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安陪着纯歌回去,换了身衣服就去了静思斋,屋子里只剩下纯歌和几个丫鬟。
红玉和绿玉不像琥珀翡翠是陪着纯歌长大的老人,不自觉就有几分拘谨,唯恐说错了话,连累家里的老子娘都不痛陕。
纯歌旁边看出来,也没多言。
什么事情,都不能心急。
这两个丫鬟,既然三太太送过来了,当做心腹必然是不能,至少也比李家的人可靠许多。
不过也得再看看,万一是些心比天高的,自己还真得防着。
纯歌闲来无事,也不是管家的人,就坐在屋子里,叫琥珀和翡翠去小厨房端了几碟点心和干果过来,自己坐在炕头上绣东西,笑盈盈的听翡翠说话,偶尔去看看红玉和绿玉两个人听到消息时的反应。
红玉绿玉两个,看到纯歌收了绣活,端坐在炕上,一副有话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很知机的道要去外头料理事情。
屋子里还剩下纯歌和琥珀翡翠三个。
夫人,都打听清楚了,薛姨娘是老国公爷手下一个侍卫的女儿,从小在太夫人身边伺候,后面就拨给了国公爷,先是通房。
生了文哥儿,才抬了妾。
琥珀说完,看着纯歌,略有些担忧道:夫人,安姨娘是皇商家的女儿,听那些婆子说,国公爷虽不喜欢安姨娘总爱说钱,小家子气,却常常去安姨娘屋子,柳姨娘又是那边的心腹,薛姨娘生了庶长子,还和国公爷一道长大。
纯歌明白琥珀的意思,是在说这三位姨娘各有各的倚仗。
自己的处境,还真是一团糟。
前头陈纯芳没解决,还有其他的姨娘,加上府里面各色关系。
看样子,现下这等状况,还真就只能先笼络着李建安,再做打算了。
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尊贵如太夫人,今早自己去请安时候,也要看了李建安,再给自己眼色,倔强如陈纯芳,明明心里不悦的很,还是要笑盈盈的送李建安出门。
纯歌心里满是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琥珀打量了纯歌几眼,张嘴想要说话,转头又咽了下去,还是犹豫不决。
纯歌已经打起精神来,重又拿起了绣括,神色淡淡道:外头红玉两个,你们注意一些,还有其他的小丫鬟婆子们,你们也要好好看着。
咱们刚来这里,可不能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琥珀和翡翠都忙点头应是。
中午时候,用过午食,纯歌躺在在床上,昨晚的疲惫和今早的倦怠都悉数涌了上来,不到一会儿,纯歌就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过了几个时辰,迷迷糊糊中听到了男子说话的低沉声,夹杂着换衣服时候悉悉索索的响声。
‘纯歌慢慢睁眼,就看到一个身影罩住了自己。
李建安眉眼含笑,坐在床边上,看着纯歌睡醒后脸上红艳艳的,宛若涂了一层朝霞,不禁心旌动摇,就伸手摸了摸纯歌的脸。
可是醒了,听说足足睡了四个时辰。
纯歌立时大为羞窘,将头埋在被子里不好意思去看李建安。
就算是在陈家三太太待自己最好时候,自己也不敢就这样放松的睡着。
没想到了李家,反而睡起来。
嫁到了别人家里,反而这样惫懒。
纯歌顿觉得紧张,翻身想要起来,却被李建安眼明手快的按住了。
裹着薄薄的云丝被坐在床上,青丝流泄,灯光如注。
李建安看见这样一幅美人娇俏的场景,只觉得口干舌燥,猛的抽手将纯歌团团裹住,板着脸教训道:还是雪融上头,就搭着这么点东西睡觉。
眼神已是凌厉的看向后面伺候的琥珀和红玉。
两个人立刻病禽凝神,一身不吭低下了头。
李建安的脾气,似乎有些捉摸不透。
刚才那副样子,好像是动了情般,转眼又是疾风暴雨。
纯歌拿捏不住李建安的心思,只得伸了手去拉李建安的袖口,低着头怯怯道:国公爷,是我错了。
李建安登时哭笑不得。
方才不过是想掩饰自己的失态。
宠她倒是宠她,还是一个小丫头呢。
不过在奴仆面前,却不能显出端倪,也免得内院人踩低拜高,不将陈纯芳那边放在眼里,更不能让这丫头恃宠而骄。
可这小丫头,也是在太娇气了。
不过是冲着两个丫寰发脾气,她也能害怕成这样。
心里这样想着,不知道为何,李建安却颇为享受这样的亲昵,就挥挥手,让伺候的人都退下去,自己脱了鞋,上床连着被子和人把纯歌一股脑抱到了怀里。
纯歌不自在的动了动,没有效果,干脆倚在李建安怀里不动了。
李建安似乎很满意纯歌的乖巧,就笑著摸了摸纯歌的脸,舒适的靠在床边高枕上,语气悠然着和纯歌说话。
你身边这几个丫寰,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纯歌不知道李建安为什么这么问,只能老老实实回话。
琥珀和翡翠照顾我七年了,红玉和绿玉,是母亲给我的陪嫁丫寰。
从小一起长大,和陪嫁丫寰可不是一个意思。
听出来这其中的亲疏远近,李建安也只是沉吟了一番,没有多说,却正色道:不管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情分,她们都只是你的奴才,买回来伺候主子的下人。
你喜欢,就多赏些银子,不喜欢,就打发出去。
身为主子,有功必赏,有错必罚才是应该有的体统。
这是什么意思?纯歌就抬头眼神一闪一闪的望着李建安。
弯月一样抚媚的眼睛,总是藏着笑意,简直能把人心神都勾过去!李建安心里感慨,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你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也是今后要管家的人,不能太心软了。
原来是在教自己怎么震慑吓人!纯歌突然觉得有效想要发笑,又有些感动。
像李建安这样的人,肯定从未跟谁这样耐心细致的说过话,讲过道理。
看样子,李建安对自己真是不错。
总是说自己是小姑娘,因此多了几分怜惜和照顾。
他既然这样说了,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软弱可欺,都要领这份心意。
纯歌就乖巧无比的点了点头。
瓷日中透着红晕的肌肤,看上去神采飞扬,明丽照人,五官灵秀动人,还咬着软嘟嘟的唇,一副听话的不得了的样子。
李建安忽然就想到那日在陈家时,纯歌说是要技京巴犬的事情,不由愉悦非常,猛的抱住了纯歌,就俯身狠狠亲了一大口。
纯歌怔住,完全不明白李建安这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李建安看着纯歌迷糊样,却更加喜欢,哈哈大笑起来。
屋子外面伺候李建安十几年的莲枝和琉璃两个人,听见了李建安这样愉悦的笑声,彼此就交换了一个讶异的神情,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
李建安抱着纯歌,身上暖意融融,心里也觉得畅快,干脆眯了一会儿,才叫人进来伺候着换衣服,又叫人摆饭。
纯歌见到众人进来时那种探究打量的眼神,硬着头皮穿了衣裳,跟李建安一道吃饭。
李建安见她手脚好像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又笑了几声。
纯歌只是闷着头,不出声。
李建安觉得这份感觉真是舒适,吃完饭,看了会书,就躺到床头上看纯歌在灯下绣东西。
烛光下的纯歌,肌肤细腻平滑如镜,眉目婉约中透出娇俏。
李建安只觉得身子火热,就轻轻咳了一声,暗自警告自己昨晚已是有些孟浪,今晚却不可如此了。
可昨晚还抱在怀里的小东西,娇娃娃,忽然就消失了,不知道为何,李建安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纯歌一直觉得李建安在看着自己,绣起东西来也慢得很,干脆抬了头,笑看着李建安道:国公爷,我想跟您说说话。
说说话!李建安不自得征住,这么多妾,还有陈钝芳这个正妻,还从来没有人这样一本正经的跟自己说想要说说话。
看着纯歌那副紧张等待的样子,李建安就笑着拍了拍旁边的空地方。
纯歌先是不舒服,和李建安毕竟不是很熟。
转眼又觉得自己矫情。
都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
纯歌就放了手里的绣活,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到了李建安空出来的怀里。
被子的一半,还是冰凉的,可李建安的怀中,却温暖如同火炉。
第一百章 夜话(下)李建安摸着纯歌流云一般顺滑的青丝,低声道:想跟我说些什么话\'滚烫的呼吸,还有这幅强健体魄带着的暖意,烛影摇红,二人对坐。
纯歌不自禁的就觉得身上有股躁动,脑子里飞快转动起来,想着说些话来转移彼此的注意力。
昨晚闹成那样,自己这副身体,至少也得好好歇过这一晚再说。
纯歌心思一动,就想到今日琥珀和翡翠说起那位安姨娘时忌惮的神情。
别人说的,都是虚言,李建安心里最重视谁,还是要李建安心里才清楚。
正如李建安所言,自己今后是要管家的人。
迟早都是要打点那些妾的事情,总要先弄弄清楚李建安心里的偏向,省的今后不好着手。
这会儿,倒是个好机会。
纯歌就趴在李建安膝盖上,似是不经意道:国公爷,我在家时候,听说您上过好几次战场。
李建安没想到纯歌会用这个开了头,陈家,可是文官。
在家时候无缘无故说这些,莫非这丫头私下打听过自己的事?本该是不守规矩的行为,李建安却觉得胸口有种喜悦和自得满涨起来。
眼神慢慢变得深邃,李建安就轻轻嗯了一声。
纯歌笑着在李建安身上滚禳了一圈,青丝就扫过了李建安大腿内侧,让李建安呼吸都沉重起来。
国公爷,您给我讲讲您出征的事情吧。
你要听我出征的事情?李建安征住,这小丫共一副粲然笑脸,乌溜溜的眼里都盛满好奇。
李建安就想到了当初陈纯芳嫁过来的日子。
新婚燕尔,自己不是长子,继承不了爵位。
一心想着要在沙场挣一分功名,封妻荫子。
可陈纯芳当时说,这是太平盛世,武将无用,便是上了战场,也是杀戮颇多,造孽甚重,一副看不起的口吻。
从那时候,心就慢慢冷了下去,也不愿再和陈纯芳说些什么。
没想到,陈家出来的小姑娘里面,还有喜欢沙场征伐的。
李建安笑起来,摸了摸纯歌的头,给她讲第一次上战场时候,自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迷迷糊糊杀了几个敌人,回去后还做噩梦的事情。
纯歌捧着下巴,听的极其认真。
其实自己不喜欢这些血淋淋的故事。
可两个人相处,总要有一个共同的交忙点。
要想让人生出共鸣,就必须有一个人做出顺从和迁就。
前生的心理学课程让纯歌深谙其道,在李建安说话时候,不时捂着嘴格格笑几声,还眨着眼,拉着李建安的袖口,追问他,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您也会害怕。
李建安唇角越翘越高,就低了头,轻轻咖着纯歌的额头,喟叹道:真是个傻姑娘。
说话的时候,一只手已经伸进去握住了纯歌胸前的凝腊。
纯歌顿时满面羞红,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李建安感觉到了,大笑几声,把纯歌从膝盖上抱起来,捧着她的脸,重重吻了下去。
这么柔软甜蜜的小姑娘。
李建安浑身火热,渐渐觉得不受控制。
纯歌暗觉不好,就推了推李建安,不依不饶的娇娇喊了一声,国公爷,您还没跟我说完呢。
李建安神智混沌,就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翻身把纯歌压到了身子底下,从她脸上一路吻下来。
衣襟散开,等看见纯歌身上满布红痕的肌肤时候,李建安终于微微清醒,就露出了懊恼的神情。
这小丫头,还没及笄,只怕承受不住。
心头直叹气,李建安将堆在旁边的被子猛的扯过来盖住了纯歌和自己的身子,平复了一会儿,才又接着先前的话说下去。
要是李建安想强行求欢,自己真没办法拒绝。
还好,他总是个体贴的人。
纯歌心里松了口气,却再也不敢乱动,乖乖的窝在李建安怀里面。
李建安就从在高车那场胜仗一直说到自吐谷浑班师回朝时候,路过江南,又奉圣旨野云寨叛乱的事隋。
声音却慢慢低了下去,眉头也紧了起来。
纯歌察言观色,就知道李建安是想起了安姨娘。
安姨娘娘家是专供皇家内务府丝织供应的皇商,李建安从江南直接带回来的人,后面生了三娘。
自己这各拐弯抹角的哄着李建安说话,就是想要看看李建安对安姨娘的志度。
没想到,竟是这幅样子。
纯歌心里一动,就在李建安怀里蹭了蹭,笑道:我听说安姨娘就是江南那头的人,人家都说江南山水养人呢,改日有空我也去瞧瞧安姨娘。
李建安却低头皱眉道:她不过是个妾,你要见她,叫她过来请安就是,哪有你亲自过去的道理。
居然是这种态度,一副很不屑的样子。
纯歌觉得困惑,见李建安已经有些不悦了,就没有再往下说,只是点头应是。
心自吃不了热豆腐,再有疑惑,也不能惹得李建安不痛快。
看样子,今晚也只能先这样了。
纯歌想了想,就捂嘴眯了眯眼,在李建安怀里动了动。
李建安被纯歌蹭的浑身火热,哭笑不得,抬手轻轻在纯歌身上拍了一下,板着脸教训道:躺着也不老实。
纯歌却委屈嘟着唇,双手揽上了李建安的脖子,不依不饶的继续扭着身子。
像只猫一样。
往日时候,安姨娘也这样撒娇过一回,自己却觉得厌烦,觉得安姨娘是逾矩,毫不留情斥责了一顿。
一个妾,居然敢这样和自己勾缠。
到底是商户人家教出来的,没有规矩。
可这丫头,总让自己心软。
李建安就无奈而宠溺的刮了刮纯歌的鼻头,叹息道:要说话的也是你,现在就又困了。
一边责备,一边却抬手盖上了床边小机子的灯罩,把纯歌抱在胸前,护的密不透风,又仔细掖了掖被角,才一起沉沉睡了过去。
第一白零一章 打算(上)李建浩晚上刚回府,洗了澡刚要躺到床上,就被旁边的四夫人一把给推了起来。
李建浩一脸不耐,李家办喜事,迎来送往,这几日真是疲惫的很,好不容易歇一会儿。
四夫人见李建浩翻身又想要睡过去,就披衣坐起来,点了灯使劲摇晃着李建浩。
李建浩不得已陪着坐起来,不耐道:你这是又怎么了?四夫人就不满责备道:家里的事,你真是一点不上心!李建浩揉揉眉心,好不容易清醒些,没奈何道:到底是有什么事?看这副样子!四夫人压着不满,撇唇道:你知道今早那个给三嫂请安,是谁陪着过去的?李建浩听的皱眉,什么那个,阴着脸问夫人道:你说的是哪位三嫂。
四夫人听见互时沉脸道:咱们家里难不成还有两个三嫂。
那个陈家来的庶女,不过跟我一样出身,还是个娃娃呢,你也要当她是三嫂。
陈纯芳也就罢了,长房嫡长女,我恭敬些,陈纯歌那个小丫头,可没门!李建牿瞪着四夫人,语气不悦的教训道:说什么胡话,她是平妻身份进的门,将来也是要做继室的人。
不管年龄大小,出身如何,将来就是李家当家主母。
你也该对她恭敬一些!假正经!再怎么恭敬,你也不过是个庶子,别人也不会真拿你当小叔子。
四夫人就在心里不以为然的冷哼了一声,面上却一副后悔样子我知道了,以后会跟她好好相处。
李建浩嗯了一声,对这个发妻到底还是尊重,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接着先前的话问四夫人什么意思。
听见问这个,四夫人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就低着嗓子道:听说三哥今早陪着那位小嫂子过去给母亲请安敬茶,后头又陪着去了西跨院那边。
也是两个人一起走的,你说三哥是不是喜欢这位小嫂子的很。
说着,就用眼角睃了睃沉吟的李建牿,感慨道:到底是人不如新,三嫂病成那副样子,我瞧见,都觉得没有先前的颜色,突然来了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难怪三哥放手心里宠着。
有一个正妻三个姨娘,却常常睡书房的三哥宠着新进门的小嫂子。
不知道为何,李建浩心里就升起一股怪异感觉。
想到了今天在书房时候,李建安和自己说话时,那样畅快的神情。
多久没见到了……李建浩从沉吟中回过神,正好听见四夫人这番话,登时大怒道:这是说的什么话,三哥岂会是那样贪新忘旧的好色之辈!从来没有过的严厉语调。
四夫人吓了一跳,知道李建浩虽是庶出,早年却和李建安一起上过抄场,手脚功夫也是李建安一点一点教出来的。
早前更是被太夫人养在了身边,因此对太夫人和李建安都恭敬的很,说什么就是什么。
想着自己挑动了李建牿心头的禁忌,四夫人忙停住话,委屈道:我也不过是随口说几句,您凶什么。
李建浩一看见四夫人这幅样子,想到自己是庶出身份,再是和李建安与太夫人亲厚,还是有些处境尴尬。
又想到陈纯芳那位三嫂的性子,自己这个发妻这几年帮着管家,也是受了不少委屈,就缓下口气道:你这张嘴,真是……说着就摇了摇头,把四夫人抱到怀里,轻声细语嘱咐她道:以后三哥的事情,你也少打听一些。
四夫人意见李建浩服软,唇角就得意的勾了起来,嘴上却说得很委屈。
您当我是愿意打听的,可咱们这个家里,不都是要看着三哥那边意思过日子,垣哥儿眼看就要十四了,是该定亲事的时候,咱们就这一个儿子,定得为他好好打算,找个出身高贵的姑娘,将来才能有岳家帮村。
他读书不好,考不得功名。
宫里头皇后娘娘,咱们更是说不上话。
可不就得指着三哥帮忙安排个差事,才能说个好姑娘。
李建浩听了,深深的叹了口气。
四夫人察言观色,立时打蛇随棍上,哽咽道:咱们两个,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恒哥儿不行,他将来分府出去,还得靠自己。
你看三嫂那性子,母亲先前叫二嫂帮着管家,二嫂聪明,就躲到了庄子上避清闲。
没有法子,这才又叫了我,我明知不是个好差事,还不是二话没说,立马就接了下来。
三嫂心里不舒坦,我娘过来时候,她带来的陪嫁婆子就给我使绊子,净上些素菜,还说是听人说了,我娘向佛!再是向佛,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我娘又不是出家人!四夫人一想到这件让她在娘家人面前丢了大脸面的事情,心里恨得牙痒痒,脸上却流出了一行清泪,沾湿了李建浩的里衣。
李建浩察觉到了,就叹息着拍了拍四夫人的背。
您当时说我,她是嫂子,要我恭敬着。
我就一直恭敬着,母亲和三哥后头都说是要她给我赔礼,我哪敢!我也算看出来了,再是如何,她终究是国公夫人,三哥和母亲,都是要给她脸面的。
我后面就小心翼翼讨好着她,指望她也能在恒哥儿的事上,帮忙说几句话。
她叫我办事时候,每回都是答应好好的,转头却又给忘了。
这分明就是瞧不起咱们呢。
我也是不指望她帮手了,就盼着时时注意着那头的动静,小心些,只要她以后少刁难我就好。
说完这些,四夫人就抓着李建浩胸口的衣襟,大哭起来。
李建浩手忙脚乱哄她道:好了好了,我也知道三嫂那性子,这两年,着实为难了你。
不过你也知道她的病,撑不了多久,就多担待一些。
四夫人还是哭。
第一百零二章 打算(下)李建浩无奈之下,就俯身过去,在四夫人耳边道:你不是说三哥很喜欢这位新进门的小嫂子,她也是庶出的身份,看样子也是位守礼的人,再如何,也不会有三嫂那般傲气。
你就多往她那头走走,横竖,以后也是她当家。
四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
贸贸然过去和新进门的陈纯歌套近乎,却疏远了陈纯芳,只怕自己这个傻乎乎的夫君心里就不舒坦。
这样闹了一场,话也是他说出来的……陈纯歌刚进门,什么助力都没有,光是国公爷的宠爱,又做得了什么。
想要管家,还差得远,自己在这个时候就去表明意思,不信陈纯歌这么个小丫头不上钩。
等把陈纯歌捏在手心里,自己也能多弄些私房钱,否则等太夫人死了,就凭自己这一房分的家产,可不是要喝西北风去四夫人眼里,就飞快的掠过了一抹精光。
等到第二天服侍李建浩穿衣用过早饭,四夫人就赶紧打点妥当,忙着朝纯歌住的梅香院去。
昨日陈纯歌去给太夫人和陈纯芳请安,还来不及和家里上上下下的人接融,等陈纯歌在家里站稳脚跟,五房那个和上头那位精明的二嫂看清楚方向,只怕自己也就抢不到头前了。
四夫人这样想着,脚下补眠又加快了几分。
等到了梅香院前边的穿花门,四夫人脸色却一下子沉了下去。
不要脸的东西,还真是那儿有好肉就往那儿赶!五房这个,眼睛耳朵,还都灵光的很。
露草看见四夫人,这副阴沉沉的样子,就轻声道:夫人,咱们要不要先回去。
四夫人扭身狠狠瞪了一眼露草,冷冷道:回去什么,她来了,难不成咱们就还要绕着走。
我倒要看看,这位小嫂子看得清楚局面不!自己现在可视帮忙管家的人,五房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就算是嫡出,也不讨太夫人喜欢。
李建宣在工部挂个八品的闹职,整天逗鸟玩虫,丢尽了李家的颜面,最是个不中用的。
邓氏虽说出身世家,早前嫁过来时候,却就被陈纯芳哄着和安姨娘娘家人私下做生意,也让太夫人和国公爷不喜欢。
被陈纯芳阴了一把,现在又想着来讨好陈纯歌。
哼,打量是个黄毛丫头就是好哄骗的,却不知道,就算是黄毛丫头,就凭一副猪脑子,也休想占得便宜。
但凡陈纯歌稍微聪明些,也该知道找谁帮手才可靠!四夫人想到这些,就气定神闲的整理了一下衣裙,才昂首挺胸往前走。
站在门口的丫寰看见了,忙迎了上来,又朝里屋喊,夫人,四夫人来瞧您了。
里头就有琥珀掀了帘子,一脸笑意的出来迎着。
第一百零三章 妯娌四夫人被琥珀奉承着进屋子时候,瞧见五夫人正坐在炕头右面上,带着满脸笑意和纯歌说话,就轻轻哼了声。
纯歌抬头,看见四夫人眼神直勾勾盯着吴夫人的位子,了然一笑。
翡翠早前打探消息时,回来说这位四夫人因是庶出儿子的正妻,平日在家里,对什么人都是恭敬得很。
太夫人还说四夫人帮着管家,倒是能干,就是性子太绵软。
现在看起来,倒也不尽然,只怕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
长幼有序,按着规矩,五夫人瞧见四夫人过来,就谖自己站起来到下边的靠背椅上坐下,让出炕头上的位置。
五夫人却纹丝不动。
四夫人看的眼睛喷火。
纯歌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看这副样子,这两人是打定主意谁也不愿意让谁了。
或者,只是都想试探试探自己的态度。
无事不生非。
纯歌就叫琥珀和翡翠去旁边的小花厅里摆上点心零食,又笑盈盈的看着四夫人和五夫人道:炕上坐着虽暖和,到底还是开春的光景了,坐久了难免烧的慌。
咱们去花厅里说会儿话。
说着,站起身就先往小花厅走。
四夫人动了动嘴,明白过来纯歌这是谁也不想得罪的意思,朝着五夫人斜了一眼,跟着过去,坐在了纯歌左边。
五夫人一双三角眼顿时满是阴郁,哼了一声,也跟着坐了过去。
一坐下来,五夫人就开口道:小三嫂,我娘家的两个嫂子,可早就跟我说了,想让我那几个侄女过来跟你学绣艺。
您今儿务必得给我个准话才行。
五夫人的娘家,是蓟北邓氏。
也算是累世的大旌,只不过,到京里时候,偶然听见过大太太和别家的夫人说闲话。
邓家没落,因见别人生意好,就用权强娶了人家的闺女做贵妾,还让人家把铺子当陪嫁送过来。
这样的人家,虽不见得就不能出几个知礼匿事懂事的人。
可自己在李家都还没有摸清楚状况,是绝不能招惹麻烦的。
纯歌就摇头谦辞道:我也不过是懂得点皮毛,是在不好耽搁了邓家两位嫡出的姑娘。
五夫人却已经沉脸不悦道:小三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您那手艺,可是李嬷嬷亲传的!手把手教了那么多年,您这样说,分明是就是不愿意给我这个脸面了,言语中,大有一股逼迫的意味。
您的绣艺,是李嬷嬷亲传的?五夫人听见四夫人问话,立时得意道:四嫂难不成还不知道,小三嫂的绣活,那可是一绝,正经是李嬷嬷的关门弟子。
小三嫂还真是厉害。
四夫人神色复杂的说了这么一句,望着纯歌的眼神,也有些古怪起来。
没想到,还是真人不露相。
原来背后还有这个倚仗。
本来还以为五房不过是想要投石问路,拉拢娘家和陈纯歌的关系。
现在看来,却真有送侄女过来学手艺的意思。
四夫人就在心里暗骂五夫人是个蠢货!有这等好事,当然是先紧着自己的姑娘。
五房有四娘这个嫡出的姑娘,还有七娘和八娘两个庶出的。
就算是不心疼姨娘所出的女儿,亲生的总也要顾,却一味想着帮娘家人说项。
娘家当家的嫂子是要讨好,可女儿有了金绣阁亲传的绣艺,将来说门好亲事,不也能为自己个撑腰。
既然五房的蠢货不提,自己知道了这件事,是定要想法子把二娘送过来的。
四夫人一想到二娘因为是国公府庶出四房的姑娘,十三岁大了,还没说成亲事,就觉得心酸。
来提亲的人,不是大家族的庶子,就是没落人家的嫡子,家里穷的那样子,说出去都嫌丢人。
