刀凿般的冷怒眉纹,冷得几乎冻冰,下一瞬,萧策别过头去,好似看见了什么污秽不洁之物。

疏真只觉得五内俱焚,体内真气受此一激,疾窜乱走,一口鲜血涌到唇边,却是不愿示弱,生生咽下,只化为一声低笑。

几许悲愤,几许痛绝,几许自嘲,尾音已经嘶哑,却仍倔强低笑,几乎笑断肝肠。

笑声一停,她双眸金光一盛,垂腰长发无风自动,眉目之间竟是一片冷肃——好好好——!一拍之下,腰带化为护身软剑,束腕而上,轻颤之间光芒吞吐,竟是遥遥指向昭宁公主——深殿之中顿时被一片杀气笼罩,威狞深广之下,竟连石秀也觉得周身凉遍,昭宁公主早已面色惨白,嘤咛一声坐倒在地。

你……你阴谋败露。

居然还当殿行凶?!石秀虽有准备。

被这剑意当面逼来。

竟连话也说不流畅。

大惊之下正要呼喊。

却只觉眼前一黑。

竟是萧策脚步一挪。

挡在了他与昭宁公主身前。

你要做什么?萧策终于开口。

风声呜咽。

将他地声音切割得支离破碎。

疏真只是冷笑。

剑尖不动。

却有嗡嗡声破空传来。

流丽黑眸扫遍深殿。

接触到地三双目光。

有痛恨。

有恐惧。

更有……冷漠。

事已如此,还会有相信自己的一言一句呢?她目光凝聚在昭宁公主身上,后者虽然抖成筛糠,眼底闪动的算计仍不脱她的利眼。

事隔十年,这位娇纵而头脑简单的公主殿下,却也终于如她母后一般工于心计,只是道行尚浅,仍须修炼。

疏真轻笑一声,微昂起头。

她的双眼,只是凝聚在一人身上——即使是痛恨也好,总比这般冷到骨子里的漠视要好!放下剑。

这一声低而冷,冷得她再无半点思绪。

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么?萧……萧卿家!昭宁公主哆嗦着,却是顺势倚在萧策肩上,好似弱不禁风的吐气如兰,萧策一楞之下,单手一揽,终于使她站定,两人之间几无间隙。

这一幕却是让疏真周身血液再次逆流,她双眉一扬,剑势竟如星陨狂飙,朝着昭宁刺去。

所有的悲伤黯然,所有的绝望欲狂,都因这一幕而彻底炽燃,她知道石秀才是幕后黑手,亦知道此举很是不智,只是心中那根弦砰然一断,白热的火花便将什么都燃烧殆尽了。

这一剑一往无前,仿佛要将她十年的尊荣梦华生生撕裂,一寸寸化锦成灰。

这一剑,将是玉石俱焚。

谁是玉,谁是石?剑风轻如叹息,她在吉光片羽中轻笑自问,却终是无解。

剑吟如龙,交错而过的金戈光芒耀眼一闪,一切便归于平静了。

滴答……滴答……有水声轻响,在她耳边幻化成马蹄的旋律和洪鸣……戎马倥惚中,他与她,曾经联臂纵驰,这是过往的云烟,还是千疮百孔的如今?剧烈的疼痛从胸前飞速蔓延,一切的幻景都在下一瞬消失了,血流如泉,在满殿辉煌映衬下,格外刺目惊心——疏真就那样微微笑着,含笑看着萧策从她胸中拔出利刃,她颤巍巍伸出手,挣扎着,好似要抓住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无力的垂下了。

你骗了我这么些年!如今真相现出,还有什么话说?!这是萧策最后所说的一句。

利刃虽然离体,那刺入骨髓的冰凉,却仍深深的留在血肉之中。

那般的冰凉……疏真呻吟一声,从无边噩梦中醒来,却只觉无边冰冷,那样的寒意,好似永远留在了身上。

你终于醒了……她目光所及之处,朦胧的脸庞逐渐清晰鲜明,那样清秀凛然的男子容貌——朱闻……第一百四十章 变故王朱炎望着殿外缓缓飘落的第一片黄叶,只觉恍然一便已经结束。

燥热被秋风一吹,便荡然无存。

黄昏天光下,树梢的叶脉已经半黄,在风中摇摇欲坠。

朱炎长袖一拂,端起桌上茶盏,却发觉入手已是半凉,下意识的想唤萧淑容来添,却蓦然想起她被自己斥退,只得微叹一声作罢。

他轻咳一声,殿外有侍从躬身而入,替他换过冷茶,朱炎头也不抬,只是漫声问道:二王子率军走到哪里了?刚出城不久……侍从偷窥着他的脸色,又道:二王子行兵果敢神速,不久必有大捷,王上大可安心。

安心?朱炎不禁失笑,眉峰微微一凝,却是吓得侍从双手一抖,几乎将茶器摔落地上。

朱炎似笑非笑,低声道:你说得对,有这样出息的儿子,寡人确实该安心。

他想起先前瑗夫人所报,朱闻竟是与那个面女子同处一车,不觉微微皱眉,暗暗道:鬼迷心窍……但这样的鬼迷心窍,难道不该让自己更加安心吗?朱炎不禁如此自问。

他随即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这个让自己骄傲而警惕、疏远又亲近的二儿子。

殿外有急匆匆地脚步声。

不用分辨。

朱炎就知道是三子朱瑞。

朱瑞仍是如往日一样。

端着一碗药大步而入。

那日地毒药风波之后。

他仍是如往常一般。

为朱炎亲伺汤药。

丝毫不见有避讳之意。

所不同地。

却是他事必躬亲。

不再让任何人碰触汤药。

熬药需要两个多时辰。

每日如此繁琐异常。

朱瑞却丝毫也不见不耐。

每日都是准时出现在王殿。

让所有臣子侍卫都暗自敬佩。

父王。

最近天气转凉。

您旧伤未愈。

还请多加保重。

朱瑞地话虽然平实。

却让朱炎神情转为柔和。

他笑着安慰道:寡人自幼打熬得好筋骨。

还没这么虚弱。

父王!朱瑞正色争辩道:您一身干系国百年气云,最近又两度受创,正该好好调养,怎可如此轻忽?朱炎发觉儿子颇为认真也略为愠怒,心下一暖,笑着拍了他的肩膀道:依你还不成么,有你这位未来的大国手为寡人调养,还怕不能长命百岁吗?朱瑞有些腼腆,脸有些发红,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却是满面诚恳道:我听说最近四弟哭着要母妃……朱炎面色一沉,正要说话,却听殿外有轻健脚步声疾来,随即有响亮禀报:王上,京城有旨意前来!这个时节……朱炎暗自狐疑——再过半月,他便要按照惯例上京朝觐,此时此刻有诏书前来,到底是意欲何为?****疏真仍有些目眩,仿佛仍沉溺在方才那梦境旧忆之中,她身子有些微颤,勉强欲起身打量四周,却被朱闻按住,你继续躺着。

声音温柔关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疏真舒了一口气,继续躺下,朱闻替她把白狐褥垫掖好,疏真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却是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她目光所及,很快便看出这是在陈设华贵的车厢之中,细微的颠簸让她察觉这是在行进之中。

这是去哪儿?朱闻一笑,清秀面容中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疲倦,我们在朝北疆进发。

你准备去对战狄人?!疏真微微蹙眉,正要继续问他,朱闻却仔细看了她的脸色,笑道:我去让叶太医来看你。

他也跟你上路?你的伤需要他随侍。

淡淡一句,却隐而不说他为了让叶秋能进近照顾疏真,软缠硬磨的跟王要人的繁琐过程。

他掀帘开门而出,过了一会,叶秋进来,却是笑得有些狡狯,你真是魅力无穷啊……你想说什么?疏真挑眉问他。

朱闻为了你,把他爹视若拱璧的水晶果强要了来,硬是把你从阎罗手中抢下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难题叶秋说着话,眉眼带些惫懒的坏笑,窗外天光照拂下显暧昧,小师妹,你可真是倾国倾城的妖孽,父子两人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疏真眼风一扫,病弱中并不见如何凌厉,不知怎的,却让叶秋心中一寒,二师兄,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这么慢条斯理的称呼他为二师兄,大概她真是气怒了……叶秋正如此想着,却见疏真缓缓坐起来身来,抚胸又是低咳不止,不禁没好气道:欧阳瞻不过是只鹰犬,何必自降身份跟他拼斗——你不要命了么?他已经识破我的身份,不能容他活着离开王城。

疏真喘息着,却觉得胸肺间的窒碍轻松不少,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想起方才叶秋之言,却觉得心中一震,仿佛是喜悦,又仿佛是酸涩,百感交集之下,却是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

王城里怎样了?叶秋耸了耸肩,被你的人一顿烧杀,闹得人心惶惶——虽然死的大都是萧策手下的暗间,但这也是大大扫了王的颜面,如今王城里正在大肆搜查肃清,只怕你的人今后要潜伏也难,所以我替你拿了主意,大部分撤出,跟着这边的车队。

疏真静静听了,却突然幽幽的问了一句,虹菱的尸体呢?叶秋沉默了半晌,才道:朱闻替你找了块风景清幽的地,已经下葬了。

入土为安,再好不过……疏真微扬起脸,日光的光斑透过琉璃打造的窗壁,投射在她青黑的纹。

无怒无喜的语气,平淡说来,仿佛不甚悲伤,叶秋却分明看到她眼角有晶光一闪。

她正好撞到欧阳瞻手里。

你已经竭尽所能去救人了……他竭力思索着话来安慰。

却在看见疏真睁开眼后觉得嘴里一阵干涩。

再也圆不下去。

不。

确实怨我……如果我当时果断些对他下杀手。

如果我不是以言语扰乱他地神智……也许。

虹菱还能活下去。

疏真地微笑淡定而从容。

渺远地黑瞳深不见底。

她姐姐可霓跟了我这么多年。

也没得着好下场……那样阴冷地语调。

让人禁不住要打起寒战。

风从琉璃窗外掠过,呜咽的声响,让整个车里都安静下来。

叶秋眉峰一凝,冤有头,债有主,等你好了,一一去把这笔帐讨回便是。

疏真摇了摇头,只怕……萧策和石秀两班人,现在就已经焦头烂额了。

面对叶秋询问的目光,她的朱唇勾起一道诡谲轻笑,下个月,天下诸侯就要入京朝觐——没有我的私人印信,那位公主殿下,要怎么号令他们?****北地已颇有凉意,中部的京城却有些秋老虎的燥热。

萧策微一振袖,抹去额间的薄汗,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烦意,亲自在鎏金笺纸上写了几句。

随即,他听到身后重帷中有珠玉相碰的清声。

心中暗叹一声,随即回头,垂目,深深一礼,公主殿下。

萧卿何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温柔而略带羞怯的声音响起,可算是悦耳动听,熏香的宁氛缕缕而来,昭宁公主莲步轻移,在侍女簇拥下来到他的面前。

萧策垂下眼,没有看她的表情,只看到一双白嫩双手有些焦躁无措的绞着帕子,仿佛欲言又止。

萧卿……我们下诏延迟各路诸侯进京,是否会引得他们怀疑?昭宁公主的声音很是迟疑担忧。

这也是不得已的。

萧策想起几位较近的诸侯话中带骨的试探,心中升起冷怒,却仍耐心安慰公主道:遗失的那方黄金小印,乃是‘神宁长公主’的摄政象征,若是没有它盖在誓书上,诸侯立刻便要发现不妥,闹将起来,立刻便是滔天大乱。

昭宁公主几乎要将帕巾绞碎,都是我太过无用,才累得你跟石大人如此操劳……殿下说这些,真是折煞微臣……那方印章,说到此处,萧策的眼中闪过一阵阴霾,清俊容颜微微抽搐了一下,乃是之前乱政留下的难题。

