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拉开,阴云压顶,天地间沉暗冷寂,除了巡逻士兵手中的火把和偶尔从各个营帐中透出的微弱烛光若隐若现的照出点点光亮,四周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
藉着黑暗,一道黑色的影子脚下无声的穿梭在哈朗营地,精锐的双眸,飘忽的身形,出神入化的功夫轻易的躲过重重守卫,探查到每一顶营帐里的情况。
在他又靠近一座营帐,还未来得及有何动作,一道恳求的女声隐隐从帐中透出来。
姑娘,您吃点吧。
王子若知道了会责罚我们的。
端下去。
冷淡的清脆嗓音传来,黑暗中的双眸一亮,倏的掠过一道惊喜。
姑娘,您别难为我们,还是吃点吧,哪怕只是一点,姑娘……又一道女声加入恳求的行列。
端下去!依晴纤眉一挑,盈盈的眸光清锐而犀利,紧逼着盯住手持食盘并列站在床边的两名女子。
那两名女子心一惊,对视一眼,都惶然低下头去,不明白,明明是个清雅纤弱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犀锐的眼神,似乎能洞穿人心,令人不敢直视。
静了片刻,想起自家王子喜怒不定的性情,其中一名女子胆颤的扬起头,想再开口试一次,嘴巴刚张,还未吐出一个字,便觉得后颈一痛,倏的倒了下去,几乎与此同时,她身旁的另一名女子亦软软的躺在了地上。
依晴一惊,猛的抬首,清盈的眸心映出一双冷戾的绿眸:涅生!别动!涅生猛的向前制止住依晴想极力撑起的身体,双眸自依晴苍白的清颜上移过全身,最后又定格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峻颜铁青,心痛的咬牙切齿:血无极打伤你的?!依晴却拉住他的手,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一个人来的吗?焰怎么样了?塔昆以我要挟你们了吗?他要你们怎么做?情绪的波动又一次扯动受伤的腑脏,依晴难受的抚着胸口喘息,涅生心痛又心急的不知所措,忽然眸光一闪,猛地想起什么似的,他轻轻的扶依晴坐起,双掌运功贴上依晴的后背。
一股暖洋洋的真气游走在脉络之间,如深沉广阔的海,海水轻柔的涌动,渐渐抚过体内的创伤,沉淀下焦虑和灼痛,方才略略扭曲的清颜缓缓恢复平静,恬然如昔。
涅生运功完毕,收回手又将依晴轻放在床榻上,问道:晴儿,你觉得怎么样了?依晴轻笑着点点头:好多了。
谢谢你,涅生。
涅生盯着依晴看了片刻,猛一起身,掀开依晴身上的锦衾:我带你走!什么探查下落!什么三天后再救人!上官冥焰说的对,晴儿在这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当初他就不该阻止上官冥焰!依晴一把攥住他:涅生,不行!涅生回过头有些恼怒的盯着依晴:为什么?我怎么能让你再呆在这该死的鬼地方?!依晴摇摇头:涅生,你听我说。
这里戒备森严,若你带着我,非但逃不出去,连你都有可能会被捉住!现在你在焰身边,是他重要的帮手,你不能有事啊!你放心,塔昆想以我为人质要挟焰,在焰没有达到他的要求之前,他不仅不会对我怎么样,还会想方设法治疗我的伤,毕竟拖着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人质只会增加他的麻烦。
我不会有事的。
塔昆不会对你怎么样,那血无极呢?依晴微微冷笑道:血无极把我交给塔昆的那一刻,就已经放弃了我。
况且他现在与塔昆合作,凡事都会有所顾及,更不会傻到因为一个女人而和塔昆闹翻,他不会也不敢对我怎么样!见过她巧笑嫣然时的娴静,见过她坦然面对挫折的淡定,见过她哭泣时的脆弱,也见过她永不言的弃坚强,却从来没见过如此时这般的她,眉黛清远,翦瞳似水,眼波流转间一丝月华般慧黠的光芒,清傲而从容,让人不由自主的信任。
