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晴探视的眼神触到宇帝犀利逼来的眸光,心头竟觉冷凛,忙敛下羽睫,垂眸避开,心中直叹帝王威严,而那个菊儿,能让坐拥三千佳丽的一国之君如此惦念,定然是一名不凡的女子。
宇帝盯着垂下眸的依晴,冷问道:可曾想好了?依晴心头微微一凛,强压下心间活泛的阵阵冷意,道:回皇上,民女只是一名普通的乡野女子,家住山林,自小无父无母,与哥哥相依为命,数年前哥哥离家后一直不曾回来,民女为了寻找兄长这才下山,来到京城。
宇帝掠了依晴一眼,视线转向满庭菊芳,淡淡问道:此话当真?依晴抬首道:皇上若不相信,尽管派人去查。
宇帝倏的转过视线,龙颜肃凛,眼神凌厉一如利刃:你当真以为朕查不出来?!依晴稍稍一愣,清澈的眸底掠过一丝恍然,唇角缓缓上扬,抹出一丝极弱的自嘲的笑意,呵!原来真的调查过,而且确实什么都没有调查到。
宇帝望着素墨静颜低眉敛目,看似恭敬拘谨,唇角处却盈着一抹悟然嘲弄的笑意,龙眸眼波一利,语出略带寒意:你笑什么?!依晴扬眉,对上宇帝严苛深沉的眸子,除了那些流于表面的情绪,她从不曾在这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里探查到过什么,所以她很难猜透这一代帝王的心思,可是有些事,不用去猜,从他刻意的一次次的提示里她便已经了解。
只是她不想去面对,而今看来已经由不得她不去面对。
她直直的看着宇帝,不曾闪避:皇上,查不查得出民女的身世有何关系,您不过想找一个逼民女离开,或者……赐死民女的理由罢了,对吗?宇帝一震,深沉眸底猛的滑过一丝精芒:朕,不能让你毁了朕的两个儿子。
朕跟你说过,焰儿不仅是朕的儿子,更是天朝居功甚伟的平泽王爷。
焰儿的性子朕了解,什么平泽王爷,常胜将军从不曾入过他的眼,之所以会规规矩矩的做这个王爷,只因为感念朕的养育之恩。
可如今他为了你弃兵权,忤圣意,置忠孝礼法于不顾,将来更可能为了你抛官去职,弃天下百姓甚至自己的性命于不顾。
这样的事情,朕绝不允许发生!还有峻儿,平时再如何的狂放不羁,心中亦有个尺度,可为了你,与塔昆争婚,当殿出手,如今又大闹御书房定要娶你为妃!简直是魔怔了!将来还指不定会为你再做出什么疯狂出格的事情!朕的两个儿子,一个冷然清傲,肩负天下黎民,一个狂然不羁,担负未来社稷,同时倾心于你,哪个会肯放手?如果你是朕,你会怎么做?依晴静静听着宇帝的话,素墨水颜没有丝毫表情,待宇帝说完,她才缓缓抹出一丝嘲讽至极的笑:所以您就要牺牲我?宇帝眸光一晃:聪慧如你,应该明白。
依晴眸子里散碎着星星点点的清锐,如水明澈的眸光似能照出人心最黑暗的阴影,直直的射向深海般的龙眸:是,我明白,两权相较取其轻!为君之道,便是随时利用如我们这般贱若草芥的命,去成就一代君王心心念念的江山社稷,无论我们何其无辜,何其冤枉!放肆!宇帝龙眸猛的爆出一抹精芒,无形的眸光似要将她的身体洞穿,明明是平阶而立,却偏生出一股居高临下的威严直压的人透不过气来,几尺之外的宫女太监似乎能感觉到那股凌厉的气势,皆俯下头战战兢兢。
就凭你这些话,朕就可以定你出言不逊之罪,推出去斩首!依晴淡淡一笑,直盯着怒气高涨的龙颜:这不正合了您的心意?你……咳咳……咳咳……宇帝怒意翻腾的眸子狠狠的盯着依晴,那临危不惧、清浅淡笑的容颜如此熟悉,似一支凌厉清晰的箭,猝不及防的刺入了尘封已久的龙心,一时间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呛到了他,却亦缓和了汹涌的怒意。
依晴心中微微一软,刚想开口,一直远在几尺之外的桂公公见此情景,连走带跑的赶了过来,替宇帝抚了抚后背,缓过一口气。
宇帝摆摆手,挥开桂公公,慢慢的看向眉宇间一股清傲的如水淡颜,好一会儿,极轻的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刚才的一切,朕就当作从没有发生过,你走吧,离开京城,离开焰儿,走得越远越好。
依晴一怔,缓缓抬眸看向宇帝深沉不见底的龙眸,无波无澜,她静了一会儿,缓缓道:若我不走呢?宇帝眸底微微一动,龙颜一片漠然,他转过身,柔柔的抚上一朵灿烂的菊花,自花瓣轻柔滑下,落到花茎时,手下猛的一用力,花茎折断,松手,花落,语出一抹查之不觉的森然。
朕,送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