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风清,广袤的夜空星光灿烂,一弯皓月高悬在夜幕上,努力与星辰媲美光亮。
虫萤浅淡,在寂静的夜晚演奏属于自己的乐章。
已是夜深露重。
寂静,让这秋夜有了几分清冷的感觉。
客栈的后庭院里,一抹清峻的身形英挺如松,月光清淡如水笼罩在身上,更添冷然的气息。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四卫应该快到了。
上官冥焰望着那弯皓月,陷入了沉思。
他身上的外伤都差不多痊愈了,胸口那一剑因为太深,要想完全康复还得需要些时日。
若不是被血魅下了封血软筋散,全身血脉被封,根本无力运功,他怎会轻易的让血魅刺这一剑!封血软筋散,中者若在半月之内拿不到解药,或不能解开被封穴位,到时内力散尽,全身血脉不通,就会暴毙身亡。
血魅,他是笃定他即使这一剑死不了,也不可能在半月之内能自行运功解开穴位吗?若是没有碰到那个善良的人儿,或许他就真的会如他所愿,曝尸荒野,但是,他碰到了,还被关心的告知不能随意轻贱好不容易捡来的性命。
那么,恐怕要让他失望了!想到那个总是浅笑盈盈的人儿,冷峻的面孔微微缓和,眼中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情。
她爱笑,对每个人都是盈满笑意,那笑容仿佛微风过清水,层层涟漪荡在她周围的人心间。
他知道自己的相貌惹来多少爱慕的目光,但从她的眼睛里,他从没见到那种爱慕的眼神。
白日里她扶他下楼,那客栈小二直冲他夸奖他有一个好娘子,无微不至的照顾病重的他。
他扭头看她,仍是一脸浅笑,并没有因小二的话露出一丝害羞或扭捏的表情。
见他看她,便笑眯着眼问他:你觉得他是不是有做长舌妇的本钱?他一怔,也禁不住勾起了唇角。
这个慧黠的女子呵。
夜已太深,上官冥焰转身想回房,突然身形一顿。
谁?!剑眉紧皱,冷眸一凝,两道精光射向院中暗处的角落。
凡习武之人都练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敏锐感觉,虫鸣叶落声尽收耳底。
上官冥焰虽然内力被封住,可是常年生活在刀光剑影之下,那敏锐的洞察力已形成习惯,并不因此而有丝毫减弱,稍有风吹草动都能感觉到。
眨眼间,四条身影一闪,黑衣劲装便齐刷刷地站在了上官冥焰面前,个个神色激动的单膝跪下:属下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参见宫主!是四卫。
起来吧。
冷凝的声音里平静无波,和四卫眼里的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
宫主,我们总算找到您了!玄武一脸激动的上前一步。
自从上次收到宫主的消息告知在鄂城后一连数日都没有音讯,近日来血魂楼又动作频频,他们一直担心是否宫主出了意外,出动所有人马几乎找遍了整个鄂城,也没有发现宫主的影子。
正在绝望之际,无意中从一个大夫口中得知他前几日看过一个无希望的病人,竟然奇迹般的活过来,听那大夫的描述和宫主很像,这才找到线索。
宫主,我们回去吧。
血魂楼近来动作频繁,此地不宜久留。
一脸沉稳的青龙说道。
上官冥焰沉默不语,剑眉微拧,下意识的排斥青龙的话,眼光落向二楼的一间客房,那是依晴的房间。
他回去了,她怎么办?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多少对她的情况有些了解,而他也几乎忘了他是平泽王爷,暗宫的宫主。
宫主,请跟我们回去。
朱雀见上官冥焰不开口,有些急了,提高嗓音请求道。
他眼神中的温柔让她心痛,她跟在他身边十几年,都不曾得到一丝微笑,而那个女子轻易的获得他的柔情。
她认识她,是那日在街上从月影蹄下救了小女孩的那个女子。
深邃的瞳眸蓦的下沉,眼神锐利似箭射向那个声音的主人,千钧一发的气势,让朱雀登时噤了口。