昭宁公主好似冷哼一声,随即便敛住了,是那妖女太过狡猾!第一百四十二章 暗潮闻一行人队伍迤俪连绵,即使让大部兵将压后,前头]|7一里。

向北不几日,天气越发见凉,朱闻原先的封邑和宫室却是近在眼前了。

朱闻遥望着熟悉的建筑,正有些感慨,却有人快马送来一封书简,他略略一看,觉得有些奇怪,随口说了一句,京城那边给父王下了旨意,说如今边境吃紧,诸侯朝觐的日期延后——真是奇怪,朝廷何时这么看重我们国了,居然肯为我国之事把历行的日期推后?他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于是便不再放在心上,将信笺扣在车中矮桌之上,随即系紧披风起身,镶琅的车门一开,随即又关上。

疏真倚坐在车壁边,只着一袭月色掐青边的单袍,由于大病初愈,脸庞瘦得只有巴掌大小。

她眼中波光一闪,取过桌上信笺,一目十行的看完,唇边不由的露出一丝微笑。

这么拙劣的借口,可真不象你啊……萧策。

窗外仍是北风呼啸,天光淡走之下,已是日暮时分,众人的欢喜呼唤声却如潮水一般。

总算回到家了。

清脆悦耳的女音突兀传来,亲切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强势,只见车门一动,绣帘微启,便有人径自进了车里。

细羊毛披肩之下,红黑交爻的宫装显得很是端庄,耳边明玉铛在暗处摇摆不定,发出奇异的幽光。

瑗夫人刚入车中,却一派主母模样的坐了下来,自取了暗格中茶具,斟了一杯,好似是对疏真说话,又好似只是感慨自语,离开半年,还真是挺想念的,这下好了,可算回来了……还是自己家呆着舒服自在啊!疏真头也未抬。

只是闭目养神。

听她有什么高见。

瑗夫人咬了咬唇。

袖中双手紧握之下。

险些让指套变形碎裂。

却终究露出了笑容。

妹妹地身子还是这么弱吗。

这几天天辆。

你可千万要保重。

妹妹你也真是地。

明明体弱多病。

何不留王城。

也免得奔波劳累。

君侯也真是不会疼人。

疏真淡淡道:我已经无妨了。

她其实并不愿与瑗夫人多说。

后者看着她目不斜视地模样。

却只觉她倨傲无礼。

甚至疑心她在嘲笑自己。

瑗夫人抿了抿唇。

竭力将心底地难堪与怨毒压下——她其实早就知道:朱闻并不愿带自己前来。

乃是王亲自吩咐了。

才让自己随侍在侧。

这一阵也非常疏远,根本难得一见。

可他却有此闲暇,坐在车中陪她聊天解闷……!瑗夫人深吸一口气,状似无意的朝桌上信笺瞄了一眼,仿佛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便若无其事的说了几句闲话,这才离去。

待她离去后,疏真睁开眼,朝窗外打量了一阵,却是喃喃道:瞧这风向,是天要变了。

窗外乌云翻涌,随着幕色一阵阵逼上来,车队中有人急喊,要在雨下之前将箱笼卸下。

一片人声喧闹,倒是将黄昏冷雨的萧瑟冲淡不少。

****狄王的王庭中,十二巫正在火堆边唱跳作法。

当代狄王金禅摸了摸新起的胡茬,决定等这群人退散后,回宫细细修整平齐。

他不过三十过五,正当盛年,却总是一副闲散模样,笑吟吟没个正经。

红黑泥彩的面具在眼前纷舞,古怪的咒语声声回绕,金禅忍了又忍,终于有些视线昏茫了,你们跳来跳去,本王的头都要被你们绕晕了……一旁的侍从听着不好,连忙眼疾手快,将他半拖半请的拉到一旁,随即对着面带怒容的巫师们尴尬赔笑。

金彻好似浑然不觉,回到自己宫中,仍在嘟哝:浪费孤的时间……他正要刮胡茬,却听有人报道:国来人。

是王使?金禅放下银刀,饶有兴致的问道:朱炎那个老狐狸根本不愿跟我们和谈,怎么会派人来?大王,并非是王,而是……侍卫指了指身后包得密不透风的使者,刚一犹豫,金禅便玲珑剔透了,是哪位王子的人?他接过使者手中的书信,略略一读,便丢在一旁的炉火中,哧然笑道:你家主子怂恿得我们那颜族长去火中取栗,这次又来蛊惑孤了?第一百四十三章 姐弟狄王此言差矣。

使者倒是有几分胆色,虽然有些心惊,却仍赔笑道:那颜老族长与我家三王子也算是互惠互利,只怪朱闻太过凶残,连老人都下得狠手。

他眼睛骨碌碌一转,口风委婉道:我听说,那颜老族长之所以气得半身不遂,好象是在面见了狄王之后,据说他的领地被您……金禅冷笑一声,挥手止住了他的含蓄指控,本王帐下的事,还轮不到你们多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三王子有什么话要你带到?那使者低语了几句,随即笑道:朱闻此人凶残暴戾,如今又率大军前来,这可是狄王您的心头刺啊!金禅哈哈大笑,几乎把王冠甩到地上,没有他,本王也照样要打仗,你们国疆域广阔,实在让孤垂涎三尺。

一旁的侍从听了这近乎粗蛮的说法,各个面色古怪,恨不能掩面不再丢脸,金禅倒是越发得意了,你家三王子若是登基,也会成为我心头刺的——你是否觉得我也该尽早将他除掉?狄王说笑了——使者见自己俨然成了奚落取笑的对象,咬咬牙,只好使出杀手锏了,我家三王子从朝廷秘使嘴里探得一个惊天消息……他又凑近说了几句,金禅几乎怀疑自己听到了天方夜谭,你是说,御印现在在朱闻手里?他啧啧有声,几乎以看痴人的眼神瞄了使者一眼,说笑话也该看看场合,御印乃是镇国重宝,如何会落到他的手上?使者咳了一声。

冷笑道:小人言尽于此。

狄王若是还不相信。

我等也没什么办法。

只是时机稍纵即逝。

狄王最好善加参详。

他随即拂袖而去。

显然是被金禅气得不轻。

金禅拿着信笺。

来回踱了几步。

眉宇间地轻忽逐渐化为凝重。

空穴来风。

未必无因……他抬眼望天。

青黛色天宇中有细细金沙随风吹过。

染上人地眉角。

他却也浑然不觉。

神宁长公主地印信。

怎会流落在外?难道……萧策望着宫阙千重。

琉璃瓦地绚烂迷离在此刻看来。

竟是有些刺眼了。

他听着身后昭宁公主愤怒地嗓音。

却只觉得有些疲倦。

昭宁公主见他眼底波澜不动,却是有些急了,她咬了咬唇,声音又带上了几分哽咽,我们借口国与狄人交战,将觐见延迟,可这么下去总也不是办法……她咳了一声,细声问道:要不然,就把真相昭告天下?废黜流落在外的那一方印章?她越想越是在理,我才是真正的公主,有本尊在此,印章尽可以我之名重新铸造,又何必非要追回那一方?萧策叹了一声,殿下,您其实无权动用那一方印章。

你说什么?昭宁公主的声音因诧异和愤怒而尖利。

萧策蓦然回身,声音却更加低哑,殿下请恕我无礼,可是您当初的封号,却是‘昭宁’二字……昭宁公主仍有些懵懂,是啊,本宫的两位妹妹也是宁字辈的,淑宁和华宁,只可惜在宫变时——殿下。

萧策的声音低而坚决,打断了她的喋喋不休。

所谓镇国神宁公主,是当今圣上根据功勋伟业,赐给‘那个人’的封号。

说到那个禁忌的名字,他的眼不禁暗了暗,随即却听昭宁公主急道:她是冒充我的身份啊……她的一切全是窃取自我!殿下……清远郡王的意思是,‘镇国’‘神’这种辉赫字眼,根本不会颁赐给普通皇室成员,即使贵为金枝玉叶也不行。

悦耳圆滑的声音从殿外传来,萧策头也懒得回,公主却似见着了救命稻草,带着焦急哭腔奔了过去,寿山公!石秀一把将公主扶住,随即却想起了方才的话题,叹息道:我们都知道您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但正因为如此,先前的擎天护国的绝大功绩,却根本不是您所立下的——所以,您其实无权动用那枚印章。

昭宁公主眼带水雾,她冒名顶替,如今正好换回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又谁会知道其中内情?萧策目光一冷,正要反驳,却见石秀露出满面苦笑,悻悻道:就这么换回来,也未尝不可……只是殿下必须说服圣上才行。

昭宁公主听了这轻飘飘的一句,急怒之下,眼前一阵发黑,吃里爬外的小混蛋一句差点骂出,剩好她尚有理智,话到嘴边仍是压住了。

万岁他……他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可如今却不知中了那妖女的什么蛊惑,与我半点也不亲近!她说着,又是潸然泪下第一百四十四章 密云秀叹了口气,笑容有些僵硬了,萧策听了这话却是面)(昭宁公主哭了一阵,却无人响应,不觉有些尴尬,珠泪含在眼眶里,却是怎么也流不下来。

石秀冲她使了个严厉的眼色,竟是让公主一呆,圣上还小,有些认生,过几年就好了。

至于昭告天下真相之事……为了社稷安康,请殿下再也休提。

他的声音虽然温和宁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在昭宁公主听来,简直是在教训人了。

昭宁公主面色一白,眼中闪过幽怨之色,却见石秀眼神一冷,简直让她不寒而栗,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若是让诸侯知道,原先的神宁长公主已不在,再没有能掣肘他们的力量,那几个不安分的将会有怎样的野心,实在让人忧心!昭宁公主听得肝胆俱裂——昭告天下是自惹祸端;直接顶替那个贱人的身份,不但没有证明身份的印章,单是圣上那边,就绝不会同意……如此两难的局势,竟是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的!她气得双手直颤,却听石秀轻笑一声,仿佛并不太过忧心,清远郡王,我看,还是以公主染病再拖几月,这几月间,就让昭宁公主慢慢熟悉‘那个人’先前的一些举止做派——只要不出摄政的那道珠帘,便不会有人认出。

圣上那边,由微臣前去说服,他少年心性,一时倔强不认亲姐也是难免,徐徐劝导也就是了。

萧策瞥了他一眼,平静无波的眼神,却好似有绝大的压力降下,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没有长公主的印信,谁也不会真正心服!石秀眼角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狡狯,这就要有劳郡王你了,我早就听闻,你军中高手如云,更有无数细作耳目遍布各国,诸侯的一举一动你都了如指掌,寻回印信之事,就要着落在你身上了。

萧策一听,心下已是愠怒,冷笑一声道:寿山公你真是打的好算盘!石秀毫不惧怕,仍是笑吟吟道:郡王你真是言重了,我是看你有所行动,以为你成竹在胸,所以才一事不烦二主——我听说你的人在国引起很大风波,难道不是为了这枚印信?!他不说则已。

话刚出口。

萧策却是面沉似水。

眉露煞气。

眼中凛然怒意大盛。

顿时吓得一旁地昭宁公主惊呼一声。

萧策只觉得胸中怒意大炽。

一簇一簇涌上双眼——欧阳瞻在国扶持朱炎地宠姬幼子上位。

本也是他点头同意地。

却不料他却诈死佯狂。

竟擅自动用自己在国地绝密死间。

闹出不小地动静——如今那边也不知情势如何了!仿佛看出他心中地焦虑。

石秀笑得有些阴沉诡秘。

你那位欧阳先生。

这次真是闹得过分了。

对他自己来说。

也是自取其祸。

萧策听出他意有所指。

面色一沉正要追问。

却听殿外有脚步声走近。

是谁擅自靠近?萧策一斥之下。

自有雷霆之威。

却听殿外之人踌躇一下。

终究以急得有些变调地声音回道:郡王。

是国急件!萧策心中咯噔一声,连忙命他进入,启开以朱砂标记的至急密函,才看两三行,不由的竟是惊怒交加,眼前一阵眩晕。

怎么了?公主看他脸色不好,柔声问道。

萧策却并不理会她,只是径直看向石秀,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郡王你真正言重了,我刚刚接到讯息,也是语焉不详,正要问你详细情形呢!萧策手握信纸,深深呼出一口气,声音冷冽无比,欧阳瞻死了,我的人只给了我两个字——他展开信纸,只见上面潦草笔迹写着御印两字,却是龙飞凤舞,触目惊心。