自己是庶出的,嫁的人也是庶出,可二娘是正正经经的嫡出!若是能有金绣阁传人这面招牌,到时候,那些给自己脸色看的人,定要后悔!四夫人打定主意,就忙凑过去道:五弟妹,照我说,你这话说的糊涂。
五夫人从来看不起四夫人,庶子的媳妇,却被点了帮着管家。
现下听见四夫人这样说,就立着眉毛道:你说我那儿糊涂了。
纯歌在旁边(看见)这副情景,低头喝茶。
这个五夫人,真是……还是四夫人这样的人才需要提防,不过,也要再看看。
纯歌就沉默的带着笑意看五夫人和四夫人斗法。
四夫人见五夫人一副你定要说出个道理来的样子,也端了嫂嫂的架子,教训道:金绣阁的手艺,岂是常人能学的。
你难不成没听说,即便是京城的郡主公主,寻常也请不动李嬷嬷。
纯歌看见四夫人说话时候用眼角余光不停打量过来,就扯唇浅笑,料定了四夫人后面必有话说。
果然四夫人见纯歌露出了笑意,就话锋一转道:即便是小三嫂私下教些,不打了李嬷嬷名号,也有个亲疏远近。
咱们李家这么多姑娘不先好好调教,凭什么要先去教邓家的姑娘!五夫人气急,这意思,是说自己只顾着娘家,没有李家!庶出贱人,往日管家,拿着李家公中的东西回去贴补娘家时候,怎不这样说话。
现在却这样来排喧自己。
五夫人噌的站起来就想发脾气。
四夫人望着她这样,一点也不担心,坐着就和纯歌商量起来。
小三嫂,这几日您是定要好好歇息的。
我看就您说个日子,我也好去给几个姑娘的乳母吩咐,让她们按着时辰带姑娘们过来。
说着就又打量了一番纯歌的屋子,皱眉道:您这里,倒是宽敞,只怕人多了,还是有些憋得慌。
还是我去跟母亲说一声,整治个小院出来。
话语连珠炮一半冒出来,好像一切都已经打点的妥妥当当。
五夫人,就已经被震慑住了。
纯歌只觉得好笑,就笑盈盈的望着四夫人,眼中却透出一丝寒光。
这样的自说自话,这位四夫人只怕不仅是为了送二娘过来学绣艺,也是想敲打自己,趁着自己还没立稳脚跟的时候,就给一个下马威。
什么事,自己尚未说话,都由得这位四夫人安排了。
今后自己在李家,还怎么立威!四夫人看见纯歌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咯噔一跳,就觉得不好。
倒是心急了些,只顾着促成这件事。
想着是把所有姑娘一道进过来,陈纯歌推辞不得,何况点出了太夫人那里,要是不答应,就是不将李家姑娘前程放在心上。
这样的罪名扣着。
却忘了先试试这个陈纯歌的性子。
能让国公爷那样喜欢的人,哪有如此简单。
四夫人暗自后悔心急,立刻就转了话,很恭敬的问纯歌道:不知道我这样安排,您可觉得还好。
刚才的雷厉风行全都不见,态度谦卑的就像是一个奴仆跟主子说话。
纯歌心里头,顿时警钟大作。
这个四夫人,太会看人脸色,也太能屈能伸。
这样的人,必定是需要小心提防的。
既然对方退了一步,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自己也该先退一步再说。
纯歌就也站起来,拉着四夫人的手,亲亲热热道:咱们是妯娌,做出这幅样子干什么。
又转身去把完全迷糊了的五夫人也牵着坐下来。
我在家里,也是没事做的闲人。
家里的姑娘,要是想跟我学学绣艺,给我做伴。
我当然是欢喜得很,只最近这半月,却不行。
说话时候,纯歌就朝着后面绣架上看了一眼,琥珀会意,立时过去捧了那副墨竹图过来。
纯歌摸着绣面见五夫人和四夫人都是一脸惊叹,面色带着淡淡的红晕道:马上就要暖和了,国公爷今早跟我说,想要件绣了墨竹图的春衫。
四夫人和五夫人顿时会意过来,哄笑着打趣纯歌。
纯歌的头就越来越低,白皙肌肤上,一片红艳艳的。
真好外头有婆子来回话,说是外院管事来传消息,国公爷今日还要在这里用饭。
闻弦歌而知雅意。
精明如四夫人,马上就站了起来,推说还有事,改日再过来说话。
五夫人也随即说了两句闲话,匆匆告辞。
望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纯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低头抚摸着手中精致的绣面,心中忽然有些郁郁。
出了李建安,自己在这个家里,还真是毫无倚仗。
要不是今早李建安临走时心血来潮让自己绣这么一幅墨竹图,只怕今日四夫人和五夫人也不会这样忌惮,也不会什么承诺都没得到就告辞。
总不能说谎话……纯歌觉得兴趣缺缺,想到李建安要过来用饭,干脆带着琥珀和红玉两个人,去了梅香院的小厨房。
有时候,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也是一种调节心情的好方法。
第一百零四章 绣艺李建安回来时候,见屋子里空荡荡的,张口就问夫人去了哪儿。
绿玉迎上来伺候着换了常服,给李建安回话,知道国公爷今晚要来用饭,夫人即亲自去了小厨房那头。
打量着李建安神情征愣中带着丝丝愉悦,绿玉接着道: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夫人是准备做些什幺菜式。
陈纯芳嫁过来,除了拟定过两回宴席的菜单子,就算是一杯茶,也是丫鬟们弄好了给自己端过来,她只在旁边看。
安姨娘有回给自己整治了一顿江南菜式,陈纯芳私下提起来的时候,还满是不屑。
同样是陈家的姑娘,一个连青菜果蔬都认不清楚,一个却有闲情在厨房呆一个多时辰。
想到这些,李建安脸色不由得有了淡淡嘲意。
坐到榻上换了鞋,李建安就问道:你们夫人在娘家时候也常常自己做菜?绿玉是三太太拨给纯歌的人,自然不清楚,就去看旁边立着的翡翠。
翡翠听见问话,忙道:夫人常常下厨房的,以前咱们房里的分例少,菜送过来也凉了,夫人就说……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绿玉一把扯住。
翡翠看见李建安冷凝的神色,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不管夫人以前在陈家受了什么样的委屈,终究是陈家出来的人。
嫁出门了,却抱怨娘家人的不好,国公爷会不会以为这是夫人授意的,会不会以为夫人小气爱记恨。
李建安沉默不语,翡翠瞧见了就越来越害怕,身子不停哆嗦,暗恨自己嘴快。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练就了好手艺。
李建安心里泛起了淡淡的怜悯,就没有注意到绿玉和翡翠两个人之间的神色,抬头看着翡翠,淡淡道:你给我说说你们夫人在娘家时候的事。
眼角余光瞥见绿玉落到翡翠身上的眼神,李建安就想到了纯歌那晚告诉的话。
四个丫鬟,琥珀和翡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绿玉和红玉却是后面挑出来的陪嫁丫鬟,眼神一下子就变得冰冷。
要说实话。
语气中,隐隐藏着一抹森然。
绿玉是个通透人,察觉到自己的暗示被李建安发现了,马上低着头,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什么都没有再做。
翡翠吃不准李建安的心思,又没有琥珀那样机变,只能一五一十的回话,心里却暗暗叫苦。
夫人以前在家里的分例是每顿三道菜,两道荤食,一道时鲜蔬菜,还有二两紫粳米。
一目五两银子的例钱,一季两套新衣,一年一套头面……说起来,五两银子在外面够一个三口之家过上一年的好日子,也算是不少。
可在陈家里面,夫人一个庶出不得宠的女儿,还要想着照顾七少爷,这点银子光是上下打点都不够。
只能想法子在外头卖绣活,这还是有了李嬷嬷之后,帮着牵线搭桥的。
至于那些头面首饰,真是不提也罢。
李建安看见翡翠这副样子,也知道纯歌在家中的日子过得不好。
想到纯歌那张倚在身上撒娇时笑盈盈的脸,心口上,不由轻轻抽痛。
外头纯歌带着琥珀和红玉并几个小丫寰,一路撒着欢声笑语进来。
刚掀开帘子,纯歌就看到了还在擦泪的翡翠和神情紧张的绿玉。
还有榻上盘腿坐着的李建安,也是神情冷凝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又是翡翠这丫头嘴快说错了话,惹得李建安不痛快。
纯歌觉得头痛,心里叹了口气,就让后面愣着的琥珀和红玉带着小丫鬟先把菜都端上桌,自己含笑走到了李建安身边。
国公爷,可是翡翠又说错话惹您生气了?这小丫头,本来以为她虽是庶女,但也被养的太过娇气,没想到还在家里吃过那样的苦。
可再心疼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传到陈纯芳耳朵里,兴许又是一件大事,她脸面上,也不好看。
李建安心思一转,就下榻穿鞋纯歌见了,弯腰下去帮忙。
服侍丈夫,本该是内宅妇人的职责。
可看到纯歌这样做,李建安却总觉得心里不自在,好在也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等穿好了鞋,李建安直接走到四脚红木刻花纹圆桌边坐下,见一桌子红绿交错的菜式,笑道:我听说你在小厨房里整治了一个多时辰。
纯歌见李建安似乎不想再说翡翠的事情,正好顺水推舟掠过去不提,接话谦辞道:我手艺粗陋,您凑合着试试,若是不好,我叫厨房另准备了一桌,立时就能端上来。
李建安就夹了一筷子酱香南茄,尝过之后,夸赞纯歌道:娘说你的绣活是在李嬷嬷手下学的,那你这厨艺又是跟哪个高人学的?这话,显然是很满意了。
纯歌见李建安一脸挪揄的笑意,低头道:在家时候,闲着也是闲着,便喜欢瞎琢磨。
只怕不是瞎琢磨,是被生计所迫才对。
李建安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心中一动,在桌子底下就握住了纯歌的手。
感觉到李建安暖热的大掌覆在手背上,纯歌先是一怔,然后朝着李建安回了一个甜糯的笑容。
李建安大陕朵颐,却还攥着纯歌,一屋子的丫鬟下人,纯歌又不好挣扎,只能任凭李建安这样握着。
后来还是李建安瞧见纯歌的不自在,哈哈笑了两声,叫屋子里人都退下去不用服侍,纯歌才略微自在了一些。
掌下柔腻荡人心魄,可李建安还是不情不愿的收回了手,总得让这小丫头好好吃顿饭。
纯歌轻轻松了一口气,看着李建安眉宇舒展的样子,揣测着李建安此时该是心情大好,就想到了今日四夫人和五夫人过来的事情。
要教李家各房的姑娘们绣艺,还得跟李建安说一声。
否则李建安只怕会以为自己是想要笼络人心。
国公爷,今日四夫人和五夫人来我屋里跟我商量一件事,我想问问您的意思。
四夫人,五夫人?一想到这两个弟妹,李建安不由神情戒备,就放了筷子,问纯歌,什么事?纯歌言简意赅的把事情都说给了李建安听。
李建安听完,只是沉默。
纯歌瞧见,觉得奇怪。
以李建安这样雷厉风行的性子,这样的小事,是断断不该觉得为难,为何竟会犹豫不决。
见李建安一直沉吟着没说话,纯歌就笑道:您要是觉得不好,我明日就跟她们说说。
不是不好,而是这件事,有些牵扯。
还关系到和瑞长公主那边。
也不知道这丫头够不够聪明。
李建安想了想,望着纯歌那双信任的黑眸子,心中一动,就把纯歌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在家里,可视听说过和瑞长公主?和瑞长公主?先皇的同胞妹妹,早前颇得宠爱,听说当年看上了威武将军,便让先皇下旨,让邹将军休妻。
这位长公主,不仅是在京城里面,就是在绥南那边,偶尔也会听见一些夫人言辞之间谈论起来时,露出轻微的不屑。
纯歌不知道李建安为何忽然就转到了和瑞长公主那边,就轻轻的点了点头。
和瑞长公主膝下有个嫡女,长公主看上了李嬷嬷的绣艺,年前写了三封书信到江南去,都没能请动李嬷嬷。
知道了你是金绣阁的传人,就跟皇上说,想要你去公主府当她女儿的女红师博,被我推拒了。
纯歌听完,已经能够是目瞪口呆。
只是听说过这位长公主张扬跋扈,没想到会找到皇上面前,说要公爵家的平妻去她家给当女红师博。
这可是在李建安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若是李建安答应了,只怕外头的人就要说李建安是不要脸面的奉成和瑞长公主。
难怪李建安说起话来,会有这副郁郁的神情。
那头刚找言辞推脱了,这头自己又在家里面大张旗鼓的教人绣艺,就算是自己嫁到了李家,教的也是李家的姑娘,依这位长公主的性子,只怕也会生出是非来。
纯歌心领神会,立时就声音清脆的保证道: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李建安想着今日突然被叫进宫却是为了这样的事,心里正不舒服,低头看到纯歌神情坚决在那里保证,粉嫩嫩的唇如同花蕊一样,还拈着点水渍,不自心旌动摇。
明明就是个娇娃娃,还要做出这副大人样。
失笑中,李建安就伸手捏了捏纯歌的下巴,你想要如何做?这种状况,只能是先回绝了四夫人和五夫人,等过了这个关口上再找机会。
何况是在自己家里面,姑娘们随时也可以过来和自己一起坐着说话绣东西,只不过是别那样摆在台面上罢了。
四夫人和五夫人也不能说出什么闲话来。
纯歌打定主意,想要跟李建安回话,唇已经被堵上。
李建安闻着纯歌身上清淡的梅花香味,就好像是喝醉了一样,不管不顾的就一把把纯歌抱到了床上,解下了帐子。
心里某个地方,好像是被什么暖融融的东西烫平了一样,止不住的偎贴。
第一百零五章 夜深(上)你说国公爷又歇在了梅香园那边?等看见如望点头,安姨娘脸上,就满是不敢置信,攥着帕子怔了半晌,人慢慢退着坐到了炕上。
姨娘……如望瞧见安姨娘这副样子,想要安慰,又找不到话说。
做人妾室的,只能是指望着男主子的宠爱活着。
那位小夫人刚抬进门时候,安姨娘还不以为然和自己说国公爷最厌恶的就是陈家出来的姑娘,所以才会那么多天不愿意进国公夫人的屋子,就算是还有个嫡子撑腰都没用。
还说这个陈纯歌,年龄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又是庶出的,自然更不用放在心上。
国公爷也不过就是去应卯几回就罢了。
哪里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状况。
已是一连十天了,国公爷就好像是住在了梅香园那头一样。
不仅是晚间过去睡下,听说白日闲着时候,也爱在那边和那位夫人说话。
昨日自己还听国公爷身边的小厮在外头私下和人说国公爷办了静思斋的东西过去。
这位新夫人,看样子是个得宠的。
自己这一辈子,就跟安姨娘牵在一起了。
安姨娘一直不把这位新夫人放在眼里,十来天了,也没见过去给请安,柳姨娘是第二天就过去了的,薛姨娘第三日也去了,就剩下安姨娘这边,万一……如望就凑过去小声道:姨娘,柳姨娘今早也过去请安了,听说国公爷还夸她守礼知道分寸,您要不要……话还没说完,安姨娘已经抬了头,像是要吃人一样看着如望。
如望立时心神一颤,低头怯怯道:姨娘,我知道错了。
安姨娘哼了一声,身上一袭白色对襟雀鸟袖衣衬上她还没来得及恢复红晕的脸色,看上去就 有几分诡异的幽美。
我去给她请什么安,她是陈家三房的庶女,我是安家长房的嫡女。
她顶着个平妻的名头,也不过就是个妾,我给她请的哪门子安。
她要在我面前张狂,也得先生了儿子再说。
说到儿子两个字,安姨娘脸上就流露出了深深的恨意,冷笑道:等着瞧吧,我就不信,她能生出儿子来。
当年陈纯芳是怎么对付我的,就会怎么时付她,别以为是陈家出来的,陈纯芳就会跟她讲姐妹之情!如望听的胆战心惊,差点伸手去捂住安姨娘的嘴,等安姨娘住了口,如望立时就站到门边去看外面的情景。
等看到外头清清静静的,一个人都没有,如望才松了口气,掩了房门,回身走到安姨娘面前,压低了嗓子提心吊胆的道:姨娘,这个话,您以后可别再说了。
安姨娘忽然就变得有些癫狂起来,骂道:我为何不能说,要不是陈纯芳,我早就生下了国公爷的长子!如望看到安姨娘这副样子,心里直叹气。
当年自己跟着还是安家大小姐的姨娘,从江南安家到了国公府。
在江南时候,国公爷是如何心不甘情不愿纳了姨娘就不提了。
到了国公府,姨娘却还是端着安家嫡长女的架子。
本来自己也以为皇商安家这个名号说出来是能让人另眼相看的。
谁知到了国公府才看清楚,正经的世家大族,根本就不把商户人家放在眼里。
后头姨娘和薛姨娘一道有了身子,国公夫人却一直没有生出一男半女,姨娘一心想要趁着这个时候在国公夫人面前显示一番,每日不顾阻拦,硬要去请安。
一来二去却不明不自的掉了胎,大夫只说是身子虚弱的缘故,其他的,也讲不出什么道理。
孩子下来的时候,还能看见是个齐齐整整的男孩儿,都六个月大了,手脚都是齐全的。
因这样,薛姨娘才能先生下了庶长子文哥儿。
后面姨娘就变得受孕艰难,好不容易才生了个姑娘。
可姨娘心里一直记得这件事,这些年和国公夫人也不对付,太夫人和国公爷,心里都早有微词。
若不是念着在江南时候那件事,国公爷也不能常常到这头来和衣而睡。
都是些成年往事了。
如望伺候安姨娘这么多年,也知道安姨娘的性子,就拿了帕子给安姨娘擦泪,劝道:姨娘还是早些歇息吧。
想着安姨娘今晚只用了些点心,又道:您饿不饿,要不要再去给您端碗紫米粥过来。
安姨娘想着李建安连着十几天睡在纯歌的屋子呈,越想越怒,突然就从炕上跳了下来,拖着鞋朝外头走,嘴里嘟嘟哝哝道:我不睡,我要去见国公爷,我要问问他,是不是忘了咱们的长子,怎能这样宠爱陈家过来的女人!如望听见这番话,吓得浑身是汗。
难不成这是疯魔了,大晚上的,要到梅香园去质问国公爷。
要真是闯了过去,只怕国公爷先就把自己这个伺候的人给打死了。
要是正妻去别的女人房里找国公爷说话也就罢了,偏偏姨娘是个妾,国公爷现在歇的人才称得上一个妻字。
如望想到李建安沉下脸时的样子,还有早前一直宽容待人的太夫人吩咐杖毙几个想要爬上国公爷床榻丫鬟时的满不在乎,只觉得心都凉了。
转头回过神想要赶紧拦着安姨娘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早已是空空荡荡。
如望啊的叫了一声,腿都软了,手脚并用的出了屋子,赶着出去拦人。
一路跟过去,等跑到梅香院垂花门边上,都还没看见安姨娘的身影,又听到梅香院突然间灯 火大亮,人影闪动,如望的心,就直直的往下沉。
第一百零六章 夜深(中)今晚是琥珀和红玉值夜,两人就睡在了纯歌屋子前边的罩房里面,听到外头的响动,两人同时穿衣起身,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披着青衣小棉袄的童妈妈提着盏双花铜灯站在面前。
童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童妈妈就冷冷笑了一声道:说是安姨娘一路吵着过来,要见国公爷。
琥珀和红玉听见这话,就讶异的对视了一眼。
这个时候,可都是三更天了。
安姨娘到了国公府这么多娘,难不成还不知道这府中的规矩,怎会这个时候要过来。
红玉想了想,朝后头望了望,间纯歌那边屋子还暗着,就知道梅香园这么大,那头也隔得远,必然是还没有惊动。
是要趁着这个时候把人拦下来,还是……童妈妈是夫人的乳母,早前夫人刚到京城时候,被三太太做主送到了庄子上养老,等夫人要出阁的时候,才特意跟三太太提了声,从庄子上接回来,带到了国公府。
论起来,跟夫人之间,比琥珀和翡翠还要亲近。
这么大的事,自己这个后来的不方便开口,自然还是要问童妈妈的意思。
昏暗中,红玉就睃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琥珀。
琥珀意会,沉吟了一番,低声道:童妈妈,您说咱是拦,还是……长进了!童妈妈就赞赏的看了一眼琥珀,很利落的道:当然要拦,这可是咱们身为下人的本分,只不过,安姨娘毕竟是半个主子,是伺候国公爷的人,也要注意些分寸。
这就是重重提起,轻轻放下,装装样子的意思了。
琥珀和红玉心领神会,对着童妈妈福了福,提着灯笼就去给守在前面的小丫寰们说了几句话。
本来还严阵以待,权利拦阻着安姨娘的丫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就全都失了劲道,有两个还被安姨娘推在了地上。
等如望鼓足勇气进到梅香院里头,看到的就是安姨娘一脸无畏,穿过了抱厦,已经到了主屋的门口,喊了一声国公爷。
沉静的黑夜里,安姨娘并不算是响亮的喊声就显得格外突兀。
本来暗沉沉的屋子里面,迅即点燃了一丝光亮。
怎么回事?李建安话声平静,却透着浓浓的不悦。
没有人接话。
安姨娘凭着一口心气冲到了这儿,等真的听到了李建安的声音,却恍如有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了下来,整个人都清醒了。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居然就这么没头没脑的闯了过来!惊惧中,安姨娘站在原地一直没有说话。
如望已经扶着身边的一株老树,双腿哆嗦了。
怎么回事。
屋子里,就又传出来李建安的质问声。
等到李建安问了第二遍,童妈妈才走到门边,弯着身子,恭恭敬敬的道:国公爷,安姨娘从南院那头过来了,急着要见您。
李建安许久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屋子里才穿出来细细索索的响动声,夹杂着说话的声音。
你躺着,外面冷。
我出去打发她就行。
温柔又珍惜的语调。
安姨娘听的颜色发白,手指甲都陷到肉里面,一张脸,在满院烛火招摇中,白得吓人。
屋门蹭的拉开,李建安披着外袍,颜色凌厉的看了一眼站在院中的安姨娘,吩咐跟前的童妈妈道:你们进去伺候夫人。
又转身跟莲枝道:把安姨娘带过来。
说着就走到了最西侧的那间屋子,猛地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已经有人跟着去点燃了烛火,上了热茶。
莲枝即走到神情怔楞的安姨娘面前,不卑不亢道:安姨娘,您随我过去吧。
用手搀住了安姨娘,拉着僵硬的她一步步往西侧走。
如望一步一踉跄的跟在后面。
童妈妈却带了琥珀和红玉,神色自若的进去伺候纯歌。
突如其来的事情,还有李建安出去时,脸上带着的不悦,都让纯歌心生不安,自己坐了起来穿衣服,想着有什么事,也好过去看看,不用手忙脚乱。
童妈妈进来瞧见了,叫了一声我的夫人,急忙跑过去把纯歌裹在被子里,责备道:您这是做什么,正是雪化的时候,天冷着呢,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童妈妈从小照顾着自己这个庶女,尽心尽力,在陈家也受了不少气。
纯歌感念童妈妈的恩德,对她的夸张也就不以为意,笑笑道:这有什么,我身子好着呢。
还是让琥珀和红玉过来伺候她穿衣起身。
低头整理腰间流苏带子的时候,纯歌就问童妈妈外面的事情。
你在外头,说是安姨娘过来了,我瞧着国公爷脸色难看得很,到底是怎么回事?童妈妈就哼了一声,面带不屑,能有什么,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不过是不忿国公爷在您这边歇了这么久罢了。
说着,就抱怨道:您是平妻,她不过是个妾,国公爷歇在您的屋子里,才是应该,难不成还三天两头的去和个妾亲亲热热。
又责备纯歌,您也好似,国公爷都吩咐了我们进来伺候您好好歇着,您还非要折腾着起来。
纯歌对童妈妈这番话着实不以为然。
本来就是睡得太早,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安姨娘会这样没头没脑的闯过来,才真是叫自己好奇。
都说李建安最宠爱安姨娘,可李建安提起安姨娘时候,又是那种蔑视的神情,今晚安姨娘更这样直接闯了过来。
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第一百零七章 夜深(下)安姨娘望着软榻上神态端凝的李建安,心里总觉得不安稳。
往日国公爷也常常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可却从没有这样一语不发过。
安姨娘心里不自在,想到站在院里时候,听见李建安跟纯歌说话时候的温柔语调,就更加恼怒。
国公爷……安姨娘心里怯怯,还是决定先忍了一口气,以后再做打算,国公爷的脾气,正是气头上,绝不能再招惹。
李建安手里端着一盅茶,低头一下下的刮着茶沫,没有理会安姨娘。
国公爷,我知道错了。
说话的时候,安姨娘已经用帕子掖了掖眼角。
李建安甜头,你过来是为了什么?语气很淡漠。
为了什么,为了心里面的不忿。
开始时候,安姨娘本来是满肚子的委屈想要找李建安倾诉,等真的到了梅香院,安姨娘才想起来,李建安是一个最重规矩的人。
