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孩子,就是跟我过不去,半点不像你妹妹那样贴心。
你还埋怨我拿了那十三丫头送回来的东西。
你也不想想,咱们家里自从你妹妹出嫁之后,就已是拮据。
你父亲手里又散漫,就是门下养的那群清客,一年到头都要花上万两银子?;栅为了给那十三丫头做脸,我还是硬生生卖了两个陪嫁庄子才给她凄齐五千两的压箱银。
这些事情,都是实话,三老爷一贯用钱大手大脚,奢侈浪费,陈端崕也是亲眼所见,就没反驳。
三太太得意起来,立时接着道:我既然当初舍得给她五千两压箱银,就是在她身上下了大本钱,断然不会舍得就这把这步棋废掉。
只是现下家里实在艰难。
她从国公府送回来的那些东西,我听说一些是她自己开铺子挣了银子买的,一些是直接动用的国公府里库存的东西。
都是上等货。
即便是花银子,也不见得能买到。
眼见着你和你父亲去了京城,必然是要各家奔走,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出去,就算是我和你媳妇,跟各府夫人周转应酬,哪回也不能空着手去。
这些送自去的东西,要是都花钱买,又是一大笔支出。
还是能省就省吧,至于冒姨娘那儿,哪里就用得着吃那么好的东西,我把咱们府里存的次一些的给她送过去,也不委屈了她。
陈端崕还是没吭声。
三太太就自顾自的往下说,我知道你是怪我给她送去的东西有些放的实在太久。
不过我都问过大夫,吃了也不碍事,顶多就是孩子生下来不那么聪明。
说起来庶出的孩子,要那样聪明做什么,你还真的想要个厉害的弟弟跟你分家产不成?当然不想!可事情有轻重缓急,一个聪明的弟弟只能分一些家产,但是一个傻呆呆的弟弟却会拖景自己一辈子!还平自无故得罪了本来可以成为臂膀的妹妹。
何苦来哉。
陈端崕也知道三太太说的这番话半真半假,还是忍气吞声道:母亲这样说,我也没有理由辩驳。
只是咱们马上就要进京了,东西既然是十三妹妹送回来的,咱们悄悄留下来也实在不好。
母亲还是把那些东西都好好清算了,都用到冒姨娘身上吧。
三太太就又吃惊又生气的望着陈端崕。
陈端崕却装作没有看见,继续道:等到了京城,咱们对着十三妹妹也是问心无愧。
到时候要是缺了银子去疏通,父亲跟儿子都商量好了,就把京城三里坡那边的温泉庄子卖了。
那边地贵,一个大庄子至少也能卖好几万两。
三太太听到陈端崕想要卖三里坡的温泉庄子,气的蹭一下站起来,用手指着陈端崕,半晌都说不由来,只是瑟瑟发抖。
吴四奶奶被这副样子吓住,急忙上去搀着。
陈端崕却只是轻飘飘的放下手里一直捏着的玉珏,然后站起身来,一副洗耳恭听三太太教诲的样子,三太太见了,气极反笑,好好,好得很,你日见了你十三妹妹过不去,要我把东西都还给冒姨娘。
却把主意打到了纯贞的陪嫁庄子头上。
两个都是妹妹,只不过一个嫁的门第高,一个嫁的门户低,你就这样厚此薄彼。
真是让人心寒,你有没有想过,纯贞才是你一母同胞的地亲妹妹!你这样巴结着别人,将来陈纯歌那个死丫头也未必会颂你的情!这话说的实在太重!吴四奶奶心中不平,觉得三太太实在太偏心陈纯贞,却不敢公然反驳,只是担忧的望着陈端崕。
陈端崕一直低着头,等三太太骂完了,才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三太太和吴四奶奶看见陈端崕如死水静寂般的脸庞,再看到那双总是闪烁着温和笑意的眸子无风无浪的暗沉,惧是心中一惊。
吴四奶奶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夫君,陈端崕却忧若未闻,直直的望着三太太,过了片刻,居然缓缓笑了起来。
三太太看见,不知道怎的,就感觉到心里有个地方慢慢挣冗了下去,满心满眼都是苦涩的悔意,嗫嚅着唇道:端崕,娘方才也是一时心急,你……后面的,就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陈端崕就笑了一声,拱手鞠了一躬道:母亲,您生了我,不管怎样教训,儿子难不成还真能跟您顶撞?话语温和,眉眼含小,可三太太听的浑身冰凛。
至于纯贞,她是我的亲妹妹,一母同胞,我自然是跟她更亲近。
无论如何,将来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不会不管她。