萧策目光闪动,晶莹不可逼视,看样子,这块印章成了唐僧肉了……他又冷冷一笑,竟是转身便走,公主有些惶急道:你要去哪?取回此印。

石秀沉声问道:你知道在哪?不知。

萧策回眸看他,眼中光芒半点不曾隐去,我可以以同样的材质,重新铸造一枚。

石秀一楞,不觉问道:同样的材质?萧策转过头,已经越走越远,只是清脆冷淡的声音遥遥传来,以乌金混合沉烟玉屑,再加巧匠心头之血,便可铸成。

沉烟玉屑……?石秀蓦然想起,自己曾在一本先人笔记中看到,沉烟玉只有北疆狄人的至寒之地才会出产,而且极为稀少,历来是被狄人代代相传。

想到要与那些狄人打交道,饶是狡猾老奸的石秀,也开始觉得头疼起来。

疏真静坐在,听着外间风声呼啸,混合着厮杀演练声遥遥传来,忽然觉得心头百味陈杂。

,曾经是自己的心中刺眼中钉,如今,却是情势颠倒,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起身,觉得身子比往常轻盈,帐帘轻轻一掀,便要转身离去。

小师妹,你这么鬼鬼樂樂的,是要去哪里?叶秋双手包胸,好整以暇在她身后道。

朱闻正在练兵,我嫌校武场太气闷,先行回宫。

疏真嫣然一笑,黑瞳深不见低,却是把叶秋吓出一身冷汗来。

他低声咕哝道:你这般模样,是有人要倒霉了。

师兄言重了,我们已经不是少不更事了,所以,什么放毛毛虫,在衣服里放血包这类事情,是不会再有了。

疏真的话带着俏皮,却更让他心惊肉跳,没等他反应过来,疏真带着一行人,开始从校武场走回回夜宫。

这一段路并不长,侍女们在她示意下,并未打出行人避让的王族旗伞,路上满是店铺和波斯行商,眼花缭乱全是货物。

北疆靠近狄人王庭,再往西便是万里丝路,泰西各国的货物都能从世面上寻得。

这就是来自泰西的末药?疏真走到一个矮胖的波斯老人面前,低声问道。

听说此物乃是泰西神灵的奇异香料,可以使人死而复生。

姑娘说笑了……那老人一口怪腔,却还是让周围人听了个清楚,你们天朝说的好:药医不死人,佛渡有缘人。

哼,巧舌如簧。

疏真微微一笑,吩咐人付钱,袖里的手捏了捏那包香料,感觉羊皮上有字迹,这才满意一笑。

第一百四十五章 宝藏疆之上风烟四起,大战一触即发,朱闻所辖大军与狄*几次,却也只是小打小闹,双方似与若无的默契下,竟是一时胶着。

狄王金禅环顾左右,听着帐外各族之长的窃窃私语,眼中寒芒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平时那玩世不恭的笑意。

大王,我族最近受损严重,青壮丁口严重不足……‘金禅听着不住点头,末了却为难道:老族长的难处我知道,这样吧……众人正暗自纳罕他如此慷慨,却听他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道:不够的军力,就拿孤的近卫军去抵吧。

西余老族长尚在懵懂,其余心眼活络的却已经听出了话里的凶险意味,在各色眼神的示意下,起哄要减少兵员的几族面上都不太自在,僵持半晌后,几人终于上前谢罪。

诸位若是心疼私兵,尽可带走。

金禅仿佛还是那般好说话的模样,但众人却是连私语都不敢,王庭一片寂静。

只是从此以后,你的领地便要自行保护,孤不会在涉足半步——对中原出兵所获之利,你们也不用再想了。

金禅细白的牙齿紧咬着,微笑的模样却象似了草原上的头狼,所有人不禁打了个寒战,有警觉的,听到财宝两字,却觉得他意有所指。

在有心人眼色的暗示下,西余老族长颤巍巍站起来,大王……我等领地远离中原,既不受其害,又无从得利,我等族民斗志萎靡,还请大王宽恕。

金禅眼光一闪。

这一瞬。

众人好似听到了得意地轻笑。

他敛了笑。

仍是毫无怒色。

你们几人确定要如此?几个极西地族长互相使了个眼色。

纷纷跪地不语。

很好。

就允你们所请。

金禅扫一眼四周。

还有谁要退出地?在眼神交会之时。

又有一人退出。

金禅微微颔首。

却仍然没有发作。

既然其余人都愿意随孤出兵。

孤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

金禅环视四周,下一瞬,他的声音响起,却是比晴天霹雳更让人心惊,剩下之人,你们将获得先王宝藏的一部分。

先王宝藏?众人只觉得脑子轰然一响,顿时人声四起,有人记性极好,蓦然想起十年前一事,顿时心血沸腾不可抑制。

先王出自浑屠部,曾率军攻入中原人的京城,当时城中宫阙楼宇数以百计,其中珍藏财宝无数,在先王的铁血手腕之下,各部族只获得少许,大都被裹挟军中,随后再作区处。

谁料各地诸侯抵抗风起云涌,又逢新军起事,整个天下闹得沸反盈天,先王急怒之下,箭伤复发,一命呜呼之下,群龙无首的各部退回王庭,却是无人知晓那批宝物金银去了哪里。

金禅轻轻击掌,便有一名波斯商人进入,他浑身泛着泰西香料的气息,语音更是怪异。

你说,你知道财宝在哪?面对各族长可媲美刀子的热切目光,那人微微一笑,扯动嘴唇竟有些古怪,我父亲曾经亲眼见过的。

在哪?在北疆的中心,就是国二王子的回夜宫地下。

什么?!众人一时目眩,面面相觑起来。

****疏真静坐妆台前,打量自己脸色不再惨白,微微松了一口气,朱闻轻轻走进,面上也不再焦灼,终于笑了出来。

怎样?疏真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披上雪貂坎肩。

狄人据说正在内讧。

朱闻眼角都带着轻松笑意。

疏真看了他半晌,直到后者有些毛骨悚然,这才微微一笑,你笑得有些早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却听院外有女音吵闹,一时颇为嘈杂。

第一百四十六章 假戏人略微一听,瑗夫人的声音便细细入耳,不紧不慢针——怎么……君侯让我料理家务,你们却连门也不让我进了?她的语调愠怒中不失斯文,疏真却直觉的听出其中压抑的怨毒。

朱闻眉心一皱,随即漫声道:是阿瑗……你进来吧。

瑗夫人进入时,仍是宫装盛容,碧色菱纹的披帛上却落了几点黄叶,细碎的扎在流苏上,那般优雅不免也显出萧瑟了。

她见到两人一坐一立,彼此之间极近,不由的微微驻足,不再往前。

论理我是不该打扰妹妹静养的……她的面上不知是气怒还是困窘,一层绯红从玉色腮边逐渐弥染,只是底下这些人也太不知轻重了,居然屡次阻挡我。

朱闻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抬眼,哦?瑗夫人仿佛慢慢缓了气,君侯是方才从校场大营回来的吧?那大概是我的车驾慢了一步,走岔了。

她深深地盯了疏真一眼。

随即却笑道:方才我带了秋棠替你送些茶点去。

却连营帐正门都没进得去。

生生被撵了回来!她语带怨尤。

酥胸一起一伏。

仍是余怒未尽。

朱闻微微一笑。

军营重地。

岂可擅入?臣妾也没想擅闯……都是依例下车通禀地。

可恨他们居然连一声都没对您说起过!瑗夫人脆声声说道。

正要继续控诉。

却听殿外有人大步而来。

隔了门帘朗声道:守门兵士乃是粗人。

不知礼数。

若是有所冒犯。

我这厢对夫人赔罪了!这是卫羽地声音。

隔着清浅柔密地珠帘。

隐约可见他微微躬身。

瑗夫人原本并不激动,一见他这般漫不经心,却好似受了莫大的侮辱,她冷笑一声,也随之放下手中的瓷碗,若没有你在背后吩咐,小小兵勇何敢如此猖狂?!微臣岂敢……只是君侯正在操练阵图,夫人若是进入,只怕会打扰他分神,所以只好请您暂等……哪有这么巧的时机?媛夫人越听越是勃然大怒,素手痉挛之下,就要将手中瓷盅扔下,幸好她尚有理智,瞥一眼一旁沉吟的朱闻,她语带哽咽道:妾身并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今日入营也按例通报,没曾想却受此羞辱……朱闻仿佛有些头疼似的,揉了揉眉心,微微扬声道:军师,你说得未免过分了。

这样一句,分量不轻不重,倒是叫人摸不透他的心思,卫羽低笑一声,无奈道:微臣知错……我惹得君侯家宅不宁,这就回去面壁思过。

他随即离去,从头到尾,却是根本连亲身入内都不曾,这般轻慢态度,让瑗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却碍于朱闻发作不得,她随即告辞而去,碧色披帛卷起一阵凉风,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侍女有些不安分的朝着朱闻凝视两眼,羽睫纷然之下,竟似无穷诱惑。

疏真眼尖,一眼便认出这便是那个秋棠,先前出头跟自己过不去的那个侍女——她衣缠珍珠,弓鞋纤纤,更映得风姿绰约。

你们这是唱的哪出?等人散尽后,她轻声问道。

朱闻微笑道:阿瑗从十五岁上就跟着我,明眼人都知道她是父王派来的,我根本不愿让她进军营一步,只好委屈卫羽做这个恶人了。

不愿让她窥见军中虚实,这也是人之常情。

疏真沉吟片刻,随即突兀问道:今天这一出,是你想出来的,还是军师的意思?是卫羽主动提出的……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面对朱闻不解的疑问,疏真眸光一闪,笑道:没什么不妥,只是你让卫羽背这个黑锅,只怕他心里恨死你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佳人人说笑一阵,朱闻怜她体弱,退了出去。

疏真微微若有所思。

窗子一开即关,叶秋一跃而入,你的手下有信:狄王已经将宝藏的消息公布给各族族长了。

哦?他还真是慷慨……疏真的笑意带些愕然,叶秋看着她深不见低的眸子,没好气道:还有一件事——居延那边似有朝廷的人潜入,已经朝着这边来了。

疏真心中一动,轻笑道:你方唱罢我登台——北疆这个舞台,真是越来越热闹了!风吹得窗纱哗然轻响,一阵凉意后,几片黄叶点缀其间,颤动似蝶。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居然旧事重提……叶秋瞥了一眼疏真,见她仍是笑而不语,不由埋怨道:狄人所掠的财物被藏于一处,这件公案曾经甚嚣尘上,现如今你又把它提出来,真有人会相信吗?疏真慢条斯理的梳着自己的长发,她端详着妆镜中的自己,发觉一头长发疏于打理,坐着时几可及踝。