即便是当初和陈纯芳闹到那样的地步,李建安也从不许任何妾室挑战陈纯芳正室的威严。
何况新人进门,正是情浓。
安姨娘想着,就狠咽了一口唾沫,眼角已是滑下了一串清泪,如海棠春带雨般呜咽道:国公爷,妾身本不该这么晚到小夫人院落里。
李建安见到安姨娘落泪,不自禁就叹了一口气,语气缓和了几分道:你既然知道,还敢过来?察觉到李建安口吻有所松动的安姨娘状似不经意般往前挪动了几步。
李建安余光中瞥见,脸色又郁郁起来,重重将茶盅放在旁边的炕桌上道:你到底是因何事过来?安姨娘停住动作,哭道:国公爷,妾身也知道身份有别,本是断断不敢这么晚过来惊扰夫人,只是妾身连着两晚都看见了大少爷,实在是心里难受。
话音刚落地,安姨娘脸色,已经是泪落如雨。
李建安听见大少爷三个字,脸上飞快闪过了一抹恍惚的神色。
那个小产掉的孩子,是自己第一个骨肉。
稳婆从房里抱出来给自己看的时候,血肉模糊的一团,手脚都缩在一起。
即便是庶子,那也是自己的长子。
无声无息的就没了,若不是自己当初忙着朝堂上的事情,也许那孩子现在还好好的。
比不上文哥儿能习武,比不上武哥儿能读书,好歹也能叫自己一声父亲。
安姨娘看见李建安怔怔出神的样子,只觉得畅快和得意。
果然国公爷没有忘了大少爷,就算是大少爷没了,自己也能倚仗着这个在李家占着一块地方。
陈纯芳这么多年不敢动自己,不也是因为心中有愧!想到陈纯芳,安姨娘又觉得心中忿忿。
要不是陈纯芳当年占着个正室的位子,太夫人和国公爷又怎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了她。
灯火透明中,回过神来的李建安就看见了安姨娘一脸怨憎的神情,脸上变得阴晴不定,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安姨娘擦了眼泪,哽咽道:国公爷,往年这个时候,妾身早都请人进来给大少爷点灯了,只是今年夫人刚进门,妾身怕冲撞了夫人,这才……说着又抽泣了一声,目光盈盈的看着李建安道:国公爷,妾身实在是忍不住,这才急慌慌闯过来,想求夫人一个思典,也亲自跟夫人回个来龙去脉,省的夫人想多了,心里不自在。
好像是真很害怕一样,安姨娘又急忙解释道:妾身当然知道夫人是通情达理的,不会计较,只是怕其他的人多嘴多舌。
李建安的神情,在安姨娘说话声中,愈见阴沉。
安姨娘没有察觉,已经整个人扑到了李建安身前,手就若有似无的擦过了李建安的膝盖,半边被泪水洗过的秀气脸庞呈现在了李建安眼前。
国公爷,妾身知道这次是大胆了,只求您应了这件事,妾身就是被夫人罚打板子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李建安眉梢拧起,看着安姨娘的目光,已经结了冰。
安姨娘却依旧哭个不住。
半晌后,李建安就突然冷冷道:你的意思,若是不答应你点灯,夫人罚你,你就会心中不服,生出怨言?安姨娘擦泪的手就停在空中,惊慌的望着李建安。
你知道这是夫人的院子,还敢这样闯过来,却说你不是故意?安姨娘从这话中,听出了讥讽的味道,不自大急。
这是怎么一回事,以往的时候,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只要说到大少爷,国公爷从来都会给自己留三分脸面,没有像现在这样毫不留情过。
安姨娘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后头一直听着话的如望一下子就扑了出来,跪在地上使劲磕头道:国公爷,都是奴蜱的错,好端端的,今晚偏收拾了姨娘早前给大少爷准备的襁褓出来。
姨娘瞧见了,这才突然心绪不宁,忍不住过来了。
大晚上时候收拾东西,还正好就拿了孩子的襁褓出来。
李建安撇唇,根本不信这番话。
安姨娘正在心随意乱,看到如望出来顶罪,马上接话道:是是,国公爷,妾身就是看见了大少爷的襁褓,才会这样失了分寸。
李建安看见安姨娘惶惶的神情,还要一副急于推卸责任的样子,心中微凉。
这个叫如望的丫寰,是安姨娘从江南带过来的旧人。
出了事情,却这样毫不犹豫的扔了出来。
虽说是奴才,但是身为主人家,不仅需要雷霆手段震慑下头的人,还需要思威并济。
李建安就觉得失望透顶,再也不想和安姨娘多说。
反正也不是当家的主母,不过是一个妾罢了。
第一百零八章 暗流(上)到底眉宇间还是有了几分郁郁,李建安抬抬手道:你带着你的丫鬟先回去,要如何处置你,等明日夫人起来再说?安姨娘顿时心头乱跳。
要夫人处置,不管是哪个夫人,都是姓陈的。
落到陈家人手里,自己还能不吃挂落?还不如再求求情,直接让国公爷罚了就是。
想到这,安姨娘就又往前凑了一步,面色绯红,咬唇低低的喊了一声,国公爷?音色娇脆,语调婉转。
李建安听见,却大怒起来,我说了让你们回去,等着夫人的处置。
安姨娘没想到李建安这样生气,一时间就楞在了那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李建安已经站起身,抬脚走到了门边,喊了两个婆子进来,神色冰冷的吩咐道:把安姨娘送回去,明日再问了夫人的话处置。
又看着还跪在地上颤抖的如望,这丫鬟,是卖是留,也全凭夫人定夺。
说完话,拔腿就走。
安姨娘身子一软,没想到李建安会这样毫不留情,撕心裂肺的朝着李建安背影大叫了一声国公爷。
纯歌刚好走到屋子门口,听见这一声喊,又看到李建安脸上像是裹了一层霜一样正要出门槛,不自停住了脚步,就笑着喊了一声,国公爷。
一样的三个字,纯歌甜糯如蜜的嗓音停在李建安心里,却仿佛是春日朝阳般,带来了丝丝暖意。
李建安抬眸看着纯歌衣衫单薄,青绿色绸衣外面只是披了一件薄薄的红毡披风,就疾走了几步,责备道:穿成这副样子就出来了。
见琥珀几个都跟在后面提着八角宫灯,就不悦道,不是让你们伺候着夫人在屋里头好好歇息?琥珀和红玉几个,都低了头,讷讷的不敢说话。
童妈妈是纯歌的乳娘,自从过来后,一直被纯歌奉养在梅香院里头,李建安也给几分脸面,童妈妈就要硬气一些,接着李建安的话道:国公爷,我们也劝了夫人,可夫人听见动静,非说要亲自过来瞧瞧。
言语中,大有不满。
李建安目光中就流露出浅浅的责备。
纯歌却想着方才听见的那些话。
这么寂静的夜里面,下人们又都是屏气凝神的。
李建安和安姨娘在屋子里说话声也不算小,自己老远就已经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
安姨娘那个借口,自己固然是不信,哪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自己进门,她就梦到了那个没能生下来的大少爷。
幸好,安姨娘没有说自己克着了耶位大少爷投胎转世。
纯歌想到这个,不禁有几分好笑。
可同为女子,安姨娘提起大少爷三个字时候,那种悲痛倒是假不了。
这十几天,李建安一直歇在梅香院,陈纯芳和太夫人这两个最有资格说话的人虽都没有提过半个字,看见自己时,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谁又知道私下里,会有什么心思。
还有李建安的三个妾。
今晚安姨娘刚过来闯了自己的院落,明日自己就按照李建安的意思卖了安姨娘从娘家带来的丫寰,再越过陈纯芳处置安姨娘,只怕……纯歌望着李建安严厉的神色,就不禁在心中暗自摇头,面上却带着笑意和李建安求情。
国公爷,安姨娘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能有什么要事,还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李建安不想让纯歌和安姨娘生出嫌隙,以后家宅不宁,就淡淡道:不过是些小事,她坏了规矩,你明日罚她就是。
有大姐姐在呢,不用我操心。
这也没什么,虽然自己想耍这小丫头学着掌家,可陈纯芳还在,的确应该是陈纯芳做主。
李建安就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
纯歌看李建安脸色似乎恢复了许多,就笑着和他撒娇道:可您既说了要我处置,我也想说两句。
李建安低头看着纯歌,见她明丽五官上满是笑意,心情大为畅快,笑道:好,你也说两句。
纯歌听见西侧屋里头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哭声,又看到几个停在门口张望的婆子,就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安姨娘虽说请安的时辰不太对,到底也是一番心意,还是小惩大诫就好。
李建安愕然。
这是哪门子的请安?却看到纯歌面色不似作伪,很认真的样子,在心里直叹气。
这是拐弯抹角的求情呢。
对娘家姐妹心软,对妾也心软。
对谁都是这副脾气,将来管家可怎么得了?李建安拧着屑,没说话。
纯歌就又凑了上去,低头扯住了李建安的袖口,国公爷,安姨娘第一次过来给我请安,你就发脾气把人给吓回去,今后都没人来陪我说话了。
这是哪跟哪?李建安顿时有几分哭笑不得,望着纯歌莹白软胖的指尖又有几分发怔。
这样委委屈屈的语调,自己为她出头,护着她的颜面,倒好像是办了坏事一样。
这样想着,手却不自自主的就去握住了纯歌的几根手指。
纯歌就顺势又轻轻摇晃了两下。
李建安这个人,颇有几分大男子主义,这样的男人,你要对他低头,却又不能过分的馅媚。
你对他的依靠,必然是要让他觉得你是发自真心,绝没有作伪。
不能失却尊严,也不能过分高傲。
既然李建安把自己当做小孩子,有些事情,也只能用小孩子的招数来解决了。
第一百零九章 暗流(下)(――)又低头端详了纯歌半晌,见她一边轻轻的晃着自己的袖口,一边又侧过身子挡住了身后几个丫鬟的视线,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就伸手狠狠在纯歌头上揉了两下,哄道:好好,都听你的。
和这十来天一样宠溺和纵容。
纯歌心里耶块石头一下子落了地。
刚到李家,已经和陈纯芳弄成那样,可不能再树敌了。
真要是狠狠下了安姨娘的颜面,只怕其他还安静的人都会浮出水面来,自己岂不是腹背受敌。
只不过,该震慑的地方,还是要震慑一番,却也轮不到自己来做。
姨娘不守规矩,会有真正的当家主母处置,不该自己逾矩。
李建安话刚说出口,纯歌就好像怕他反悔一样,自忙就要说服李建安回屋子,还絮絮叨叨的找了好几个理自来说个不停。
这么冷的丢,您在外头站了这么久。
明日还要去给母亲请安,不能再耽搁了。
生怕自己不走一样。
李建安看见纯歌这幅叽叽喳喳的样子,却觉得心里快活,不知不觉就被纯歌带回了主屋。
莲枝进去套间小阁里伺候李建安沐浴暖暖身子。
纯歌在外头吩咐琥珀去看看安姨娘,把人好好的进回去,绝不能有什么闪失。
童妈妈已经看出了纯歌为何要这样做,就叹息了一声,愧疚道:我是老了,竟然没看出来这里头的意思,还责怪夫人心软。
听到小阁那头悉悉索索的响声,童妈妈就拍了拍纯歌的手背,您好好伺候国公爷,其余的事,我会带着琥珀几个打点妥当。
有劳妈妈了。
童妈妈没说话,只是沉默的带着几个小丫寰退了出去。
出了这么一件事,李建安和纯歌都觉得很疲惫,心里面又各有各的心思,两个人躺到床上,各自想了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各房各院,已经都知道安姨娘夜半闯了梅香院,却毫发无伤被进回去,国公爷还交待了人给没活下来的大少爷请人来点灯的消息,都私下暗暗揣测国公爷还是念日,不管抬进来的新夫人多受宠,还是没忘了安姨娘。
对安姨娘那头,不免又亲近奉承了几分。
太夫人听到姚妈妈回话说的时候,脸上却是满不茌乎的样子,就给姚妈妈摆了摆手道:我心里有分寸。
说着又笑了起来,和姚妈妈挤眉弄眼道:你说我眼光可好,挑了陈纯歌这么个贼精贼精的丫头,老三也喜欢。
一副很得意的样子。
姚妈妈笑着和太夫人打趣,瞧您这样子,好像当初挑了这位小夫人,就是您一个人的功劳。
太夫人立时板着脸道:怎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不是我先给老三提的人。
姚妈妈就顺着太夫人的话说下去,哄她高兴,是,是,您眼睛,利着呢。
这可不是,谁也别想在我面前打马虎眼。
太夫人脱了鞋上炕靠在迎枕上,眼角皱纹都挤在了一处。
自从出了那些事,老三脸上,就没怎么见过笑,你瞧瞧他如今,什么时候来给我请安,都是精神抖擞的样子。
还是那些个妾没用。
说到妾,太夫人就想到了安姨娘那儿,哼了哼道:这个安姨娘,总归是商户人家出身,半点规矩都没有,老三家的临了临了想做回好人,站在旁边看戏,我却不能答应。
姚妈妈也正色起来,您先前的意思,不是要等着让小夫人练练手,学着理事,怎的如今却要插手?只怕三夫人心里不痛快呢。
太夫人就直叹气道:我这也是没法子,原先看着安姨娘一直没过去请安,我也有意想试试那丫头的手段,哪知道会出了这件事。
顿了顿话,神色又是欣慰,又是无奈,你今早也看到了,老三过来技我,虽没直说。
却就是想要我先照顾着那丫头,帮她挡一段时日的意思。
我什么也不求,就盼着老三过得好,过得自在,既然老三这么看重那丫头,又舍不得,我也就当回恶人,横竖她年纪还小,今后再说吧。
姚妈妈听着这番话,明白了太夫人的心思,就道:那您的意思是?想到安家早前曾借着李家的名号去做生意,惹得李建安差点被御史弹劾,还有安姨娘恃宠而骄的一柱柱一件件事情。
太夫人沉吟片刻后就道:送两个人过去,就说是我的意思,让安姨娘从头再学一回规矩。
府中调教姨娘和下人规矩的嬷嬷,可不比调教姑娘们的人,下手又狠,也不讲什么情面。
这分明就是要安姨娘吃大苦头。
姚妈妈得了话,也明自太夫人杀鸡僦猴的意思,就转身出去安排了。
太夫人闭了眼,歪在炕上养神。
薛姨娘听见如意回来说太夫人派了两个嬷嬷去安姨娘那边的时候,手里的绣花针一下子就歪了歪,扎在了手指头上。
如意急忙找帕子过来包住。
薛姨娘却神色恍惚的望着前面,喃喃道:这个新夫人,可真是厉害。
如意听着,心里咯噔跳了跳,投有接话。
薛姨娘已经回过神,低头看着染血的佛经,淡淡道:佛经不能见血,还得再绣过,什么事,要做就只能做到一丝不漏。
说话的时候,眼里微微泛出波澜。
你去告诉二少爷的乳母,这几天,安安分分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轻易别出去。
如意就点头,出去办差事,出门的时候,就听见薛姨娘像是自言自语的道:又要起风了啊。
一瞬间,如意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危机(一)大太太坐在前头,看见陈纯芳端药时候手背上一条条青筋,心中剧痛,别过眼,擦了两回泪,好不容易才掩饰了下去。
陈纯芳喝了药,服侍的丫鬟都退下去,才撑起笑容和大太太说话。
母亲好久没过来瞧我了。
大太太脸上一下子就满是怒气,都是你父亲,要不是他……自从那次陈纯荔的事情过后,大老爷就怕大太太再在纯歌的事情上生出是非来。
后来虽说也让大太太帮着料理了婚事,却在纯歌出嫁后就重新禁了大太太的足,一直过了半个月,看见大太太好端端的,不吵也不闹,才又放心大太太出来和各家命妇们交际。
陈纯芳也知道陈家的状况,心中有怒,却劝大太太道:您也别老是和父亲倔着,我这副身子,也撑不了多久,将来还要靠着父亲给您撑脸面呢。
话中,含着隐隐悲凉。
大太太终是忍不住掉了眼泪,哽咽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分明是拿把刀戳我的心肝啊。
陈纯芳淡淡笑道:母亲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现下不还好好的。
大太太闻言,也不想再惹陈纯芳伤感,反而对身子不好,就擦了眼泪,说起来了今日过来的正事。
昨日陈纯荔那丫头回来看我,给我说太夫人禁了你们房里安姨娘的足,可是真的?她那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陈纯芳唇角就轻轻的弯了弯,对大太太道:太夫人亲自传的话,叫了两个嬷嬷过去,说要再教安姨娘规矩。
大太太听见,立时大喜。
安姨娘一直受宠,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因那位国公女婿的阻拦,找不到机会下手。
这次是太夫人做的主,倒是狠狠打压了安姨娘的威风。
大太太就喜上眉梢道:要是别人说话,我还只认为有两分真,可陈纯荔这丫头,嫁的人是兰康。
她传消息回来,我自然信得过,你不是最担心安姨娘再生个儿子出来,今后给武哥儿使坏,如今她得了太夫人厌弃,你也可以放心几分?陈纯芳看见大太太喜上眉梢的样子,低头整了整腰间一块比目雕花翡翠玉佩,神色情冷中带着一抹讥讽道:我放心,您可知道安姨娘是为了什么落到这个地步?大太太一下子征住。
这话,是什么意思。
能让得宠一时的安姨娘被太夫人出手整治,听说李建安也没有出面,就该是大错。
不是冒犯了纯芳,就是顶撞了太夫人。
无论是哪一个,纯芳也不该有这样的神色。
大太太就欲言又止的看着陈纯芳。
陈纯芳却捂嘴咯咯娇笑了起来,国公爷连着十几天歇在十三妹妹的梅香院,安姨娘心里不自在,就大晚上闯了过去,还拿了她那短命的儿子儆筏子,结果毫发无伤的被进了回去,正得意,太夫人就派了嬷嬷过去让她学规矩。
大太太听的脸色阴晴不定,沉着脸道:太夫人这是不看国公爷的脸面也要给陈纯歌那丫头撑腰?真是如此,那可就不太好了。
毕竟太夫人还是内宅最上头的人物。
这可不是不看国公爷的脸面,咱们府上的太夫人,您还不知道,一辈子都跟着国公爷心思做事。
大太太脸色一下子阴沉无比,你说这是李建安的意思!陈纯芳脸上的笑窖就越发灿烂起来,当然是国公爷的意思,那晚国公爷要叫人将安姨娘架回去,说是等着我处置,还留了话,想要卖掉她身边的丫头,谁知道咱们的十三妹妹那般本事,三言两语就求了隋,哄得国公爷改了主意,后来又特特去请太夫人出面。
笑容越来越大,好像是一朵盛放到极致的牡丹花,这是国公爷心疼十三妹妹,不想让她做恶人呢。
母亲,您说我嫁过来这么多年,怎就没发现我们国公爷是这样体贴的人。
陈纯芳拉着大太太的手,笑着笑着,眼眶却,慢慢红了起来,只是咬着唇,唇角拼命往上拉。
大太太看见了,不自搂着陈纯芳到怀里,隐忍着哽咽。
我苦命的女儿。
陈纯芳一言不发,任凭大太太抱着,涂了胭腊的红唇上,深红色的液体慢慢浸出来。
这可怎么办,都怪你父亲,眼里心里就只有陈家,半点不为你想想,我都说了,不能将陈纯歌那个死丫头嫁过来,他非要一意孤行,还因为这个,禁了我的足,不准我来看你,说我是添乱。
我让你大嫂过来,她又说你大哥留了话,不准掺和别人的家事,你大哥也是个狠心的,你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大太太想着家里的大老爷,还有自己那个每次提到李家就回避的儿子陈端仪,语气中满是忿然。
自己是为了什么,又不仅仅是为了纯芳。
纯芳在李家好过,武哥儿的地位稳固,将来长房在陈家也才能说的起话。
什么都是陈家的女儿,等真有了门路的时候,陈纯歌又不是傻子,哪还会先顾及着长房。
陈纯芳却慢慢松开了紧咬着的唇,安慰大太太道:母亲放心,我如今也用不着谁帮我,我自己就能料理妥当了。
大太太泪眼婆娑的看着陈纯芳,忍不住又哭了一场,半响就恨恨道:你托人送信回来,让我好好照顾陈端琅那小子,我也照着做了。
如今那死丫头的气焰太嚣张,我正好就能用一用那小子。
说着暗自琢磨了一番,咬牙道:虽说你父亲他护着那小子,总还是在我眼皮底下,我回去就整治他一顿,看陈纯歌这个死丫头顾不顾及她的小兄弟。
陈端琅,自已留着还另有用处。
陈纯芳敛眸想了想,抬头的时候,却露出了一抹轻笑,幽幽道:试试也好。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危机(二)大太太去看了陈纯芳后的第三天,陈家就传出了陈端琅病倒的消息。
纯歌坐在塌上,从容的看了一眼过来报信的姚妈妈,神色淡淡道:有劳妈妈了。
姚妈妈看着纯歌这幅样子,心里直打鼓。
这是什么意思,脸上半点惊慌都没有,自己方才过来时候可说的是七少爷感染了风寒。
要说是沉得住气,这位十三姑娘也太沉得住气了,若说是不念姐弟之隋,当初在绥南时候,可是看的清楚,七少爷就是这位的命门。
难不成是自己说的不够狠?姚妈妈琢磨着,就准备再说几句。
纯歌却没有给姚妈妈再说话的机会,叫了旁边的琥珀赏姚妈妈五十两银子。
姚妈妈看见小盘子红布上头齐整整新打的五个银锭子,心头剧跳,再也没有一句多话,恭恭 敬敬的退了出去。
等到姚妈妈一走,翡翠就担忧的喊了一声夫人。
纯歌一直紧紧捏着的茶盅,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滚烫的茶水都泼到了纯歌草绿色飞莺缂丝 缎子鞋面上。
夫人。
翡翠和绿玉扑过去给纯歌脱了鞋,见她没有烫着,才松了神情。
琥珀走过去望着面色苍白如纸的纯歌,含泪道:夫人这是做什么,七少爷定不会有事的,现在是想法子的时候。
纯歌怔怔坐着,听见琥珀的话,抬了头,含着浅笑道:的确是得想想法子了。
自己在李家这么多天,尚算顺遂,不惜一切的揣度着李建安的心意,顺着他的意思走,才换来暂时没人动手的局面。
没成想,大太太和陈纯芳一击之下,就给自己来了最狠的一招。
出嫁时候,看见大老爷和陈端仪那副样子,以为他们心中有数,便心存侥幸。
竟忘了,端琅还被养在内宅里头,那里面,还是大太太的天下。
一想到陈端琅那双乌黑的眼眸,纯歌就觉得心痛。
可这个时候,还不能先自己乱了阵脚。
大太太留着端琅,是要控制自己的,断不会让端琅就这么没了。
不过万事都有意外,万一这中间再有其他人插手。
还有端琅未来的前途,眼看大老爷给端琅安排去国子监入学的时候,就要到了,偏生在这个时候病了。
旁边红玉瞧见,心里暗自着着急。
虽然自己是三太太身边的人,可说到底,今后是生是死,就要看这位十三姑娘的一句话了。
她过的不好,被人拿捏,自己这些下人,就会同样被人踩在脚底下。
红玉心一横,看着纯歌沉吟不语的样子,就咬牙站出来道:夫人,今晚国公爷过来,您商量商量国公爷的意思,看能不能请个太医过去瞧瞧。
纯歌就抬了头,有几分愕然的盯着红玉。
告诉李建安?这毕竟是陈家的家事,李建安也不能怎么插手。
宠是宠着自己,却不是爱。
事关规矩体统,李建安恐怕不能为了自己违背原则。
不过,若是李建安出面请个太医过去,倒也不算什么,也可以看看端琅的情形到底如何,还有大老爷和陈端仪,看在李建安出面的份上,也会留意,说不定能让大太太收敛。
只是大太太会这样做,本就是因为怕自己在李家站稳脚跟,才过来敲打,找了李建安出面,会不会更让大太太恼怒。
想到大太太在陈纯荔和陈纯瑶事情上的疯狂荒谬,纯歌就觉得实在难以权衡利弊,犹豫不决。
心里有事,一个下午,纯歌都心神不宁。
等到李建安下朝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纯歌坐在窗前的四角圆凳上,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
瓷白细腻的脸上,没有了往日温和的笑容,反而是神情泱泱。
李建安看着,不禁眉头微蹙。
你这是怎么了?纯歌听见李建安的声音,慌慌忙忙站起来,急了些,身后的凳子都被推在地上,人却顺势转了过去,低着头,抬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李建安神情沉郁,挥退了局促着上来伺候他换衣服的琥珀和红玉,几步走过去,抓住纯歌的手臂,就把她硬生生扭了过来。
你这……李建安的话就凝结在了口中。
微光下,纯歌的脸上,有淡淡的泪痕,看上去好像是雨打落梨花一般,惹人垂怜。
方才是侧着身子,又逆着光,没有看情楚。
没想到,不仅是不高兴,人还哭了起来。
今早上走的时候,还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
李建安看的大怒,就转头沉声(问)琥珀和翡翠几个。
夫人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几个,没有好好伺候 声若沉雷,打的几个人心里都是一颤。
纯歌站在那里,低头擦泪,肩头轻颤,没有说话,还咬着唇,一副很隐忍的样子。
李建安心头的怒火,一下子窜了起来。
就又问了一声。
红玉跪到地上,讷讷道:国公爷,夫人是听说了七少爷染了风寒,担心呢。
