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府今年的年夜饭吃得亦是不甚热闹顺心,原因是一向受宠的大少爷失宠了。
岳老爷是气他年少胡闹瞒了这么年兼之本有功名在身却去行商贾之事,岳夫人是气他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一个不甚合意的儿媳妇儿。
又因一向爱闹腾的岳行武不在家中,清冷的大儿子虽然事事周到,却不会行那故意活跃气氛之事,是以,岳家的年夜饭就这么默默的,在岳行文与岳珊珊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话之中吃完了。
直到饭菜撤去,岳行文亲手斟了茶,送到依旧生着闷气的岳府二老面前儿,回头逗弄岳珊珊,珊儿,大哥有样好东西给你,可要?岳珊珊滴溜溜的眼睛转过岳老爷岳夫人,转头娇笑,要岳行文起身,从身后的案几上取了青布包裹放到桌上,打了开来,里面露出一双石榴红配洁白兔毛的棉手套及一只香檀木长方形匣子。
岳夫人眼角扫过,一见那抹熟悉的石榴红色,登时明白了这物件儿从何处而来,不觉气又上心头,不悦的叫了一声:文儿岳行文自顾自的取了手套,套在岳珊珊的脖颈之上,捉住她的小手塞入棉手套中,举着岳珊珊的双手到岳夫人面前儿,笑问:娘,看看可好看?不好看岳夫人气闷的扭过脸儿,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真的不好看么?岳行文皱眉,将那棉手套左右看看,突的一笑,娘嫌不好看,便让她再做个好看的来,反正那丫头的鬼点子多。
文儿岳夫人不瞒的瞪了儿子一眼,她便是做一百副,也是不好看。
娘亲,岳珊珊得了自家哥哥给的眼神,圆眼睛骨溜溜又是一转,扑到岳夫人怀中,扭动身子撒娇:娘亲,这个珊儿喜欢。
檀云与翠云在一旁捂嘴偷笑,情知这事儿夫人定然是拗不过大少爷的,便是大少爷不使这些手段,只须说个不字,夫人便没有一点法子。
去去去,岳夫人将岳珊珊拨开,点点她的鼻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替你哥哥打掩护?岳珊珊小嘴一嚼,颇是委屈的模样,可是珊儿真的喜欢嘛。
好了,夫人岳老爷在一旁插话,他是即是愿的,就随他吧。
在这件事儿上,岳老爷是早就表了态的:他愿意就随他。
否则当日也不会随他去苏府提这事儿。
岳夫人孤立无援,不由赌气道:便是你们都同意,我也不同意。
娘,岳行文转过头,烛火在他凝重的脸上跳跃着,只见他这副神色,岳夫人心头便知这事儿便是全天下都阻拦他也是非做不可的。
……娘,篱儿她自知做过一些出格的事情,也猜到娘亲定然因此而不喜她,可她一直在不动声色做着修补。
去年六月里以青阳的名义送来的蘑菇酱与蒲菜,那可不是青阳能想出来的;珊儿生辰送的睡袋与蛋糕,也不仅仅因为珊儿是我的妹子;去年过年,从长丰运来的鲜菜,那也不单是看儿子的脸面;这次回京,她送到府里的一干物件儿,我却是一点也不知情的……若非苏府那般对待她的姨娘,她自是不会悲愤至此,诈死离家。
便是这次回来,她心中千万般不愿,在礼数上也尽力做得周全……这般的胸襟气度,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做得到?岳夫人的神色随着他淡然的话语,从无动于衷到惊讶万分,就连岳老爷与身后的几个丫头也是十分惊诧的模样。
你,你是说,从去年六月起,你们就……岳夫人这下可真的惊住了,那时候苏府的二小姐还是个比珊儿高不了多少的小萝卜头罢?岳行文点头,故意歪曲事实,又添了一把火,若不是担心母亲不同意,上次母亲问起时,儿子便说了。
那次,那次,你说的是她?岳夫人自然记得一年半之前与儿子在饭厅关于亲事的对话,却没想到那时他提过模愣两可的话,说的竟是苏府的二小姐。
好了,夫人,苏府的二小姐,我瞧着倒还不错。
虽然性子刚烈了些,大体上还是个不错的孩子。
岳老爷在一旁插话,他在刑部为官,见过的听过的,什么样的稀奇事没有,苏府二小姐的行为虽然出格,可在他眼中倒也算不得什么。