随意从描金乌木匣中取了一枝,却发觉是先前朱闻送给自己的那蝴蝶双翡簪,不由的微微一笑,简单挽了个髻。

简单的鱼饵,当然骗不了那些大小狐狸……她地声音慵懒。

眼波醺然似乎快睡了过去。

只是。

那地图若是货真价实。

那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真有宝藏?叶秋悚然一惊。

正要细问。

却见疏真一拢月白衣袍。

打了个呵欠道:我乏了。

就先去睡了……她瞄一眼叶秋。

二师兄你若也对宝藏有意。

我这还有一卷羊皮副本。

你可以善加参详。

叶秋对她地慷慨却颇有疑窦。

你这么轻松大方就拿给我。

只怕不是什么善物。

耶……二师兄这话就有些过分了。

轻笑声中,侍女上前将纱帐垂下,叶秋拈一块熏香轻嗅后,这才放心离去。

*****夜已深,朱闻探望过疏真之后,在书房批阅到了子时,这才起身离开。

他走到回廊侧边,却发觉几丈开外有幽幽的灯烛飘摇。

他目光一凝,这才发觉,却是瑗夫人手执一盏琉璃灯,也不带任何侍从,静然无声的站在藤花一畔。

这么晚了,你还未休歇……黑暗中,瑗夫人的眸光闪烁,宛如天上星辰,朱唇边嫣脂有些残了,神色也有些憔悴。

她长发拖曳,孤灯明灭,整个人宛如幽魂一般,在暗处骤然一见,几乎要吓得人魂飞天外。

我看君侯你还在忙碌,就过来看看。

瑗夫人取过身后的罩袍,仿佛理所当然的要服侍他披上,今晚还是要去看她吗?朱闻微微皱眉,却是点了点头。

君侯对妹妹,可真是万分在意……灯光一闪之下,瑗夫人的声调带着奇异的缓慢,仿佛压抑了什么样的激烈情感。

朱闻见她有些异常,正要仔细端详,下一瞬便有一阵香风袭来,温软的香躯投入了自己怀中。

君侯,今晚就来妾身这儿吧……瑗夫人的声音带了哽咽,泫然欲泣,在君侯眼里,妾身已经人老珠黄了,当然不及妹妹新鲜可人,是不是?朱闻的眉头几乎凝成个川字,他试图挣脱她的纠缠,却又不好太过用力,我天天去看她,是因为她有病在身,你实在想得太多了。

那么,妾身改日向妹妹请罪,今夜……就在我那歇下吧!瑗夫人的脸上漾起晕红,似羞似火,在朱闻耳边吐气如兰。

朱闻心中一软,想起年少时她照顾自己殷勤周到,又不曾有什么大的错处,不禁也有些踌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诛杀夫人见他犹豫,两点珠泪就要流下,朱闻叹道:于军务,倒是偏劳你了。

他接过她手中的衣袍,却不就穿,夜色已深,今天去你那里也是叨唠,何苦害得满院下人都忙碌?明天我再去看你吧……他随即扬声,命人送她回去,你的衣服有些单薄了,多加一件吧。

男子的衣袍轻巧落在她的肩头,再抬眼时,朱闻已经向着西院而去。

是那个女人的住处……瑗夫人扯紧了肩上的厚袍,全身都在微颤精美绣纹在月光下化成千缠百绕的怨丝,几乎要在她眼中生根。

她的嘴唇也失去了生气和血色,过了半晌,才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朱闻……你,你一定会后悔的!!她在心中无声冷笑着,眼中浮现狂乱阴险的戾光。

*****朱闻沿着回廊。

向西院行去。

老树密密匝匝。

虬然间却更见黄叶无数。

夜已经深了。

霜气凝结其中。

朦胧中闪闪烁烁。

好似萤火。

朱闻地宫室虽然不大。

却不并如王城一般宫阙幽深。

而是开阔大气。

朱闻就这么笔直地朝前走。

不知怎地。

却感觉身边地虫鸣之声骤然沉寂下来。

自己地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呼吸地节奏也仿佛在耳边震荡——好似有什么逼迫着人地血脉。

连空气也几乎凝结。

朱闻浑身肌肤寒毛都为之战栗。

他并未意识到发生何事。

却感应到了异样地危险。

瞬间一闪之下。

一道银箭擦身而过。

半截衣摆顿时飞曳而出。

顿时惊魂摄魄!银箭式样有些古怪。

朱闻心中一动未及细想。

只见远处林中锐光一闪。

竟如骨之蛆一般对准了自己!*****夜微阑,风吹得黄叶纷飞,疏真左右睡不着,干脆跃身上了屋脊,随手还提了一小罐酒。

酒香幽醇,青瓷壁幽幽发光,疏真随意拍开封塞,不管不顾的喝了一大口,冰冷的酒液从锁骨一路流下,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她爽快的呼了口气,微笑着将叶秋的医嘱暂时抛开。

屋脊显得有些平,并没有一般宫阙的飞檐斗拱—这里是北疆,并不是风景殊胜的江南,更不是皇家紫气的帝都。

疏真抱着膝,静静坐着,风从她身边吹过,遥望远处,只见依稀有牧灯星点,她想起京城的灯火锦绣,流光华溢,却是有些恍惚了。

风很冷,吹得人遍体生亮,天上的银河原本分外美丽,今晚却被乌云阻隔,不复得见。

她垂眼,吐出微醺的气息,却觉得脸颊被风中的沙粒磨得发疼。

微微运动内力,虽然丹田仍然隐痛,风中沙砾却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聚拢,在她掌心聚成一把。

微白的沙晶,在掌心缓缓摩挲,她感受着白日残留的温热,随即,缓缓松开手,静看它们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渺如烟云……她所拥有的东西,早就如这掌中沙一般飞逝而去,不能把捉,无法哀留。

她的眼睫微微颤动,素手伸出,稳而干燥——下一瞬,散失的沙砾竟化为一道狂飙,朝着中庭之外而去。

黑暗中有人痛呼一声,兵刃的闪光随即狰狞而出!贱人……你果然早有防备!有人在恶毒咒骂着,疏真眼光一闪,凛然出尘之外,竟带了久违的嗜血寒意。

她远眺而去,望准了方向,长袖卷起一块琉璃瓦,飞袭而去,当的一声银箭落地,随即却有长长箭翎拖了点燃的火球,朝着屋脊直飞而来。

疏真闪身避过,火球落在屋脊上,竟自动蔓延燃烧起来,顿时周身一片火海!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刺客---火焰幽紫中含着诡白,迅速蔓延后只觉得扭曲妖异,疏真黛眉一蹙,好似略微为难,却也不见如何惊慌,素洁手掌凝空一握,紫色火焰仿佛被无形力量压制,火苗一矮之下,但见半空中沙再次聚集成圆旋,刷一声如雪尽落,内力吞吐间劲风拂过,沙砾竟奇迹般的将火焰扑灭!四周顿时一片沉寂,阴霾云层中,月光若隐若现,树涛之中声息婆娑,冷霜遍染,却仿佛潜藏了极为危险之物,让人凛然生寒。

(>//蓦然,一声呼啸之下,银箭又出,斜弧飞来,待疏真避开后,竟转折回来,围绕她周身飞速旋转,密不透雨之下竟成一圈银色光晕。

疏真见此场景,却觉得似曾相识,电光火石一念,心中已然有数,她眸中灿光一盛,单手一拍之下,瓷罐飞起,酒液凝成一道白虹,直贯而去。

银箭刚被酒水沾染,真气剧烈撞击之下,竟擦出点点火星,随之而来的便是酒液起燃,青色火苗刚一触及箭秆,银箭便颤抖一声,秆身迅速被熏成黑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只听当一声清响,银箭终于落地,引起罡风四散,将她的长吹得肆意飞扬,整个人好似要飘然升仙一般。

她剧烈喘息着,俯身从屋檐间隙处将银箭捡起,细细看了一回,冷笑道:不过是群丧家之犬,将息了这么多年,也敢出来丢人现眼……话未毕,却听不远处小径边脚步疾飞,几个起落便来到自己眼前——朱闻的形容有些狼狈,素色衣衫正中一片火燎赤黑,两鬓几缕丝也因火焰而蜷曲变灰,他的虎口见血,在方出的月下嫣红一缕。

他眼中冷霜与炽焰交织。

分明已是暴怒。

见她茫然一身站在屋脊上。

顿时大急。

不由分说地一掠而上。

将人轻轻带下。

你怎样?疏真摇了摇头。

我无事……话音未落。

只觉得肺腑间一片刺痛。

自知是强提内元地必然结果。

她咳了一声。

顿时被朱闻看在眼里。

看来。

那颗水晶果地功效仍不够。

还需现采地鲜果才能让你彻底恢复。

朱闻替她掠了一把额前青丝。

低声道:下次不要再爬这么高。

若是一个恍惚跌下来该怎么办?疏真任由他小心扶持,只是轻声道:我不会坐以待毙。

朱闻面上浮起一道怒纹,箭生火焰,好诡异的兵器。

说穿了也没什么希奇……疏真在他怀里觅了个舒服的位置,声音也是有气无力,这银箭乃是用泰西回力盘类似的技艺所制,回旋角度刁钻凌厉,劲风摩擦间便会点燃箭秆内的硝石紫——只是巧夺天工而已,并不如人想象那般神奇。

朱闻听得一呆,正要问她为何如此熟悉,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刺客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取我们两人的性命?希望你早死的,不外内敌外寇两类。

疏真的话好似若有所指,朱闻一楞,看着那银箭上略带粗犷的兽形图腾,却是觉得有些熟悉——这是……狄人派来的?他顿时悚然一惊,随后又觉得这实在太过荒谬。

虽不中,亦不远矣。

疏真微微支起身,略抚一遍图腾道:这个兽蛇图腾不象是狄人王庭匠师所用。

朱闻被她这一说,彻底陷入了一头雾水中。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第一百五十章 金扈---你看这图腾,虽然是狄人王族的徽记,做工却根本的手笔……疏真指点着其中的细微之处,朱闻有些呆楞的看着她半天,完全也听不懂其中的精髓奥妙。

/首/发疏真说了半天,一抬头,才看到他这般表情——呆呆迷茫的,一点也不如平时的锐利冷峻。

她扑哧一声笑了,你的脸快僵成石头了。

朱闻咳了一声,脸上浮现可疑的薄红,眼睛一眨,顿时转移了话题,你好似对狄人的徽记非常熟悉。

疏真微微一笑,雪白脸庞露出恬静安然的笑靥,常常见到,想不熟悉也难。

朱闻觉得呼吸一窒,不知是因为这半边绝色半边纹的奇妙笑容,还是因为这骇人听闻的答案。

疏真又笑,这次简直直不起腰来——傻朱闻,我骗你的。

她轻语低喃的呢称,仿佛在耳边吹气一般,惹得朱闻面上更烫。

只见疏真笑咳几声,收了笑容道:这么粗糙的手工,让你想到了什么?朱闻摇了摇头,竭力让混沌的头脑清醒,使用王族徽记,却没有专门的匠师——难道是,流亡在外的王族成员?疏真目光一闪。

晶莹生灿。

朱唇好似冷冷扯动。

却终究化为渺然轻笑。

十年前。

前任狄王横死中原。

诸子争位之后。

活在这世上地。

除了现任狄王金禅。

就只有逃亡在外地金扈了。

她目光凝聚于一点。

好似在讲解。

又好似在回忆着什么。

金扈与金禅争位失败后。

一直在草原上流亡。

神出鬼没。

谁也抓不住他地行踪。

他地余党曾经行刺过金禅多次。

但都被后者躲过了。

朱闻听着更觉希奇。

若说是那位金禅大王。

他与我国敌对。

要杀我尤有可说。

这个金扈跟我素昧平生。

彼此更无半点利益牵扯。

他为什么要杀我?疏真看了他一眼。

神色有些古怪。

似笑非笑地让朱闻更摸不着头脑。

只怕与你那些兄弟还脱不了干系。

怎么说?你知道这个金扈为什么能在狄人中间来去自如,连金禅都奈何不了他?疏真顿了一顿,道:因为他的母家,是狄国最有名的暗杀世家。

金扈手里有无数的刺客,所以金禅也对他有所忌惮,不想把他逼得太绝。

朱闻心中一动,你是意思说,有人出了价码,让这个暗杀世家出身的金扈取我的命?疏真静静颔首,普通的金银财宝,金扈是不会放在眼里的,除非……她顿了一顿,再也没有说下去,只是转过头看向朱闻,总之,最近北疆乃是多事之秋,你千万要小心。

朱闻目光一热,望定了她,声音低沉而炽热,大战将启,我在军中顾不上你,你自己也要保重。

怎么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疏真失笑,看了看烛光,打了个呵欠,两人就此道别去睡。

疏真放下帐帘,坐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

黑暗中,她静静的凝视着自己的指尖,好似上面有无数的鲜血涌动——金扈,身为丧家之犬的你,怎么会突然对我们俩下手?是有人出了高价来杀朱闻……还是,你终于知道了你父王之死的真相,所以来针对我?她无声的冷笑,随即断然摇头——金扈对前任狄王也未必有什么深情厚意,他若是知道真相,第一件事肯定不是来杀自己,而是要把他兄弟赶下台!那么,金扈的目标还应该是朱闻……她的眼前蓦然浮现出几张脸——朱瑞、朱闵、王后、萧淑容……甚至是,朱炎。