七少爷?是陈家三房的陈端琅?李建安听着,不自神情一松,望着纯歌,又觉得好笑,就把她拉了过来,重重揉了揉她头发道:你担心弟弟,回家看看就是,哭什么。
眉宇间却还是有一丝责备,这样大点的事情,也要哭,自己总不能护她一辈子。
纯歌被李建安这么一说,却扭着身子,扑到了他怀里,大哭起来。
李建安不自怔住,手就僵在了半空,眼里却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冷厉。
这小丫头,从来就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也害羞的很,在丫鬟下人面前,断断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举动。
今日这副样子,分明是出了大事。
可看情形,是不愿意说的。
李建安就用眼神扫了一眼面前的翡翠几个,发现四人都是讳莫如深,欲言又止的神情。
第一百一十二章 危机(三)第二天早上李建安刚一走,纯歌就睁开了眼,看着屋子关的严实,才朝着身边立着的琥珀道:说什么了?琥珀敛眸,小声道:国公爷昨晚叫了我们几个过去问话,先是问咋个儿都有谁来过,听说是大太太身边的姚妈妈后,就又问咱们,姚妈妈都说了些什么?纯歌闭着眼,神色疲惫,你们可是回的实话?琥珀忙点头,夫人放心,咱们一个字都没有多添上去。
这就好。
纯歌点了头,坐起身,琥珀忙捧了衣服过来,伺候纯歌换上,又叫小丫寰端了早饭上来。
面对着一桌子的佳肴,纯歌却只喝了两口碧玉粥,就再也投有胃口,脑袋里都是咋天的事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昨天那种状况,大太太步步紧逼。
要找李建安撑腰,却要顾忌陈纯芳和大太太怒上加怒,更要担心李建安怀疑。
李建安是个敏锐的人,若是认为自己恃宠而骄,和自己的亲伯母过不去,耶今后想要转圜可就不容易了。
不借助李建安,自己又真是什么法子都没有。
总不能一味的向大太太示弱,那今后就是没完没了,端琅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不能向大太太示弱,就只能向李建安示弱了。
而且,如同李建安这样的人,自己绝不能在中间做任何挑拨,只能老老实实,是如何就是如何。
李建安自然会有分寸判断。
至于李建安能为自己做到多少,就只能看看他在梅香院呆的这十几天,自己努力的够不够了。
希望李建安手段足够震慑住大太太和陈纯芳,让她们即便是心中不满,也不会在短短的时日里,就再出手,也给自己一些喘息的时间。
纯歌坐在绣架前,心不在焉的绣东西。
夫人,前院的平安说,国公爷今早出门的时候,打发了李管事拿着名帖去请太医院的徐大人去陈家给七少爷看诊。
还说夫人担忧弟弟,已经是忧思成疾了,他看着也很牵挂,让李管事无论如何要在陈家守着徐太医看完诊再回来禀报。
纯歌却担忧的看了一眼翡翠。
翡翠自从上次一时口快,给纯歌惹了麻烦之后,已经小心了许多,也机灵了许多,意会到纯歌的意思,就道:您放心吧,我也是过去跟那边的婆子闹聊时候,听见平安在那儿跟人闲话,没有直接问他。
没有直接问,只不过是就着话题引导了一番。
翡翠这丫头,终于也精明许多了。
翡翠说完话,却又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纯歌。
纯歌就让她直接说出来。
再大的事,也没有藏住的必要,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翡翠看了一眼纯歌,才面色陇虑道:夫人,听说国公爷今早出门前,还去了一趟西面跨院那边,后面那头就叫人去库房取了一对新的官窑梅瓶。
我今早出去的时候,那些婆子见了我,还跟我道喜,说我总有体面的时候。
纯歌听完这话,只能是苦笑了。
看样子,李建安不仅是顺着自己安排的想到了陈纯芳和大太太的身上,而且还想的多了些,竟然直接去找了陈纯芳。
兴许,也是自己昨日为了惹得李建安怜悯,演过了头。
这下子,只怕陈纯芳真会对自己恨之入骨。
这件事自己做的心中不自在,也不会有愧。
只是还得再斟酌斟酌。
否则只怕这头陈纯芳受委屈的事情传出去,下次大太太就会叫人来告诉自己端琅不是得了什风寒,而是不治之症。
纯歌想了想,也不绣东西,就站起身来,换了一身玫瑰红金面芙蓉花的褂子,搭上鹤氅,去见太夫人。
到了太夫人屋里的时候,纯歌也没客气,只是请了安,就直言想回陈家一趟。
女子出了嫁,虽说不能常常回门,可都在一个京里住着,太夫人又想着纯歌讨李建安喜欢,加上听纯歌说是回家看弟弟,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还叫人准备了些人参补品让纯歌带回去,一共装了六个八角梨花木盒子。
这些东西,端琅虽说用不上,却是太夫人给自己撑门面的一番心意。
纯歌也没多客套,就谢了太夫人的赏赐,吩咐人准备马车。
从李家西角门要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回来的李建安。
李建安看看纯歌,又看了看后面跟着的人,眉宇中闪过一丝讶然纯歌已经先回了话。
国公爷,妾身实在是担心弟弟,想回去看看。
昨晚无论怎么问,怎么哄,就是不肯说话,晚上睡觉的时候,被自己抱着,也是翻来覆去的折腾,好不容易才睡着,今早起来,眼睛都是肿的,也没有提一句想耍回家看看。
自己刚出了门,却突然就变了心思。
是怕自己知道了不让她回去,还是不愿让自己帮手,或是另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四个字窜到李建安脑海里的时候,他的眸光,就沉了几分。
低着头沉吟了片到,李建安看看天色,就淡淡道:我陪你去陈家看看。
说着,已经先过去上了马车。
纯歌站在原地,只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既然选择了震慑一途,李建安又给了自己这份颜面,索性做到底。
什么事情,都怕半吊子。
自己回去一趟,本就是要示威给大太太看,更是要做给大老爷看的,有李建安陪着,真是再好也不过,自己都不用说上一句话。
纯歌让琥珀扶着,也上了马车。
李建安抬眼看到掀开车帘进来的纯歌,眼睦微掀,唇角就不自禁牵出了淡淡的笑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危机(四)守角门的王婆子看着马车一路远去,就捂着肚子哎哎的叫唤。
哎哟,昨晚可不该吃那些冻螃蟹,今天这肚子,敲锣打鼓的,袁家的,你先看着看着,我去上趟茅房。
也不等一起看门的王家媳妇答应,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袁家的就啐了一口,还是坐在那里守着。
王婆子一路进了内院,熟门熟路到了西跨院,不过片到,就喜滋滋的揣着二两银子出来了。
黄妈妈目光幽幽,先叹了一口气,才转身回了屋子,告诉了陈纯芳李建安陪着去了陈家的事。
还好您咋天就告诉了姚妈妈,今日国公爷可能会过去。
让她无论如何劝住了太太别发脾气,否则还不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
陈纯芳面色冷然,那丫头也未必就是想耍回去,怕是打听到了今早在李建安过来的事情,才想着回去一趟。
想到李建安今早过来时候讲的那些话,黄妈妈就是满心愤怒。
什么身为国公夫人,要有心胸气度,什么幼妹嫁过来,就要姐妹情深,好好相处。
男人说起这些来,可真是理直气壮的很,半点也没有觉得会闪了舌头。
陈纯芳只是笑。
李建安越是气急,就证明他越是在乎那丫头。
这样才好,他倒要看看,要是那丫头成了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他还会不会捧在手心里。
陈纯芳听见,掀了掀眼皮,冷笑道:他是说不出什么,只会回家将气撒在我身上罢了。
何况就算是咱们打点妥当,陈纯歌生不出来孩子,你忘了,家里还有个文哥儿,还有几个妾,要是李建安真的心疼陈纯歌,打定主意要给她个儿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到时候我一走,母亲又彻底跟李建安撕破了脸,武哥儿怎么办?黄妈妈听了,沉默不言,半晌后,就心疼道:夫人,您真是太苦了。
以往时候,总觉得自己伺候长大的夫人倔强,可这些时日,国公爷就顾着梅香院那边,这头是死是活,也不过问。
就算是早年夫人做了些错事,可哪家后院里头的夫人又不是这样干的。
太夫人当年,要不是老国公爷完全就不管庶子和唯一的一个妾,手上也不见得会干净。
我苦什么,我是堂堂国公府的夫人,是皇后娘娘的弟妹,今后说不定还能沾光有个当皇上的外甥,我有什么苦的?陈纯芳说着,就幽幽的笑了起来。
你叫咱们院子的人,这几日都小心着些,不要去动梅香院,等过几日,自然会有分晓。
说话的时候,陈纯芳捂着唇咳嗽了几声,等帕子拿开,上面一朵红梅在白色帕子上,开的正艳。
黄妈妈一下子捂着唇,痛苦的喊了一声夫人。
陈纯芳却摆摆手,靠在迎枕上,淡淡道:我歇会就好。
今早就咳了两次血,这已经是今日的第三次。
脸上不在乎,国公爷走了后,不还是失手就碰到了手边的梅瓶。
要不是国公爷说的那番话,夫人也不会……黄妈妈眼里带着泪花,抱了被子过来给软榻上的陈纯芳盖得严严实实,这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纯歌整个人缩在李建安怀里,随着马车一摇一摆的,身子颤抖个不停,脸上已经是泪落如雨。
李建安低头无奈叹息道:放心吧,徐太医也说了,吃几服药就没事了。
纯歌还是哭。
实在是难受。
本来以为大太太打发人过来告诉自己端琅生病的事情,关键还是想要敲打自己,端琅也不会真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病。
没成想今日回陈家去一看才知道,端琅整个人都已经烧的昏昏沉沉了,大太太给请的大夫却说端琅是小孩子,身体弱,只草草的扎了几针,用了些甘菊就罢。
甘菊是去火的东西,可端琅现在需要把体热降下来。
要不是徐太医去的及时,端琅就会活生生烧成个傻子。
大太太真是好狠的心幸好自己回去了一趟,也能在大老爷面前说几句话,李建安也从中周旋,大老爷和陈端仪才一口保证定舍叫人好好看着端琅,妥善照顾。
可纯歌还是觉得难受。
那只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也没做。
病成那副样子,还皱着小脸跟自己笑嘻嘻说又看见姐姐了,让自己给买冰糖葫芦吃,完全不知道他已经在鬼神之间走了一道。
纯歌只觉得心如刀绞,悲从中来,哽咽声渐渐变大。
李建安无奈的拍着纯歌,皱眉不言。
今日这种状况,也实在是出乎自己的意料。
病成那副样子,还皱着小脸跟自己笑嘻嘻说又看见姐姐了,让自己给买冰糖葫芦吃,完全不知道他已经在鬼神之间走了一道。
大太太说陈端琅是太过用功,想着马上就要去国子监,晚上开了窗户点着灯,熬夜看书,才病成这副样子。
又说已经打发了下头伺候的人,还一个劲抹泪自责。
当着大老爷和陈端仪的面,身为女婿,自己也实在不好多言,毕竟这是陈家的儿子。
只是看着这丫头离开时那种担忧,自己也觉得心疼。
见纯歌还是哭个不住,李建安只能低下身,哄她道:你放心,我已经请了徐太医每日都过去看诊,端琅定会无事。
纯歌心中惶急,拽着李建安的衣襟,就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动端琅从小就是我照顾,他的身子如何,有些什么习惯,我会不清楚。
在绥南时候,就算体弱,也没有病成这样。
他更没有晚上开了窗户看书的习惯。
现在这副样子,说是下头照顾的人不尽心,谁知道里头有什么……纯歌李建安声如供钟,语气严厉的打断了纯歌的话。
纯歌,端琅是交给了大太太和陈大奶奶照顾,她们一个是你大伯母,一个是你大嫂,都是长辈,纵使你担忧弟弟,也不能这样口不择言,传出去,成什么样子!自从到了李家,李建安还从没有这样跟自己说过话。
纯歌先是委屈,后面却在李建安看似责备的口吻中听出了关怀,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
李建安说得对,自己是乱了分寸。
不管这马车里是不是只有自己和李建安,不管今日的事情,自己又是不是确定了是大太太做的手脚,连大奶奶在旁边不闻不问,自己都不能直接说出来。
这样做,只会招人话柄,说不定多了几次不警觉,就是当着面,也会露出口风。
心虚平静下来的纯歌就擦了泪,坐直身子,给李建安赔不是。
国公爷,方才是我莽撞了,您别见怪。
刚哭过,鼻头都还是红的。
李建安叹气,揉了揉纯歌的头发,低声道:我知道你担心端琅,过几日等他好了,就把他接到咱扪府里住几天,也能好好陪陪你。
纯歌先是征住,后面就是一脸喜色,握住了李建安的手,问道:国公爷,真的可以把端琅接过来?李建安被纯歌抓住,心里浮起一起怪异的感觉,却愉悦起来,就道:你们是亲姐弟,你接他过来住几日,有什么不行?纯歌顿时欢喜万分,看着李建安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感触。
李建安看着,觉得难受。
当初陈纯芳想要接陈家的宝哥儿过来,就不用问过谁,想要哪天去接,就那天天派人过去。
只有这丫头,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踏错了一步。
方才见到自己发怒,脸都白了,陈纯芳却只会冷笑。
到底还是不同。
纯歌却没注意到李建安复杂的神情,只是打定了主意,不管这样做会让大太太有多恼怒,也顾不得了。
既然大太太都能下这样的狠手,自己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索性就做大一些,让大老爷和陈端仪掂量掂量,才会更好的护着端琅。
要让端琅在李家多住些时候。
不过还是饮鸩止渴,治不了根本,端琅终究要留在京城,然后去国子监读书,要大老爷扶持。
纯歌想到国子监,不由眼前一亮,就扭头看了看旁边靠在马车上的神情放松的李建安。
李家族中的孩子,从来不送到国子监去,都是进往李家开设的族学。
李家族学请的,都是大儒,在士人中颇有声望,因此就算是京城的名门世家,来附学的人也不少。
陈家和李家是姻亲,连大奶奶还凭着这个送了娘家几个妹妹的儿子过来。
那端琅要上李家族学,不是就更名正言顺。
自己好歹也是李建安的平妻,族学里的人也会看自己几分颜面,总比成日放在大太太眼皮子底下好得多。
纯歌心中有了计较,就常常用余光去瞟李建安。
常年在沙场征战,李建安感觉格外敏锐,察觉到了纯歌目光常常落在自己身上之后,一直不动声色。
只是在心中暗暗好笑,倒是要看这傻丫头能忍到什么时候。
回了国公府,李建安和纯歌先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一看见纯歌的样子,就知道是哭过了,却没有点破,只是望着已经坐下喝茶,神色冷淡的李建安发笑。
臭小子,装样子装到自己这儿来了,打量自己就是眼瞎耳聋的,还不知道他心疼小媳妇,跟去了陈家。
太夫人就问纯歌端琅的病情,等听到纯歌说人昏昏沉沉的,幸好国公爷请的太医去的及时,才没有犯大病症时,脸上的笑容,就如飞灰一般迅速消散。
这也做的太打眼了些。
老三刚在梅香院里连着住了十几天,这丫头的亲弟弟就病成这副样子。
本还以为大太太就是做做样子,没成想下手这般狠。
太夫人脸色,也多了几分郁郁之色,却还是挤出笑容安慰纯歌,让她不要多心,若是需要什么药材,李家没有的,尽管去库房中取,又让她多回去看看,不必挂念其他。
纯歌忙谢过,然后伺候着太夫人和李建安在一起用了午饭,自己先行回去了梅香院,李建安留下来陪太夫人说话。
这也做的过了,虽说大太太心里定然有几分不自在,那孩子也是庶出,却是正经的陈家血脉,真是下得了手。
李建安对于大太太,早已经是无话可说,冷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太夫人想了想,看到李建安那副懒洋洋的神情,还是道:说起来,这也是你的不是,不怪大太太不乐意。
到底纯芳还是你的正妻,你这么多天就留在梅香院里头,也不去瞧瞧纯芳。
就算是 她如今的身子骨伺候不了你,你也该去探探病,陪她说说话,过去坐一坐。
坐一坐?那也要陈纯芳愿意让自己过去坐。
李建安却不愿意和太夫人多说,只是应了一声,神色很漠然。
太夫人拿着李建安没法子,这两个人的事情,谁也说不明自。
硬是凑到了一起,只怕也是像今天早上一样,摔碎一屋子东西,两个人都堵得慌。
李建安看着太夫人愁眉不展的样子,就跟太夫人说了别的事。
娘,纯歌她小日子似乎有些不对,我看她年纪小,也不放在心上,你多帮着上点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怒火纯歌去过陈家探病之后,太夫人就常常叫人选东西过去,好几次纯歌过去请安的时候,还要问问陈端琅的病情。
全家上下就都知道了太夫人看重纯歌这个儿媳妇,看她的眼神里,不禁有了更多的奉承意思。
纯歌心知肚明,知道太夫人这是在给她做脸面,心中感触之余,一应起居还是如常。
虽说心里也担忧端琅,太夫人也说随时可以回陈家去看望。
可毕竟已经是出嫁了的人,真要是常常回去了,恐怕太夫人脸上,就不会有这样的笑意了。
等到陈家传过来消息说陈端琅病愈那日,纯歌眼帘微掀,立时放下手中的书册,带着琥珀和红玉去了跨院正房耶头,技陈纯芳说话。
还站在门口的时候,纯歌就听到里面传来的读书声。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稚嫩带着点孩童天然的娇憨。
陈纯芳歪在软榻上,背靠着大迎枕,用帕子给武哥儿擦脸,余光瞥见纯歌站在门口,眼神一闪,就叫乳母带着抱了武哥儿下炕。
武哥儿正一手捏着核桃蜜什酥吃的高兴,嘴里还嘟嘟嚷嚷的背着新学会的诗来讨陈纯芳高兴,一见到乳母要抱着他走,腿在空中踢了几下,怎么都不肯。
陈纯芳笑了一声,伸出枯手指了指纯歌道:瞧瞧,你姨娘在这儿呢,可别让你姨娘看了笑话。
姨娘,即是指妾,也是指姐妹。
陈纯芳这样说,不过就是想让武哥儿记得他只有一个母亲罢了。
纯歌不以为然,自己走进去,摸了摸武哥儿圆润的小脸,和陈纯芳笑着说话。
大姐,武哥儿真是聪明伶俐。
对陈纯芳方才所说的姨娘,只字不提。
陈纯芳眼中就闪过了一丝异色。
身为女子,居然不在乎这个名分。
自从纯歌嫁进来,自己就想着要隔断陈纯歌和武哥儿之间的联系。
虽说以前是打算了将武哥儿留给陈纯歌照顾的心思,可后头发现李建安对这陈纯歌另有不同,以及陈家上下的态度之后,自己已经完全打梢了这个念头。
现在所想的,不过就是撑着一口气,解决好陈纯歌的事隋,再临死托孤,把武哥儿送到太夫人身边去。
这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只要陈纯歌一直生不出儿子,李建安只有武哥儿这一个嫡子。
太夫人自然就得把武哥儿密不透风的保护起来,陈纯歌也不得不护着武哥儿,才能老有所依。
纯歌早已经习惯了陈纯芳在看着自己时候,常常舍出现的迷茫和恍惚,就轻笑了一声,盯着武哥儿的笑脸,叹气道:说起来,武哥儿和端琅虽是舅甥,年龄也差不了多少。
端琅这才遭了大罪,幸好今早来报消息说人已经好了,否则我还真是不放心。
陈纯芳听见这话,看到纯歌停留在武哥儿脸上摩挲的手,眼神里就显出了几分惊怒。
纯歌却恍若未觉,干脆将埋头吃点心的武哥儿抱到了怀中,继续叹息道:这次还要多谢大伯母了,若不是大伯母尽心照顾,端琅也不会好的这般快。
陈纯芳的手,就不自禁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望着纯歌,笑容越发大了些。
妹妹真是,有我父亲母亲呢,怎会让端琅出事。
纯歌立时就一脸感激的看向了陈纯芳,目中隐隐含泪。
陈纯芳已是看的大怒。
纯歌心里直叹气,今日过来,该说的,也都说了。
陈纯芳是强弩之末,何况利用了武哥儿这样一个无辜的孩子,自己心里,也实在是问心有愧。
见陈纯芳脸色乌青中隐隐发白,就说还要回去置备些补药,给端琅送回去。
你那里的东西,只怕这几日都给掏空了,说起来,我常年病着,身边倒攒了些好药材,今日都给你了。
陈纯芳说话的时候,旁边的黄妈妈已经看着颜色,开了箱子,拿了上好的阿胶和人参过来。
纯歌看见推辞了几句,却惹得陈纯芳板着脸不痛快的教训道:咱们都是一家人,难不成端琅就不是我的弟弟,说的难听些,这个家里,这么多妾,我也只信得过你罢了。
琥珀和红玉听见这话,就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忿然。
纯歌却依旧神情自若,站起身来,感触的道了谢,然后带着琥珀和红玉回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饶是琥珀这样的性子,也已经忍不住抱怨道:夫人,这分明是三番两次的说您是妾呢,拿着您跟薛姨娘她们几个比,这怎么行。
纯歌听见了这话,翘翘唇角,不以为然。
看样子,李建安连着一段时日歇在梅香院,倒是让大家都心气高涨。
以前琥珀她们都还知道,平妻不过也就是个妾,今日却就这样抱怨。
自己可不就是个妾。
即便今后是做了继室,在陈纯芳的灵位面前,都只能执妾礼。
陈纯芳今日这样说出来,不过就是想要敲打自己罢了。
随她去吧,争这个做什么。
只要今日过去一番话,能让陈纯芳稍微收敛,就好了。
纯歌心里暗自琢磨了几句,还是决定趁着今晚李建安过来的时候,试探试探李建安的意思,早些把端琅送到族学中去。
谁知道,晚上时候,跨院那头,却传未了陈纯芳又吐血病重的消息。
李建安听见传话,一瞬间就沉了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冷笑道:倒是病得好时候。
又看了看旁边的纯歌。
纯歌顿时不明所以。
陈纯芳早就病了,即便是今日自己过去了那边一趟,陈纯芳也不会就用这样蠢笨的法子来构陷自己。
听李建安的口气,更像是带着不屑。
终究是人命为大。
纯歌就站起身,叫人捧了竹青色刻丝外袍过来,给李建安穿上,自己也准备套上莹白色对襟褂子,却被李建安一把按住了。
李建安皱着眉。
你好好吃饭,我过去瞧瞧就成。
纯歌听着,心里不知道为何,浮起了一下怪异的感觉,看了一样李建安,强笑道: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即是平妻,又是大姐的亲妹妹,以前在陈家时候,也就罢了,如今到了李家,知道这事,岂能不过去。
李建安却没有松口,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严苛的口吻中,透着一股冷酷。
纯歌讶然。
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心神一转,就想到了今晚李建安过来时候,脸上耶种阴郁挣扎的神情。
见纯歌低着头无言,李建安也知道自己口吻过分了些,淡淡道:已经叫人请了太医,她的病,一起来就不耐烦人多,你等过两日再去看她。
话已经说到这个街上,纯歌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再探究下去了。
何况陈纯芳也未必就愿意让自己去见到她躺在床上时候虚弱无力的样子。
纯歌就收起复杂的心思,点了点头,应了声好,一副乖巧无比的样子。
李建安看到纯歌脸上那种满心信任依赖的神情,心头的瑟瑟就不自禁消散了许多,眼神复杂的又看了眼纯歌,这才大步朝着西跨院那边走。
纯歌望着李建安几个人远去的身影,心里面,满满的,都是困惑。
跨院那边,已经是挤满了人。
太夫人和四夫人五夫人在里头陪着太医诊脉,见太医只是叹气,都知道不好,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拿了方子,叫小丫寰出去煎药。
四夫人大晚上时候听着消息过来,见陈纯芳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颧骨高耸出来,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没有胭脂的脸上掩不住的死气。
想到往日蚰娌相处时候,那个精明干练的陈纯芳,也不由得红了红眼眶,劝慰道:三嫂,您好好养病,其他事,就别操心了。