岳夫人沉默不作声,倒不是因为岳老爷的话,而是因为大儿子今儿说的话,而是让她突的意识到,她做所做的姿态统统都是白做了。
这样长的时候,那时候苏府二小姐还是幼小一团,他便起了这样的心思,而那丫头更是从那般早就不动声色的往岳府送东西,以示亲近之意。
这,她暗叹一声,这两个究竟是什么孩子啊。
岳夫人息了声,岳老爷便开始发难,沉着脸问岳行文,刚得了长丰的官职你便又不想去了,是想要做什么?想起他瞒了五六年的事儿,心火不由蹭蹭往上冒,重哼一声,趁早打消专心打理你那药堂的念头父亲,岳行文淡淡一笑,儿子何时说过要亲自打理药堂的话?你……岳老爷为之语结,他是没说过,可这个时候把药堂供出来,又不去长丰,不是打的这个主意?父亲,儿子想到苏二世叔的司农署任职。
岳行文笑了笑,药堂自有百里打点,我一向都不过问经营之事的。
这下换岳老爷吃惊了,你,你又不擅农事,为何想到要去司农署?岳行文轻抚手中的杯子,略做沉思,才抬头回道:官场之道确非我所擅长,可在长丰经历这一场天灾,我心中也有所触动,若家家有余粮,小小旱灾如何能演变到成这样大的暴*?民是国之根本,而粮则是民之根本,儿子想为提高粮产尽绵薄之力。
岳老爷不妨他竟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愣住。
良久才问:你有何办法提搞粮产?岳行文但笑不语,转向被众人忽略,噘着小嘴做委屈状的岳珊珊,轻笑,珊儿可是很无聊?岳珊珊闷闷的点头。
岳行文将青布包中的擅木匣子取了出来,来,大哥教你玩一个很好玩的游戏。
这是什么?岳珊珊凑过去,好奇的盯着里面一个个的小木头块儿。
娘,今儿守岁,难不成这么枯坐一夜?岳行文拍拍岳珊珊的头,看向岳夫人,这是篱儿想出来的一个好玩艺儿,最宜无聊时解闷闷儿,儿子陪您玩一会儿可好?岳夫人紧绷着脸儿,心中却暗自好笑的看着略带讨好之意的大儿子,这样的神情若非遇到这样的事儿,一辈子也难得在他脸上瞧上一回。
岳行文自顾自的摆了麻将,叫身后的檀云翠云上前,你们也瞧着些,日后你们夫人闷了,倒可以陪着玩一玩。
大少爷的吩咐,几个丫头自是极给面子的,围到桌子前,虽不敢露出十分欢喜的神色,却还是装作好奇的模样,东一句西一句的问了起来。
岳行文将麻将摆好,似是解释给丫头们听,实则是讲解给岳夫人。
好半晌,岳夫人绷不住了,突的一笑,随即又气恼道:你莫做这个样子,做这个样子我也不同意。
夫人,就随他罢。
岳老爷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大儿子推了长丰的差事儿,原不是因为要亲自经营药堂,倒让他的气消了不少。
又听他的话,倒也不无道理。
说完站起身子,文儿随我来,你们几个先陪着你们夫人玩一会。
岳行文放了岳珊珊随在岳老爷身后去了。
留下岳夫人坐着生了一会儿闷气,朝着立在一边的几个丫头道:算了,你们也坐下,咱们玩玩,瞧瞧这个究竟是什么好玩的。
檀云捂嘴一笑,坐下了来,翠云与另外一个叫碧云的也坐下,彩云立岳夫人身后侍候着。
夜渐深,青篱满身疲惫的从苏老太太的院中归来,因苏青筝这一闹,倒也省了一起守岁。
进了屋红姨张罗着将院中的灯火点亮,又放了几刮鞭炮添些喜气。
青篱歪在塌上歇了一会儿,突的跳起来,叫:杏儿,把麻将拿出来,咱们几个好好玩一玩。
她有玩的心情,几个丫头自是欢喜异常,都装作今日没大小姐在慈宁堂的那一茬儿,欢天喜地的掌了大灯,将火桶围近,备上各色小食,红泥小炉上烧了茶水,一番忙活之后,坐下说笑叫闹。
去岁因自己的虚无梦境让这几人白白担心了一场,今年青篱存着补偿的心,硬将心头的不安感强压下去,专心玩闹起来。
不知不觉三更已过,几人玩了一个半时辰,输得最多的竟是她这个师傅,不觉汗颜。
略休息了一会儿,便又拉着红姨几人继续开玩。
门帘挑开,柳儿进来低声道:小姐,岳先生来了。
呃?青篱停住手,这大年夜的他怎么又来?几个丫头行动迅速的退了出去,青篱看着他一身天青色新衣走近,在她面前站定,仰头笑道:这会怎么又来了?合该在府里陪他们二老才是。
岳行文笑了笑,将她抱在怀中,嗯,来瞧瞧你,就回去。