依晴望着涅生深深看她的眼神,明眸微晃,恢复淡静的容颜,轻轻一笑:涅生,不用担心我,也不要顾及我,放手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我等着你们来救我。
涅生刚想开口说什么,躺在地上的一名婢女呻吟出声,似乎有转醒的趋势,绿眸一闪,他抬眼看向依晴,依晴亦紧紧的盯着他,重重的朝他点头,低声急道:走啊!涅生深深的看了依晴一眼,转身冲出营帐,脚尖轻点,瞬间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
营帐内被打昏的婢女慢慢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的抚着后颈站了起来,看见躺在床榻上的依晴,猛地想起什么惊声尖叫:有刺客!来人啊!有刺客!尖叫声声划破了哈朗军营的寂静,只片刻,噼里啪啦的纷杂脚步声传至耳边,帘门被掀起,塔昆和血无极带着一队侍卫裹着夜晚清冷的风冲了进来。
塔昆怒问:怎么回事?!其中一个婢女颤抖的跪倒在地:方才有刺客闯入营中,打伤了奴婢。
什么人?!他……他从背后打晕了奴婢……奴婢没看到他的脸孔。
废物!塔昆一脚踹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依晴明眸一闪,眼底掠过一抹不忍与愤怒。
塔昆转过身看向依晴,唇角上抿,细眸微眯,笑道:爱妃,告诉我是谁吧?依晴羽睫轻挑,淡淡一笑:是谁你不知道吗?他已经走了,你不用追,也追不到了。
塔昆眸中怒意一闪,却讥笑道:看来上官冥焰也只是了了,他倒忍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依晴清眸微晃了一下,对塔昆轻轻笑道:他会再回来的,到时候就该带我走了。
那笑如蝶展翅般轻盈淡定,是对他的信任,也是对眼前人的轻蔑,塔昆细眸里渐渐翻滚起阴戾,似乎在她面前,他得到的永远都是这种蔑视的浅笑,不爱、不恨、不高兴、不生气,却比那些生气的、恨的更深深刺进人心,那是彻头彻尾的不屑。
血无极不等塔昆发作,邪抿起唇角向前跨了一步:恐怕到时候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依晴扬眉,淡淡讽道:就凭你?你好像忘了,你的血魂楼是怎么被毁掉的?又是谁令你趴在塔昆王子脚下苟延残喘?每一句都像一把利剑专挑血无极的痛处刺下去,阴柔的俊脸瞬间扭曲,血无极伸手便向依晴的天灵盖打去,近在咫尺间却被塔昆挡住:军师,不过一个女人的三言两语,何必计较呢?血无极恨恨的盯着塔昆似笑非笑的细眸,慢慢别开眼去,负在身后的左手却紧紧的攥起,青筋直跳。
塔昆回过头来,看着依晴冷笑道:连军师如此沉稳的人都被你寥寥几语气得失去理智,本王还真是小看了你。
不过你最好相信,等上官冥焰再来的时候,我会让他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想起塔昆的阴狠与心机,依晴的心突突直跳,攥紧玉手力持平稳,她淡淡道:我不信。
塔昆冷哼一声,扬起手啪啪拍了两声,帘门再次被掀开,一抹纤弱的白衣身影款款走了进来,她低垂着头慢慢走到塔昆面前,施施然行礼道:王子。
而后一抬首,依晴惊骇的呆愣住,眼前的女子眉黛文秀,双瞳翦水,那张脸竟……竟然和她生得一模一样!塔昆满意的看着依晴惊愣的表情,偏首看向血无极笑道:军师,虽说这张脸耗费了你大半天的心血才造出来,不过看到这张脸真正的主人如此惊愕,可见这张脸足以以假乱真了,如此也算是没白费功夫吧?造出来?难道是……易容术?依晴盯着那女子怔愣了片刻,心口不详的感觉愈来愈强烈,她猛的抬眼盯住塔昆:你到底想怎样?!塔昆慢慢俯下身,鼻翼几乎贴在了依晴耳边,轻柔的说道:我说过会让你看一出好戏,而‘你’就是这出戏的主角,你说我若用她来冒充你,上官冥焰会不会上当?嗯?依晴骤然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