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自山间奔流而来的小清河因夏日雨水的增多,河床高了不少,清清河水滋润着两岸的红花绿柳,潺潺流水声似一曲欢快的歌谣,唱过山上那一雅致竹寮,唱过山下这一宁静村庄。
依晴坐在周婶家东跨院亮敞的房子里,苍白的容颜似水淡漠,眼角处两道轻微的黒痕泄露了她的彻夜未眠,疲惫不堪,明澈的眸子怔怔的望着前方,却没有焦距。
那日她与大魁在地窖里等着涅生,她看不到外面的阳光,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自己越来越冷,越来越饿,大魁终是忍不住,爬出了地窖去打探情况,当他再返回地窖时,她知道了外面已是繁星点点,整个院子了除了躺着一具尸体,再未有人影。
她慌了,摸索挣扎着费尽气力一点点的爬出地窖,当颤抖的手摸上那具冰冷的尸体,只一下,她便倏然吁一口气的跌坐在地上,热泪盈眶,那具尸体不是涅生。
可是涅生呢?涅生在哪里?他是那样一个铁铮铮的男子汉,答应了便是拼死亦会回来找她,但他却不见了,原本松了的心又骤然缩紧,浓烈的恐惧自心底盘旋而上,紧紧锁住她所有的思绪,涅生出事了呵……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她是一个瞎子!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瞎子啊!涅生,你到底在哪里?你告诉我,我这样一个瞎子该怎么去找你,该怎样去救你啊?涅生……心底嘶吼的声音逼得她潸然泪下,依晴绝望的垂下头,趴在桌上轻轻的压抑着抽泣,羸弱的双肩却止不住的颤抖,周婶端着热气腾腾的鸡汤一进门,落入眼里的便是如此让人心酸的一幕。
她悄悄的走进屋里,将香气四溢的碗盅轻轻的放在桌上,依晴似是闻到了那股香气,猛然抬起头,双手在清颜上快速的抹了两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周婶?杏花?茫然的眼神询问着。
周婶怜惜的望着犹带泪痕的容颜,轻轻叹道:晴儿,我熬了些鸡汤,快趁热喝了吧。
听得周婶疼惜的语气,依晴淡淡勾了勾唇角,道:谢谢你,周婶,我还不饿,您不要忙了,这几天您都没好好休息。
那晚,善良的大魁死活不同意她一人留在山上,搀扶着她借着微微星光连夜赶到他的家,四更天,迎接她的是周婶热络的为她张罗饭菜,杏花关切的为她收拾床位,那是家的温暖,瞬间让她崩溃,所有的恐惧、不安、心痛、无助一股脑的倾泻在周婶母亲般温暖的怀抱里,她抑制不住的痛哭失声。
她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到周婶疼惜她的眼神,这几天她默默的抚慰着她,照顾着她,一如现在……周婶望着苍白消瘦的清颜,叹息道:傻孩子,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
你都几天没吃东西了,怎么会不饿呢?大魁已经去打听消息了,万一真有什么不幸,你不是还要去救你哥哥?若你自己先垮了,还有谁能去救他是不是?听话,多少吃点,啊?周婶,我……一声哽咽,依晴眼眶一热,猛地落下几滴晶泪,她深吸一口气,抹去颊边的泪水,缓缓一笑,我吃,我一定把它吃完。
周婶说的对,她不能放弃,涅生只有她,她若让自己先垮了,涅生便真的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握住周婶送到手里的汤匙,循着那香气的来源,依晴慢慢舀食了一口,鲜嫩的鸡汤入腹,那柔柔的温暖一层层涌上,热气氤氲中,不经意滑下几滴泪水,悄悄的落入碗里。
周婶看着几天来头一次吃饭的依晴,慈祥的双眼竟有些湿热,双手合十默默的求老天爷睁开眼看一看,多好的一位姑娘啊,受得罪还不够多么?一碗鸡汤慢慢的见了底,刚吃完,一个慌里慌张的身影冲进门,大魁焦急的声音传进耳里。
娘!娘!晴姑娘!我打听到了!涅生大哥,涅生大哥被那些人抓走了!哐当!啊呀!依晴猛地站起身想朝门口奔去,谁知右脚勾住了桌腿,猛地一带,霹雳哐当的声音中,桌子翻到,桌上的茶壶茶盅碗碟碎了一地,而那个清雅的人儿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右手掌心深深的刺入了那些尖利的碎瓷片,鲜血直流。
晴儿!晴儿!周婶大惊失色的冲向前扶起倒地的依晴。
晴姑娘!娘,晴姑娘,晴姑娘流血了,这……这怎么办呢?大魁在一旁恐慌的直嚷嚷。
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拿些止血的草药!周婶有些气急败坏冲呆愣的大魁吼。
哦,哦!我这就去拿。
应完声的大魁拔腿跑到外面,搜了些院子里还未及晒干的一些草药,又风一阵似的跑进屋:娘,你看这些草药够吗?周婶瞄了一眼,只丢给大魁一句捣碎它,便低了头小心翼翼的拔出嫩白掌心的几片碎瓷,碎瓷拔出的一刻刺疼一阵,纤眉微微蹙了一下,转瞬舒展,却袭上漫天彻地的哀恸。
呵!涅生,看到了么?她是一个瞎子,一个看不见任何东西,一个连走路都会跌倒的瞎子!这样的她,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啊……恍惚的依晴茫然的任由周婶挑出掌心所有的碎片,再敷上大魁捣碎的草药,果然,血渐渐止住了。
晴儿,血止住了,你忍一忍,等一会儿大夫来了再包扎一下,就不疼了,啊?是啊,我这就去找大夫。
大魁憨厚的声音落入耳中,茫然无助的依晴猛然惊醒般一把胡乱的捉住他的胳膊:不要去了,大魁,血止住了便好。
你刚才说有了涅生的消息,他怎么样了?他到底在哪儿?大魁犹豫的看着依晴一眼,道:有人说看见四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将涅生大哥抬走了,还说……还说涅生大哥身上插着一把剑,好像……好像已经……已经死了。
插着一把剑?已经……死了?依晴面色倏的惨白,颓然放手。
涅生……死了?不!不可能!那时被虫蛊折磨的死去活来的他都挺了过来,一把小小的剑能奈他何?他对她的承诺还未兑现,他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她要救他!无论如何她都要救他!血魂楼……那些人去了哪里?大魁,你打听到他们去了哪里吗?打听到了吗?嗯,有人看见他们往京城方向去了。
京城?依晴稍稍一愣,眉黛轻落,澄净的眸底慢慢滑过一道异样的情绪,却只片刻,她抬头望向前方,轻眉淡目间盈盈一抹思定的亮芒,清潭般的眸子里映出远处隐隐山体。
眼不见,心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