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辰时。
平西侯府紧闭的东北角角门悄然开启,从里面次第冲出五六匹快马,蹄声得得,扬起阵阵灰尘,向北城门疾驰而去,那紧急匆忙的情形不亚于昨日新到的京中八百加急。
惊得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闪避让。
不过一两柱香的功夫,这五六匹快马便驰到北城门口,与一辆正入城的红漆车盖大马车错身而过。
这五六匹甫一出北城门,便又提了十二分力气沿着官道向南狂奔而去。
而这红漆马车则沿着双墩大街一路南驶去。
听闻从长丰县衙开始的方田清丈得以顺利实施,青篱不由的松了口气,心中略有疑问,还未开始便那样的剑拨弩张,怎么没过几日便又进得的异乎寻常的顺利?但能够顺利的推进终究是好事儿。
不由暗自祈祷让这顺利一直到方田清丈结束罢。
这些日子她因忧心这方田清丈,府里的诸事,事事皆不上心,那些人也知她的心思,能自己做得主的便自行做了主,不能做主的便向后略推了推,总归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儿。
——比如这庄子里盖房舍的事儿。
张贵与柳儿因青篱的心不在焉,外有心烦,超乎寻常的和平共处了好一段日子。
张贵早使人请了有名的房屋匠人将房舍的图画好。
并与柳儿将房舍所需的银两做了粗略的核算,单等青篱静了心,做了禀报,便可买料招人开工。
青篱也知自己近日惫懒太过,自那人来长丰半月有余,她竟是一件正经的事儿也没干,不由微微汗颜。
这日早上,她早早的起了床,收拾停当,在府里走了几圈,里里外外的查看了一番,便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有一下的荡着,抬头望天,心中却是思量着下一步该干的事儿。
天色明澈如一潭静水,日色若明辉灿烂的金子,春日的早晨潮湿而清新,有黄鹂隔空婉转啾鸣,清脆不绝与耳,连日的心不在焉,却不知乍寒还暖的春风已然悄悄的将人间换了颜色。
花架下种着的各色藤蔓蔬菜,舒展着枝叶,碧绿绿的将竹架缠了半壁,另一边的葡萄藤蔓也发出嫩绿微黄的新叶,带着些微的晨露随风轻曼起舞。
她突然想起那荒地里近千亩的果树,只是不知,那果园里的繁花美景现在是否已露出败象?杏儿在一旁劝道:小姐,这大早上的。
又是露水又是风的,回屋罢。
青篱依言起了身子,向前厅而去,去叫张贵和李大郎来,这些日子总没过问,也不庄子里现今是个什么情形。
小姐总算是不再如失了魂一般,整日坐立不安了。
杏儿的脸上带了喜色,急忙朝前院而去。
刚到了前厅穿堂处,便看见小可急匆匆的过来,透过半开的门儿,隐约可看见门外停着一辆朱漆大红马车,心中纳闷,便站住了脚。
小可扬声叫道:杏儿姐姐,外面来了一辆马车,说是山海镖局的,给小姐送东西来了。
杏儿更是纳闷,若说送东西的只有岳先生,现如今岳先生就在长丰县,是谁巴巴的托了镖局送东西来?还欲再问,青篱在里面已然听到了动静,隔着前厅的朝东面开的窗子喊了一声。
快请进来。
一面自己出前厅的门儿。
山海镖局的来人是一位年约二十五岁的面像憨厚,又带几分刚毅的陌生镖师,将马车赶入院中,跳下车来,朝着立在穿堂处的青篱一拱手,这位可是李青儿小姐?青篱含笑点头,正是。
不知是哪位托你送的东西。
那镖师憨厚一笑,是我们镖局的杨总镖头。
杨岿海?!青篱顿时满面喜色,连忙叫小可将人往厅中让,一面问道:杨镖头可是从丁吉牙回来了?那镖师又是一笑,回来了。
到京中已有四五日了,这些东西说是李小姐托我们总镖头寻的,正好有一批镖资要运到长丰,就跟着一块儿运来了。