该死!这么大声会吵醒她的!宫主,我们还是回去吧。
白虎解围似的开口打破了僵硬的气氛,您身上有伤,留在这并不安全,况且,白虎语气一顿,会给那姑娘带来麻烦的。
宫主是担心那位气质脱俗的姑娘吧,白日里见宫主与那姑娘在一起,向来峻冽的眼眸竟然有缕缕柔情,看到宫主居然会笑,当时还以为自己是眼花,谁会相信冷酷绝情的冥王也有如此深情的眼神?还是对一个女人。
即便对小少爷,冰冻的面孔也不曾有过丝毫融化。
看现在这样便是真的了。
可是,这样好吗?眸光一沉,上官冥焰压抑的握紧双掌成拳。
白虎说的没错,如果让洛尉的人见到他与她在一起,定会对她不利,而且他现在又中毒,根本没能力护她周全,离开她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叫他怎能放心离开?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反反复复透漏了主人的矛盾。
宫主——四卫声音一同响起,催促着他们的宫主赶快下决定。
走!朝那间客房深深的看了一眼,上官冥焰冷冷的吐出一个字,低沉的嗓音压抑了许多的情绪。
他不能让她受到丝毫连累,她适合笑。
四卫迅速分站在两旁,让出一条路让上官聿走在前,而后又迅速跟上。
五人眼看就要消失在夜幕之中。
吱~呀~一间客房房门被打开,清脆的声音在静寂的秋夜里格外响亮。
几乎与房门打开同时,走在最前面的上官冥焰猛然回首,一抹素白静静的伫立在门口前,夜风漫不经心的撩起柔软青丝,灵动飘逸的身影让上官冥焰怎么也挪不动双脚。
她一向浅眠,有时甚至一晚上不睡,害怕一旦睡过去便再也看不到明晨的朝阳。
以前司磊总是心疼她清晨微微红肿的眼睛,强制性的命令她晚上一定要睡,每到半夜司磊都会到她房里看看,他虽不说,她却全都知道。
到如今早已形成习惯,稍有声响便会醒来。
其实在那四人跪下向上官冥焰行拜时,她就已经清醒,看他们对上官冥焰尊敬的样子,是他的人来找他了吧。
她从开始就知道,这个人绝不简单。
救他,只是不想看到一条生命就此陨落,并无其他,可是几天相处下来,她竟开始有些眷恋有他陪在身边的感觉,是眷恋这个人,还是眷恋有人陪的感觉,她已经分不清,也不必再分清,他,该走了,这一走,也许将来他们再也不会相逢。
在这儿等着。
上官冥焰吩咐了一句,便抬脚朝那抹身影走去。
要走也不跟我这个救命恩人打声招呼,我的自尊心受到很严重的创伤呢。
看着走到她面前站定的上官冥焰,依晴扬起习惯性的浅笑,开玩笑的数落着眼前的人。
上官冥焰盯着那抹清丽的笑,心海翻波,却不知道该出口说些什么。
晴儿……依晴心一悸。
这些天来,他很少说话,更不曾叫过她的名字,第一次开口说出她的名字,那声音里竟是如此浓烈的感情。
对上那双冷眸,赤裸裸的情感强烈的撞击着依晴的心,她忙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努力压制心中的悸动。
太多的情感,她承受不起,不惹情,不沾爱,才不会痛。
这个给你。
若有事拿它到京城平泽王府,自会有人帮你。
上官冥焰捉起依晴的手,将一枚刻有凤纹的羊脂玉扳指放到她的手心,握住。
除了司磊,从来没有哪个男人牵过她的手,依晴来不及细想他话中的涵义,手便被一双厚实的大掌密实的包裹住,阵阵温热让她有些羞赧的想抽出手,上官冥焰却握住不放。
依晴抬头,惶然的对上炙热瞳眸。
我,走了。
上官冥焰暗哑的声音里含着太多眷恋。
依晴使劲抽出手,冲面前微拧的剑眉笑着点点头。
现在她的脑子一团乱麻,她需要时间来理清这乱糟糟的头绪,而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深深的凝视了依晴好一会儿,上官冥焰转身走向等待中的下属,一行五人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秋夜正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