五夫人碍于面子情,在这边站了半夜,早已经是心中不自在的很,听见和陈纯芳争了多年管家大权的四夫人这样说,就冷冷的哼了一声。
四夫人气急,瞥见旁边皱眉不语的太夫人,却投有说话。
陈纯芳又咳嗽了几声,旁边的丫寰忙端茶端水的服侍。
太夫人见到,心里微酸,就坐到了床边上,拉着陈纯芳的手道:老三家的,老四媳妇说得对,这些时日,一应杂事,你就都别操心了,先好好养了身子再说。
听见太夫人这样说,四夫人和五夫人,都觉得眼前一亮。
早就想要陈纯芳完全放出手中的权力了。
陈纯芳冷眼旁观看见了四夫人和五夫人齐齐往前迈了一步,心中冷笑,就哽咽道:娘,早就想歇歇了,可这个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事。
二嫂去了庄子上,我也不敢劳动她回来,至于四弟妹五弟妹两个,到底还是年轻了些,总不能我在一边躲懒,反而让您出来劳累。
四夫人看着陈纯芳这样哭着,先前的怜悯和同情都烟消云散。
说什么年轻,不过还是死咬着不愿意放权罢了。
都快死了的人,真不知道算计这么多银钱还有何用。
五夫人更是大怒,张了好几次口,看着太夫人,还是心生怯意,就一直站着没说话。
太夫人打量了陈纯芳几眼,见她面上一片青灰,不自得叹息。
真是倔!自己也不是存心想要夺了她管家的权柄,实在是这幅身子骨不答应了。
偏生……太夫人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就一直沉默着。
陈纯芳察言观色,捂着唇,又咳嗽了几声。
旁边的黄妈妈就含泪站了出来,给太夫人磕头。
黄妈妈却不肯,哭道:太夫人,咱们夫人,可不是那种不愿意放权的。
自打小夫人过了门,就一直想着让她帮忙料理家事,好几次都捧了账本出来。
可小夫人就是不乐意,国公爷又心疼小夫人,帮着驳了好几次,只说小夫人年纪小,让咱们夫人再辛苦几年。
太夫人听见这几句话,脸色就渐渐阴沉下去,看了一眼陈纯芳,又看了看地上跪着的黄妈妈,什么话都没说。
太夫人,老身今日是大胆了。
不过大胆也要说,咱们夫人这幅身子骨,是无论如何不能再操劳了。
可夫人又只信得过小夫人。
说起来,小夫人年龄虽小,也是马上就要及笄的人,人又聪明,哪有不会的,何况旁边还有四夫人和五夫人能帮衬。
今日您既然也都说了这话,老身就请您去劝劝国公爷,也跟小夫人说一说,好歹看在咱们夫人病得这副样子,也暂时把家里的事情接过去一段时日。
说着,黄妈妈已经是泪落如雨。
陈纯芳却捂嘴,哽咽了一声,斥责道:妹妹年龄小,我既答应了要再调教几年,你却在这里说什么!话中,含着一股深切的悲凉。
太夫人就立时站起身,断然道:别说了,这事儿,我做主了,纯歌虽说年龄小,却已经嫁到咱们李家来。
既然当了媳妇,就该帮着分忧。
哪能只一味宠惯着。
又对着地上的黄妈妈道:你去把账本子拿出来,我这就给咱们国公爷拿过去,看看他接不接。
说话的时候,太夫人就想到今晚合家上下都过来了,连几个儿子,听见三嫂生病,都披衣过来。
唯有纯歌,却被李建安一句身子不适,给留在了梅香院的事情,神情越见阴沉。
黄妈妈看了一眼旁边的陈纯芳,见她唇角微微动了动,立时就从地上站起来,去捧出了账册。
望着还散发着一股女子冷幽香气的厚厚账册,四夫人和五夫人都瞪圆了眼睛,太夫人却神情不虞,叫身后的李妈妈接了,又嘱咐了几句,让陈纯芳好好歇着,去了外头的堂屋大厅。
太夫人一出屋,就叫大家都散了,省的扰了陈纯芳歇息。
看着太夫人的样子,李建浩就先站起身,拉着想要打探消息的四夫人回了屋子。
李建宣就也拉着五夫人离开,李建樾问了几句陈纯芳的病情,自回去歇息。
李建安就亲自去服侍着太夫人回屋。
一路上,母子两个,都没有说话,李妈妈在旁边瞧见了,暗自打鼓,只是抱着账册的时候,时不时瞧见李建安投过来的冰冷眼光,后背生汗。
等到了屋子,遣退丫寰们,太夫人已经是再也忍不下去了,立时板着脸道:老三,我知道你宠着新人,可我也早就跟你说过,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断断是不能宠妾灭妻的。
纯歌那丫头,即便是平妻,到底也比纯芳矮了一截,何况她们还是一家子的姐妹,你这样做,也太过了。
李建安就瞥了一眼李妈妈放在太夫人桌边四脚红木机子上的账册,神色端凝的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太夫人看的大怒,忍不住斥责道:你从来不是这样不知道分寸的人。
咱们家里,要是都先乱了规矩,那宫里的皇后,又该如何自处。
李妈妈在旁边瞧见李建安脸色越来越阴郁,又见到太夫人难得动了真怒,不禁暗暗叫糟,就想到了京城中的一柱往事。
当年威武候家中,老夫人和威武候本是母慈子孝,人人夸赞。
就困这威武候后头宠爱了一个妾室,冷落了正妻。
老妇人要维护礼法,常常说教威武候,后头那名妾室郁郁寡欢,没几年就去了。
威武候大怒之下,不能违逆母亲,干脆去了别庄住下,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府探望老夫人。
老夫人娘家的事情,也再不肯伸手。
这男人,心落到了谁的身上,天长日久的,难免不偏着点。
若是为了这样的事情,要帮着儿媳妇出头,却冷了儿子的心,可是得不偿失。
李妈妈就站在旁边,趁着太夫人又要说话的时候,给上了盅茶,端到太夫人手上,插话道:大冷的天气,您先喝盅热茶,暖暖胃。
太夫人接过茶,喝过一口,再看李建安时候,只剩下叹气了。
老三,不是娘要插手你们房里的事隋。
实在是纯芳那孩子,我看着那副样子,着实也不忍心。
何况人的心,总不能偏的太过了。
一直沉默的李建安,听见太夫人这番话,眼神一闪,答非所问的看着那堆账册,问道:这是陈纯芳给您的?太夫人就愣了愣,觉得李建安口吻有些奇怪,下意识答道:那还能是谁给的?又板着脸道:你可不许再给我送回去,即便你怜惜纯歌那丫头年纪小,总也得要她练练手,如今正是好时机,没得再袒护的道理。
李建安听完,只是沉默的望着那堆账册,神色变幻,许久,才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您既这么说,便如此办了就是。
太夫人和李妈妈就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老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自己这个儿子,总归还是了解一些,往日说起陈纯芳来,总还有一份夫妻之情,今晚却好像是随便哪家的小猫小狗一般,总是有些不对。
李建安沉吟片到,脸上就浮现出了苦笑,娘,今早时候,顾阁老来找我商量婚期,说是纯芳答应了把蕤娘许给他的幼孙。
你说什么!太夫人听完,蹭的一声站起来,边上的茶盅翻倒,茶水顺着流到了账册上,墨迹晕染出一团浓黑。
可到了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思去管这个了。
李妈妈手忙脚乱的要给太夫人擦手,太夫人却挥了挥手,哆嗦着唇道:你说她把蕤娘许给了顾阁老的幼孙,最小的那个孙子\'李建安就痛楚的点了点头,喃喃道:除了最小的那个孙子,顾阁老又怎会愿意娶庶出的蕤娘做孙媳妇。
太夫人听完话,一下子就软在了炕上,面色苍白如纸,眼泪已是大颗大颗掉了出来,愤愤道:作孽,真是作孽,我一直怜惜她生了重病,性子又倔,总是不容易。
哪知道她竟会做出这等事,瞒着我们……顾家耶小孙子,生出来就是傻的,看了多少人,我们蕤娘,虽是庶出,也是聪明懂事。
李建安闭着眼,靠在椅上,听见太夫人的哭声,神情却渐渐变得漠然。
娘,已经成了这样,她是蕤娘的嫡母,做了主,这桩婚事就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我本来不想告诉您,就是想着蕤娘从小在您眼皮子底下长大,您舍不得。
可既然说出来了,您就好好给帮着置备嫁妆。
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夫人一下子仓皇的看向李建安。
蕤娘可还小呢,怎么也得再等上五六年,及笄之后再说!若是等到及笄,顾家那个孙子,从小体弱,说不定就能躲过这门婚事。
李建安语气平淡道:顾阁老的意思,说是陈纯芳答应了他夫人,就在年内定个日子,两个孩子,也能先好好处处,等到日后熟了,再圆房。
说着,眼角,就情不自禁的抽动了一下。
太夫人听完话,只觉得天旋地转,从炕上站起来怒道:这可不能答应,蕤娘的婚事,怎么也得问过我这个祖母。
说着说着,人却又无力的退了回去,望着沉默的李建安,只是掉泪。
如今李家这种局面,已经是烈火烹油,树敌颇多了。
至少要撑着皇后成了太后,大皇子继承了皇位,才能稍稍缓解危机。
顾阁老三朝元老性情刚直,又是帝师,朝中说话,一言九鼎。
却溺爱嫡出的幼孙,一心想给这个孙子找个嫡出的姑娘,将来他百年老去,顾家分家之后,这个孙子也能有岳家人帮衬。
也不知道陈纯芳是何时跟顾夫人敲定的婚事。
太夫人想到方才对李建安的疾言厉色,对陈纯芳的疼惜怜悯,只觉得面上羞惭。
难怪会主动交出了管家的大权。
原来是知道了老三在气着这件事,所以先退了一步,却还要把不好的名头栽到庶妹身上。
如今婚事毁不掉,李家不能为了一个庶出的女儿和顾阁老撕破了脸面,只能将蕤娘嫁过去蕤娘这孩子,还这么小,堂堂公府的女儿,却耍给人做童养媳!太夫人脸上,早已经满是忿然。
李建安却早己心神大定。
虽说(不)明白为何陈纯芳私下要连上顾家,不过这门婚事,对李家也不全是坏事。
顾阁老一直帮着大皇子谋太子之位,是李家的臂助。
蕤娘嫁的人也不是顾家的长孙,是个痴傻的幼孙,也不会引来皇上的厌恶。
只是可惜了蕤娘。
李建安心里对这个陌生的女儿,就有了些微愧疚,更多的,还是对陈纯芳的怒气。
这样私下议定婚事,将来就能做更多的主。
想到这些,李建安眼神,再度投向了旁边那堆账册。
也好,管家的事情,早日给了那丫头,自己也能放心许多。
太夫人哭过后,顺着李建安的眼神,看到了那被染湿的账册,抬手无力叹气道:拿走吧,回去给了那丫头。
我也是一辈子见多了事情的老人,没成想,还是在你媳妇手里栽了这么一个跟头。
原是拐弯抹角冲着你来的。
说着,太夫人又情不自禁的抹了泪,以后你房里的事情,我是再不想管了。
一个个,真是让我心寒!李建安听见这香话,眼神闪烁,嘴唇嗡动,始终没有把话说出口。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话一直等在屋子里百思不得其解的纯歌,看到李建安一脸沉郁走回来,身后的莲枝还抱着一大堆账册时候,眼前一晃,刚想开口说话,李建安却已经沉着脸,径直走到了塌上坐下。
连枝把账册放下立在了一边。
纯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会惹得李建安这样,只得亲自(给)李建安上了盅茶,担忧道:国公爷,大姐姐她可还好。
李建安脸色铁青,好,好得很。
听出这口吻不善,纯歌就朝着旁边恭恭敬敬立着的莲枝望了一眼,莲枝却像是有了什么避讳一般,低着头。
纯歌心里,有了丝透亮。
看样子,还真是有了什么大事,否则也不会这副样子。
就是不知道,现在的陈纯芳还能做出什么事,惹得李建安……李建安坐在那里沉默,回神时候看见一屋子人都战战兢兢的,纯歌还穿着单薄,脸色不自缓了几分。
转头看到旁边的账册,目光中,就流露出一丝不忍和困惑。
等到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两个人躺在床上说话,李建安摸着纯歌头发,喃喃道:纯歌,以后这个家,还是你来当吧。
无奈而又叹息的口吻。
其实自己看到账册的时候,已经是心里有底了。
只不过上一次在陈纯芳屋子里的时候,李建安明明看出自己的不愿,也清楚这中间有些古怪,所以帮着自己驳了。
现下却就这么直接搬了账册回来。
是陈纯芳真的不好了,还是出了其他的事情。
纯歌就一幅怔愣又彷徨的样子抬头望着李建安。
对上纯歌水波一样清澈的眼,李建安就撇开了头,低声道:她身子不好,你帮着料理些。
顿了顿话,又淡淡道:总是要你接下来的。
一次推拒是谦辞,二次三次可就是真正的不识抬举了。
何况听李建安的意思,分明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纯歌就咬了咬唇扯住李建安的手臂,脆生生的应了声好。
李建安看见她一副忧心的模样,叹了口气。
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陈纯芳管家,以前是拿着自己家的名帖出去找人办事,逼着人合伙做生意。
眼看着身子越来越差,陈纯芳的胆子却是越来越大,不声不响就敢定了蕤娘的婚事。
说起来,顾阁老的夫人要不是看着陈纯芳是当家主母,也未必就会愿意跟她定孙子的亲事。
免了陈纯芳的管家大权,这个家里,也能安生一些。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要不要跟这小丫头说一说。
纯歌看着李建安恍恍惚惚的神情,却在心中打鼓。
这副样子,好似真是有许多事情没想明白。
自己又不能追问。
你接了家里的事情后,第一件事,就是先给蕤娘挑陪嫁的丫寰。
纯歌还在那儿想着自己的心事,转眼听到李建安这么说,怔了怔,脱口道:您说什么?李建安望着纯歌这幅不敢置信的样子,只是苦笑,解释道:蕤娘许给了顾阁老的幼孙,再有两月,就要出门了。
即便是李建安说的这样情楚,纯歌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蕤娘?二姐姐的蕤娘?李建安听到二姐姐两个字,就想起了当初从屋子里抬出来时,肚子鼓胀的陈纯元。
温柔秀美的女子,不像陈纯芳的高傲,也不像自己怀里这个小丫头一样这么娇滴滴的惹人疼惜。
大多时候站在自己面前,都是一言不发,也不多话。
后面生了蕤娘,又有了身子,结果却……要不是出了这桩事,自己也不能一直记得她,实在是太过安静的女子了。
李建安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摁住自己的眉心,重重揉搓了几下,下意识中,却将怀里的纯歌搂的更紧,然后点了点头,蕤娘生出来的时候,身子骨也不好。
娘做了主,把她送到水月庵去做寄名弟子。
才接回家两年,也不爱说话,就一个人住在娘那边的西厢里,兴许你还没见过。
说着这里,就想起了纯歌空担了一个平妻的名头,家里的子女们却都没有整整齐齐过来敬过茶,选个日子,让他们都过来给你敬杯茶,你可是他们正正经经的母亲。
纯歌嗯了一声,明白李建安的意巴,却在心里不能认同。
说是母亲,其实彼此心里都清楚明白的很,心隔得太远,不如少接融一些。
可蕤娘……陈纯元当年死因如何,大家都各有各的揣测。
只是留下这个蕤娘,庶出,没有生母,还在陈纯芳手下讨生括。
难怪太夫人会借口送去寄名,后头接回来,也是一直养在身边深居简出。
想必,是为了让整个李家消停下来。
这样一个孩子,嫁到了顾家,还这么小。
纯歌心里就有了浓浓的怜惜之意,笑着和李建安道:国公爷也真是自,蕤娘才多大,比武哥儿还小一岁呢,您就这般着急。
怎不和顾大人说说,不说等蕤娘及笄,至少也得再等两三年。
李建安脸色一下子沉掉,看了一眼纯歌,才淡淡道:这是陈纯芳做的主。
纯歌大骇。
这意思,这口气,分明就是说陈纯芳瞒着他定了这桩婚事!难怪李建安会对陈纯芳不满至此,连掩饰都不屑了。
儿女婚事,尤其是庶出的子女,虽说大多是由嫡母做主。
可大家族里,每一柱婚事,都是有讲究的。
自己的婚事,不也是大老爷陈端仪这些男人互相商量妥协的结果。
陈纯芳这么做,真是不怕惹恼了李建安,还是觉得横竖都要没了,干脆摔破罐子。
纯歌低着头,彻底沉默起来。
这件事,太敏感,自己的身份,也尴尬了些,还是绕过去的好。
只是也不能不说两句表明互场。
纯歌就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给李建安道:我刚学着管家,您就给我派这么大的差事,我怕打理不妥当。
很惴惴不安的样子。
李建安也知道这是有些难为,不过已经对不起自己的女儿,李建安可不想再将筹备婚事的事情交到陈纯芳手里或是四夫人手中。
那李家抬出去的嫁妆,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李建安想了想,摸了摸纯歌的头道:你要是有不明白的,就去问娘,过两天,二嫂就要从庄子上回来了,也能帮帮你。
想到纯歌手下的童妈妈在处置安姨娘时候的利落,就笑道:我瞧着你那乳母,是个聪明人。
她是老人,懂得规矩多,你也可以问问她。
纯歌看着李建安说起童妈妈时候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一跳,头发有些发麻。
看这样子,李建安对童妈妈故意放安姨娘过来的事情,心中敞亮的很,只是故作不知罢了。
既然对方不想提,自己更没必要说出来招惹不快。
纯歌也就稀里糊涂的顺着李建安的话往下接,那我跟童妈妈商量几句,再叫蕤娘过来问问,瞧瞧她有没有看得上的丫鬟婆子,多选些称她心意的人过去。
声音越来越低,变得郁郁起来,说起来,女孩子出嫁,若是身边的人用的称手,定会自在许多。
怎么一副同命相连的样子?李建安愕然的看了眼纯歌,明自过来后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惜。
这小丫头的身边的陪房,定然都是三太太和大太太打点的,也不知道安插了多少人。
难隆会这样……给蕤娘的陪嫁,你多准备一些,公中的定例不够,你就告诉王管事,从我私几中支取。
这是准备大办一场。
是补偿,还是真的疼爱……纯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还是笑了一声,嗔道:国公爷,蕤娘是您的长女,又是二姐姐所出,难不成我还会克扣她的嫁妆。
眉眼柔和,语调娇柔。
看着纯歌这张笑盈盈的脸,李建安心里的烦忧不自觉就消散了许多,摸着纯歌的脸,大笑道:你克扣她的嫁妆做什么,要银子,我还能不给你。
纯歌就不依不饶的钻到被子里,咕嚷道:人家有嫁妆呢。
李建安看着裸露在空气中的雪白肩头,眼神渐渐变得浑浊,俯下身轻轻的吻着,嘴里含糊道:你的嫁妆,自己留着。
手已经从背后伸过去捏住了胸前的凝腊,喊了一声纯歌。
纯歌只觉得背上胸口都好像是火烧一般,李建安的身躯将她牢牢裹住,像是一块烙铁,烫的她身子都发颤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蕤娘(上)第二天早上,李建安神情气爽的去上朝,纯歌却折腾到将近巳时二刻才起来。
一阵忙乱,生怕去给太夫人请安晚了。
琥珀看着纯歌急急忙忙的样子,和红玉两个都觉得好笑。
翡翠嘴快,在旁边笑道:夫人,你忘了,您身子不适,这几日的请安,太夫人都给免了。
纯歌这才想起来李建安早上走的时候,的确是在耳边这么说了一句,顿时脸上飞红,像是打了胭腊一般。
翡翠几个就捂着嘴格格娇笑。
琥珀却欣慰又复杂的看着纯歌。
外头童妈妈带着小丫寰掀了帘子进来,叫人摆了早饭,凑到纯歌跟前回话。
夫人,大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大姑娘,可不就是蕤娘?这么早!虽说自己昨晚听见李建安这样说的时候,就知道今天必定会见一见蕤娘,没成想竟是一大早就过来了。
童妈妈忍俊不禁,姑娘,这都什么时辰了,您还说早?纯歌就觉得不好意思。
时人都喜欢早睡早起,自己今天,的确是起的晚了些,幸好不用跟太夫人请安。
刚才还想请蕤娘一道用早饭的心思也烟消云散。
这个时辰,别人定然是吃过了。
纯歌就抿了抿唇,站起身道:那就这会儿出去。
童妈妈却不赞成。
姑娘,您是母亲,她是女儿,论理正是该等着,谁也挑不出来不是。
纯歌暗自叹息了一声,拉着童妈妈的手道:妈妈,蕤娘定了顾家的婚事,再有几月,就要出门了?一屋子人都呆住。
这位大姑娘才多大,就要嫁出去了?童妈妈嘴角嗡动,望着纯歌。
纯歌就肯定的点了点头。
童妈妈立时知道这件事不仅是真的,中间还有别的隐情,先前想借着这件事让纯歌在其他子女面前立威的心思马上就被打消,换了口气道:那您可不能让大姑娘一直等着,等出了门,再回娘家给您请安,可是不容易。
说着,就在前头引路。
纯歌静静打量着坐在面前的蕤娘。
蕤娘坐在厅里,穿着银白鼠皮裹金小袄,头上梳着双鬟髻,只插了一根翡翠雀头簪,安安静静的,时不时用余光瞥过来,却生怕被人看见了,身子绷得很紧,背脊僵硬。
看上去,畏首畏尾,小心翼翼的。
五官也不是太好,只是勉强称的上秀气。
脸色有些苍白,很瘦弱的样子。
自己也没有见过陈纯元,不知道她们母女长的像不像。
可蕤娘这副样子,比当年的自己还不如。
纯歌只觉得心酸。
这么一个胆小的姑娘,嫁到家大业大的顾家。
还是一个嫁给一个头脑不清楚的傻子,又是庶出的,今后的日子,该有多艰难。
这分明是一条死路陈纯芳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要把蕤娘嫁过去,总不至于,就这么痛恨一个分不了家产的庶女。
可现在这个时候,知道原因,又有什么用。
连李建安都放弃了再争取,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让蕤娘身边多些得力的帮手了。
纯歌想着这些,就露出几分笑意,拉住了蕤娘的手。
蕤娘的身子,轻轻一鲕。
纯歌心知肚明,尽量用一种轻缓的语调和蕤娘说话。
蕤娘,你身边的丫寰婆子,你觉得那几个伺候的最好?蕤娘就猛的抬了头,看了一眼纯歌,又低了头,低低道:都伺候的好。
怎么可能都伺候的好,只怕是小心翼翼久了,所以不敢说实话。
这屋子里的人,都不是多嘴的,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最想今后谁一直在你身边伺候。
纯歌想了想,就用一种很郑重的口吻道:或者,你最信得过谁。
蕤娘抖了抖,讷讷道.都,都信得过。
话音里,已经夹杂了一丝明显的哭腔。
纯歌直叹气,看样子,胆子真是太小了。
转弯抹角,估计也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可自已刚来李家,对蕤娘的状况也不熟悉,她要是不提出几个人名,要把她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了解个透,谈何容易。
纯歌只得换了法子,直言道:蕤娘,你祖母和你父亲叫你上我这儿来,定然就是告诉了你要嫁去顾家的事情。
你还这么小,咱们都不放心,就想给你挑几个用的惯的人过去伺候你,也好帮衬着你。
你要知道,姑娘一旦嫁了人,就是别家的人,将来有了什么事,就是你父亲他们想帮手,只怕也是使不上多大的劲儿。
还不如你身边有几个得力的下人。
所以你千万得跟我说实话。
蕤娘就飞快的抬头看了一眼纯歌,目光中,跳出几丝淡淡的狐疑,像是流星闪电一般,眨眼就不见了。
纯歌看着,心如明镜。
蕤娘,我是母亲,也是你姨母,你别担心,我总是会为着你好的。
说起来,你是女儿家,嫁出了门,也就罢了,我定是要对你好一些,你父亲看着也高兴是不是。
夫人!站在旁边的童妈妈就喊了一声,面上流露出几分焦急和不认同。
纯歌却怡然自得,轻笑道:怎么,我说句大实话,你们一个两个的,却吓成了这副样。
第一百一十八章 蕤娘(下)听到纯歌这样的口吻,童妈妈只是叹气,看了眼蕤娘,再没开口了。
蕤娘脸上的神情,已经现出了挣扎,手里捏着帕子搅了搅,怯生生的抬着头试探道:母亲,我想把袁婆婆带过去,还想带着绿叶和青草两个。
虽然完全不知道蕤娘说的都是谁,纯歌还是含笑点了点头,鼓励的看着蕤娘。
蕤娘的胆子慢慢大了起来,继续道:我娘她……刚说了三个字,面上已经露出惶恐,等看到纯歌仿佛完全没听到这话的样子,蕤娘才忙改口道:我姨娘当初也是有陪嫁的,她不在了,祖母就把那些人的卖身契都给了我。
我想把姨娘的陪房带过去使唤,其他的,就不用再添人了。
说完话,就希望又惶恐的望着纯歌。
这样的神情,让纯歌想到当初苦苦筹谋的自己。
纯歌心里酸涩,拍了拍蕤娘的手,含笑道:我才刚管家,也不知道这些人如今都在哪儿,你等我去问问他们现在干的差事,再问问他们的意思。
虽说奴才要做什么,要上哪儿,都由得主人家安排,可强扭的瓜,到底不甜。
你说是不是?当年陈纯元嫁过来是贵妾,陪房也该有几房,只是陈纯元死了这么多年。
那些人又是陈家过来的,说到底,谁又知道他们如今到底愿意跟着谁讨生括?若是……纯歌眼里,掠过一抹黯然。
蕤娘先是迟疑,然后就乖巧的点了点头。
纯歌见了,就在心里暗笑。