………………………………………………………………晚上尽量再发一章出来,:)正文 第五十九第五十九嘿嘿,这章是七千字,下一章是五千字,已码好了,本来想要一起发的,但是一章不能超过一万二字,只好分两章发啦,另一章明天上午来10:00的定时,可以到时候来看哈。
………………………………………………………………大年初一青篱早早的起了身,按习俗先去老太太院中拜了年,又去了太太院中,然后是方氏那里。
转了一圈儿,收得几个厚厚的红封,当然也顺带的收了王夫人一箩筐的剜眼刀子。
本来兄弟姐妹之间也需相互走动一下,苏青筝那里已不能粉饰太平,苏青婉又未先来拜会她这个二姐,她便也省了这一礼,二房中方氏早就有话,不须她多礼,又兼之用了早饭,苏鸣要陪同苏二老爷去各处走动,她便也免了这一遭。
倒是张贵几人穿着一新的来与她拜年,每一封了一个大红封,左右这些天没事,叫他们换着班的出去走动走动,玩一场。
与丫头们说笑一场,睡了回笼觉,又玩了半天的麻将,吃吃喝喝倒也开心。
本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能一直过到出年界,也就是大年初五,却没想到大年初三这日,苏府来了两位让人极头痛的不速之客。
一人是本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小侯爷李谔,一人是本应在岳府承欢膝下的岳行文岳先生岳大人。
青篱听到张贵气喘吁吁的来报,当场石化,这又是什么情况?李谔那该死的混球儿给她惹了这么多的事儿,刚平静两天,便又来加劲儿。
还有那人也是,大过年的不在自己家里好好呆着,跑来这里做什么?小姐,送走张贵,红姨拉她到一旁,满脸急色,这怎么是好,初三可是正经姑爷上门的日子,小侯爷偏这个时候跑来……轰隆青篱似是听到冬日晴空突响炸雷,脑中一片空白,如成千上万只蜜蜂嗡嗡的叫个不停:姑爷?哎呀,可不是么,初三可是姑爷节,这怎么办?杏儿也急得直搓手。
姑爷节?青篱又是一愣。
好半晌,无力之感如汹涌潮水一般涌来,李谔专挑了这样的日过来,其用心自然不言而喻。
虽然面对她的极力反对冷言冷语,他从未有过动摇,可她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他不会真的坐实这一步。
可笑,她真真是哪里来的错觉与自信,单凭李谔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婚书之事,从未真正为难过她么?难言的无力之感似是要将她淹没,只觉头重脚轻,如千斤大石重重的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柳儿被她突然这般唇白眼怔的模样吓得失声大叫,扶她到椅子上坐了,大力摇晃她的身子。
咳,咳,咳,青篱被晃得剧烈咳嗽起来。
小姐,你觉得怎么样?柳儿脸上略有愧色,更多的还是忧虑神情。
怎么样?差点被你晃傻了。
青篱止住咳嗽,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劲儿可真大。
柳儿见她没事略放了心,又急忙解释道:方才见小姐……行了,青篱摆手,没事了。
他二人现在何处?在,在大老爷的书房。
嗯,行了,别管了。
青篱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能做的,都做了,李谔来苏府,不再是在长丰时那般情形,可以任她冲过去刺他几句,说些难听的话,将他赶出去,这会儿自没有她说话的份儿,我困了,去睡一会儿,没事别叫我。
她转身向里间走去,走到门口停了下来,留一个人在这里,剩下的都去外面盯着点。
她声音里透着不自知的疲惫,红姨一连的应下,让她放心。
放心,她如何能放心?躺在床上半点睡意全无,却又不能做什么,翻身叹息,李谔,你可千万莫做出让我恨你的事来。
苏老爷的书房内,岳行文与李谔二人谁也不瞧谁一眼,目不斜视的坐着,到了这份儿,对方的来意哪里还能不心知肚明,便都各自省去了你怎么也在这里?这样多余的废话。
苏二老爷被人急匆匆从府外找来,进了书房的门儿,乍一见这情形,也是一愣,随即朗声笑道:啊呀,小候爷,小候爷来此怎的不早派人来知会一声,府里也好做些准备。