青篱登时心痒不已,没想到当时不过随意的一句话,那杨岿海居然记在心里,只是不知他寻了什么新鲜的宝贝带了回来。
强压着心中的好奇,与那镖师客套两句,他便起身告辞,青篱也不多留,只叫杏儿拿了十两银子送于他,权当是茶水钱,那人略做推辞便收下告辞。
那朱漆大马车一出院门,青篱再也压制不住,一连的指着小可小乐道:快,快把东西摆到前厅里。
杨岿海托人带来的是两只粗麻袋,每一只都装得满满的,从外面看,倒似是普通的稻子一般。
小可小乐可是纳闷。
这看起来不起眼儿的东西,小姐为何那般的兴奋?一时李大郎也用过早饭到了李府,青阳那边也收拾停当带着碧云碧月来了前厅,欧阳玉与陆聪二人也神色气爽的行了过来。
张贵几人合力将这二只麻袋抬进了前厅,青篱围着那二只麻袋只是一味儿呵呵直笑,却不叫人动手拆开。
看了好一会儿,才将手中的信拆了,……受李小姐所托,在丁吉牙偶遇一度洋而来的番邦商人,见其贩卖丈菊,地豆,二者皆可食……青篱合了信,这丈菊和土豆到底是何物?不过刹那的疑惑,她便将之抛在一旁,朝着小乐挥挥手,打开!青阳探过头来,奇道:是什么好东西,看你神神秘秘又十分高兴的样子。
青篱含笑看着小乐手中的动作,说是新鲜的玩艺儿,我也不清楚。
现在她可不能露出一副我知道的模样,那丈菊与地豆她听也没听过,若是不认得的东西,待会儿可是不好收场。
随着小乐的拆包。
哗啦一声,袋子里的东西流泄而出,青篱定眼一瞧,欢喜的啊呀一声,蹲下身子,眼前这堆儿东西不是葵花籽是什么?莫非这便是那个什么丈菊?再一想那向日葵的形状,花形可不正与菊花相似么?那高约一丈的杆茎,这丈菊之名真真是恰如其份呢。
喜得她指着另外的袋子叫道:快,快,快拆了那个。
众人饶有有兴致的望着她,小可一见自家小姐的兴奋模样。
早就在一旁动手拆了另外的袋子,从这袋子透出的外形看,一个个圆圆鼓鼓的,青篱不由暗猜这袋子里的东西。
小可手极快,三两下将那袋子打开了来,一个个圆溜溜,已然冒着嫩芽的东西滚了出来,青篱又是一声啊呀,欢叫着跑过去将那圆不溜溜的东西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十分的欢喜。
这地豆竟然是前世的土豆!青篱心中狂喜,呵呵的傻笑起来。
这葵花籽的用处已然是不小,而这土豆有用处更是大呢。
青阳满脸疑惑的将这两样东西看了看,又看看傻笑不已的青篱,急得直推她,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你这丫头欢喜这样?厅内的众人也是一脸的疑惑,欧阳玉取了方才她手中的信,略扫了两眼,盯着眼前这两堆儿东西若有所思,丈菊?地豆?竟然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李小姐知道这是何物?青篱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笑呵呵的将那两堆宝贝看了又看,摇了摇头,恍惚从杂书上看到过。
丈菊,一名西番菊,一名迎阳花。
茎长丈余,干坚粗如竹。
叶类麻。
多直生,虽有傍枝,只生一花,大如盘盂,单瓣色黄。
心皆作窠如蜂房状,至秋渐紫黑而坚。
取其子种之,甚易生……(1)……地豆,一名土芋,一名土豆,一名黄独。
蔓生叶如豆,根圆如鸡卵。
内白皮黄,……煮食、亦可蒸食。
又煮芋汁,洗腻衣,洁白如玉(2)……本以为是杂书上胡乱写的,却没想到真的能亲眼见到这两种东西。
青阳将这两推儿东西又看了看,这东西就这般好,将你欢喜成这个样子?青篱仍旧笑得像个傻子一般,好,据说很好呢。