三太太什么话都说不由来,只能勉强笑着点头。
陈端崕却将话锋陡然一转,只是母亲前些日子跟我商量,说是纯贞陪嫁不够,又出了妹夫那样的事情。
唯恐她在赵家住的不舒服,连找个避开散心的地方都没有。
就说要把三里坡那个温泉庄子拨给她,算是补上的陪嫁。
这件事情本没有我置喙的余地,可您跟我说了,我也放在心上。
就问过父亲的意思。
但父亲说纯贞当初的陪嫁已经带走了家里近乎一半的家产,在哪个人家里都算是丰厚有余了。
没有女子出嫁了再补陪嫁的道理,还说要是这样做,指不定会让别人以为纯贞的陪嫁是被赵家占了,所以咱们才要急忙又补上去。
到时候不仅咱们和赵家都丢了脸面,连纯贞在赵家日子也不好过,好事反而成了坏事。
所以这件事父亲是早就驳了的。
三太太听的面白如纸,一言不发望着陈端崕。
陈端崕一直笑如春风,只是在说到后头时候脸上露自了几分愧疚,这件事本来早就该告诉您,不过最近瞧您事情忙,就一直没说。
原是我的不对,可温泉庄子,却实实在在是陈家产业,地契父亲也早就叫人改成我的名字,好方便我进京后卖了换钱去疏通吏部那边,以后还望母亲就不要再以为我是动用了妹妹的陪嫁,让人徒生误会。
陈端崕终于闭口不言,三太太却已是目光茫然,等到最后,就两眼发直的望着陈端崕,拼命蠕动唇,想要说什么话。
陈端崕一派坦然的对上三太太质问的目光,半点也没有躲闪。
过了半晌,三太太浑身一转,整个人就直直坐回炕上,只是含泪喃喃道:罢了罢了。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陈端崕的目光就在三太太呢喃声中越见森冷。
第一百章 透露(上)五月初五是纯歌的及笈礼,太夫人本来打算大办一场,又看了日子觉得这一天适合让纯歌去祠堂拜祭祖宗,正式更改了族谱上平妻的位分。
一切都打算的好好的,奈何纯歌忽然有了身孕,先前又被惊动了胎气,就没敢再大肆铺张,只是请了族中的五福老人为纯歌梳头插簪,又请了至交亲朋过来观礼。
饶是这样,也来了好几桌的人,让纯歌忙了个晕头转向,宫里头皇后还遣人来送了赏赐。
宴席上纯歌见连大奶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到李建安曾经隐隐提起过的新政问题,还有三房即将来京,大老爷官职却不变的事情,就借口有事情要忙。
每回连大奶奶要拉着她单独说话,都给岔开了。
四夫人和五夫人知机,也跑来帮手。
连大奶奶看着纯歌在夫人中穿棱,间或就要歇息一会儿,旁边好几个丫鬟围着,半点都插不进去,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等中午用过饭,太夫人留了客人在水榭那边看戏,纯歌不喜欢这些,就悄悄起身想回梅香院歇一会儿。
那边康乐郡主帮和容长公主送贺礼过来,正好挨着纯歌旁边坐下,见纯歌起身要走,眼珠一转,就用扇面挡着半边脸笑盈盈道:妹妹这是要上哪去?纯歌听康乐郡主妹妹两字咬的有些不情不楚,就知道康乐郡主还在为和容长公主那天说收义女的事情不忿。
不过这中间的事情上,各有各的考量,纯歌不想参合进去,装作没听懂,又坐下来笑道:坐的久了,身子有些沉,就想动一动,往花园那边转一圈。
康乐郡主哦了一声,就兴高采烈的站起来,正好我闷得慌,要不我陪着妹妹一道去逛逛。
康乐郡主这样的人,出身高贵,又是嫁到皇家宗室。
一辈子总是被人奉承着,偏偏遇到的婆婆是个比她更高贵的,不得不低头。
心里面难免就有几分扭曲。
纯歌也知道不能和康乐郡主硬碰,今日要是不答应还不知道后面又会被说出什么来,只能点了头。
康乐郡主就喜滋滋的亲自上来扶着纯歌。
翡翠红玉唯恐康乐郡主要动手脚,两个人站在旁边不肯松手。
康乐郡主眼底寒光一闪就埋怨道:妹妹身子金贵,却连我都信不过?康乐郡主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却也不是个蠢人。
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是李家血脉,跟康乐郡主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使心眼。
想来非要跟自己一道,还要硬生生拉近距离,应该是有别的目的。
纯歌就看了一眼翡翠和红玉,让她们两个人放心走在后面。
然后就势搀着康乐郡主的手解释道:我这两个丫鬟,一直伺候我。