李谔起身行的却是晚辈之礼,苏大人一向可好?苏二老爷一愣,随即错步闪开,笑道回以平辈之礼,好,好,有劳小侯爷挂心。
李谔见他这般模样,脸色不由一沉,方才苏家二位老爷的反应,已经说明那丫头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了苏府长辈对这婚事有了新的看法。
斜倪了岳行文一眼,怒意更盛:你就那般想离我远远的么?可惜,我是不会放手的。
岳行文也起身问安:苏二世叔好。
苏二老爷淡淡回了半礼,转身坐下。
与苏老爷目光相接,不约而同的皱了眉头。
片刻苏老爷起身,你们二位且先坐一坐,我去稍做安排。
这二人起身相送,苏老爷与苏二老爷一同出了书房院中,到外面,苏老爷才苦笑一叹,二弟,这事如何办才好?苏二老爷也是苦笑一声,瞧这二人的神色,怕是哪个也不会相让,罢了,我们且先去回了母亲,让他们二人在里面较量较量也好。
你不该来苏家二位老爷一离房门,屋里内不约而同响起这么一句话。
一人淡然,一人愤然。
我不该来?李谔嗤笑,我与那李青儿有正经的婚约在,倒是你不该来。
那婚书是作不得数的,你现在还不明白?岳行文喝了一口茶,淡淡反驳。
桄榔一声脆响,杯子落地,溅了一地的茶水碎片,李谔铁青着脸,冷哼,你莫非以为我真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说着伸手去端茶,却一端端了个空,不自然的缩回手,瞥见岳行文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冷笑一声,圣上赐婚好如意的算盘。
你……岳行文身形一震,随即点头承认,是,确是这般打算的,莫非小侯爷能左右圣上?李谔阴恻一笑,你趁早打消了这主意。
也叫那丫头安生些。
岳行文淡淡一笑,不说话。
这边两人大部分时间沉默,偶尔你刺我一句,我刺你一句的,那边苏家二位老家急匆匆的回了苏老太太。
这事儿早已就说了随你们做主,你们回罢,愿意怎样便怎样。
苏老太太一句话打发了这二人。
这下苏家二位老爷傻了眼,老太太说不管,竟是真的。
罢了,这块烫手的山芋早晚得接着,回罢。
苏老爷长叹一声,率先往书房那边儿走去。
院外有匆匆的脚步声传来,原本一直未曾有半点睡意的青篱登时翻身坐起。
小姐,柳儿打帘进来,脸上略带犹豫之色。
青篱摆摆手,听到什么就快说。
小姐,方才张贵说大老爷二老爷出了书房不一会儿,书房里便有摔杯子的响动……天,青篱抚额,李谔你丫的在哪里都改不了你的臭毛病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别理他们,让他们闹罢。
话虽如是说,她再也躺不下去了,在屋内不停的走来走去,翻翻这个,掀掀那个。
心中焦躁莫名,却无从发泄,就这么在屋里转了半晌,院门又响,听声音却是方氏与春雨。
婶娘。
青篱将她迎进屋内,颇委屈的叫了一声。
好了,方氏拍她的手安抚,大老爷与你叔父都知你的心,不会让事情往更坏的方向发展的。
单凭这话是说服不了她的,可是迎着方氏担忧的神色,她还有笑了笑。
别愁眉苦脸了,方氏拉着她坐下,笑了笑,我来,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青篱强笑了笑,婶娘得了什么好消息?方才我不放心前面的事儿,差春雨去看了看,倒听你叔父说,你这事啊,老太太是真的不打算管了,只叫你叔父与你父亲两人看着办。
这可不算是好消息一件?青篱微微诧异,这倒也算是好消息一件,只是不知苏老太太为何突然这样就撒了手?所以啊,你就安安心吧,啊。
方氏又是语重心长的一通劝。
青篱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这心思重的毛病一时下还真难改,倒叫婶娘操心了。
方氏摆摆手,叫你莫跟说我这些客套话。
你呀,若是有人妥当的人替你张罗,自也是不需要操心的。
这时,夏雨匆匆过来回话,夫人,老爷请您回去,说是要设宴招待今日的贵客……他们算哪门子的贵客……青篱撇嘴嘟哝。