这丈菊的籽不但味香味美,还可以榨之取油,比我们日常用的麻油和猪油不知道要好多少倍,而那地豆,更是高产的农作物……说到这里,猛然顿住。
朝着这几人讪讪一笑,这些都是从书上看来的,真与假我也不知……说着又朝杏儿几人道,快,小心的装起来,一个籽都不能拉下。
还有那有地豆,千万别把芽碰坏了…………张贵,你赶快命人将那预留的空地深耕了,这些东西本小姐要亲自种……陆聪嗤笑连连,一堆儿土不垃叽的东西也当成个宝似的……只有欧阳玉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王象晋的《群芳谱》,成书于1621年,他在叙述蜀葵、锦葵等植物以后,附录一则《西番葵》。
徐光启(1562—1633)所写的《农政全书》中记载有土豆。
在《农政全书》卷二十八记载。
另,土豆传入我国的时间,权威记载略有争议。
本文架空,以情节为主,莫怪莫怪。
正文 第八十六—八十七章 藉机出气第八十六—八十七章 藉机出气两章合一章更了。
6000字,嘻嘻。
…………………………………………心中的喜悦还未完全消退,猛然,紧闭的大门被人拍得震天价的响,剧烈的拍门声,夹着一声声惊惶的高呼东家小姐,东家小姐,求您给小人作主啊……东家小姐……众人皆是惊愣,张贵机警,不待青篱出声,连忙跑将出去,大门甫一打开,一个身着褐色短衫,头发花白,衣衫不整的老汉扑进院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已然呯呯呯的磕将起来,含着长长的哭音,求东家小姐救救小女,求东家小姐救救我的莲儿……青篱众人连忙出了前厅,这人口口声声东家小姐。
定然是她庄子里的佃农。
张贵将那磕头不止的老汉一把拉了,你不是小李庄的李老汉?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快起来给小姐说清楚。
李老汉坠着身子不肯起,抬头老泪纵横的脸,向青篱哭诉道:今日早上我带莲儿到县城买东西,顺便带着她到东家小姐的酒楼尝尝鲜儿,用完早饭,刚出酒楼,便碰上魏府的大少爷,他,他见莲儿生得好,便要带回魏府做小,我与小女不从,他便叫人硬抢了,实在求助无门,才来找东家小姐,还请东家小姐救救我的莲儿吧……又是魏元枢!青篱登时怒火上头,再观这李老汉一脸的青紫,身上本就破旧的衣衫,被撕裂好几处,满身的泥土,方才哭诉之时,不时夹着重重的闷咳,定然是那群狗腿子下了狠手!魏元枢啊魏元枢,真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先前的当街受辱一直是青篱心头刺,她前世三十年,仍曾有过那样被人限制自由的时候?若非沈墨非与那小侯爷误打误撞搅了局。
她如今还不止是什么光景呢。
她生平有两样最重要的东西,自由和尊严,却在那一刻差点都失去他之手。
他是不是以为事情过了这么久,自己已经淡忘了呢。
青篱眯了眯眼睛,她一直在找机会。
而此刻就是最好的机会,这一次就新帐老帐一起算!当即止住李老汉的哭诉:莲儿被他们带走多久了?李老汉脸上浮现一喜色,神情激动的说道:刚刚带走,我实在求助无门才来求东家小姐…………走,给我到魏府要人!青篱一声娇喝,身子已然下了台阶,向大门而去。
红姨满脸焦色,快跑几步拦住她的去路,小姐,这事儿依我还是报官罢!报官?!衙门现在忙着清丈,哪里有人管这等事儿?等他们忙完,莲儿可就毁了!青篱的声音透着冷色,口气不容置疑,无一丝可商量的余地。
青阳娇喝一声,怒道:本县主陪你去,我倒要看看这个魏元枢有多大的胆子!说着又指了指韩辑与陆聪,你们随本县主一起去。
给我砸了魏府!说着扯了青篱,向大门走去。