到底是这些人中的哪一个,指使了这场刺杀呢?她眯起眼,扫视着重重遮挡的纱帷,黑眸眯成一线,在暗处发出冷光——无论是谁,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取他的性命!第一百五十一章 诱饵---凉如水,霜气冰凝之下,苑中芝兰也恹恹垂落。

$**$//瑗宫扇,半掩着面,站在高阁上静静凝望着远处。

西院的方向,宫灯微明,万籁俱静中,好似有什么尖锐的声响,随之而起的是一阵白光爆起。

瑗夫人微微眯眼,谛听着风中传来的动静,素手紧紧抓住扇柄,宛如象牙玉雕般毫无血色。

朱唇微动,却是一声轻喃,君侯,是你太过薄情,不可怨我……她想起方才,自己仍是温柔苦劝,可朱闻冷漠绝然的背影,却燃起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怨怼——我已经如此这般挽留,你却仍要去那个女人那里……你是咎由自取!朱唇被咬得几乎流血,她深吸一口气,竭力稳住双手的颤抖,想象着那边刀光剑影的血腥,期待、心痛混合着恐惧,一起涌上心头。

夫人可还在心疼?阴沉的笑声在身畔响起,毫无预兆的,黑衣人从屋檐上跃下,袖里拖出半截弓弦,在夜色中闪烁银光。

你……失败了?瑗夫人地声调抖。

不知是轻松地庆幸。

还是怒极怨极?!她随即狠狠地瞪着黑衣人。

你为何还不离开?黑衣人微微一笑。

声带异音。

显然并非天朝人士。

来不及了。

他们两人皆非弱。

一击不中。

侍卫兵士已经围上来了。

他瞥了一眼脸色苍白地瑗夫人。

低声笑道:现下。

我只能在夫人你地宫室暂避了。

你……!瑗夫人一时气极。

金扈王子就是这么对待合作盟友地?黑衣人冷笑一声。

夫人。

我们合作地对象是三王子朱瑞。

可不是你——我们帮他除去朱闻。

他协助我们王子夺位。

夫人你又何必自抬身价?瑗夫人怒极反笑,有本事,就别躲在女人家的住处——哦……我差点忘记了,丧家之犬哪还谈得上什么脸面!黑衣人冷冷一笑,夫人,我们也不用争吵,只要我一声大嚷,那可真是玉石俱焚了。

瑗夫人气得浑身颤抖,远处搜查声渐近,于是终于咬牙低声道:你跟我来。

*****疏真被叶秋与朱闻严令限制,在床榻上休养了三五日,终究忍耐不住,起身略作梳洗,一身便装出了府。

街角有一家小旧馆,在条件恶劣的北疆,居然有三年陈酿的青竹叶,醉扶风,也算是个不错的去处了。

酒馆不大,却曲径幽深如蜂巢一般,来往人客各自占据一处低谈,可说是龙蛇混杂。

疏真轻轻挽起头上的纱帷,看了一眼那波斯商人一眼,他相信宝藏真在回夜宫地下?原本是不信的,不过有了那幅陈年羊皮地图,再加上有人传闻,回夜宫的前身,就是当年老狄王临时驻扎之地,所以,金禅终于相信了。

疏真冷冷一笑,此人素来阴险狡诈,虽然笑面诙谐,可却小觑不得——过,这块香饵实在很诱人,他不会舍得放弃的。

她仿佛很有感慨,鱼见饵而不见其钩,人见利而不见其害……他还算有头脑,他的弟弟金扈,才是利令智昏的货色!波斯商人仿佛很是惊讶,这个人在北疆很少露面,难道他……?疏真冷哼道:他的刺客都到我面前了!她眼中随即闪过犀利光芒,你在北疆人脉熟,手面广,替我查探此人的下落……若是我没有猜错,他跟那个装模作样的朱瑞,大概有所勾结。

她想起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由的喟然失笑——这两人都想除掉自己的兄长,夺取大位,彼此居然勾起手来,以国和狄人不共戴天的立场来说,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了!第一百五十二章 故人---人在屏风后轻声对谈,劣酒的香味被熟肉的香味一醺然欲醉。

/首/发屏风乃是用粗绸制成,织工稀疏可见外面的人流,有裹了缠头的天方商人,亦有身挎弯刀的波斯武士,更多是却是着皮袍的本地商人。

秋高气爽正好是深入草原的好商机,酒馆里人流倒是不少。

正在肆意行乐之时,却见街外尘土飞扬,铁蹄疾翻之下如虎似龙。

看到这种情况,酒馆里气氛凝寂,顿时默然无声了。

在座的商人既惊且疑,不久,兵士后面有一队商人进来,满身血污眼神好似见了鬼。

狄人……十二氏姓四十部族,全数出动了!带着喘息的话,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要打大战了!佛祖保佑,千万不要在逢上血光之灾了——六年前我在狄人挪叶部收皮子,正逢上清远侯萧策血战江,那个尸横遍地啊……清远侯还算是仁义之师,你最多吃些惊吓,我三叔可是逢上当年狄人入京,活活把性命投在里头——好好一车丝绸都卖光了,他却偏要逗留在花馆,做了个风流鬼!商人正在喋喋不休,疏真却是目光连闪,眼中不是恐惧,而是运筹帷幄的兴奋——宝藏之说一出,狄人果然上下一心,要入此地掠劫了!那波斯商人呵呵笑道:好好抢一票过冬。

对狄人来说算一桩美事。

更何况。

传说中。

前任狄王曾经把中原京城地财宝都归到一处藏起。

谁要是得了。

恐怕再不用担心乏饿了。

宝藏啊……疏真玩味地笑了。

好似想起了什么。

眼中居然带了煞意。

顿时流光闪耀。

两人随后分别。

疏真一路走过集市。

但见摊铺乱卷。

人们纷乱走避之下。

竟是一片惨淡之象。

裹着黑袍地天方女子嘤嘤哭着。

跟随着男人惊恐地脚步。

瓷器碎裂地声响在耳边响起。

婴孩地哭号声随即被尖声咒骂压制了。

人们互相拥挤着。

连货物从袋里滑出也浑然不觉。

仿佛洪流一般。

摩肩接踵地人群快速朝城门涌去。

疏真定住身形。

然一身站在逐渐空荡稀疏地街市上。

人流的衣纱从身边不断掠过,宛如潮水一般起伏,疏真偶然一回头,却在混乱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麻布斗篷牢牢包裹的挺拔身形,那熟悉的,几乎在梦中反复萦绕的身影,旧日甜蜜的慰藉,一切噩梦的源泉……疏真的黑眸因极度震惊而睁大,浓若点漆的瞳心好似逐渐晕染,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微微眨了眨眼。

不会错的,那偶然回头的半个侧面,绝对是他!萧策!疏真心中有些茫然,耳边又似嘈杂不堪,什么也听不见。

她抬起头,却觉得有些眩晕。

天色蔚蓝,回夜宫的轮廓在高远苍穹的映照下显得似幻似真,她深吸一口气,再看时候,那快速奔跑的身形便骤然不见了!一切仿佛只是幻觉,疏真紧紧的咬着唇,却是连一句呻吟也不愿吐出!萧策。

*****他怎么会来这?疏真在房中静下心来之时,面色仍是苍白,仿佛见到了鬼怪。

叶秋骤然一听,也颇为吃惊,他的眉宇微微抽搐,低声道:你确定是他?疏真默然,倒是叶秋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尴尬一笑过后,又凝了眉头,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出现在此地,又是为了什么?一个起居八座,甚至可以裂土封王的传奇人物,竟然如此装扮出现在此地……叶秋想到这,居然有些心惊肉跳了。

他随即眼前一亮,该不会也是为了那个什么宝藏?!不对啊,宝藏才出土不久,他也不可能如此之快……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疏真微微垂眼,幽幽道:他大概,是为了‘神宁长公主’的印信。

第一百五十三章 兵符---先前那方印章,虽然看似黄金,实则却用了乌金屑,前也就罢了,后却只在北疆产出——萧策,他大概是为了那位公主殿下能驾御诸侯,才决意重铸一炉的。

****//疏真的声音虽然平淡,叶秋却只觉得满口苦涩——好似沉疴之人,不得不饮下苦饮,因为旷日持久,而变得麻木毫无所谓,只有眼底的那份清冷,让人心中一颤。

好端端的,怎么这份表情……好似要哭出来一样。

门边声音突兀响起,侍女弯腰卷起帘纱,朱闻走了进来,甲冑未除,神情也有些凝重。

如今情况怎样了?叶秋抢先。

狄人十二部居甘心听从狄王之命。

朱闻想起方才的急报,眉微动之下,竟是前所未有的犀利锋芒——这次我们遇上苦战了。

话虽如此,整个人却还算轻松,毫无疲,他回过头,凝视着疏真的脸,又斜瞥了叶秋一眼,叶大夫,她的病忌怒忌喜……听出外之意。

叶秋扎煞着手乱摆。

跟我并无干系!你不可随便乱怪罪人。

他随看见朱闻深邃地眼眸。

懒洋洋地望着疏真。

好似要胶在一起。

于是连忙告辞。

疏真裹在被中只一双玉足雪百晶莹。

她地心绪仍有些不宁。

你怎么了?如果。

我说沙子迷了眼。

你是否相信?我愿意去信。

愿意……?疏真的目光闪动,一时竟不知回答,微微一笑后,心中的忧悒破云而出,暂时得了安宁。

萧策……为何,还要出现在我面前……她叹了口气,问起了别的话题,听说次朝觐与以往不同,竟是推到了十一、二月?朱闻摇摇头道:据说是朝廷体恤世侯,所以选了最为秋高气爽之时。

疏真听完,心中亮如明镜,一旦没有神宁长公主的压制,天下世侯必定更加桀骜不逊,到那时……那么,是否要原璧归赵?她冷冷一笑,轻轻抚摩着胸口的悸动,冷光耀眼之下,笑容中不复原本的洒脱。

*****城外两边大营帐被细布下,簇拥城门口的人想出去却也无法可想。

金禅的人从没如此大胆,喊杀声之下,扎营周边满是壮年男子,竟是摆出了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朱闻却仍是不愠不怒,只是加紧操练阵法,到最后,干脆吃住都在军营。

军营中全是男子,起居有所不便,瑗夫人受他斥责后,将自己的贴身侍女秋棠派到了他身边——珍珠巾慵懒披下,星点光芒越映衬得姿色如玉,秋棠的到来,简直让军营上下浮想联翩。

君侯,你看秋棠如何?瑗夫人好似忘记了那天绝大的辱,随即追问朱闻的感受。

你把下去吧。

那人从资料堆中抬眼,波澜不惊的说道。

不好了……秋棠姑娘闹着要寻死呢!有人冲进来向瑗夫人禀报道。

瑗夫人被她说得一楞,寻什么死?据说有人试图以言语挑逗,随后更是对她动手动脚……朱闻眉头一皱,正要斥骂,秋棠已旋风般跑了来。

夫人,奴婢……奴婢真是冤枉的啊!瑗夫人眉头紧皱,想作终究没有,只是仔细听说——营中有人许久没见女子,居然欲行**之事,混乱中,另半截兵符不见了!第一百五十四章 怪诞---?朱闻顿时一惊,手中之笔顿了一顿,兵符?!匆匆赶来禀报的卫羽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不敢触及他的脸,先是有人调戏秋棠,原本军法官要将人拿下,谁知此人竟有好几个同伴,一团群殴后居然闹大了,我赶到现场弹压,过了一会就有人报来,说是主帐有人侵入……也不过是半块兵符……朱闻很快便镇定下来,他取过桌上的巾帕,将微微溅出的墨去,为将者,兵符被盗虽然是大忌,却也要看什么时候——父王授权我节制全军,乃是为了对付狄人,无论有没有兵符,全军仍在我调度之下,难道盗符者真以为象戏文里唱的那样,凭着区区一件死物就可以号令全军?疏真在旁看得切,他的手**攥紧了一下,显然并非如他所说,如此轻描淡写,但他面上平静无波,并无任何波澜——这份忍耐的功夫简直已经是炉火纯青。