方氏捂嘴一笑,站起身子,要往深里说呀,倒真是正经的贵客呢。
朝门外喊:行了,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拉过青篱又叮咛两句,这才带着春雨走了。
方氏走后,青篱在院中无事可做,免不了胡思乱想的,便跟红姨说:得了,趁个空儿,我们去小花园里走走。
去转转倒比小姐一人窝在院中胡思乱想要好些,红姨便关了院门,两人顺着小道缓缓的向东面而去。
冬日的小花园更是显荒芜陈旧,枯黄的干草随风摇摆,记忆中原本尚还能看得见的青砖小路,几乎被荒草枯叶完全湮没,青篱低头着走得很慢,思绪已飘的如天边淡云那般的远。
再过两个月,自己来到这个时空便有两年整了,日子过得着实快。
将近午时的阳光倒是有些热度,两人寻了一块干净向阳处,坐下,她半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与红姨说着话儿。
大部分时间是红姨在说她小时候如何如何。
阳光晒在脸上暖暖的,让人心神略安。
不知坐了多久,突然没来由的,心中突的一紊,似是有一只手死死的将心脏揪起,撕裂一般的疼。
她猛然睁开双眼,呼的站起身子,衣衫带起大片的尘土枯草,被暖风一吹,红姨一个避不及,荡了一头一脸。
小姐,红姨顾不得拍打身的灰尘,急切站起身子,不明白她上一刻还是好好的,突的就变成这般模样。
青篱直直的盯着小花园入口,片刻杏儿急色匆匆且惊慌不定的身影出现,远远瞧见她们,大力死命的挥手呼喊,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音节,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可是单杏儿的这模样已让她的心突然坠入谷底:到底又发生了何等的大事?不及多想,拔腿朝着杏儿的来处奔去。
小姐,小姐,杏儿的身形愈近,焦急的声音随风传来,她的心愈沉。
小姐,不好了,杏儿扑到她面前儿,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顾不得尊卑,大力拉着向外走,一边气喘吁吁的道:大,大小姐,哦,不,不对,是小,小侯爷……杏儿青篱被她拉得几个趔趄,猛然抽出手,将她拉了一个回转,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何事慌成这样?小侯爷怎么了?大小姐又怎么了?小姐,杏儿满脸急色,也不知怎么回事,小侯爷到了小姐的院中,大小姐也在小姐的院里,小侯爷喝醉了酒非,非礼了大小姐……青篱脑中轰的又一阵滚滚惊雷,踉跄着退后两步,脸色煞白,李谔怎么会做出这什样的事儿?又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儿?红姨气喘吁吁的赶到,将杏儿的话听在耳中,先是一惊,登时又镇定下来,连忙安抚:小姐,先别急,这事儿蹊跷着呢,他俩怎会到了小姐的院子?咱们赶快去瞧瞧。
杏儿一连的点头,却见自家小姐仍是脸白唇青的模样,吓得手足无措,一连声的叫嚷:小姐,你醒醒,你醒醒神呀。
小候爷与大小姐出了这样的事儿,不正好解了小姐的围……是呵,可不正巧解了她的围,可是,为什么一点都不高兴呢?反而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刺疼……这刺痛给她带些许清明,深吸一口气,走,回去刚出了小花园,便见篱落院黑压压的围了一圈子人,缓缓走近,院门紧闭,里面传来女子隐隐的哭声。
心中的烦躁更盛,怒喝:滚远远围观的下人们,被这一声怒喝吓得匆啦散开。
推开院门儿,院内仍是黑压压的人群,老太太跟前儿的,太太跟前儿的,方氏跟前儿的,老爷眼前儿的……个个敛声屏气,低首静立。
全都给我滚出去娇怒的声音再次响起,青篱只觉这会儿自己如李谔附身一般,满心的怒火只有这样的方式才发泄得了来。
院中这些人中春雨夏雨紫竹侍书等人在她面前一向是还算有些脸面的,猛然听到二小姐这狠打脸面的话,心中且惊且怒。
不滚么?暴怒的声音再起,红姨连忙朝着侍书几人使了眼色,这些人才满心委屈的退去。