张贵见状连忙赶了马车,跟在后面出了府。
府里剩下的几个人,相互对视,片刻便紧跟在后。
魏府位于城西南,而衙门却在城东北的方位,出了丁香巷子,穿过衙前街,只见衙门大门洞开,却是静悄悄的。
两名守门的衙役无精打彩的立在大门两侧。
沿着衙前街一直向南,再向西行约两柱香的功夫便转入一个宽敞静幽的大道,两边高门大院,飞檐走壁,青砖琉璃瓦,倒是一个富户的聚集地。
车子行到一个门前有两尊石狮子的红漆大门前面,停了下来。
青篱这次出来,竟然将府里的仅有四辆马车全部带了出来,马车排成一溜在魏府门前停下,魏府守门的下人一愣。
当头的一辆马车极为华丽,后面的三辆虽然差些,但也是崭新的。
疑心这是府里的哪一门贵亲,却又没有接到相关的叮嘱,正纳闷间,车上的人已陆陆下了来。
青篱方才没注意,这会子人都下了车,才发现,这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竟有十四五人之多,摆的倒是一副人多势众的架式,可这里面真正能抵用的。
只有陆聪与韩辑,不由的暗自撇嘴。
青阳下了车,左右看了看,朝着那李老汉道:可是这个魏府抢了你女儿?李老汉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回县主的话,就是这个魏府抢了小女,请县主为小的作主……说着又呜呜咽咽的哭将起来。
青阳摆了摆手,哭什么!本县主即然来了,就是要给你做主讨公道。
韩辑、陆聪,你们给我去砸门,我倒要看看魏府有多大的狗胆!门前这一番对话,守门的两人顿时明白过来,这哪里是府里的贵客,是上门寻事儿来了。
魏府在长丰恶名远扬,常行欺男霸女之事,有不甘受欺者,上门寻事儿的并不少,所以魏府从门房到护院都养了不少的狗腿子,专门用来对付这些寻事的。
青阳气愤至极,清朗的高音穿透府门,传到门房内,里面的五六名打手不待前面的人来报。
便呼啦啦悉数从侧门涌了出来。
一见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阵式,登时嘻嘻哈哈的笑将起来。
只是笑声刚起,便见韩辑一个闪身,那笑声登时变成惨叫,瞬间功夫,那五六个狗腿子便被打翻在地。
陆聪慢悠悠的晃到这群人跟前儿,看来本少侠上次揍你们揍得还轻,死性不改,今儿本少侠来叫你们长长记性。
说着飞腿几脚,将那倒在的地上五六人如踢沙包一般,踢出丈余远。
呼痛惨叫声登时又响起一片。
青篱朝着吓呆了的守门下人。
冷喝一声,叫魏元枢将李莲儿放了。
守门的下人被她这一喝,猛然醒了神,拨腿向院内跑去。
不多时,里面传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呼喝声,听那脚步声,便知人数不少。
青篱冷笑一声,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
那阵阵的脚步声行到紧闭的大门后便停了下来,一时寂静无声,只听门前那倒在地上的几人哎哟哎哟的呼痛声。
想来那大门之后摆的定然是一副严阵以待的阵式。
吱呀一声,是大门开启的声音,但开的却不是魏府紧闭的大门,循声朝北望去,只见二三百米开外,巷子东侧的一个高门大院前出现两个身形,青篱眯起眼睛,这二人怎会在这里?她依稀记得沈府的主宅是在平西侯府的宅子后面。
沈墨非与小侯爷李谔见了这情形,略微愣了一愣,随即不紧不慢的朝着青篱等人而去。
魏府的大门内仍然是静悄悄的,连门前刚才呼痛的那几人也噤了声,青篱心中烦躁,朝着陆聪与韩辑道:给我砸门。
陆聪眼一翻,砸门这等有碍身份的事儿,本少侠可不干。