看样子,倒是自己先前走了眼。
这丫头从小被太夫人调裁,也是有几分精明的。
只不过,身为庶女,只能不张扬,低着头做人罢了。
就是太胆小,太敏感了些。
纯歌又和蕤娘说了几句闲话,让她吃了几块糕点,才叫琥珀送她回去太夫人那边。
等蕤娘一走,童妈妈立时不满的看着纯歌道:您这是做什么,哪能张口就说那些胡话。
纯歌当然童妈妈口中的胡话是指什么,神色也有几分黯然道:我不说那些实话,蕤娘又怎肯跟我说说心里的意思。
不等童妈妈再开口,纯歌已经泱泱道:妈妈也别怪我,我只是瞧着蕤娘,就想着自己,一时心软罢了。
童妈妈望着纯歌眉宇中隐藏的郁郁,心疼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有再开口。
半响后才道:我知道您是好心,我这就去前头打听那些人,一定弄得妥妥当当回来告诉您。
纯歌嗯了一声,坐在那里,望着窗外发怔,也没有再说用早饭的事情。
一直到快要日落的时候,童妈妈和红玉,翡翠才各自带了打听的消息回来。
绿叶和青草是太夫人当年给了大姑娘的,大姑娘三岁进到水月庵去寄名,就是她们两个丫鬟跟着过去伺候,一直跟到如今。
袁婆婆是调过去西厢那边的管事婆子,原本是在厨房上头做括,后头四夫人帮着管家时候,安排了袁婆婆过去。
只是还听说袁婆婆的儿子当年犯了错,要被逐出府去,是怀着身子的小陈姨娘求了隋,才留了袁婆婆儿子下来。
当年小陈姨娘的陪房,几个在庄子上做粗活,另有一些,都是负责做些洒扫的活计。
唯有两个出息的,一个叫王大力,在前门街的铺子上做管事,一个叫周平安的,管了内院这边的采买。
零零碎碎听了这么一大堆,纯歌心里已经略略有了底。
袁婆婆和绿叶青草,一个是受了陈纯元的恩,两个是太夫人拨过去的人,自然要更妥帖放心一些。
陈纯元当年的陪嫁,既然都过得不好,那么跟着过去,还是留在李家,应谖也不会生出什么怨言。
只是这个王大力和周平安。
蕤娘嫁到顾家去,必然要有人帮着料理嫁妆铺子和庄子,若是没有两个得力的人,只怕是不行。
可王大力和周平安这几年能混到这个位子上,谁知道背后有谁在帮手。
人家也未必愿意挪位子。
真是头疼。
找别的人过去帮忙,不说蕤娘信不信得过,陈纯芳和四夫人在家里经营这么多年,自己就先挑不出人来。
恐怕到时候蕤娘的嫁妆,李建安贴补的再多,也会成为空架子。
这可如何是好。
纯歌抚了抚额,就吩咐道:你们挑个日子,把王大力和周平安带到我这儿来,先见见再说。
童妈妈就应了一声,又给纯歌出主意,夫人要是觉得为难,为何不找找太夫人,或是今晚问问国公爷的意思,也好帮着挑几个妥当的人。
纯歌顿时抬头笑着嗔道:妈妈这是说的什么话,国公爷虽说了可以找他和太夫人帮手。
可这些事情,如今大姐病了,本就该是我操劳的。
若是万事都要去惊扰太夫人和国公爷,我可不是太情闲了些。
童妈妈一怔,马上就回过神来。
自己还真是老糊涂了。
主母主母,就是该操劳这些事情。
国公爷再心疼夫人,也没得要个一无是处的夫人做主母的道理。
脸上就现出了几分愧疚之色,嘟哝道:夫人,是我想岔了。
纯歌摆摆手,叫童妈妈不用放在心上。
这些琐碎的事情,今后还多得是。
不过是每一步小心翼翼罢了。
揣度着李建安的心思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李建安,可就是自己现在唯一的依靠了,就好像蕤娘,纵使嫁的那个人是傻子,也只能把对方当做是唯一的温暖。
第一百一十九章 背后太夫人听说纯歌今日给蕤娘说了的话,又叫人去细细打听了陈纯元陪房下人的时候,歪在迎枕上叹息道:总算还剩下一个有心的。
李妈妈就笑,我瞧着,小夫人今日胆子可大了些,那话说出来,要是别人想生事端,可是再好不过的把柄。
太夫人就摆摆手,冷冷道:说的都是大实话,能有什么把柄。
一说完,只觉得心凉,你说都是一样的姐妹,为何一个就这么狠,一个却能怀着慈悲心。
李妈妈不好接话,只能沉默。
太夫人眼眶已经湿润起来,蕤娘那孩子,真是命苦。
也怪我,早知道她在这个家里碍了别人的眼,就该早些给她定了婚事,否则也不会……说着,已是哽咽难言。
李妈妈忙递了帕子给太夫人擦泪,劝道:您就想开些,好歹那也是顾家。
那位孙少爷,也不过就是不太聪明,倒不是十足的傻子。
何况您和国公爷不也说了,准备多些陪嫁过去,再有小夫人选的妥当人,大姑娘也算是嫁了高门大户。
您当初一直拖着,不就是想给她选个好点的人家,省的将来被随意挑了个家族庶子,过低声下气的日子。
太夫人擦了泪,伸手捶了几下床道:早知道,我宁可给她挑个门户低的庶子!你说陈纯芳到底是在想些什么,竟这么狠得下心,害了蕤娘,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李家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
贵族圈子里,即便是再恨庶出的骨肉,身为嫡母的,为了脸面和人言,也只能在暗处地方动手脚。
婚事上,是绝对要做的漂漂亮亮。
不说都许大富贵的,至少也得是清贵门户。
太夫人就想到了陈纯瑶嫁给同炎的事情,扯着唇道:说起来,我这个儿媳妇,也颇有乃母之风!一副很不屑的口吻。
李妈妈还是沉默,陈纯瑶嫁去周家,的确是让陈家早已经沦为了京城笑柄。
就是国公爷,想着有个这样的连襟,也着实不痛快。
可这些,终究都是主子之间的事情。
李妈妈想着最近听说的几句流言,心中隐隐有了猜测,看到太夫人伤心的样子,欲言又止。
太夫人虽老了,眼神却很厉害。
见了李妈妈的神色,心中一动,问道:你可是瞒了我什么?李妈妈就叹气,凑上去道:我要是跟您回了话,您心里可别不舒坦。
太夫人心里更加担忧,追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情,还不快告诉我!李妈妈忙道:也不是有心要瞒着您。
我前日去和容长公主府上,瞧我那妹子。
她跟我说,陈家大太太这几日跑了好几次公主府。
您也知道我那位外甥女是康乐郡主面前的一等丫鬟,知道些消息。
我妹子说,隐隐听见大太太给郡主提亲?太夫人听见,不以为然的掀了眼皮道:康乐郡主是什么身份,虽说她不是正经的皇室出身,她父亲却是当年为了救驾才没的,又是那位和容老祖宗的大儿媳,深受那位老祖宗喜爱的。
陈家的子孙,也敢肖想郡主的女儿?李妈妈眼皮就跳了跳道:您忘了,郡主的嫡长女,从小身子弱,不好生养,现在还没说亲事。
太夫人就笑,你也想得多了些,御医虽说莺莺那丫头身子弱,生不出孩子。
可到底她还是长公主的嫡长孙女。
不过是郡主嫌弃别人去提亲的门第低了,门第高的又不愿意将来没有真正的嫡子继承家业,所从才一直在家放着,再怎么,也轮不到陈家。
说完话,太夫人看见李妈妈一副古怪的神色,忽然福至心灵,急道:她到底是给谁提的亲?李妈妈见太夫人急了,唯有老实回话道:说是给武哥儿提的亲事。
太夫人听见,脸色瞬间变幻个不住,片到后,就猛的将手里的茶盅掼到了地上,气的浑身发抖。
好,好,好!连着说了几个好字,已经是泪珠儿滚地。
这是存心想要气死我啊。
我打量她什么主意,原来是想着这上头去了。
顾阁老是康乐郡主的亲舅父,她把蕤娘嫁过去讨好了顾阁老,再让顾阁老去帮忙说话。
好把郡主的嫡长女要过来聘给文哥儿!算盘打得响,可她怎么不想想,多少太医都说了,莺莺那丫头,天生体寒,是不能有子嗣的。
难不成咱们国公府,将来只能让个妾生的庶子继承爵位!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太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撅了过去。
李妈妈忙上去给太夫人拍背,劝道:这不过也是我听说的事儿,还没影呢,您别急。
等到有影子,就又是跟蕤娘一样了!太夫人就推开了李妈妈,喊道:去,去把老三给我叫来,这个媳妇,我是要不得了,要不起了。
庶女的婚事她要做主,连嫡子的婚事,都敢瞒着我和老三。
还让她娘去说。
她当武哥儿是什么,是陈家的子嗣不成!李妈妈心中大急,不住声的劝了半晌,好容易等太夫人稍稍平静了些,才道:您这些话以后可别说了。
让武哥儿知道,那可怎么好。
太夫人闭着眼,神情中隐隐藏着几丝挣扎,再开口时候,语气中就满是泱然,罢了,你再去给我打听打听,看着这事有几分真。
咱们也好提前想想法子,若是婚事定下了,老祖宗的嫡孙女,由不得咱们悔婚!又自言自语了几声,只想着身份,只想着身份啊……李妈妈听见,也不知道还该再说些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 陪房纯歌叫人去打听王大力和周平安的事情,李建安隐隐听说了,只是回来淡淡的提了两句,其他时候,蕤娘的婚事,就再也没提过,好像完全没发生过这事情一样。
只是跟纯歌交代,要是外头有什么事不方便的,也可以吩咐他身边的茗香去做。
茗香是李建安的小厮,从小被外院的管事栽培到大,办事机灵,要找外头的人,也的确是茗香出面比较好。
等童妈妈和翡翠去把王大力和周平安的消息凑了个七七八八,就吩咐了茗香去把人带到内院里来。
周平安和王大力看上去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穿着青缎子长袍,脸上有些开裂,一副老实本分人的打扮。
只是周平安,在望着屋子八宝阁上的官窑粉彩梅瓶时,眼里涌动着贪婪的光。
纯歌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又有了些底。
纯歌先问了王大力的家人,知道他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还有两个孙女,且这些人都挂在了陈纯元下面,算是家生子之后,就笑着问道:前头大姑娘过来跟我说,你算是二姐姐手底下最得力最忠心的人了。
王大力惶恐的从位子上站起来,又跪到地上,磕了头,支支吾吾道:小陈姨娘对咱们全家有大思,我那大媳妇难产时候,还是小陈姨娘帮忙着请的大夫。
喔,原来是这样。
纯歌笑了一声,旁边的童妈妈冲着纯歌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纯歌颌首,就不再问王大力,叫他起来坐好,又跟周平安说话。
我听说你也有个小孙女?周平安就直叹气,咱们家里没福气,水仙还是只生了个女儿。
很难过的样子。
纯歌早就听翡翠回来说过,周平安只有个女儿,又不愿意过继叔伯兄弟的儿子回来,就给女招了个女婿。
当年还是陈纯芳给得恩典。
结果又生了个孙女,周平安虽说心里不自在,倒还是很疼这个孙女。
纯歌心中一动,就问周平安道:你家小孙女,今年多大了?周平安犹豫了一番,说话也没有先前的流利,搪塞道:回夫人的话,我那小孙女,今年虚岁七岁了,她是家生子,本落选到内院来服侍姑娘们。
只是她打小身子就弱,我就给求了个恩典,一直还没送进来。
说话的时候,眼神看了看上面的纯歌。
然后吸了一口氕,很慌忙道:要是夫人看得上,我明儿就把她送进来。
小孩子家家,做不来精细括,洒扫这些还是能干的。
说话的语气,好像是挖了心肝一样。
纯歌看着,心中暗笑。
这些大家族的管事们,虽然是世代的家生子,按照规矩不能有私财。
不过谁手里都攒了一笔小钱,家中的后代,也是养的像一般人家的小姐。
看周平安这个样子,显然是舍不得他孙女。
纯歌心领神会的笑,和气道:大姑娘定了亲事,陕要出门了。
她还是个小姑娘,我本想挑两个年龄相仿的丫头过去陪着她。
说着,顿住了话。
周平安眼角抽动,低着头。
纯歌又继续道:不过我琢磨着,大姑娘嫁到别人家去,若是多了几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在一起,叽叽喳喳的反而不美。
周平安绷紧的背脊一瞬间松了下去。
纯歌就叹气,为这事,我真是担着心。
还有咱们家的五姑娘,性子太贞静了些,我也想选个好玩伴,跟着嬷嬷一起学学刺绣规矩,就当是伴读了。
周平安眼角瞬间亮了起来,一下子抬头,目中充满希望的看着纯歌。
纯歌就微微笑了笑道:五姑娘身边的玩伴丫头,也不用做什么活计,就是不知道你们家舍不舍得?周平安忙磕头,一连声应道,这可是我家那丫头的大福气,我代她谢谢夫人大恩了。
姑娘的玩伴,能跟着学针线女红,学礼仪规矩,又不像那些丫寰,是留着给做陪嫁的通房。
将来学的好了,说亲事的时候,再求个恩典,恢复良民身份,说不定就能嫁给真正的小富人家。
王大力看着周平安,却皱了皱眉。
纯歌就跟童妈妈吩咐,既然都说好了,你明儿个就把柳姨娘叫过来,就说五姑娘的玩伴挑好了。
说着,又皱了皱眉,三姑娘那里,也再好好打听打听,省的落下了。
这钱,就从我的私几出。
童妈妈心领神会,知道纯歌是怕四夫人五夫人闹起来。
李家的姑娘,可多了。
夫人放心。
纯歌就再没说话,也没说要王大力和周平安跟着过去做陪房的事情,每人赏了两盒瑞福楼的点心,还有两匹定州的云绸缎子,打发出去了。
两个人一走,童妈妈就上去道:您也尽了心,以后大姑娘的事情,还得看她自己了。
纯歌点头,幽幽道:是啊,还得看她自己了。
那头周平安一出院子,就回了自己家,交待自家娘姨和女儿,赶紧去黄妈妈那头,把这月的分红给送过去,顺便告诉黄妈妈,辞了鹊桥街上的差事。
平安家的就大惊道:那边一月可是十两银子入账,咱们家少了这十两银子,得少多少嚼用。
周水仙也不乐意。
周平安就板了脸,把纯歌说要把孙女荷花进去给五娘做玩伴的意思说了。
大户人家,娇养女儿,这才会想出给女儿挑玩伴的主意。
光是这个,都喜欢挑门户稍低的大家小姐,如今选上了咱们家荷花,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
但凡能正正经经跟着五姑娘的师博嬷嬷学些大家规矩做派,将来说亲事何处找不到。
五姑娘是个庶出的,却也是公府的小姐,我打量这位小夫人,将来也不会刻薄这些庶女,必然是要说个好亲事做面子。
咱们荷花以后还能当个闺中朋友走一走。
也能有人撑腰,现下图那十两银子做什么,咱们家又不是少了嚼用。
说着,咂了一口大碗茶。
母女两个一听到这里,就纷纷动了心,平安家的还是担忧,鹊桥街那边,是国公夫人的铺子,当年咱们又是因那桩事才被弄去,万一……周平安根本不在乎,发狠道:说来说去,咱们家如今为了什么,还不就是指望着荷花。
再有……周平安就看了看周水仙的肚子,淡淡道:这位小夫人,将来定是要主事的,伺候好了,能给介绍几个好大夫,让水仙再生个孙子出来,那才是大好事。
这些,在国公夫人那儿,都指望不上。
周平安顿住话,就叹气道:说起来,你们也别以为白给的,小夫人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咱们跟着大姑娘去做陪房呢。
所以才要把荷花留下,捏在手心里。
算了,我们一家子,也别瞎折腾。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小夫人,人小,心可不小。
周家母女两人听见这话,都不禁浑身发凉。
一家人商量个来去,定下了主意,平安家的和周水仙,就换了衣服,趁着晚上时候,去见了黄妈妈。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叹黄妈妈怒气腾腾的回去屋子,陈纯芳看着只是笑。
夫人,是我没用,好说歹说,也留不住他们一家人。
陈纯芳穿着一身暗花细丝褶短裙,盖着五幅团寿薄锦被,满头暗黄长发用嵌猫晴石花形金簪别起来,脸上竟然格外的有了几分红晕。
看到黄妈妈气成这样,就浅笑道: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下人,可多得很。
又不是非要他们一家。
说着就望着窗外已经抽了条的柳枝,神情在光影中有几分漠然,说起来,我要用他们,也不过是因为那些事情罢了。
如今,何必计较。
现时最要紧的还是武哥儿的婚事,只这个一定下,我就什么都了了。
黄妈妈知道陈纯芳的心事,闷不吭声的上去给她把被子捂严实,劝道:您放心吧,什么事情,不都还在您的算计里头。
账册也送过去了,大姑娘的婚事,也定下来了。
陈纯芳捂嘴咳嗽了几声,青筋毕露的脸上满是讥讽,李建安和太夫人那里,想必都不乐意的很,还得多亏了上次吐血,顾家老夫人过来瞧我。
又怔怔的望着床边上武哥儿今早进过来的竹制风车发怔,黄妈妈,要不是我到了这一步,还不敢做这些事。
人要死了,便什么都不怕了。
黄妈妈听见,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
夫人这样算计,本就少来的国公爷,再也不肯踏进一步。
太夫人以往还常常叫人过来问问,如今也是……整个西跨院,冷冷清清的。
比着起来,管着家又得国公爷宠爱的梅香院那头,整日迎来送往,是有多热闹。
人不如新啊……陈纯芳又咳嗽了几声,黄妈妈忙扶着她躺下去。
陈纯芳气力接不上,却还能笑着跟黄妈妈接着絮叨。
母亲那边来了信,说康乐郡主眼见就要松口了。
这步棋才真正是走对了。
长公主受人尊重,在朝中却投有实权。
哪比得上顾阁老,何况顾阁老对郡主有养育之思,不过是要个病歪歪的女儿罢了。
我的武哥儿娶了这么门第高贵的女儿,世子之位,就再投入跟他抢了。
难不成长公主和郡主还能眼睁睁看着莺娘那孩子做个夫人,也没个诰命。
莺娘是生不出孩子的,武哥儿今后有了妾,再有几个儿子,郡主那头也不敢说话,只能认了。
不会让我的武哥儿受气。
黄妈妈听着陈纯芳不断重复这些话,心里酸涩,在旁边抹泪。
暗暗期盼着一切就这样顺顺当当的办下去。
好歹人到了地下,也能安心。
等过了两日,荷花被平安家的进了进来,童妈妈又给另挑了外院姚管事的孙女进来给安姨娘生的三娘做玩伴,这件事才算真正的定下。
纯歌立时就给王大力和周平安说了要他们过去给蕤娘做陪房的事。
王大力和周平安都是恭恭敬敬听着教诲,无论眼神还是言语,都没流露出半分不甘愿的意思。
第一百二十二章 香夜纯歌看在眼里,心头微松。
蕤娘过来请安,纯歌就把下人单子都给她看了一遍,然后又给她看了看准备好的嫁妆单子。
蕤娘看着满满六十六抬嫁妆,也禁不住红了眼眶,心甘情愿的喊了一声母亲。
纯歌摸着她的头,望着这张稚气的脸,良久无言。
李建安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纯歌坐在炕头上,揽着蕤娘,两个小人儿叠在一起,夕阳西下,像是一幅最温暖的画。
你们母女两这是做什么?说是母女两,其实李建安自己也觉得别扭。
纯歌却松开蕤娘,站起身,过去帮着伺候李建安脱了官袍的衮边衣,换了常服,嗔道:国公爷,蕤娘就要出嫁的人了,您还不许我们说说贴心话。
李建安就笑了几声,摇头道:我也没说什么,你就埋怨我。
转眼却看到蕤娘站在边上,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皱起了眉。
蕤娘看着,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李建安眉宇缩的更紧。
纯歌见了,本来想要劝几句的话,都咽了回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李建安对子女的态度,已经是这么多年,跟他的性格也有关系。
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该变。
蕤娘马上就要出嫁的人了,没必要在这些上面做功夫。
纯歌就插话问蕤娘,你是要在我这儿留饭,还是回去绣你的帕子。
蕤娘马上就醒悟过来,给纯歌和李建安都行了礼,慌慌张张的退了出去。
晚上用饭的时候,李建安还皱着眉,纯歌隐隐猜到他心事,换筷子给他夹了翡翠玉自菜,数意嘟着嘴道:国公爷,您可真是,就为了您一句想要吃些荤腥不重的,我在小厨房那头把一筐自菜挑了又挑,才给您做好这么一盘,您却又不乐意。
李建安回过神,看见身边的纯歌眉眼娇俏,就笑了一声,吃了碗里的菜,笑道:这菜不错,明个儿还接着做。
纯歌笑的像个得意的孩子,大声的应了。
李建安哈哈大笑。
这丫头!每次跟她在一块儿,自己总是忍不住的开心快活。
都记不清楚有多久没去其他人的院子了。
昨晚本来去了一趟安姨娘那头,刚叫了安姨娘过来正房伺候,她就开口说三娘玩伴的事情,非要接娘家侄女过来,说是家生子出身太低贱,会被五娘带的一身小家子气。
安家的娘家侄女,李家怎么敢要,几房这么多孩子没有娶亲,若是出现了当年自己在江南那样的事情,还有何颜面见几个弟弟!何况她一个妾,却敢说纯歌这个平妻做的主不好!柳姨娘整日也不说话,每次一坐着,就觉得屋子里憋得慌。
薛姨娘更是沉闷的,绕来绕去,也只能绕回梅香院来。
算了,这丫头是妻,那几个不过就是妾,也不用顾忌许多。
李建安想着,就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些时日在心里纠缠着的烦恼,都在纯歌婉转的说话声中,不见了踪影,等晚上云收雨散,李建安抱着懒洋洋不想动的纯歌心满意足。
看着纯歌浑身上下都是方才甜蜜的痕迹,李建安心情愉悦,手指无意识的缠着纯歌几缕青丝,说起了话。
我知道蕤娘的婚事,你从你嫁妆里头掏了银子,花了多少,改明儿都给你补上。
纯歌被折腾的动都不想动,方才强撑着去擦了擦身子,已经是筋疲力尽,这会儿听到李建安还有闲聊的心思,也只得撑着回话,我这做母亲的,还不能给她添添妆,您跟着添什么乱。
语调慵懒,眼披中流转出天然风流。
每次这丫头用骄纵的口吻跟自己说话,自己都觉得欢喜。
听她一口一个国公爷,就觉得难受,听她意乱情迷时喊着李建安,却觉得十分快活。
只有觉得被信任,被宠爱,才会这样肆无忌惮。
别人都怕自己,甚至是娘,也跟自己说话委婉,唯有她……李建安心里甜的像蜜一样,手已经不老实的又揉捏起了纯歌胸前的丰盈,呼吸渐渐粗浊起来。
纯歌,嗯,纯歌。
纯歌一听到这样含糊中带着十分欲望的声音,就慌得很,又能拒绝。
可这副身子,实在是受不了了。
李建安是武将,自己是闺阁女,何况这些时日还要打理家里的事情,刚学着管家,到处都是绊子,马上就是蕤娘的婚事。
还有陈纯芳的冷眼旁观,四夫人和五夫人迫不及待的凑合。
真是哪儿都不自在。
万般无奈之下,纯歌只得闭上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等李建安一路又吻到了纯歌脸上,却发现她闭着眼睛,已经睡得沉沉,就轻笑了一声,叹了口气,把纯歌拥在了怀里。
纯歌马上咕哝着,翻身趴在了李建安胸前。
李建安低头看着纯歌颤抖的睫毛,觉得好笑,这丫头,睡着了,还能抱着自己这么紧,挣都挣不开。
傻姑娘,装睡都不会!李建安就在纯歌唇上啄了一口,也闭了眼,满足的睡了。
第二日早上纯歌醒过来的时候,也没看见李建安。
今日是休沐日,李建安还这么早出门,纯歌只当做是应酬,照例洗漱妥当,换了一身月华色苏绣大袖衣,就开始理事。
刚见过几个婆子,太夫人那头的丫鬟菊容就过来传话,说是太夫人和国公爷请她过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事发(一)琥珀进来的时候,就在纯歌耳边低语,夫人,菊容像是很慌张的样子。
犹豫了一番,又道:还说大太太和连大奶奶都过来了一趟。
纯歌就马上警觉起来。
难不成又是端琅出了什么事。
这一段时日忙着蕤娘的婚事,让端琅来李家族学的事情,就还没顾得上办。
想着端琅过来,自己也抽不开手,反而更忙乱,左右不过就是几天的事情。
纯歌心急如焚,还不得不在下人面前端着架子,就把手里的账册扔在了旁边的四脚红木案几上,撞着正燃了紫擅香的小铜香炉子,发出吧喏的响声。
等反应过来,才镇定道:即是太夫人那边有要事,你们就先下去,下午再过来回话。
婆子们都是惯会看人眼色的,就都退了出去。
纯歌带着琥珀翡翠匆匆忙忙去了太夫人那边。
留在屋里的红玉和绿玉帮着童妈妈收拾东西,就看到童妈妈望着案几上的香炉瞪圆了眼,突然发了火,转过身子恨恨的道:这香是谁点的!一屋子小丫鬟吓得战战兢兢,互相看了几眼,没有人敢站出来应声。
童妈妈冷着脸扬声道:不承认也没说头,我这就去请教张妈妈,你们每日该做些什么,可都是有册子记着的,让我查出来,非得剥了她一层皮!红玉和绿玉还是第一次听见老练会笼络人的童妈妈说这样的狠话,顿时心中大惊.知道事情不简单。
红玉就站出来道:妈妈还跟她们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咱们要看看分派差事的册子,张妈妈还会拦着。
绿玉也配合着作势就要出门。
一个穿了青色小棉衣的丫鬟看见绿玉都要出门槛了,站不住跌了出来,在地上忙着磕头道:妈妈饶了我饶了我,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童妈妈想到发现的事情,又是心急,又是愤怒。