趁着青篱往上房走的功夫,红姨追赶上这几人,低声赔不是:二小姐这会在怒头上,你们且莫怪,多担待些。
春雨在她面前一向是有脸面的,乍一受这气,脸上十分的没趣,当下掩饰性的问道:二小姐今儿是怎么了,这怒火可不小。
是啊,她究竟是怎么了,且不论真像如何,小侯爷李谔出了这档子事儿,她不该开心才是?红姨摇摇头,叹了一声,我也不知,你们且先在外面侯着罢,屋内的人听到动静,有人挑帘了来,却是一抹月白衣衫,迎着他温润担忧诧异的黑眸,青篱不自然的扯动一下嘴角,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想做个什么表情出来。
事情没你想像的那般严重。
在她进入上房时,他在耳边低语了一句,青篱微顿,又迎头看去,对着他的黑眸,心神略安,轻点头,我知道了。
深吸一口气,进入上房。
她原本不大的房间里站满了人,苏老太太端坐上首,脸色黑如锅底。
李谔衣衫头发微有些凌乱,脸色潮红铁青坐在左侧,狭长双眸中射出狠戾的光直盯着门帘,似是十分的气恼,只这一副神情,青篱又安心了些。
将头转向苏青筝,她眼神呆愣,被王夫人揽在怀中,大滴的眼泪默默的流着,微乱的前襟早已湿了大片,显然已哭了许久。
红玉绿玉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抽泣。
小候爷,二丫头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说罢。
苏老爷低沉的声音响起。
青篱因这话,又将目光转向李谔,定定的盯着他看。
李谔迎着她的目光,牵动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心里很高兴罢?高兴么?青篱暗自摇头。
虽然这个时代女子的贞洁最大,管你有什么婚约在身,只这事儿坐实,李谔势是逃脱不了要负这个责的。
可是她一点也不高兴。
废话真多青篱淡淡回了一句,说罢,到底怎么回事?这会儿她倒是平静了下来,大脑开始运转。
李谔非礼女人?这样的事儿她怎么想怎么觉得可笑。
他生在侯府世家,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只消勾勾小指,便会有大批漂亮温柔的美人投怀送抱,还需要去非礼么?更何况苏青筝又非天姿国色,又非……呵,李谔唇边的笑意更大,眼中的冰冷消去几分,随即又扯出一抹自嘲,若我说我是来找你的,你可信?呃??青篱刹时瞪大双眼,李谔这该死的混蛋,这般招人想像的话,叫她如何应?小侯爷苏二老爷不满的沉喝一声。
李谔不在意的淡淡一笑,看向青篱,我确是来找你的。
只不过是想来瞧瞧你住的地方,可谁知……他转过着看看仍旧流泪不止的苏青筝,又扫了一眼岳行文,又是淡笑,可是不知是哪个在我午休房中的茶水中下了药……待到了你院中,那药力便发作……偏巧贵府的大小姐竟在你房中午休……误会就这么发生了……他说到后面,语气竟是十分的轻快,那意思再显露不过……轰青篱的脑中又是一响,猛然抬头狠狠的盯向他,他的嘴边噙着一丝挑衅的笑意。
咳苏老爷干咳一声打破因李谔这话带来的死一般宁静的尴尬,那眼下这事儿小侯爷打算怎么办?李谔一怔,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怎么办?苏老爷这话问得奇怪,我对贵府大小姐虽有失礼之举,却未铸成大错,何来此问?呼青篱只觉心中紧绷的弦刹时一松,身形微晃,退后两步才站稳。
还好没有大错便好不过,李谔站起身子,眼中冰冷一片,扫过苏老爷等人,贵府是不是应该给本小侯爷一个解释,为何我的茶水之中会有那等药物?说着似笑非笑的转向岳行文,怎么你会没事呢?岳行文淡淡一撇,岳某懂医哦李谔饶有兴致的点点头,原是这么回事。
不但他明白了,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这二人都被人下了药。
一时苏老太太苏老爷几人脸色更黑,老太太气得浑身直颤,去,去查查哪个奴才侍候的,给我当场打死。