您可别降罪她们这份小心和忠心。
瞧你说的,我总不是这样跟奴才计较的人。
语气里含着一股浓浓的不屑。
纯歌不自禁皱了皱眉,回眸看了一眼翡翠和红玉,生怕她们两个想不明白。
红玉和翡翠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纯歌见到,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
康乐郡主挽着纯歌不慢不快的走在前面,一路都小心翼翼搀扶着,十分仔细的样子带过来的丫鬟婆子没有一个人说话,都跟翡翠和红玉走在后面。
康乐郡主还时不时跟纯歌说些几个月时候吃什么补品好,又该喝多少汤水这样的话。
娓娓道来,脸上神情带着十二万分的认真。
要不是纯歌看到康乐郡主总是用余光去注意身后丫鬟们都跟着多远,几乎就要以为上回看到的那个盛气凌人的郡主只是一场笑话。
等和后面几个人隔得越来越远,无论如何也听不见说话声的时候,康乐郡主就把纯歌搀到了李家花园的石凳上,还亲自拿了绣帕给纯歌铺上。
纯歌忙推辞谦让。
康乐郡主就压着她手道:这有什么,我想跟你说说体己话,不让她们跟过来,你又是有身子的人,自然就只能是我伺候你了。
咱们两个还讲究那些尊卑做什么。
然后不管不顾的弯腰亲自去扶着纯歌坐下。
纯歌仔细端详着康乐郡主,什么话也没说坐下来。
既然别人都说了不用管尊卑,自己也就享受一回别人难得的纡尊阵贵吧。
康乐郡主没想到纯歌只是推辞了一下就真的坐下去了,脸上就露出了一丝愕然。
纯歌面如银盘的脸庞上就写满困惑望着楞在那的康乐郡主。
姐姐怎的不坐?康乐郡主骑虎难下,也只能捏着手帕坐了下来。
刚一坐定,康乐郡主脸上就满是欢喜,凑过身子用一种亲昵和兴奋的姿态望着纯歌道:妹妹,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单独叫出来,是想跟你说件事呢。
终于要说到正经事了。
就是不知道这位康乐郡主到底知道了什么样的事情如此兴奋。
还带着这样怜悯又倨傲的神情。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想,既然对方有心炫耀,自己还是应和一番的好。
纯歌就很感并趣的眨了眨眼。
康乐郡主立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说开了。
你一天到晚在家里养胎不知道。
我忙着管家,也是刚刚听说。
不过这件事实在跟你大有关系,我方才言语试探了一番,知道这家里上上下下都瞒着你。
咱们这样亲近的关系,我可不能学着别人也瞒你,所以才特意寻了时机来跟你说。
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没有半句话说到重点上。
不过康乐郡主也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既然敢拿到自己面前来说,不管是不是嘲讽,抑或是另有目的,这件事总有七八分的真。
那就是真的跟自己有关。
是有人要给李建安进贵妾,还是旁的事情。
总不能是三太太那边又出了事。
绥南的消息康乐郡主不可能知道。
纯歌思维敏捷,想到李建安昨晚回来欲言又止的样子,再想到如今京城里唯有的陈家长房,心里敞亮。
是不是我大伯他们出事了。
一边说,眼眶就慢慢变红。
第一百零一章 透露(下)还伸了手抓住康乐郡主的手臂,很迫切的追问道:我方才瞧着我大嫂就好像是有话要说,只是一时没明白过来,这段时日我有身子,国公爷和太夫人什么事情都不肯告诉我。
您既然知道了,今天可就不能瞒着我!一副问不出来就地不肯罢休的样子。
康乐郡主看着大惊。
不是都说这个陈纯歌跟陈家长房那边不太好?怎的还这样着急。
不过越是关系好,自己说出来才越是能让她担忧着急呢。
越着急越好,最好是动了胎气保不住孩子。
虽说这孩子跟自己没关系,可一个庶出的女人都能讨到婆婆的欢心,平时在家还老惦记着。
非亲非故的,就拿了那么厚的赏赐去。
婆婆借口先帝,收了这个陈纯歌为义女,她及笈,还特意叫自己来给撑场面。
要不是自己说婆婆来了反而让别人拘谨,只怕就要亲自上门。
真是没道理。
自己那几个亲表妹,及笈成婚的时候想让婆婆赏脸,婆婆却是眉头都不抬。
康乐郡主越想心里越憋闷,就讶然望着纯歌,急急道:你还真的不知道。