可这样的事情,还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处置,忍住了火气道:饶了你,你敢私下换了夫人屋里的上好香,拿些次品来。
还能饶了你!就给红玉和绿玉使眼色道:你们把她架到后头的抱厦去,我们仔细问问话。
说话的时候,脸上青筋都蹦出来了。
有别的婆子丫鬟上来帮手,童妈妈也不让。
一路捂着嘴,和红玉绿玉很利索的就把这小丫鬟带走了。
其余剩着的,就在旁边嘀咕了几句,都是一脸苍自,说这个叫茗儿的丫鬟没分寸,连夫人屋里的东西都敢拿些劣的来。
唯有上了年纪的婆子们,却直叹气。
茗儿被弄到抱厦的小屋子里关着,又看到面前坐着的童妈妈一脸恨意,就知道不好,抱了童妈妈的腿一个劲大哭。
见童妈妈还是咬牙切齿的样子,又哭着喊红玉和绿玉叫姐姐,一个劲说她错了,说她不该换了香,却死也不肯晕认是拿次的充作了好的。
只说是一时匆忙弄错了东西。
童妈蚂听的心口胀痛,一巴掌就扇了过去,骂遭:小贱蹄子,在我跟前使这种把戏。
我活到这个年岁上,吃过的东西都比你见过的多!你说是弄错了,我还不知道,夫人屋子里一共就紫檀香,辟寒香,月锦香这三种,你却能弄错着点了霸道的九合香。
九合香若是味道淡了,倒真是跟紫檀香闻起来像的很。
可惜了,老婆子我祖上以前就是干的调香的活计,你敢在我面前耍滑头玩这种手段!茗儿听的脸色苍白如纸,一个劲颤抖着身子,再也不敢吐出一句话了。
童妈妈却还是气的慌,又抬脚踹了过去,你们这些东西,整日就不安分。
打量夫人性子好,就敢窜上天去。
你在夫人屋子里点九合香,打的是什么心思,等夫人回来,看不剥了你的皮,国公爷也饶不了你!茗儿听见国公爷几个字,却好像失了魂一样,一下子怔住,就爬到了童妈妈面前,痛哭流涕的求饶。
童妈妈,您饶了我,您饶了我。
百合交待了下来,我也不敢不办,我们家就只有狗子一个男孩儿,若是百合不高兴了,回去告诉了她当家的。
狗子准会被人弄死的。
童妈妈听的一头雾水,简直不知道茗儿是在说些什么,却觉得这事情还与她先前猜想的不同,只怕不是丫鬟燃了下九梳香料想借机上主子的床这样简单,就大喝了一声道:你从头到尾给我说说清楚。
茗儿听见这话,知道事情有了转机,就抹泪断断续续的说了起来。
百合管着大厨房,她当家的又是外院的采买。
狗子十岁就跟着她当家的在外院当差,没少被人欺负,全仰仗着咱们家跟百合关系好,这几年才好了些。
咱们家里,一直对百合感恩戴德。
上月初八的时候,百合来咱们家里说闲话,就拿了一盒香给我,说是我管着夫人屋里的熏香,要我以后每日就放这个香进去燃,我当即就说不敢,怕被人查出来丢了性命。
百合却说掺着原本的香料,别人定是闻不出来的。
还让我多想想弟弟。
隔走狗子就被人抬了回来,说是犯了错,被打了十板子。
说着,茗儿己经大哭起来,童妈妈,我也不想,我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害夫人。
我也找人问过了,这香料霸道,也不过就是乱了小日子,定不会出什么大事。
您就饶了我吧!听见小日子几个字,童妈妈脑梅中闪过一道光,蹭的站了起来,等都想明自了,浑身都凉透了,软着坐倒在椅上,怔怔道:真是,真是,我真是糊涂啊!看着还在哭的茗儿,童妈妈随手就捡了旁边的小机子要砸到茗儿头上。
茗儿随得连滚带爬的险险躲过。
红玉和绿玉也不知道到底童妈妈想到了什么,只是看到童妈妈这副样子,忙上去拦住她再砸,劝道:妈妈,妈妈,您消消气,什么大事,也得等着夫人回来再说!竟连这个都没察觉出来。
我害了姑娘,害了姑娘啊。
捶胸顿足,又哭了几声,人就厥过去了。
红玉和绿玉大惊失色,上去扶住了童妈妈,又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茗儿为难。
还是红玉拿定主意,叫了两个信得过的婆子过来看着人,又把童妈妈先扶回去休息,只是焦自的等着纯歌回来做主。
坐在太夫人那头的纯歌,也心急如焚。
万玎没想到,大太太今天过来,不是说别的,竟是说武哥儿的婚事,虽是隐约试探李建安和太夫人的意思,不过看太夫人一脸气愤的神色,也知道大太太今日定是张扬极了。
先是蕤娘,再是武哥儿。
蕤娘是个庶女,陈纯芳做主也就罢了。
武哥儿可是李建安唯一的嫡子,将来要承爵的人。
就算是李建安和太夫人都不在了,还有宫中的皇后在呢。
大太太一个外祖母,陈家的人,却要来做主李家嫡孙的婚事。
也不知道大太太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是觉得那选的人,定能人了李建安和太夫人的眼。
太夫人靠在迎枕上一个劲叹气,李建安只是沉着脸,没说话。
纯歌觉得如坐针毡。
大太太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这个陈家的女儿,也觉得尴尬。
就是不知道李建安和太夫人叫自己过来的意思是什么,陈纯芳又知不知道这些事。
忐忑中,眼角余光却远远看到琥珀的身影好像闪动了一下。
一种不详的预感立时浮了上来。
琥珀行事沉稳,尤其是在太夫人院子里,还有李建安在,无论如何也不会乱走。
肯定是发生大事了!一件一件接着来。
纯歌觉得头痛万分,还不得不打起精神商量太夫人的意思。
母亲,我想出去看看。
太夫人此时顺着李妈妈的眼神发现了外面的不寻常,点了点头。
纯歌忙站起身,还没走出去,就听到了童妈妈的哭喊声。
太夫人,国公爷,您得给咱们夫人做主啊!纯歌大急,童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有顶天的事情,也不能在太夫人院里喊。
扭头看见李建安,果然已是面沉如水。
纯歌忙半蹲了身子歉疚道:母亲,国公爷,童妈妈上了年岁,行事失了分寸,我代她给您赔礼了。
李建安冷冷的哼了一声。
太夫人没说话。
外面童妈妈又喊了一声,太夫人,国公爷,咱们夫人委屈啊 李建安眉头一挑,就啪的一掌打到了手边的小圆机子上,望着纯歌,语调冰冷,你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委屈!从未有过的冷厉口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事发(二)纯歌知道李建安这是觉得自己在恃宠而骄,放纵了手底下的人,也有对陈纯芳那头的迁怒。
看样子,事情不能善了了。
国公爷,我这就去问童妈妈的话。
没有一味的赔罪,不卑不亢的态度。
李建安就很意外的看了一眼纯歌,纯歌已经转身出去找了童妈妈。
童妈妈却被琥珀和翡翠扶着进来,刚好和掀帘子的纯歌撞上。
纯歌怔住。
李建安就摔了手上的茶盅,怒道:放肆!没有经过主人发话,身为奴仆,就敢擅自进入太夫人的主屋,胆子实在太大。
饶是纯歌这样冷静,也不禁心里发慌。
童妈妈一贯最有分寸,今日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后面还跟着红玉和绿玉。
琥珀和翡翠一脸为难的样子,无奈看向了纯歌。
童妈妈坚持要进来,否则就要撞到外面柱子上去,她们也实在是没有法子,若是在太夫人院子里见了血,只怕情形就更不好收拾了。
童妈妈听见李建安的怒吼声,先甩开琥珀和翡翠,满腔是泪跪到了地上,连磕了三个头,语调除去一丝哽咽,却变得平稳。
太夫人,国公爷,老奴自知是犯了大错,只是今日的事情,老奴若是不立时来禀报了您二位,老奴对不起咱们夫人的恩情,枉为人啊 !说完,毫不犹豫抬了头,目光凛凛。
李建安和太去人看见,心中微惊。
这样坦坦荡荡的眼神!太夫人看着纯歌,叹息道:这屋子里,都是你们夫人的人,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童妈妈左右打量了一眼,发现屋子中却是没有别人,就不顾纯歌投过来的眼神,跪在地上,语调怆然道:太夫人,老奴原籍扬州,家中乃是调香世家,家道中落,这才自卖为奴。
看上去毫不相关的话题,李建安却瞥了一眼纯歌,见她真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缓和了脸色,淡淡道:说下去。
夫人今日被太夫人传到这边来,老奴就在那头帮着调教梅香院的小丫鬟。
无意中撞翻了夫人厅子里头燃着的小香炉,这才发现,里面燃的,不是夫人惯用的紫檀香,而是霸道的九合香。
李建安微垂的眼睑立时就掀动起来,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半晌之后,脸色难看的骂了一句荒唐。
太夫人也是一脸震惊。
纯歌只是苦笑。
这……九合香可是青桂馆子里面常用的香料,可以助人燃情。
若不是童妈妈今日发觉,哪天有人向李建安告密,恐怕就成了自己狐媚。
难隆童妈妈这样着急……心念一转,纯歌又觉得有些不对,即便是这样,这件事,也不到绝不能等的地步,何况童妈妈还直接就在太夫人屋子外头喊……疑惑的时候,就又听到了童妈妈说话。
太夫人,国公爷,老奴本以为这是那个丫鬟不安分。
可自从茗儿那丫鬟供出了这是九合香之后,老奴才明自过来。
说着,童妈妈就朝身后的红玉使了眼色。
红玉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账册,呈了上来。
纯歌就又嗅到了第一次陈纯芳要将账册交出来时,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好像陈纯芳屋子里,到处都是这种味道。
国公爷,账册刚拿回来时候,老奴就目着这香味熟悉,一直到听见九合香三个字。
老奴才想起来,这账册上的香味,名叫蘅榆香,单闻着,不过就是跟一般的熏香一样,提提神罢了,可若是和九合香混在一起,不出一月光景,就能让女人一辈子都别想有身子。
说话的时候,童妈妈就望着那账册,一脸忿忿。
居然是这样!纯歌恍惚间,就明白了陈纯芳做出这么多事隋,一定要把账册交到自己手上的原因。
蕤娘不过是个饵。
陈纯芳本是自愿交出账册,并且另有图谋,可经过了蕤娘的事情。
就再也没有人会去怀疑了。
还能为武哥儿娶到郡主的嫡女铺路。
一层连着一层,一个连环计。
真是费了心思。
不知道为何,自己却觉得一点也不意外。
也没有多少恼怒。
自己这具身子,本就还不适合怀孕生子。
只是李建安和太夫人一直都希望能多几个嫡子……眼角余光看到李建安面色铁青,齿关紧咬的样子,纯歌心中,不由突突一跳。
她能明自童妈妈这样不顾一切过来说这件事的心思,是怕自己受了委屈,被压制下去,想要抢一个先手,甚至童妈妈不惜将她自己的安危放在后头。
可童妈妈这样做,等于是将李建安逼上绝路了……纯歌刚想开口说话,李建安已经面色阴沉的开了口。
好,好,真是好。
面窖冷峻,语调冰寒。
太夫人已是长泪不止,喃喃道:真是作孽,作孽!这种情景,太棘手了。
纯歌万般为难的时候,耳边就听见李建安森冷的声音,你说该如何处置。
眼光如剑,直直射过来。
纯歌顿时怔住。
如何处置!陈纯芳是自己的长姐,自己若是逮着这件事不依不饶,李建安和太夫人怒上心头的时候,都会觉得没什么不好。
可爵位,将来总是武哥儿的。
等到武哥儿一天天长成,李建安看着这个儿子,太夫人看着这个孙子。
谁知道又会不会觉得当初做的太狠。
这样的愧疚是需要一个倾泻的地方。
那个人,自然就只能是自己了。
可要是自己说一点也不怪罪,子嗣对女人来说,是多大的事情,半点不怪,恐怕李建安和太夫人都会觉得自己太虚伪。
何况还有后面的陈家。
真是两头为难。
李建安却一直看着纯歌变幻不停的神情,又问了一句,你认为如何?太夫人看着不忍,就喊了一声老三。
李建安只作未闻。
万般无奈之下,纯歌就用袖于掩了面,嘤嘤哭了起来,语调凄苦道:国公爷,我只怨自己的出身!话中,含着一股冲天忿然和不甘。
李建安猛的怔住,望着纯歌,定然半晌后,清冷的目光就流露出一丝怜悯和些许愧疚,叹了口气。
又看着旁边还跪着的童妈妈已是摇摇欲坠,纯歌也是泪落不止,低头沉吟了片到,霍的站起了身,对太夫人道:娘,我去西跨院。
太夫人面色犹豫,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开不了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纵使自己再是想要合家欢乐,只怕也是不能了,冰冻三尺啊!何况这个儿媳妇的下人也不是吃素的,这妈妈拼了被打死也要这么闹一场,分明就是……想到这,太夫人就又看了一眼纯歌,见她依旧低声哭泣,心里暗暗点了点头,疲惫道:你去,这些事,我也管不动了。
叫了李妈妈扶着起身,步履颓唐去了后面的厢房中歇息。
只剩下纯歌和童妈妈琥珀几个。
李建安走到纯歌面前,听见她的哭声,手指一动,就看见旁边还互着的下人,面色化作一片冷然。
你先回去梅香院。
没等着纯歌回话,眼神就凌厉的扫向童妈妈,今日事情,就此作罢!语气如雷霆万钧直落入人身。
童妈妈身子一颤,像是不甘不愿的样子点了头。
琥珀翡翠是没想到竟会听见这样的事,红玉和绿玉虽是早有准备,却也是骇然,忙跟在后头点了头。
孪建安看见,就满意颌首,吩咐几个先伺候纯歌回去,自己去了西跨院那边。
李建安拔脚就往外头走,临出门时候,又转身拿走了红玉手上的账册。
等到李建安身影消失,纯歌整个人都松了,差点软在地上,琥珀翡翠忙过去扶着。
纯歌就看了一眼脸上满是担忧的童妈妈,叹气道:红玉绿玉扶着童妈妈,有什么话,咱们先回梅香院再说。
童妈妈面色赧然,被扶着起身,跟在纯歌后头,出了太夫人院子,坐上青渥小油车,回了梅香院。
国公爷,您来了。
夜来正从屋子里端了红漆五福圆盘出来,就看见了脚步匆匆过来的李建安,手上不知道捏着什么东西,被宽大的袖口挡住了,看不真切。
第一百二十五章 花落再看到李建安面容端凝,唇角绷紧,心里就咯噔跳了跳,先前的喜悦已经化作飞灰。
看这幅样子,倒不是国公爷终于想起了夫人,只怕是另有来头。
夜来就想到了陈纯芳方才喝药时吐的面无人色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总不能身为奴才的,去叫国公爷说话体贴些。
转眼却看到跟在李建安后头面如土色的百合,立时大惊!骇然的看着李建安进了屋子。
伸手想要扯住百合,却不防李建安猛的转身一个冷酷的眼神,吓得夜来赶紧缩了手。
里头黄妈妈听见国公爷几个字,已经满腔是笑的迎了来。
等看见百合,面色刷的就白了下来,笑容凝在脸上,看上去有几分可怖。
李建安只是笑,对身后的百合道:跟着进来。
黄妈妈就站在隔厅门口,一只手抬着帘子,僵硬的看着李建安进去屋子。
一进屋,李建安就把手里一直捏着的账册兜头扔向了床上的陈纯芳。
泛黄的纸张漫天散落在杳黄织锦盘纹被面上,看不出是哪个更黯淡。
陈纯芳一身素白雪锻梨花妆衣,脸上脂粉未施,看上去像是一朵枯萎的牡丹花。
只是在纸页落下的瞬间有片刻惊愕,转眼就恢复了平静,淡淡道:看样子,国公爷都知道了。
李建安冷笑,看向陈纯芳的眼神中,满是厌憎,转身就把畏首畏尾跟着的百合提着扔到了陈纯芳床前。
陈纯芳,你真是狠!黄妈妈从惊惧中回过神,转头就扑到了陈纯芳床前跪下,畏缩的百合被一把推开,撞上了旁边立着的小高几,额头上全是血,晕了过去。
黄妈妈和陈纯芳却只盯着李建安。
国公爷,这些事情,都是老奴做的,和夫人不相干。
李建安就冷冷的哼了一声,望着陈纯芳。
面容上全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恨意。
陈纯芳看在眼中,满是沟壑的唇缓缓绽开了一抹笑意,伸手很吃力的把黄妈妈拽了起来,黄妈妈,你别说这些没用的,咱们国公爷最是英明睿智的人,他不会信你。
眼角上,还隐隐带着三分轻蔑。
李建安闻言大怒,可方才用账册砸陈纯芳的举动,已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
到了这个地步,想看两厌!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心思,陈纯芳这个女人,已是就无可救了。
李建安就看着陈纯芳,冷肃道:我已经吩咐王管事,找几个婆子看着这院子,你往后就好好在这屋子里养病。
陈纯芳不为所动,还抬手整理了一下螺髻。
李建安看着大怒,冷冷道:武哥儿今天就搬到梅香院去。
您说什么!一直不动如山的陈纯芳脸上,终于露出了骇然之色。
李建安就讽刺的看着她,你让庶妹嫁过来,不就是想技个人照顾武哥儿。
打的是那样主意,却又不想让庶妹生子,就和以前一样。
以往陈纯元是自己照顾不同,背负了愧疚,可这次的陈纯歌……脑子里面就窜出了在怀抱里像朵花一样娇嫩绽放的纯歌,李建安心里的随怒一下子控制不住烧了起来,今后不许你再见外人!神色无法形容的冷摸,转身就要离开。
陈纯芳心神俱裂,想要伸手去拉住李建安,却根本动弹不了,挣扎了几下,从床上连着被子滚了下来,像是一个挣脱不开蚕蛹的枯萎蝶。
黄妈妈吓得不轻,上去抱住了。
陈纯芳却只是挣扎,阴狠的看着李建安,质问道:武哥儿是我的儿子,你想把他带到那儿去!李建安哼了一声,没接话。
李建安!陈纯芳就嗖的抬高了声音,浑身都打哆嗦,满头满脑的虚汗。
黄妈妈一手抱着陈纯芳,一边给李建安磕头,国公爷,国公爷,求求您,武哥儿就是夫人的命啊,夫人都到了这个份上,纵使您不看在她病情危急,好歹您也想想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夫妻情分!李建安只觉得是在听一场笑话。
自己和陈纯芳之间,哪还有什么夫妻情分。
这么多年,即便是顶天的情分,也早被日积月累的消磨掉了。
他想要再讽刺几句,却看到陈纯芳哆嗦着身子,抓住黄妈妈的手支撑着,还一副倔强高傲的神情,不知道为何,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掀开盖头的情景。
穿着火红色牡丹嫁衣的陈纯芳,望着自己的眼神里,还带着少女无辜的天真。
李建安又想到了太夫人常常说的那句话。
终究是原配正室……还有武哥儿,那是自己的嫡长子,晕继了李家无限希望……话到嘴边,终成无言。
李建安就转过身,摸然道:你今后,好自为之。
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纯芳望着李建安的背影,坐在地上,怔怔半晌,一直不说话,也没掉眼泪。
黄妈妈看着害怕,可这时候院子已经被封了起来,她也不敢擅自叫人,就抱着陈纯芳,只是不住的掉眼泪。
一直到外头武哥儿的乳母慌忙到了西跨院,就开始喊少爷被国公爷带走了,快去问夫人的意思。
陈纯芳如同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一样,骤然间清醒过来,抓着黄妈妈的袖口就喊武哥儿。
黄妈妈心如刀绞,只能不住的哄。
陈纯芳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外头乳母不知道里面状况,心自如焚,就大着胆子凑到正房这边来问话。
夫人,国公爷吩咐咱们都挪到梅香院去,这可怎么是好。
梅香院三个字清清楚楚的传到陈纯芳耳中,她脸上就满是凄楚,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
李建安!喊声一落,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溅落到素白的锦衣上,看着,如同一朵开败的牡丹花。
第一百二十六章 消息(上)纯歌刚回了院子,问清楚了事情的缘由,还没有来得及去见茗儿,李建安已经走了回来,后头还有被丫寰牵着的武哥儿。
武哥儿一脸泪痕,酷似李建安的面容上,写满了不愿。
纯歌看见李建安脸色沉郁,也不好问话,又看到武哥儿哭一声,李建安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只好先走过去给武哥儿擦了眼泪,叫琥珀和翡翠带他下去拿莲藕糕吃。
武哥儿和纯歌见过几次,还算是喜欢这个小姨,又不戢惹李建安,就听话的跟着琥珀走了。
镕走的时候,还认认真真的跟纯歌说话。
姨母,我听话,您让父亲还进我回去跟母亲一起住。
闪烁着信任的清亮眸光,纯歌看着,心头满是酸涩。
不管父母如何,武哥儿终究还是一个孩子。
即便是往日的时候,被惯坏了些,也不是什么大错。
只是要帮他回去陈纯芳身边,恐日是不可能了。
陈纯芳做出的事情被揭穿,李建安怎么还会把唯一的嫡子进回去让她教养。
纯歌只能强作笑意,保证似的给武哥儿点了头,哄他先走了。
李建安早已被莲枝几个伺候着换了衣服,去了里间。
纯歌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李建安斜倚在石青色高枕上,手里掌着一本札记,眼光直愣愣落在上面,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抬头。
等纯歇走近了,才兰现李建安把书拿倒了。
纯歌不由在心里叹气。
总是夫妻一场,不管面上如何坚毅果断。
心中,只怕还是伤透了。
可李建安不说,这样敏感的时候,自己也只能不提。
纯歌就走过去,蹲下身给李建安脱鞋。
李建安终于将视线移开,看着地上的纯歌。
日光斜射进来,满头柔顺的青丝像是淬了亮意,盘成简单的高山髻,身上流彩织云大袖衣晃动之间,像是一条五彩斑斓的河水。
李建安心中一软,就猛的把纯歌拉了起来,顺势压到了。
纯歌吃了一惊,还是很快稳住情绪,望着李建安微笑。
李建安摩挲着纯歌的脸,神色恍惚,似是在看着纯歌,又似乎是在透过她的脸看着其他的地方。
心头受了伤的人,总会有这种恍惚的症状。
纯歌就一直微笑着望向李建安,双手也轻轻落到了李建安腰身上,慢慢放下,搂住了,然后从上到下的缓缓滑动抚摸。
李建安的身体,渐渐从紧绷变得松弛。
眼神也好像找到了焦点一样,从游移聚成了一点光,越来越亮。
他怔怔的望着纯歌,很认真的样子,似是想要仔仔细细的看清楚纯歌脸上每一分神情。
等看到纯歌眸眼中满是温暖,就抿了抿唇。
片刻后埋到了纯歌肩头上,遮住了整张脸。
纯歌就听到耳边李建安的低语声,纯歌,纯歌,你说她为何要这样做。
咱们夫妻多年,我自认从未亏待她……,我真是想不明白……她实在太狠了……这次,我一定护住你。
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消失于无形。
纯歌却觉得身上越来越沉,不自在的动了动,发现李建安没有反应,连开始的嘟哝声,都消失了。
纯歌又抬了抬手,身上的李建安,还是没有动弹。
一直到耳边传来有力的呼吸声。
察觉到他鼻息平稳,只是疲惫后昏睡过去了,心底微松,慢慢挪开了身子,又给他细细掖好被角,才舒出一口气。
纯歌轻轻的站起身,整理了一番衣襟,打算去看看武哥儿。
李建安将武哥儿进过来的意思,已是清楚明自。
虽然有些烦忧,不过迟早都是要接下武哥儿的事情,还是早些去问问那些一直伺候的丫寰婆子,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武哥儿是绝不能在自己的院子里出事!否则,只怕自己真要成为李家的千古罪人了。
纯歌打定主意,刚出去,就看见琥珀面色难看的站在那儿,心里一惊。
自己刚才陪着李建安在里面折腾了半个时辰才让他睡着,难不成外头又有了什么事。
琥珀看见纯歌出来,很快就凑过去,低声道:夫人,国公夫人没了。
纯歌大惊,不由得抬高了声音问道:你说什么-夫人,外头王管事他们还在等着,说是让国公爷赶紧过去。
太夫人她们已经先过去了。
没有直接再把话重复一遍,却是不客置疑的回答。
这么说,是真的!陈纯芳,真的死了!纯歌下意识的就觉得浑身发凉,扭了头去看那在微风中摆动的琉璃串珠五彩挂帘。
李家陈家,都要变天了!这句话只是在脑海中闪过,纯歌立时就想到了大太太那张疯狂发狠的面孔,又想到第一次看见陈纯芳时,她浓妆艳抹的坐在上头,纵使因为久病有些憔悴,依日一身傲气,眉眼间都是锋利的模样。
贵族女子的天生高傲,说话时,声音却好像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婉转。
这样一个女子,突然就消失了。
纯歌心中五味杂陈,还是强行压住了心头的慌乱,我这就进去告诉国公爷。
又停了停,吩咐道:赶紧吩咐下去,开了库房,让所有人都要换上孝衣,门口白幡也要赶紧支起来。
一屋子人都应好。
交待妥当了必须要准备的,纯歌就进去告诉了李建安。
李建安从睡梦中被摇醒,看着纯歌一脸焦急,本还想软语几句,听见这个消息后,笺容就都凝结在脸上,楞了片刻,脸上就随复了从容。