老太太,王夫人突的跪倒在地,满眼是泪水,老太太,这事儿虽说是误会,可是筝儿,筝儿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姐,这叫她日后怎么做人?求老太太做主……这话?青篱微微转头,王夫人脸色苍白,眼含期盼的盯着苏老太太,竟是想要把苏青筝与李谔凑作一对儿么?死一般的静寂之后,苏老太太转头向李谔,筝儿她娘说的对,且不论中间有什么误会,筝儿这事儿总归是事实,小侯爷还要给我苏府一个交待才是。
呵李谔突的一声轻笑,起身走到青篱面前,狭长双眼半眯,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嘴角噙着一抹不明的笑意,你说,这事我该不该应?见青篱死命的瞪着他,不知死活的又加了一句,你可是我未过门的正妻,纳妾之事自是要先问问你的。
轰青篱脑上再次响起一滚滚炸雷,不待她发怒,却听砰的一声巨响,却见苏老爷怒气冲冲的站起身子,嘴张了几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二丫头要退亲,这李谔打定主意不退,现如今又出了大丫头的这事儿,在他心中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侯府退了二丫头的亲事,迎娶大丫头,可,他瞧着小侯爷方才的神色,却是一点这样的可能都没有……竟然还说出这样的话。
一个妾字刺伤了一直默默流泪的苏青筝,那样的字眼怎么落到她的头上,莫说她不会嫁那小候爷,便是嫁了,那贱丫头如何能比自己高一头,呼的站起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青篱冲来。
只听啪的一声耳光脆响,在死一般静寂的房中突兀响起。
青篱眼若寒潭,甩了甩手,冷冷的盯着捂脸呆愣的苏青筝,往常我能让你,今儿可没我让着你的理由这乱糟糟的一幕,早已让方氏觉得头大不已,赶忙上前将苏青筝拉了,朝苏老太太道:老太太不如先叫人送大丫头回房?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
苏老太太无力的挥挥手,红玉绿玉爬起来,要去扶眼中喷火似要将青篱千刀万刮的苏青筝,被她一把推开,又恨恨的剜了青篱几眼,才出了房门。
青篱找了个位子,缓缓落座,微闭双眼,这是怎一个乱子了得?沉默良久,苏老爷低沉的声音响起:小侯爷且留两日,这事总要说个清楚。
说着站起身子。
苏老太太微一点头,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阵悉悉索索衣衫摩擦的声晌过后,房内回复了平静。
青篱从沉默中抬起头,却见李谔仍在坐在椅子上,而那人不知何时也就着桌子坐了。
青篱舔舔嘴唇,从干涩的嗓子中发出不大的声音:你怎么还在这里?李谔冷笑一声,自是替人背了黑锅,心气难平,况且,李青儿,今儿这事可都是因你而起,你一点都不自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青篱不理会李谔的怪话儿,转头问岳行文。
酒席散后,我便去了苏二世叔书房中叙话,刚进书房便觉出不妥,便服了随身的药……你呢,青篱转着向李谔。
哼,还不是让人找了你几回,你都不见我,我便想来你院中瞧瞧……李谔哼了一声。
青篱问,你可是在‘西松院’午休的?李谔点点头。
西松院清幽整洁,位于苏府的西北角,是苏府待客的院子,不但与主院隔着大花园,相距甚至,也十分清净,通常没有下人会往那边走动,若是自己去了客院,今日悲具的可就是她了。
而,她看向岳行文,这样一来,苏青筝为何会出现她的房中,便不难猜了。
去二房的方向与来她院中的方向是一致的,他去二房,被人误以为是来她的院中,所以苏青筝会出现在她的床上……大年三十夜,她说过:苏青篱,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果然,她说到做到,只是,缺了点运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