/首/发瑗夫人在一旁凝眉不语,然一耳光扇向秋棠,我让你去是照顾君侯的,不是让你去招蜂引蝶!秋棠面上五指痕宛然,仍是口称冤枉,哭天抢。

疏真看她们主仆二人旁若无人的演得高兴,也就微微挑眉,继续安静看戏。

瑗夫人起身,走到朱闻边,默不作声的,隔长袖握着他的手,轻轻的,不让人觉察的,扳松了他的手掌。

那隐秘私意的动作,谁也不曾看到,却偏偏刻意映入疏真眼中。

是在以柔动。

还是在示威?疏真微微一笑。

仍是安之若素。

朱闻虽不知她看得真切。

却是身体微微一僵。

随即。

干脆利落地。

将瑗夫人地手拂开。

瑗夫人地面色一白。

疏真从旁看得真切。

她地目光阴冷宛如蛇信一般。

朱闻瞥了卫羽一眼。

后者脊背一凉。

知道这次难以善了。

于是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正色道:是我失职中计。

甘愿受惩。

正是用人之际。

你地四十军杖暂时记下。

朱闻淡淡说道,却是凛然生威,再不是平日里狂诞不羁的笑模样,军戎之气威压当场!瑗夫人看他的目光向这边,却好似早有打算,抢先开口道:军中本就非妇人驻足之地,这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也甘愿领罚。

朱闻听她这一句,略微一想,却是明白了其中关键,目光顿时一寒,你的意思是,从今后不许女子入营?妾身不敢,但今日之事,乃是前车之鉴。

瑗夫人的目光余处,正是扫向一旁的素衣倩影。

疏真在旁听得正无聊,蓦然发觉战火烧到了自己头上,她见闻正要发作,于是接过话头道:姐姐所言正是,宫中女眷,应一律禁绝入营。

朱闻愕然望了她一眼,却见疏真朝他静静的摇了摇头。

瑗夫人目的达成,却有些愕然了,面色阴晴不定。

众人散去后,朱闻问道:你不跟我在一处?!这话听着疾言厉色,好似在怨怪,疏真却听出其中笨拙真挚的关切和焦急,她微微一笑,半边丽容在秋日晴华下美不胜收,让人心魂荡漾,你担心了?你这么决定,必定有你的考量。

朱闻见她似笑非笑,下意识的有些发烫,有些别扭的转过头去。

疏真看他居然如此孩子气,顿时笑不可遏,几乎软在床上。

*****入夜时分,万籁寂静。

长街转角的经轮吊铃发出清凌凌的声响,有人身着灰衣斗篷,默然走过。

斗篷遮盖下的,是一张俊朗英武,却略带憔悴沉静的脸。

萧策静着,身边无一人随侍。

第一百五十五章 铸师风呜咽,沉夜仿佛永不苏醒,天边~星辰黯淡无光,中的狗低吠几声,很快仍陷入无边的死寂。

/首/发萧策拉下斗篷,微微露出半张脸,随后,他来到一户铁匠铺前轻敲两下。

无人应声。

他又敲,平静和缓的扣击声连续三下,终于有人带中浓厚的醉意出来,这么晚了,是谁闹个不休。

萧策沉声的答,也不加任何说明。

铺子深处陷入了许久的滞,良久,才有人喃喃问:怎么……会是你?说话长……萧策的目光然一闪,无数复杂情感在这一刻一掠而过,声音也带了几分苦涩与苍凉——再抬眼时,已是了无痕。

老丈还是容我先进去。

沉地铁皮门发出支呀声响。

远处地狗匪声又隐约响起。

气死风灯地光芒传透夜色。

萧策进屋后。

量着四周。

只见简陋粗大地砧板。

以及四散零落地兵器和农具。

左手院子里有一座黝黑铸炉——一切都与平常铁匠毫无差异。

颤巍巍应地老者披了羊皮坎肩。

取烟枪大口吸了。

用浑浊老眼紧紧盯视着萧策。

看了好半天。

才道:原来真是少将军。

我几乎不敢相认了。

他咳了几声。

又道:那长得天仙模样地公主可还好吗……你们大概早就成亲了吧?油灯地火焰胡乱飘散着。

人地影子在凹凸斑驳地地上拖曳——萧策垂下眼。

好似专心致志在描绘着这些影子。

良久。

他才以略带嘶哑地声音轻声道:她。

已经不在了。

啪哒一声,老人书中烟袋落了地,他因极度吃惊而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难道是……可没见明发诏书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丈!萧策短促的,焦躁的低喊,不由分说的断了他的话。

随即,他的眉眼浮上了一层阴靈。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血涌的晕眩,低声道:总之,她不在了——我这次来,是为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老人却听得清楚,不由的霍然一惊,以惊疑不定的眼神重新打量着萧策,颤声道:你,你要我再替你打造一枚小印?是。

老人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奇谈怪论,昏黄老眼闪过更多狐疑,少将军,听说你如今封了郡王,论理也该知道——这印虽只刻了春柳主人四字,却实在代表了摄政长公主的无上威权。

所谓天无二日,人无二主,你这么悄没声息来,要我为你铸第二枚,这、这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他一开始动作迟缓,如今却侃侃而谈,见识谈吐皆是让人惊讶。

萧策静静听他说了,也不反驳,只是声音更低更沉,此事牵涉极广,我一说不清楚——只问你一句,若是为天下社稷,你能否通融一二?老人看进他真诚、略带疲倦的寒星般目光,心中激荡渐渐平静下来,即使我愿意铸,却是去哪里寻那些稀世材料?更何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深深的瞥了一眼萧策,目光也带上了复杂的惊叹,印成时,需要铸匠的心头血为引——老头子我都这把年纪了,若是施加血祭,哪还有命在?萧策的面容在灯下看来,带着深深的阴影,忧悒的眉角逐渐升起了决然的冷峻,用我的血即可!他的面庞沉浸在昏暗中,眯着眼,好似在回想些什么,当初,也是我用自身之血替你铸成,如今,再来一次便罢!老人正欲,却听房梁上方有咯噔一声轻响!第一百五十六章 锦灰---实在对不住大家,这是补昨天的份,明天我会准时上下星期会多更些萧策心中一动,不由停下脚步,锐利目光朝上看去。

(>昏暗的房梁楔木围成半个阁顶,在灰尘与烟垢遮盖之下黑黢黢一片。

老人面露尴尬,我这房子太脏,惹得虫鼠常来光顾,少将军不要见怪才是。

萧策微微颔,袍袖拂动之下,已是将门推开。

夜风吹得他衣袂飘然。

他转过头,模糊星光染得凤眉修目也带些寂寥的暗影。

目光闪动之际,竟是复杂而隐忍的光芒为天下社稷,此事就拜托老丈了我会在此等候一月,若是需要找我,到霓裳坊来找我便是。

随即不再迟,快步而去,轩昂身影很快消逝在夜幕之中。

疏真倚坐在椽木楔接的阴影处,静静听着底下两人的交谈。

她身影静默。

宛如木石一般。

惟有藏于袖中地一双素手。

却是抑制不住颤抖。

紧紧绞握着。

指甲狠狠刺入肉中。

她凝视着底下面目熟悉地两人。

虽然不愿听。

不忍听。

但彼此地对谈仍不断传入她地耳中她已经不在了……听到这一句时。

她几乎要大笑出声。

但她终究没有笑。

她只是坐在房梁地最暗处。

静静听着两人商议如何再铸一枚一模一样地小印。

灰尘在明暗之中飞扬肆意。

底下灯烛地气流吹拂不定。

她就那样坐着。

浑身都僵直了。

仍是直挺挺坐着。

纹丝不动。

夜已经深沉,北风的声音隐约在街口呜咽,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三人,只是物是人非,造化弄人到如此田地,怎不让唏嘘?她眯起眼,想起自己初得到这一方印章时的情景那是六年,还是五年前的事了……萧策于江大破狄军,成就不世威名,前任狄王沮丧失意之下,率残部退至北疆近界,正是驻扎在此地。

当时,这里还不是国的领地,自己秘密出宫,随行在萧策身边,两人微服一探此地时,却正邂逅了这位老匠师。

尤记得老人知悉两人真实身份时,惊得将烟抢掉落地上,花白的须都在颤抖,却是连眉眼都笑开了苍天有眼,这些狄人也有今日……可怜我那被马踏死的儿子媳妇……抹干了眼泪,他坚持要为自己铸一枚世间独一无二的印章以乌金混合沉烟玉屑,再加巧匠心头之血,代表摄政天下的长公主小印。

乌金还好说,沉烟玉却是狄人王族瑰宝,却要去哪里找寻?但好似苍天也站在天朝这一边,狄王气急之下居然毙,兵士在乱军之中找到了一盒沉烟玉,于是才有了这方印章。

疏真眯着眼,回忆起过去传奇,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般。

她别过头去,不愿再看下面两人,一双手只是无意识的抚弄着胸前香榧扣,那样细密精致的纹路,在她指间来回流转,却再不能平静心情,只是越引得心绪激越。

梁下的对谈声仍继续传来,萧策那一句用我的血即可铿锵坚决,击溃了她最后一丝冷静自制。

心神迷荡之下,她只觉得喉头一甜,身子斜靠在梁木上,出不重不轻的声响来。

用你的血……她死命绞住衣襟,只觉得万念俱灰。

这样坚决的口气,这样一句担当,当年,也曾从你口中说出……那时,你是为了我铸这一方印章。

如今,你又一次要用自己的心头热血,来重铸同样的印章吗?就为了,那个真正的公主殿下……她睁开眼,在幽暗中,最后一次。

看向那个给自己带来无穷甜蜜,也带来无尽浩劫的男子,似乎要将他的模样烙印在幽瞳最深处。

她目送着他,推开门,一步一步,走向不可知的夜色,仍是稳稳的坐在梁木上,宛如死木。

她以为自己会大哭,会大笑,然而她什么也没做。

寸心到此,已成锦灰,再不会有任何期待她知道,只要这印章一成,自己的存在,便真真正正被厚重的丹青史尘遮盖,青史传奇之中,将永远铭刻昭宁公主扶持幼年天子临朝,镇远抚宁,是以赐尊号为神宁长公主。

一百五十七章 情深---出手,眯眼望着灰尘在明暗烛光间飞扬流转,唇深——那样艳丽绝伦,却让人森然胆寒。

****她闭上眼,仿佛是对着暝暝中,又似自言自语,果然,这世上只多余了一个我,惹得你们费尽心思。

既然,这是你们的期望,我又怎会让你们白白失望呢?无声的冷笑在她心头响起,宛如深沉夜幕中的冷风,摧枯拉朽,再无一丝活气。

趁着老回内室,她从梁上跃下,一个踉跄,身后顿时出现黑衣黑巾的护卫。

我无事……现在便回宫吧!她强忍住胸口气血翻涌,极为冷漠的说道。

疏真回到自己的宫室时,只见霜檐下灯火通明,隔了重重帘幕,火炭的毕剥声仍隐隐可闻。

一进门便是一股水果清香,暖洋洋流转之下,让人精神一振,嗅之可亲。

朱闻抬起头,放下手中的书卷,你回来了。

疏真微微一楞。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虽然看到灯光。

便知道他来此等待。

可如此平静无波地态度。

不知怎地。

也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朱闻却并没有追问。

只是取过一旁地厚锦夹祅。

替她披了上身。

雪色地缎子上并不是常见地凤凰暗纹。

而是缠枝曼莲。

一枝枝蜿蜒缠绕。

中带起说不出地魅惑。

映着她冻得有些白地脸颊。

嫣红一抹地唇色。

简直让人有些目眩神迷。

只可惜……微微侧头时。

那半边~纹。

越显得狰狞可怕。

朱闻替她抹去眼睫上地霜珠。

大半夜这么乱走。

你竟是毫不顾惜自己地身体!疏真被他这么一近身,青年男子檀香般好闻的气息拂入鼻息,不知怎的,整夜的疲倦、痛绝、迷惘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她别过头,有些不自在的,以袖拭目。