这可真是,这样大的事情,国公爷怎能瞒着你呢!毕竟是血脉至亲呢。
这样的说辞,莫非真是有大事发生!纯歌脸上神情更加惶恐,咬唇看着康乐郡主。
康乐郡主心里大乐,见纯歌哀衷恳求的样子,才从容道:我听说上月末时候,你大伯他们家里一下卖了二十多个奴才漠北那边,还暴毙了几个人。
本来下人要打要卖,都是主人家的事情。
不过连伺候了几十年的老奴都给卖到漠北去就让人觉得不对了。
你大伯他们,向来都是宽厚传家的人,怎会突然之间这样行事。
尤其是你大伯母,听说卖人那天,你大伯母一路披头散发被几个小丫鬟抬到了角门口,抓着一个婆子不松手。
哭着喊这是她的陪嫁妈妈,谁也不准动。
又有人说当时那个婆子已是被打的只|剩下半口气了,口口声声还在喊着知错了,求你大伯父他们开恩呢。
能让大太太披头散发冲出来的下人,应该就只有一个姚妈妈了。
大老爷居然要把姚妈妈给卖了。
这个时候,陪嫁过来的老妈妈就是当家主母的脸面,很多时候即便是主人家知道这些老奴才贪墨或是借着主人威势做了些不好的事情,也会选择睁一只眼哥闭只眼。
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就会选择悄悄的打兰走,或是处理掉。
大老爷却用了这样的法子。
闹得这样满城风雨,又是为了什么。
纯歌心里想不明白,咬着唇继续惨白着脸看康乐郡主。
康乐郡主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不过见纯歌这样,脸上带忧,心里带喜的继续往下讲。
你也知道你大伯母现下的身子骨,都成那样了还挣扎着抓住那个老妈妈一直不肯撒手。
当时是你那位大嫂在,见着情形觉得不好处置,就去请了你大伯父的意思。
结果你大伯父亲自出来,叫人把你大伯母拉开,又让人打了那把你大伯母抬出来的四个丫鬟,每人三十板子。
不等这几个小丫鬟喘过气来,就叫当时在场的人牙子把她们一道带走,卖到漠北去。
那个妈妈也是个硬性人,见你大伯父不肯改主意,就给你大伯母磕了三个头,一头撞到了你大伯父家东角门的门牙子上头,你大伯母一时就厥过去了。
居然闹成这样!姚妈妈这把年纪,不想去漠北过着茹毛饮血生不如死的日子自己倒是能明白。
只是一旦被人牙子带出了门,其实大老爷也管不到那上头了。
姚妈妈跟着大太太这么多年,大太太还肯不要脸面出来拦着不让大老爷卖她,手里总该有点积蓄的。
接着离开了陈家,自赎自身,一大把银子交到人牙子身上,就可以松快的去过好日子,何必要自尽。
纯歌心中叹息,想到康乐郡主还在旁边,就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急切道:我真是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连您都知道这样仔细了,我却半点风声都没听见。
真是……康乐郡主听见这句话,脸上不由像打了胭脂一样透红起来,讪讪解释道:妹妹可别误会。
我是听见身边有几个好事的婆子回来议论。
想着那是你大伯父家,才叫人把那个人牙子找来,想着仔仔细细打听一番,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要是需要帮手的也好伸伸手,最少也得给你说个明白。
纯歌忙点头道:也只有您才会为了我的事情这样尽心尽力,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话听起来真是刺耳!明知道自己是为了拿来讽刺,却偏偏还一脸感激。
这个陈纯歌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康乐郡主面红耳赤,坐着浑身都不自在。
本来打算用这件事拿来讽刺纯歌的话,此刻全都被纯歌的感激堵在了喉咙口。
左右看看没人,康乐郡主唯恐纯歌还要再说些什么话出来让她更加亏心,就站起身道:我来了大半天,只怕家里都乱成一团了。
还是先回去的好,改天在过来看你。
纯歌随着站起来,歉疚道:这可怎么好,还没招待您好好喝杯茶呢。
康乐郡主忙摆手说不用,你不要忙活我,还是好好照顾你自己更要紧。
然后一脸关切的告诉纯歌不要在园子里呆太久,要是吹了风,太医也不好开药吃。
就自己去前头找太夫人告辞了。
走到最后,康乐郡主还是转过身子,关切道:你不要担心,虽说朝堂上近日也有人拿着你大伯父家连着卖奴仆的事情弹劫他,说他行事不端。