韩辑也是一脸的不情愿。
砸门那等活可是小喽啰干的差事儿,他们一向只出手揍人。
青篱被这二人的神情逗得微微一乐,朝着张贵道:你去叫门,若是他们开了门,便一切好说,若是不开门……她把头转向杏儿,杏儿,你可知道该如何做?杏儿一愣,随即惊得眼睛溜圆,小,小,小姐,你。
你要用那样的法子?说话间,张贵已前去拍门,青阳县主驾到,还不快开门!他的话音刚落,朱红的大门吱呀一声开启了一条缝,魏元枢肥油谄媚的笑脸儿从门后探了出来,不知青阳县主到来有何事?光当一声巨响,韩辑上前一脚将半开的大门踹开,揪了魏元枢的衣领,提到大门外,手顺势一贯,把那魏元枢肥胖的身子推搡了一个趔趄,你是个什么东西,县主到门前不大礼相迎,还敢摆出这副姿态!魏元枢肥油的脸儿颤了几颤,豆大的眼睛刹那闪过一道狠戾的光,随即又谄媚笑道:是,是,小的该死,小的没见过世面,被吓晕了头,县主莫怪。
青篱嗤笑一声,有庞丞相这样的大官做靠山,魏大少爷这也叫没见过世面?说着冷哼一声,还不把李莲儿交出来!魏元枢脸上的笑意一滞,随即谄媚笑道:李小姐说的我可听不懂,什么李莲儿张莲儿的,我们魏府没这号人。
这话说得竟然是底气十足。
李老汉一听这话,登时急了,哭着跪倒在地,县主,东家小姐,我的莲儿就是被他带人抢走的,求县主、东家小姐给小的做主……魏元枢的矢口否认倒让青篱微微一愣,登时又想起原先在苏府被那王嬷嬷拨了一身狗血时,身后幕后主使人王夫人的反映,不由再次感叹:做坏人真的很需要天赋,光是这份事情即将败露还能不动声色,就叫她望尘莫及。
青篱淡淡一笑,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县主,不知这事儿该如何办?青阳娇笑一声,那还不容易,一个字:搜!青篱笑着点头,县主说的是,有与没有搜一搜便知。
魏大少爷,如何?魏元枢听闻这话,肥油的脸儿猛然一颤,露出激愤之色,大声叫嚷,你当我们魏府是什么地方?想搜便搜?我们魏府还要不要脸面了?青篱走近几步,抬首扫视魏府的朱红大门高高院墙,嗤笑一声,脸面二字从魏大少爷嘴里吐出来,可真真叫人觉得新鲜稀奇,这东西你确定魏府有么?沈墨非与李谔走近,淡淡的立在一边儿,做观望状。
这二人不出声,青篱只当是没看见,倒是青阳微微颔首,与李谔打了个招呼。
魏元枢被她的话激得脸上有肥肉又一阵乱颤,目光闪跞不定,猛然一挥衣袖,李小姐说要搜,让你们搜便是,不过魏某可把话说在前面,若是搜不出什么,魏某可是要讨还公道的。
说着朝李谔与沈墨非一躬身,李小姐因先前的小小误会藉机羞辱我魏府,还请小侯爷与沈公子做个见证。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青篱心头的那根刺登时又深了几分,他话音未落,只听哈的一声,青篱目光一冷,误会?真好的托词。
可李青儿从来都没将那当成误会呢。
魏大少爷,开福寺庙会事件,我可时时刻刻记在心头的。
我李青儿与魏府虽然说不得上深仇大恨,不死不休,但也不是一句简单的误会便能抛开的。
……今**又欺到我庄子里佃民的头上,这两笔帐正好一起算。
说着朝着魏元枢冷笑一声,今日我就是仗势欺你,你又如何?若是要搜得出人,你可小心了。
若是搜不出人……眉头一挑,……你奈我何?李谔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还从没见过有人将仗势欺人这四个字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的。
她倒是个会借势的,此时她有青阳县主护着,身边又有那韩辑和那姓陆的……思及此,李江的话又在耳边回响,此人是李小姐未婚夫婿的师弟……他的目光一冷,不动声色的向陆聪直射而去。