可说是粗暴的动作,让她眼角眉稍有些红,就这么一会,我也不是瓷人……她喃喃道,好似是在解释,声音却是越来越低。

朱闻深深凝视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却是饱含深意——她这样的动作,是在掩饰什么?那眼角眉梢的悲凉恹恹,又是为了什么?好似整个人都强忍着,不肯哭出声。

不知不觉的,他伸出手,竟将她抱了个满怀——你……!疏真面色一冷,惨白中露出一道红晕,似乎是愠怒,却又似累极了,倦尽了,什么也提不起力气来。

只微微一挣,觉对方的手劲如铁箍一般,便也不再动。

朱闻终于开口了,带着自己也不明白的焦急怒气,想哭就哭出来,这样忍气吞声的,根本不是你的禀性!疏真闭上眼,任由他将自己揽在胸前,声音似近又远,带着些冷然渺意,你不会明白……似乎是在自嘲,又似在吐露衷肠,这世上,有太多人事物,是无能为力的,不自己忍着吞下,又能如何?朱闻身体一僵,随即,却箍得更紧、更热,是谁害得你如此?!一声轻笑,疏真反握他的手掌,好似年长安抚少一般轻拍,你还想为我报仇不成?名字!朱闻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由分说的炽热决绝。

她轻叹一声,仿佛感受到朱闻心中的火焰,轻笑道:这又何必,你该忙碌奋斗是那个王位,何必为白费心力?话未说完,却只觉得眼前一阵昏暗,下一刻,她只觉得唇舌之间都被强烈热力占据,不由分说的长驱直入。

你……那灵舌如火,肆意在她口中翻搅,带着凉意的薄唇封住檀口,一时之间竟让她呆住了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朱瑞热而强势的力道在双唇间辗转反侧,两人之间再无满室寂静。

良久,疏真冷不防用力推开他,苍白面庞上浮现一道嫣红——那是困窘混合着冷怒的神情。

你疯了!朱闻低声一笑,站起身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顿时让她不稳的倾斜,他好整以暇的将人困在墙间,在她耳边叹道:我从未有如此清醒过。

他的声音低沉,却好似裂云碎石,铿然有声,是谁害得你如此?你不说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轻笑一声,呼吸的温热几乎缠绵一气,说什么白费心力?我对你的心思,天日可鉴。

疏真别过头去,声音低不可闻,你这又是何必,我比你大了五岁,身份也是云泥之别……何况你贵为王子,什么样的闺秀得到不。

这些不用你说,我都清楚。

朱闻以指描绘着她美好地唇形。

微微一笑。

眼中光芒熠熠。

可我想要你一人。

他握住疏真地右手。

不顾她地微弱抗议。

将袖子卷上。

深深凝视着腕间狞恶地伤疤。

随即。

抚上了她地半边脸。

你受了不少地苦……他双眉一轩。

眼中森冷几乎让人全身战栗——今后。

只要我还在。

绝不容许有任何人轻侮于你。

疏真楞住了。

灼热地唇又印上她地。

随即。

开始游移流连于青黑+纹。

轻柔而满是爱怜地力道。

似乎要将一切惨痛痕迹消去。

下一瞬,疏真惊得了起来。

好似惊弓之鸟一般,她提了裙幅,疾奔而出,慌忙之间,甚至带倒了梨花木椅。

疏真跑了出去,灯烛被她周身的气流拂动,朱闻眼尖的发现,她眼角依稀有水光闪动。

*****朱瑞端了食盒从王殿返回时,便见自己的侍从在回廊外挤眉弄眼。

他面上一沉,也不说话,到了园外,才阴沉着脸道:这么鬼祟做什么?被父王看见成何体统?那侍从慌忙告罪,随后在他耳边道:金扈的人没能杀得了朱闻和他的爱姬。

废物。

朱瑞冷冷吐出这两个字,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不是一直吹嘘他手下高手如云?就这么两个人也除不了,他大可不必觊觎金禅的大位了!他略一皱眉,断然道:你派人去跟他说,若不能杀掉朱闻,我们的合作就次终结——让他派最好的杀手去,不要吝惜人手!那侍从想起金扈的喜怒无常,不由有些为难,朱瑞看了出来,冷冷一笑道:你再告诉他,现在北疆那边传得沸反盈天,说是朱闻的回夜宫底下,是前任狄王藏宝之处——这可是他亲爹的东西,他难道一点不动心?!看着侍从唯唯而退,朱瑞仍是面带阴靈,他自语道:都是不中用的。

随即转身走了一段,却听凉亭里有人唤自己。

母后……他再抬眼时,迅速换上了一副温和笑脸。

王后正在凉亭中品茗,一旁侍坐之人,却也不是外人,正是朱瑞自己的正妃颜氏。

王后见他额头见汗,不由嗔道:你这孩子,一直在捣弄你父王的药汤,弄得满身狼狈。

她随即目视儿媳,笑道:还不快替你家郎君去擦擦?颜氏起身,拿了丝帕要擦,朱瑞面上浮现一道不易觉察的阴霾,有些冷淡的避开了她的殷勤。

随即却若无其事的笑道:在陪母后玩什么呢,是投壶还是赏花?颜氏面色一白,死命咬住嘴唇,见丈夫主动跟自己攀谈,这才勉强笑道:正在看这落下红叶。

朱瑞眼中闪过一道不耐,却仍是笑得温和,你和母后就是投缘,远望好似母女一般。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妖心王后正在与儿媳说些体己话,听这话忍不住笑了,尽说些傻话……母后只有你这一个孩儿,你的正妃,可不正是如同我亲生女儿一般?朱瑞垂眼,眼中流光一闪而过,面上却又换了那温文略带羞涩的笑意,对着颜氏道:你有空暇,就多陪陪母后,这一阵父王忙于军务,心绪也不好,也未必能多照拂母后。

哼,他忙的是那门子军务!说到王,王后的脸不由阴沉下来,眉梢的尖刻之意大增,军务都有人在前方操心,他有什么好忙的……心绪不好?那只怕还是在惦记那只狐媚子,又好不食言赦她无罪!萧淑容的哥哥犯事也有一阵了,况且四弟也年幼,父王心软也是人之常情。

朱瑞劝解着,随即有些担忧的叹息道:只是萧淑容虽然被禁,却不断给父王递送她自做的菜肴,今天更是炒了海参珍笋——父王尚未康复,若是胡乱吃这些性凉相克的山珍海味,只怕反而坏了身子。

王后挑高了眉冷笑道:到底是狐狸精亲手烹制的呢,里面大约撒了迷魂散,王上已经是神魂颠了……她忿恨得眼中冒火,正要再说,颜氏有些不安的偷眼看了朱瑞,随即柔声劝起了王后,母后,王上大约也是只安慰萧淑容,这才略微动筷,若是他尝过您的手艺,只怕更要赞不绝口。

王后虽然禀性狠辣,闲暇时也喜欢厨下烹调,听了这话,不由转怒为喜,只是嘴上仍不饶人,笑道:你父王生性古怪,还不知他喜欢什么菜色呢!婆媳二人于是把话题转到了菜色上,又谈了一会,颜氏见朱瑞目光越发不善,不禁心中大乱,夫妻二人寻了个由头,告辞退出。

苑外落叶萧萧。

宫人也换了秋装。

朱瑞不顾身后地颜氏。

越走越快。

面色却似乌云凝聚。

到了密林边。

他再也忍耐不住。

目光扫向自己地正妃。

却是含了冷意讥诮。

你跟母后说了什么?颜氏有些不安地扯着绢帕。

目光略带躲闪。

她仿佛想起了什么。

身上微颤。

却很快平静下来。

就谈了些女子地琐事。

朱瑞冷冷一笑。

方才你真是好急智。

好口才。

见母后发怒。

就把话题转到别处去了!他语气带着阴沉。

绝不是夸奖之词。

颜氏听他话意。

已是冷汗直冒。

却鼓起勇气道:是我多言聒噪了……可你也不该在母后面前煽风点火。

她若真去王上那里闹腾起来。

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好个贤惠的王妃。

朱瑞阴然一笑,目光似毒剑一般,惊得颜氏几乎跌倒在地。

他凑近妻子,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这么说……你还是看到了。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颜氏瞬间面色惨白,上下两排牙齿都要打战,你……她垂下眼,整个人都好似瘫软在地,神志几近崩溃的低泣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爱妃问得真奇!朱瑞冷笑着,以指挑起她皎美的下颌,你和母后一直热衷于把我扶上王位,这些争斗陷害的伎俩你早该看过,为何现在却露出这么纯净无瑕的神色来?!这……这不一样!颜氏几乎从齿缝里呻吟道:我与母后,那是针对着其他王子和侧妃,可你,你居然要……她哭着扯住朱瑞的袖子,近乎哀求道:这是大逆不道之行,要天打雷劈的!求求你住手吧!朱瑞慢条斯理的,从她手中扯出袖子,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笑道:剑在弦上,怎能不发?他笑容温和,看在颜氏眼里,却好似鬼物妖邪一般,我方才说起萧淑容烧的菜,正是预先铺设,让她为我背这个最大的黑锅——你却居然把话题岔开,你说,到底是谁有错呢?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击杀人说话间,正站在密林的阴面,日光依稀从头顶掠过昏暗繁密,朱瑞的声音柔慢,却带着难以言说的阴邪,衬着他身后树影纷娑,宛如妖魔临世一般,颜氏原本就面色苍白,浑身颤抖,雪上加霜之下,呻吟一声,几乎昏死过去。

你多嘴多舌,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朱瑞淡淡道,打量着自己这位正妃,目光仍如蛇信一般,再告诉我一遍——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不大,颜氏勉强忍住昏眩,心中已是一片雪亮——臣妾只看到您每日都在煎药……其余什么都没见。

最好是这样。

朱瑞微微一笑,伸手将眼前长枝折断,脆轻声响却又让颜氏一个哆嗦,你在母后面前也要这么说……若是,你多说了一个字,或者神色不对,让人看出了端倪……他继续和颜悦色道:也休怪我不顾夫妻情分了。

随即袍袖一挥离开,剩下颜氏站立不稳,连幅裙角都跌在泥泞之中,整张脸都似见了厉鬼,陷入绝大恐惧之中。

*****第二日清晨。

朱闻照常起身。

未用早膳。

就问了五十里外地动静。

卫羽目带血丝。

显然是一夜未眠。

狄人好似没有强攻地意愿。

这么气势汹汹冲到我封地附近。

却又不愿强攻?朱闻略微挑眉。

却并无害怕之色。

难道金禅大王忽然转了性。

不再觊~中原沃土?卫羽却觉得匪夷所思。

他就算改主意不来掠地侵边。

也该为财宝心动才是。

迎着朱闻惑地目光。

他苦笑着将回夜宫底下有宝藏地绝密消息说了出来。

这是我们地死间得到地消息——十余位部族之长随他出兵。

正等着瓜分宝藏呢。

他若是迟迟不动。

是难以交代过去地。

朱闻听得面露古怪神色,苦笑不得,我还正缺养兵的银钱呢,若真有宝藏,我自己不会挖出取用么?卫羽无奈道:传言无稽,真也好假也好,反正人为财死,目前入侵的兵力是更多了,这个乱局若是解决不了,我们也不必再问王上要兵权了,直接回王城吃一辈子闲饭好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有些饿了,朱闻正要传膳,下一瞬,却忽然凝了眉头。