一语不发的自行穿衣起身,往西跨院去。
纯歌跟在后头,就问琥珀,谁去陈家报的丧?琥珀压低了声音,说是黄妈妈。
果然是她,纯歌神色就变得复杂起来,只是幽幽叹气第一百二十七章 消息(中)大太太从李家回去,就和姚妈妈一脸得意的闲话。
你看到太夫人和李建安的脸色没有。
那副样子,憋在心里头,到底还是不敢开口反驳我。
我们武哥儿的婚事,我当然做得了主,还就要给他找个门第高的。
总不能等今后陈纯歌这个继母随便许个破落户。
姚妈妈奉承着大太太上了一盅茶,附和道:瞧着样子,国公爷那头定然也是要答应的,您就放心吧。
大太太撇了撇唇,不屑道:由不得他不答应,郡主都把话放在那儿了,虽说顾忌着李家没有人上去,却已经露了几分意思。
李家也不敢毁约,得罪郡主。
说着,笑的舒心极了。
自己被拘在府中这么久,忍气吞声,自着纪姨娘几个翻了天去折腾。
就是想让老爷放自己出门,好不容易走通了郡主这条路,这下子,看谁还敢轻忽自己。
大太太脸上就笑靥如花道:说起来,还是我的纯芳聪明,知道这个法子。
蕤娘那丫头的婚事,这样定下来了,武哥儿的婚事定然也能顺顺当当。
姚妈妈看着大太太得意样子,心里却不是那么欢喜,总担着隐忧。
这事情,也太顺当了些。
蕤娘是庶女,嫡母做主定了婚事也就罢了。
可武哥儿,是李家的嫡长子,将来要继承爵位的人。
今日太夫人和国公爷见着自家太太过去时候,虽说听着来意,脸色有几分难看,却也没有多震惊,还应了几声好。
郡主那头,也没有回个真正的准话,连八字都没看过,能算什么。
国公爷真不想要这桩婚事,也多的是法子。
不会就和郡主那边撕破脸。
郡主后头虽说有阁老和长公主。
国公府可也是皇后的娘家人,皇上对皇后一直情深意重,皇长子眼看着就要封太子了。
衡量轻重,郡主哪能为了一桩没定下的婚事就为难国公府,她的女儿也不是嫁不出去。
只怕还是高兴的早了。
可心里这么想,姚妈妈面上却半个字都不敢露。
太太正在兴头上,怎么敢多话。
大太太却依旧高兴的很,叫姚妈妈把她的首饰盒子都拿出来。
这桩婚事,过几日肯定就是要定下的。
我也得挑几样礼进去给郡主那边,你帮我看看,有什么适合小姑娘戴的。
大太太兴致勃勃,姚妈妈只得打起精神陪着她。
两个人正将所有的匣子都开了一溜放在案几上,外面黄妈妈已经身穿孝服,没头没脑冲了进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大太太先是吓了一跳,等到看情楚是黄妈妈,就想呵斥她怎么这么没规矩,却看见了那一身 雪白的孝服。
所有话都梗在了喉头里,心咚咚跳个不停,一句话也问不出来,脸上满是焦急。
大老爷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沉痛的看着大太太,语气沉重道:夫人,纯芳没了。
大太太嘴角嗡动,唇瓣一开一合,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八章 消息(下)姚妈妈吓得不轻,忙上去给大太太拍背。
大太太一双眼睛直愣愣的,嘴开开合合,还是没有说出半个字,手还是指着黄妈妈直打哆嗦。
大老爷见着状况不好,心里一惊,就走近看了,喊了几声夫人。
大太太听见大老爷的声音,只是眼珠子在跟着转动,浑身却好像都僵硬了一样。
大老爷暗叫了一声不好,对后头的丫鬟喝道:快去请大夫过来。
丫鬟一溜烟跑出去了。
大太太还是歪在那儿,一动不动,指着黄妈妈半天,手就无力的垂了下去,两颊却抽紧,挤出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纯,纯,芳……然后转着眼珠子去看旁边的大老爷,满是乞求。
大老爷也红了眼眶,知道大太太这是不死心,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红了眼眶沉重道:夫人,纯芳的事情,你放心。
黄妈妈却在这个时候大哭了起来,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道:太太,您要给咱们大姑娘做主啊,要不是国公爷,大姑娘也不会被活活气死。
闭嘴!大老爷气的脸色铁青,恨不能把黄妈妈一棍子打出去。
这个时候说这些做什么,且不说陈家还需要依仗国公府,就是自己的女儿做的那些事,也没脸去追究还喊什么冤……听见黄妈妈的话,大太太眼睛都直了起来,又啊了几声,拼命攥紧了大老爷的手指头,又挤出了几十字,你,你,说。
大老爷却沉着脸,怒道:说什么,纯芳的身子骨谁又是不知道的,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怪她福薄,老天爷不长眼。
又扬声喊道:把这个胡言乱语的老东西拖下去,关起来!外面立时就有人进来,拽着黄妈妈往外面走。
黄妈妈不肯,拼命挣扎。
到了这个地步,自己撑着一口气回来,不就是想要给一手奶大的大姑娘寻个能做主的人。
无论如何,国公府那边把大姑娘活活气死了,要不是国公爷去气了大姑娘一场,还派人守住了院子,没有及时叫了太医过来。
大姑娘好歹还能拖上些时日。
总不至于什么事都没办成,武哥儿还被交到了那个贱人手上,死的时候,眼都没闭!这件事一定要有个交待。
就算是现在国公府势大,陈家没有法子,好歹也要太太心里有个底,将来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自己怕什么,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大不了被老爷打死,还能下去接着伺候大姑娘!不管不顾的黄妈妈就像是个市井泼妇一样,对着上来拉她的人拳打脚踢,一时间也没有人能近身。
大老爷一辈子都是读书人,见到这种状况,气的浑身发颤,差点也厥过去,抖了半天胡子,只骂了一句大胆。
黄妈妈趁着众人都被震慑住的时候,就爬到大太太面前,拽着大太太的手小声道:太太,国公爷要带走武哥儿,大蛄娘这才受不住,被他活活气死了。
大太太身子哆嗦的更厉害了,嘴里一个劲发出啊啊的喊声,越来越尖利。
外面已经有小厮进来,架着黄妈妈往外头走。
黄妈妈被拉出去的时候,还死命回头大声喊道:太太,您要给大姑娘报仇啊,都是那个小贱人,都是那个小贱人 大老爷气的青筋爆出,连连挥手道:拖出去,拖出去!黄妈妈的声音终于渐渐消失,大老爷扭头看大太太的时候,却被吓了一跳。
大太太整张脸上,完全是不正常的抽搐,唇一直半张着,下巴好像僵硬了一样,还有唾液不停从嘴角流出来,眼神却像是一头凶狠的狼。
就算是大老爷,也不禁胆战心惊。
想要说些什么,都不知道该从何开口了。
外头连大奶奶很快就请来了大夫,一进来,看见大太太歪在塌上的这副样子,也被吓住了,忙叫大夫上去。
大夫看过后,连连摇头,把大老爷和连大奶奶都叫了出去,为难道:陈大人,大奶奶,太太怕是中风了。
大老爷心里的猜测被证实,只觉得天昏地暗。
陈纯芳虽然不好,总是自己的嫡女。
这个发妻虽说做了许多蠢事,总是年少夫妻,多少年风云过来的,相濡以沫。
如今一个死,一个中风,下半辈子就要瘫在床上……大老爷头昏脑涨,朝后踉跄了两步,幸好身边的小厮眼明手快扶住了。
连大奶奶喊了一声父亲,见到大老爷摆手示意不要紧,心里松了一口气。
自家夫君刚升了一个品级,官运亨通着。
要在这个时候家里死了个老人,就要丁酉三年,谁知道到时候又是什么局面。
所以此刻两位老人,可万万出不得事情。
连大奶奶就朝里头睃了一眼,很是诚恳的道:大夫,无论如何,您也得想想法子,治好母亲。
大老爷就赞许的看了一眼儿媳,忙不迭赞同道:对,对,不管是多金贵的药材,只要您开出来,咱们家里,也想法子置备齐了。
大夫面上顿时现出了几分为难,半晌才叹气道:老夫勉力一试吧。
答应开方子就好,只要括着,总有些指望。
大老爷立时叫了人跟着去拿药,送大夫回家。
等送走了大夫,连大奶奶才一脸为难的看着大老爷道:父亲,按理说,母亲这个时候我正经该在家中伺候,可国公府那边……大老爷想到陈纯芳,心底一痛,喃喃道:她是女儿,我是父亲,她却先我去了。
这个不孝女!连大奶奶看着大老爷沉痛的样子,心里冷冷的笑了几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丧事(上)陈纯芳是怎么死的,其实自己早己心知肚明,就算没有黄妈妈那番话,在洞悉大太太和陈纯芳打算的时候,自己也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十三姑奶奶陈纯歌,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一个小姑娘,庶出的女儿,能跟着到京城里站稳脚跟,两位姑奶奶围着挤兑,也没有见她露出半分怒色来过。
这份心机……也只有那个老不死的还有陈纯芳会以为别人都是蠢货,能用那法子害别人生不出孩子。
依着自己,真是聪明,既然叫人过去帮忙看着武哥儿,就谖给人点想头。
陈纯歌那么聪明,是绝不会在国公爷和太夫人眼皮底下对武哥儿不利的。
就算将来陈纯歌生了儿子,也是继室所出的嫡次子,国公爷断不会无缘无故去废了嫡长子,立次子。
再者说了,若武哥儿真不长进,晕袭了爵位,也只是一件祸事,不如让给陈纯歌的儿子。
将来陈纯歌念着恩情,顾忌着名声,也会把武哥儿好好供起来,让武哥儿一辈子安安稳稳的做个富贵人非要整这么一出,撕破了脸。
上回是对陈端琅动手脚,大太太还得意的很,以为敲山震虎了。
结吊惹得陈纯歌搬出国公爷,夫君和公公都生出了怨愤。
又是蕤娘的婚事,现在还不想让陈纯歌生孩子,不想让牛吃草,又想让牛拉着车跑。
世间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活该被别人釜底抽薪,一刀子弄死!连大奶奶只要一想着自己刚嫁过来时候,陈纯芳看着自己那副目下无尘的神情,再想到如今的场面,就觉得痛快。
面上却又不敢显露分毫,只是唯唯诺诺的等着大老爷吩咐。
大老爷醒过神,就给连大奶奶嘱咐道:你和端仪过去吧,我在家看着你母亲。
等……大老爷眼里一酸,差点说不出话来,等纯芳出殡的时候,我,我再过去看一眼。
连大奶奶低头应了,又抹了两回泪,担心的朝着里头大太太望了几眼,一步三回头。
大老爷看见,满心满眼都是欣慰。
连大奶奶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等一出了大太太的院子,就看到了迎面过来,身上还穿着户部七品补服的陈端仪,官帽歪乱,袖口上满是灰尘。
陈端仪见着连大奶奶,就问道:说是母亲病了,怎么回事!又看到连大奶奶是往外走的,沉下脸道:母亲都病了,你还出来做什么,不在床前侍奉!语气中,夹着几分责备。
连大奶奶知道陈端仪是个实实在在的孝子,就算是前段时日对大太太只顾着陈纯芳,没想着他,没想着陈家。
干下那些糊涂事寒了心。
心底里,依旧是对大太太孝敬有加,忙把心里那些念头都收了起来,含泪道:母亲听了大姑奶奶的事情,就病倒了,我本想留在那边伺候,可国公府那边也缺不得人,父亲吩咐下来,要咱们尽快赶到国公府去,他留在家里照看母亲。
我虽不放心,也没有法子。
陈端仪只有陈纯芳这么一个同胞妹妹,想着陈纯芳,也觉得心里难受,又看到连大奶奶委委屈屈的样子,叹气道:是我心急了。
又问连大奶奶,大夫怎么说的?连大奶奶忙把大夫的话都说了,还劝道:您放心,咱们家里,也不是吃不起药的人家。
父亲也说了,不拘多金贵的东西,只管拿回来,总要把母亲治好。
陈端仪没想到大太太居然是中风,喃喃道:母亲才这般年纪,以后可怎么办。
很难过的样子。
连大奶奶就上去道:不会有事的,等大姑奶奶的事情料理完了,我就上国公府去,十三姑奶奶也是个和气人,叫她帮着请几个太医过来给母亲瞧瞧,吃几副药就好了。
陈端仪脑梅里就闪现出一张错杂的网。
纯芳死了,武哥儿还这么小,身子也弱,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平安安长大。
陈家和国公府,就靠着一个三房的庶出姑娘了。
自己刚去户部任职,那里头的人,便是恃郎大人看见自己,也是言笑晏晏。
看的也不过是国公府的面子。
上回端琅不好,国公爷还亲自陪那个庶出的堂妹回家一趟,又请了太医。
进门时候,下人们窃窃私语的那些话。
陈端仪脑子里乱槽糟的一团,眨眼之间,已是转了无数个念头,最后还是道:既然父亲这么说,咱们就先过去,等回来了,再过去伺候母亲。
连大奶奶忙点头,跟着陈端仪走。
片到后,陈端仪想了想道:去叫人把宝哥儿抱来。
连大奶奶一愕,犹豫道:国公府这个时候,定是人来人往的,宝哥儿年纪还小,万一吓着了……陈端仪立时就沉了脸,他小什么,不过就比端琅小几个月罢了。
没了的是他嫡亲姑母,他不该去见一见!见着陈端仪动了怒,连大奶奶虽然不愿,还是连忙辩解道:您这话说得,我不过就是怕他过去反而给人添麻烦。
眼珠转了转,又道:既然这么着,那就把七弟也带上。
陈端仪思忖了片刻道:七弟先头病了一场,还没好利索。
不过他既然在京里,也该去看一眼,你吩咐丫鬟下人们都伺候周到些,别再弄出什么事来。
说完又叹气,咱们陈家,再不能有什么事了。
连大奶奶一一应了,叫人去把宝哥儿和陈端琅带过来。
陈端琅和宝哥儿都被先生管教着上课,猛不丁被人带过来。
也只是八九岁的小孩子,见着陈端仪和连大奶奶一副凝重的脸色,都有些害怕。
宝哥儿只管牵着陈端琅的手,畏首畏尾的缩在马车角落里面,可想着能出门,还是忍不住的欢喜。
陈端琅听说是要去国公府,就想着能见到纯歌,腔上不免又几分雀跃。
陈端仪看见两个孩子的神情,本想发怒,再想到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也只得满腹叹息坐在旁边。
第一百三十章 丧事(中)陈端仪夫妻两到国公府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十来辆马车,平日紧闭的中门大开,进进出出,如同流水一般。
陈端仪抬头望着高挂的白灯笼,又看见两个门房穿着的麻衣孝服,差点掉出眼泪。
门房都认得陈端仪,忙迎着过来,叫小厮陪着进去了。
纯歌正忙的昏天黑地,不仅叫了四夫人过来帮手,连五夫人都来了。
看见连大奶奶过来,身后还跟着眼巴巴的陈端琅和宝哥儿,先是一怔,四夫人已经凑了过来小声道:三嫂,您去后头跟连大奶奶说说话。
纯歌脸色就露出了几分犹豫……自己倒是很想跟连大奶奶说几句,问问陈家的打算。
陈纯芳已是死了的人,虽说自己心里头,对她做下的那些事,未必全然没有怨愤之心。
不过人都死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何况自己当初嫁过来,不过是想找个搭伙过日子的地方,和李建安之间,也远不是真正的情真意浓。
李家这么多孩子,这么复杂的环境,自己原本想要生个孩子站稳脚跟的打算在看着这种状况后也是烟消云散了。
即便要生,也得等到真正了解了李建安再生。
这场丧事,虽说四夫人和五夫人一个劲看着太夫人和李建安的脸色劝说自己俭省一些。
自己却不愿意落个刻薄的骂名,何况还有陈家。
可这个时候,自己怎么走得开。
四夫人看出了纯歌心里想的,就故意不虞道:三嫂,您这是信不过我和五弟妹?纯歌一滞,马上就道:瞧你说的这些话。
又给四夫人低声说了几句,耶你们先帮我辛苦着,我这就回来。
四夫人忙一连声的让她放心。
四夫人毕竟帮着管了这么多年的家,这里也都是些贵夫人,四夫人正是出风头,结交人的时候,断不会玩什么把戏。
纯歌就放心的给连大奶奶使了眼色,连大奶奶会意,拉着陈端琅和宝哥儿,一起跟着纯歌到了厅堂后面的宁安榭。
纯歌也很担忧陈端琅,可今天,时机不对!纯歌就摸了摸陈端琅的脸,见他面色红润,穿着一件柳青色褂子,眸眼晶亮。
隐隐已经有了几分挺拔模样,也略微放了心,就叫琥珀和红玉四个人,带着陈端琅和宝哥儿出去吃点心。
宝哥儿什么都不懂,只觉得高兴,还拍着手说要找武哥儿一起出来玩。
纯歌和连大奶奶脸上都是潸然。
这段时日寄人篱下的生括,已经让陈端琅懂事了许多,先前不知道,是困陈端仪和连大奶奶谁也没告诉。
如今见到满屋子都是漫天的白色,又听到人说什么国公夫人,早就明白了。
就过去摸了摸宝哥儿的头,一本正经哄他道:宝哥儿乖,小叔叔带你去吃点心,让十三姐姐和大嫂好好说话。
宝哥儿很喜欢陈端琅,似懂非懂的点了头,乖乖跟着出去了。
陈端琅却又给纯歌和连大奶奶恭恭敬敬行了礼,才出去找宝哥儿。
连大奶奶就看着陈端琅的背影,若有所思。
纯歌一边瞧见,微微皱了皱眉。
连大奶奶回过神,就先拿帕子擦了眼泪道:大姑奶奶真是福薄。
武哥儿刚出生的时候,就担忧着他长不大,眼见得武哥儿就快要被立为世子了,她却突然熬不住了。
说着,呜呜的哭了起来。
纯歌听见这番话,嘴角微翕。
武哥儿请立世子的事情,自己当然是知道的。
李建安回来时候,曾经跟自己说过,皇后所出的大皇子马上就要大婚。
嫡长子大婚过后自然就是封太子,皇家会有推恩的举动,武哥儿这个时候封世子,是再合适不过的时候了。
陈纯芳说不定就是怕这个关键时候生出什么波折,加上她的身子也确实熬不住了,才会不管不顾设下连环计,想把一切都打点妥当。
不过陈纯芳刚没了,连大奶奶就来自己跟前说这么一番话,是警告还是试探?看样子,陈纯芳所做的事情,陈家未必是全不知情的……纯歌心底就觉得有些冷,还是撑着道:如今我也只想着把大姐的后事打理妥当,武哥儿那里,也实在分不出多少心思,只能让母亲多操心了。
连大奶奶意外的望着纯歌,您说武哥儿在太夫人那儿。
纯歌眼里掠过一抹光,面上却愧疚道:本该是我费心思,却要劳碌母亲,真是我不孝。
还低了头,擦了眼眶。
连大奶奶这次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本是想要试探这位十三姑奶奶,顺便也警告着,武哥儿是要封世子的人了。
别想着因为大姑奶奶做了不好的事情,就能对着武哥儿下手。
没成想,别人倒比自己还想要避嫌,先下手把武哥儿送走了,自己唱了一出没人搭理的戏。
连大奶奶干干的扯了扯唇,就叹息道:您也得注意着身子,武哥儿今后就靠您了。
纯歌面色微冷,淡淡道:大嫂这话说得,武哥儿是李家的嫡长子,太夫人和国公爷都看的比什么都重。
他哪能没有依仗。
连大奶奶没想到纯歌竟然会直接噎了回来,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纯歌见连大奶奶忐忑不安的样子,知道敲打的也够了,就缓了语气道:其实我有件事想跟大嫂商量。
连大奶奶如闻大赦,马上坐直了身子,一连声道:有事您说就是。
不怕你有事,就怕你今后半点都不想再依赖陈家长房。
纯歌就叹气道:说起来,大姐这么一去,正该是好好的请了做七天水陆道场,再请人过来念几天经文。
可您也知道,皇长子马上就要成婚了,若是大办,就得一直拖着半个月。
恐怕舍冲撞了皇长子的婚事。
国公爷和太夫人的意思,就只做三天的道场,念两天的经文。
我心里觉得不舒坦,为这个,还跟咱们国公爷争了几句,他却骂我不懂君臣有序。
这才一直等着您和大哥过来,给拿个主意。
纯歌就瞥了瞥连大奶奶犹豫的神情,又接着道:我是想给大办一场的,可又怕真的撞了什么……陈纯芳人都死了,热热闹闹办一场有什么用!皇长子是要当太子,将来要当皇上的人,是国公府的亲外甥,国公府自然不会愿意让他的婚事有一点不痛快。
何况陈纯芳还是自己做下那些事才没的。
依着自己公公还有家里那个老不死的意思,定然是想要大办。
甚至连自家夫君都不会愿意委屈陈纯芳这个妹子。
可自己分得清楚厉害。
连大奶奶左右权衡了一番,就咬牙道:国公爷说得对,君臣有序,咱们家里,就算是再怎么难过舍不得,也没有冲撞了皇家的道理。
这丧事,就按着国公爷和太夫人的意思料理。
你大哥和我,陈家上下,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纯歌还是犹豫……连大奶奶看见纯歌这副样子,心里恨得牙痒痒。
本来是想给别人下个套,自己先钻进了绳子里面。
现下到了这个时候,明知道对方是拿自己做筏子,也只能咬牙认了。
想到这个,连大奶奶就拍了拍纯歌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吧,纵使外头有人说闲话,还有我给你分辨呢。
纯歌就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般,露出了感激外带如释重负的神情,望着连大奶奶泪眼滕胧道:我就知道,大嫂您对我是最好的。
连大奶奶只能干应了两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纯歌见到连大挠挠这样,心里也不觉得有多痛快。
李建安和太夫人是彻底对陈纯芳失望了,在李家子嗣上动手脚,犯了他们大忌。
加上确实跟皇长子婚事冲突,所以定下了这个主意。
自己不想背负外面不知情人的骂名,更不想将来武哥儿长大了心生恨意,一直不愿意。
本也没想着让连大奶奶做挡箭牌,谁知道连大奶奶居然想学了大太太和陈纯芳的手段,用端琅来试探要挟自己,那就由不得自己不借着机会在她身上动动手脚,让她收敛了。
可纯歌也觉得累……无穷无尽的争斗,每一步,都走得这么辛苦。
本来自己还曾动摇过,看着李建安这样对自己,还想要全心的去信任。
可现在……陈纯芳和李建安这么多年夫妻,一朝断情,李建安就能做的这般狠,谁知道来日自己会不会又是另一个陈纯芳。
纯歌只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一个死角里面,再也转不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丧事(下)陈纯芳是长姐,又是正室,按着规矩,李建安要服百日孝,纯歌身上也是大功的孝期。
至少出殡之前,两人是不能同房的。
所以一进走了满屋的客人,觉得浑身酸痛的纯歌,就让人送了热水过来,好好泡了泡,准备早些歇息。
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情。
只是在临睡之前,还好似叫了一直在太夫人那边帮忙看着武哥儿的童妈妈过来问话。
中午没用东西,哭了两个时辰,直喊着要母亲。
晚上好不容易被乳娘喂了两口鸡丝粥,却又都吐了出来。
太夫人担心的厉害,叫太医过来瞧。
太医只说是受了惊,又哭过了头,开了几幅安神的药,咱们哄着武哥儿喝了,这会儿才睡下。
童妈妈虽说恨不能陈纯芳死的更惨一些,对武哥儿却是真心怜惜,一边说一边抹泪道:真是造孽,要不是摊上这么一个母亲,何至于……童妈妈……纯歌的声音里,就透出了几分严厉,不管大姐如何,她都是武哥儿的生母,一心为了武哥儿打算。
这话,你以后不能再说了,更不能在武哥儿面前提起半个字!童妈妈看见纯歌面容整肃,愣神过后,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
国公爷和太夫人都知道那位是自食其果,唯有自家夫人,还总是说那位不得己。
有什么不得己,断人子嗣这种缺德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是堂姐妹呢。
武哥儿将来要继承爵位的人,现下不在他面前嘀咕那位的不好,等今后他长大了,不明是非,反而埋怨自家夫人怎么办……童妈妈想着脸色就都是担忧。
纯歌见了,刚想要再劝几句,李建安却走了进来。
纯歌看着,很有几分意外。
又见到李建安腰间换了白色的玉带,脸上一副凝重的神情,不知怎么,心情就稍微好了些,迎上去道:您可是有事吩咐?然后给李建安倒了一盅刚沏的热茶。
李建安也不推诿,直接叫人都退出去,开门见山道:子成今天跟我说了简办丧事的事情。
看样子连大奶奶刚从自己这里出去,就去给陈端仪分析了轻重厉害,陈端仪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纯歌心里微晒,就给李建安道:想不到大哥大嫂这么通情达理。
李建安古怪的笑了笑,没有接话,喝了一口茶,才吩咐纯歌,既然子成都这么说,丧事就按着我和娘原先商定的办吧。
又看着纯歌,这次你可还有什么说头?口气中竟然藏着几分挪揄。
纯歌拿不住李建安到底是什么意思,干脆实话实说道:国公爷,她终究是我大姐。
您要怪我不知道分寸也好,还是觉得我装出一幅大度样子也罢,我心里头,却是真的不愿弄成如今这样。
李建安大惊,望着纯歌的一脸正色,良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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