魏元枢被她这无赖模样,气得手指直颤,你你你了好一阵子,一甩衣袖,你搜,我让你搜。
陆聪与韩辑无奈了翻了个白眼,他们就这么几个人,魏府这般大,如何搜?他们一向只管用用拳头揍人的,这小喽啰的差事儿真真是不想干呢。
青阳扯了扯青篱的衣袖,悄声道:我看那魏元枢不慌不忙,别真搜不出什么罢?青篱悄悄一笑,搜魏府许是真搜不出什么。
青阳奇道:那你还搜?你不会真是为了出口气,不管那李莲儿了?青篱暗中撇嘴,她是那等冷血冷情的人么?眼睛余光扫到魏元枢脸上微不可见的一抹得逞,更是坐实了她心中的猜测,压低声音向青阳道:县主可听过狡兔三窟?那魏元枢方才说让咱们搜时,虽然神情愤怒,可眼中的怒意却是不多,依我看他是装的,那李莲儿定然藏在他处。
青阳恍然大悟,富贵人家,谁家没有几个小小的别院。
还欲再说,便听见一个男声道:墨非,到你府里叫几个下人来,帮着一起搜,这官司本小侯爷觉得有点意思,倒是极想知道这真像到底如何?李谔这话一出,众人均一愣,不过,有的是太过意外的呆愣,有的是震惊至极的惊愣。
沈墨非也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便温和一笑,小侯爷的话不敢不从。
说着朝身后一挥手,去,挑十来个手脚利索的。
身后的那人领命而去。
青篱微微的呆愣过后,朝二人施了一礼,算是谢过。
可魏元枢的脸上却已是冷汗淋漓,身子不自觉的抖了几下。
心中懊恼到不行,那李莲儿是有些姿色,但也没到了要抢她入府的地步。
只是见他们从豪客来出来那满脸的笑意觉得刺眼,这豪客来自从开张,愣是将他酒楼的生意抢去了一多半儿,本就叫他怀恨在心。
这么两者一结合,便将心头对豪客来的恨意撒在李莲儿头上,他哪里知道这李老头居然是李府的佃户。
先前儿听到家丁来报,他便觉得不妙,连忙使人将这李莲儿从后门送出,送到城南的一座小别院中,安排好这事儿,这才赶到前门儿。
本想将这些人糊弄走,再使人将李莲儿悄悄的放了,可谁知小侯爷居然也搀和进来,这下子可如何是好?沈府的下人来得极快,片刻功夫便呼呼啦啦的聚了十五六人,立在沈墨非身后,等着主子下令。
李谔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行到青篱跟前儿,人都叫来了,李小姐想如何个搜法?李谔主动管这等闲事儿,真叫她没想到,这会儿还面带笑意,一副热心肠,又叫青篱心中打鼓,这人到底要干嘛?只是一转念的功夫,她便又释然了,管他要干嘛,他即是帮着搜,倒省了她不少的麻烦。
便微微一笑,多谢小侯爷、沈公子援手。
李老爹,待莲儿平安获救,你可要好生谢谢这两位大恩人才是。
李老汉求到东家小姐那里本是没有法子的事儿,这会子眼见县主、小侯爷纷纷替他出头,情知他的女儿有救了,喜极而泣,朝着李谔与沈墨非跪下,咚咚咚的嗑了几个响头,口中称谢,做牛做马报二人的大恩大德。
李谔嘴角含着的一丝笑意登时冷了下来,不悦冷哼一声,将头别往他处。
青篱将他的神色瞧在眼里,不由暗叹一声,别扭孩子!青阳一声娇笑,以本县主看,这魏府的主宅不搜也罢,三表哥不如叫那些人去魏府的别院搜搜。
人说不定就藏在那里。
一听这话,魏元枢本就冷汗淋漓的肥脸,更是面如死灰。
李谔点点头,就如县主所言。
青阳咯咯一笑,指着韩辑与陆聪道:你们两个跟着去,哪个敢不老实的,给我就地绑了,送到县衙去。
陆聪与韩辑带了张贵小可小可以及沈府的下人而去。
余下的这群人便大眼瞪小眼的在魏府的大门口立着。
青阳偶尔与李谔说上几句话闲话。
过了约末小半个时辰,忽听一阵马蹄得得得的急响,从远至近而来。