卫羽见他神色有异,双目瞬间森冷,正要开口动问,却听朱闻冷然道:不对劲。

朱闻的声音沉静低抑,在窗外风声呜咽下分外悚然,我们说了这么久,却没有人进来伺奉茶水——我的人不会没眼色到如此地步。

他眯起眼,侧耳倾听着风中的动静,完全听不见人的脚步声。

这里……安静得过分了。

明明窗外风声呼啸,他这一句显然有语病,卫羽却丝毫没有纠正他的意思——朱闻内力浑厚,知觉也最为敏锐,他所说的实在是确实无误了。

风声仍在单调回响,这在北疆来说可算是司空见惯的声音,如今却好似化为无数鬼哭,一丝丝一脉脉浸入心中,让人脊背生出冷汗来。

卫羽的额头滴下汗来,他因这房中的凝滞气氛而颇为惊愕,随即便一跃而起,欲取下书架旁的古剑。

朱闻微微作势,阻止了他,随即竟做了一件匪夷所思之事——他一脚把门户踢开,猛烈声响下,略带寒意的空气一涌而入——要取我的命,何必如此磨蹭?*****疏真凌晨时醒了一次,又浅眠过去,再醒来的瞬间,发觉有人有节奏的敲着窗棂。

从内室的珠帘朝外看,只见沉香未熄,银炭在炉中微微闪烁。

敲击之人不紧不慢的手势,却莫名生出压迫的死寂!是谁?!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要挟先是一楞,随即披衣起身,由内室缓缓走向外间。

扣击声仍在继续,有节奏的声调之下是一片死寂,让人生出莫名的战栗来。

她不动声色的停住脚步,取过桌上的烛台,随手一敲,燃了半夜的软蜡便纷纷落地,露出尖利漆黑的铁柱尖。

她走近窗棂,却并不开窗,只是隔了一层纱纸,静静等待着。

是……是谁?她刻意低喘着,嗓音极为惊恐害怕。

窗外之人仿佛轻笑一声,敲击之声却越加猛烈,脆弱的窗格簌簌而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破成几块。

只听碰的一声钝响,窗子被震开了,出现在疏真面前的,是一名面蒙蓝巾,发分十几缕长辫的男人。

那人嘿然低笑着,上前一把抓住疏真,细细打量了两眼,以生硬的汉话道:丑八怪……朱闻的眼光就是这样?疏真丝毫不见慌乱,见此人并无下毒手之意,便任何他将自己揪在手中,如抓小鸡一般提到半空。

行动之间。

那人手腕处地神鸟刺青。

让她目光一凝——金扈?她垂眼。

唇边闪过一道意义不明地冷笑:真是见面更胜闻名啊!*****朱闻握紧手中短刀。

及时闪过一蓬血泉。

一眼瞥见卫羽正被杀手围攻。

险象环生之下颇为狼狈。

于是长腿扫去。

以一块碎瓷片击杀一人。

这才解了困境。

卫羽咬牙闪过漆黑长刀。

低咒道:为何周围地人都没听到这边动静?朱闻扬声答道:只怕全数被人放倒了。

正在激战间,却听远处一声呼哨,颇为怪异,随即四周杀手好似接到了什么讯息,纷纷后退。

朱闻,你果然并非弱者。

阴冷带笑的声调中,浮动着做作的滑腻感,不远处林中有人逆光而来,手中似乎还提了个娇小身形。

不好……疏真!朱闻焦心似焚之下,好似眼中都带上了淡淡血色。

容我自我介绍……在下金扈,想必你听说我的名字。

那人仍蒙着面,十几缕长辫却昭示了他的狄人身份。

朱闻静静看想她,我知道你是狄王的庶弟——你不在王帐,到我这里意欲何为?金扈低笑一声,当然是……杀你了。

他声音不大,黑瞳凝聚处,竟在瞬间生出狰狞杀气,让人浑身冻结一般。

朱闻哼了一声,上次那些人果然是你派来的。

不过牛刀小试而已。

金扈仍是笑嘻嘻的,杀意虽盛,却并如决绝焦急之态。

既然如此,何不动手?朱闻虽然对着开口,目光却是一闪,凝望着他肩上扛着的娇弱身影,只觉得怒不可遏。

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金扈笑了一声,单手在疏真脸上摸了一把,笑道:真是吹弹可破……丑虽丑了点,肌肤身材却是一流啊!朱闻眼中一沉,瞬间仿佛有血色岩浆要喷薄而出,却终究忍住了,你想怎样?金扈笑道:要杀你随时可以,今日却是想跟你做个交易——用这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他抚摩着疏真的脸,说到如花似玉,眉间嘲讽之色更重,跟你交换那颗御印。

御印……?朱闻听他一说,却简直如坠云雾,面上杀意也被愕然迷惑打断,什么御印?明人面前就不必装腔作势了——我一位朋友言之凿凿,朝廷的一枚御印落到了你手上,连石秀那只老狐狸都对它垂涎三尺呢!金扈想起朱瑞的使者所说,暗中却思绪快如电闪——身为狄王之子,他对中原也算颇为熟悉,皇帝的御印有好几枚,根据功用、场合、身份的不同,有的大如银盆,有的只有甲盖一般,这枚印章用于何处,朱瑞不肯明说,只是推到了石秀身上,而石秀此人根本就是老奸巨滑,他若是孜孜以求的物件,定然是绝世贵重之物。

想到此处,他手中翎刀一紧,快些拿出来,否则她立刻丧命。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同谋朱闻的瞳孔紧缩,在淡金日光中几乎凝为一点,你毫,也休想全身而退!卫羽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却隐然觉得不对,金扈王子,你所要的御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是谁告诉你这一消息——如今世道险恶,千万不要被有人心利用啊!他这一番话毫无平日的刁钻凌厉,倒是十分中肯,无奈金扈却毫不领情,冷笑声中,手中刀势下逼,沁出一道血痕来,为了这枚印信,那位欧阳大才子枉送了性命,此事岂能有假?!他正要再加威胁,却只觉眼前残影一闪,劲风疾扫而来,间不容发之间,勉强避开咽喉,肩膀顿时剧烈痛入骨!他倒抽一口冷气,手掌失力之下,疏真已是身形滑出。

金扈看向自己的左肩,只见光洁肌肤上竟是一个漆黑血洞,深可见骨,看大小形,竟是以中指生生戳入所致!他顿时吓得魂飞天外,面色大变之下,却似想起了什么,眼神一凝,竟暴现凶光!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定了疏真,你……!疏真已然退至朱闻身后,拢了散单衣,整个人都似弱不禁风,方才那狠辣出手好似与她全然无关。

好……好!金扈好似疯癫一般。

仰天狂笑。

笑声中透出狂暴恨意。

更有诡异凄凉——这种伤痕。

真是令人眼熟哪!没头没脑地。

他冒出这一句话来。

趁着所有人一头雾水。

他长身跃起。

幽灵一般从宫墙上掠过。

什么人——抓刺客啊!终于有侍卫眼尖发现。

顿时人声鼎沸。

林中三人面面相觑。

各自露出苦笑来。

我养的这些侍卫,嗓子还真是清亮。

朱闻苦笑着打趣道。

*****叶秋闻讯急急而来,一见面几乎气急败坏。

你又擅自拿了我的药?!疏真懒洋洋倚在榻上,并不看他,只是把玩着手中精致的玉套。

半晌,她才宛然一笑,这么厉害的毒药,放在你身上也是无用,不如给我防身一用。

叶秋看她那镇静自若的神情,气得眼前一阵发黑,恨恨道:夜路走多了小心遇鬼!他停了一停,竭力放缓了语气道:金扈狡诈阴险,只怕已经看出了端倪。

疏真放下手中玉器,轻声一笑,即使他明白过来,也该去找他兄长算帐。

叶秋目光闪动,显然急不在此,你与金禅之间的这个秘密,一旦公之于众,便是滔天大祸!这个后果,你想过吗?我倒是无妨。

疏真仍是那般寂寥恬静的面容,只有眉宇最深处,才能见得那种凛然讥诮,反正我如今身败名裂,再多添一桩,也没什么了不起——金禅大王可就不同了,身为一方之主,正是如日中天,一旦此事漏泄,他还想坐得稳这个位置么?叶秋一楞之下,这才明白这位小师妹的意图,大惊之下便是大悟,我还以为你是力竭逼不得已,才使出这种招数,没想到,这还是你一重算计!他惊诧过后,便是追问,你故意让金扈看见破绽,是想针对谁?哼……疏真嗤笑之下,神色间也是说出的灵动狡狯,那位大军压境的大王,此时也该坐立难安了吧?*****傍晚掌灯时分,疏真还未用膳,便有人暗地里传来讯息:故人有请。

疏真随即一人离宫,走了大半个时辰,竟是到了城墙边,小心躲过兵士后,发觉已经到了极为偏僻荒芜的一段。

许久未见了,长公主殿下……突兀的气流从暗处吹拂而来,虽然隐秘,却含着无穷怒火!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血祭久违了,大王。

神州虽大,能被称之为大王的,却只有一位。

狄王金禅。

夜色越见苍茫,北疆的苦寒风瑟之间,白霜已然初现,黝黑沉实的墙下角落,孑然伫立着,竟是一位着赤色长衣的男子。

金禅的容貌也算俊雅,可那双邪气内含的眸子在黑暗中宛如青褐鬼火一般,让人心口一寒。

疏真漫不经心的步上城墙,双手笼在雪白裘袖中,揣着一只热暖的银丝怀炉,静静的居高望下,目光澄净无波。

两人一问一答,目光聚集处,电光火石一闪,却又各自收敛了。

城下风寒,大王何不上来一叙?金禅的唇边露出一道惫懒笑意,殿下又何必明知故问——你当年曾经有言,若我有一足踏上天朝疆土,必定与我不死不休。

今非昔比。

我如今落魄至此。

大王又何必在意当年之言?疏真轻声叹息。

声气清淡柔曼。

夜风之中身形纤弱。

仿佛要从城墙上凌空仙去。

哪有当年杀伐决断地摄人威仪?金禅微微抬头。

仰望着她——两人隔着一道不高地城墙。

彼此扬声说话。

悠闲轻松好似友人对谈。

实则却暗藏无穷诡谲思谋。

殿下何必自贬如此。

凤凰即使偶尔低飞。

一旦临空。

仍能将蛇鼠之辈扫荡一空。

金禅虽然仍带轻笑。

说话间神色却颇为郑重。

丝毫不见轻佻。

大王实在太高看我了……倒是您。

如今掣肘俱去。

兵临城下。

一举一动皆让国乃至中原心惊啊——这般威仪赫赫。

天下间只在一二人而已啊!疏真仍是细声轻语道,字字传入金禅耳中,却好似引染了他一开始便有的怒火——他冷然一笑,本王不过是个化外蛮夷,也只能以武力逞强了——殿下冰雪聪明,凭几句口舌之利,就为我增添无穷麻烦与杀机,这才是真正的杀人不见血吧!疏真微微侧头,清浅笑道:大王的话,我可听不懂了!真人面前何必说假话?!金禅阴沉了神色,嬉笑不再,眼神中竟也有无穷诡杀,金扈从你这里回转后,便立刻放出消息……他胸膛起伏着,以更低沉的声音道:他说,父王的死别有隐情!这话低沉入耳,却是力道万钧,骇人至深,疏真静静望着他,却是让金禅越发沉怒——他怎么会发觉的?!疏真微微一笑,不为所动道:这话问得太奇了,这本是你们家的家务……这个时候撇清,可是晚了!金禅笑中带煞,让人凛然生惧,他的面容在黑暗中微微抽搐,咬牙冷笑道:你别忘了,杀我父王之事,我们两人谁也脱不了干系!*****通红火苗在炉膛中冉冉吞吐,最中一圈似有白光昊辉,火星溅飞之下,一团黝黑发蓝的陨铁逐渐凝实。

只听哧一声响,老铸师将水喷在上面,一闭眼,从另一个硕大的瓶中倾倒出星星点点的珠光,融入其中。

火越来越热,最后,只听萧策一声叹息过后,终究将自己手腕划开,溶入药中,顿时血花四溅。

这就是你要的血祭。

血凝成点,在炉中上下翻滚不定,终究融入了陨铁之中,发出呲啦轻响。

老铸师聚精会神之下,一个印章雏形即将在眼前出现。

窗外一阵风声呼啸,似哭似笑,好似在嘲笑着人们的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