听声音似真是冲着魏府这边,果然,下一刻,巷子口拐进四匹黑色健马,当首一人月白衣衫迎风而起,片刻便到了众人跟前儿。
青篱不由弯起了嘴角。
岳行文翻身下马,扫视众人,在青篱身上做了细微的停顿,微松一口气。
胡流风随后而至,将在场的人扫了一遍,桃花眼一转,朝着青阳笑道:县主好雅兴!青阳娇笑一声,你们怎么来了?胡流风做一个思考的模样,才笑将起来,小鱼儿看见县主的马车向这边而来,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慌忙去报的信儿。
县主身份尊贵,下官不敢有误,特赶来瞧瞧。
一边说还一边若有若无的扫了岳行文一眼,怪笑一声,看来我们来晚了。
李谔冷哼一声,你们二位职在方田清丈,何时连这长丰县的纠纷官司也管上了?岳行文淡淡一笑,小侯爷此言差异,事关县主,我二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胡流风抚掌大笑,是极是极,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欺到县主义妹的头上?杏儿柳儿红姨几人一见这二人来了,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虽然方才有陆少侠与韩辑在,可是总怕万一起了冲突,一个不小心伤了小姐。
魏元枢的脸上勉强挂着笑意,一连声的道:误会,误会,小的该死。
这胡岳二人在长丰县的行径,饶是他这个自诩有依仗的,此时也略有些怯意。
岳行文似笑非笑的扫过他,听闻魏少爷年初曾在开福寺意图对李小姐不轨,那可也是误会?青篱一惊,这人居然连这个事儿也知道了。
不由拿眼瞥向身后几人,柳儿瞧见小姐瞥来的目光,微微摇头外加撇嘴,示意这事儿可不是她干的。
杏儿与红姨等人脸上也无心虚之色,想来又是陆聪那个大嘴巴。
魏元枢冷汗又出。
李谔冷哼一声,岳大人好灵通的消息。
数月前发生的事儿居然也探得一清二楚。
岳行文淡淡一笑,坊间听来的闲话,不过随口一问。
说话间,巷子口传来阵阵脚步声人语声,夹着呼喝声。
陆聪与韩辑走在最前面,身后是沈府的下手,扭着几人向这边走来。
爹!随着一声少女的哭音,身着靛蓝白花粗布衣衫,扎着两条辫子的少女飞奔朝李老汉扑来。
李老汉一见女儿平安无事,已然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扑通一声跪下,又是好一通嗑头。
父女二人抱着痛哭,李老汉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泪水四溢,让青篱觉得心里酸酸的,目光一冷直直向魏元枢看去。
二人哭了半晌,李老汉才抹了一把眼泪,扯着莲儿道,来,谢谢咱们的大恩人。
李莲儿了抹了一把眼泪,跟着李老爹走向众人。
虽然她此时头发散乱,眼皮已然哭肿,但那精致的柳叶眉,微翘的鼻头,红润的小嘴,仍能看出是个清秀可人的佳人。
李老爹将在场的人,逐个介绍,每介绍一人,李莲儿便行一个大礼。
青篱也不阻拦,她颇能体会到她此时的心情,不如此大礼不足以表达感激之情。
待介绍到岳行文,李老爹犯了难,这后面来的两位究竟如何称呼。
青阳娇笑一声,这位月白衣衫的姓岳,那位青衫的姓胡。
不过,你无须谢他们,他们可是没出力的。
李莲儿因着青阳的介绍悄悄的抬了头,只见眼前一人,一身月白淡然而立,身形修长,神情淡然,发黑如墨,似是画中的人复活了一般,只是淡淡的一眼,却已是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