不过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各家的私事,定然不会有什么的。
你千万要放宽心才是。
这位郡主不看到自己心焦真是不肯罢休了。
走了一半都要折回来再气气自己。
纯歌不欲再多纠缠,就干脆用力咬了咬舌尖,泪水涟涟望着康乐郡主。
康乐郡主忽然同就觉得满心畅快起来,又讲了几句安慰的话,彻底离开了。
第一百零二章 实话(上)等康乐郡主带着丫鬟婆子一走,翡翠和红玉急忙上来扶着纯歌。
纯歌已是眉眼沉沉。
红玉和翡翠看的心中一惊,心虚的低下了头。
这样子,就真是有事情瞒着自己了。
难怪这几天自己总觉得连带着童妈妈和梅香院伺候的人都不对劲。
纯歌心中一叹,低声道:回去再说吧。
回去梅香院,童妈妈见翡翠和红玉扶着一脸凝重的纯歌进来,不由变得郁郁起来,先前带着几个媳妇子做小孩衣服的兴致都没有了。
几个媳妇子也很有眼力的都退了出去。
人一走,童妈妈就开始教训翡翠和红玉。
怎么回事,我说我这把老骨头不去前面丢人现眼,看你们两个机灵才嘱咐你们去好好伺候夫人,结果就是这样伺候的。
翡翠和红玉不敢辩解,站着听童妈妈骂。
童妈妈恨铁不成钢的睃了一眼她们,回身就从屋里小炉子上温着的燕窝粥里勺了一碗,端给纯歌。
纯歌心里正烦,也没去接,泱泱道:放着吧。
童妈妈刚要说话,纯歌先开口道:童妈妈,我有话问你。
口吻平淡至极。
纯歌这么多年来,往往只有很生气的时候才会用这样的语气叫童妈妈。
童妈妈心神一凛,立时放下碗,也不吭声了。
纯歌见三个人都是如临大敌的样子,叹息了一声,沉沉道:你们别担心,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最近在京城里都有些什么样的流言,大伯家里又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童妈妈和翡翠红玉都支支吾吾的不吭声。
纯歌觉得奇怪。
这三个人,可都是自己的心腹。
即便是红玉,也被自己彻彻底底的收服了。
到了这个街上却还不肯给自己说实话,莫非真是李建安逼迫了她们。
纯歌心中一动,就淡淡道:你们不好跟我说,定然是有为难的道理,我也不逼你们。
红玉,去把连大奶奶请过来。
三个人先前听到纯歌说不逼迫还高兴的很,后面听见纯歌要请连大奶奶过来,又吓了一跳。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犹豫着不肯开口。
童妈妈是最了解纯歌性情的人,知道纯歌要想弄清楚的事情就一定会打听到底。
斟酌了半天才把早前在外面听回来的流言都告诉了纯歌。
说的情况和康乐郡主说的一般无二。
童妈妈既然肯说,纯歌自然也就相信。
知道童妈妈和红玉几个人知道的也不多,纯歌就皱着眉道:红玉去前头看看,要是连大奶奶还没走,就把她请过来。
见纯歌还是要把连大奶奶找来,童妈妈就有了几分不乐意,夫人,您如今有身子的人呢。
这些腌臜事情,国公爷和太夫人都不愿意让您知道,所以才特特嘱咐咱们瞒着。
再说您这回帮了忙,下回他们又找上来,那年那月才有的个完。
依我说,既然这回国公爷出面挡了,您就装作不知道,等事情平息了再见连大奶奶,岂不是正好。
自己当然不想管长房的事情。
可有些事情,不管却不代表就可以糊里糊涂的。
李建安和太夫人从来是注重名声的人,自己也没有那么娇弱。
这件事要仅仅是关系卖奴仆,让陈家被人非议,这种小事照理来说李建安是不会不帮忙的。
偏偏对自己捂得这样密不透风,定然就有别的缘由。
一定要弄清楚,省的在李家人面前都被动起来。
纯歌不想在这个一知半解的时候跟童妈妈解释,就沉着脸道:童妈妈,我吩咐什么,你们照做就是了。
童妈妈看纯歌不肯改变主意,就讷讷不言沉默起来。
红玉转身要去找连大奶奶,外头忽然进来一个人影,不用去了。
李建安一身紫色蟒袍,面容沉肃,站在门口望着纯歌。
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纯歌却从那双明亮的眼眸中看出丝丝柔和来。
一个人喊去找人,一个却说不要去。
偏偏两个都是主子。
红玉就站在中间进退维谷,哭丧着脸望向童妈妈。
童妈妈一肚子火气又不好发出来,就上去戳着红玉的脑门骂道:还愣着干什么,都随我下去。
说着就随意行了礼带着翡翠和红玉退出去了。
李建安见着不禁皱了皱眉道:虽说是把你养大的乳母,终究主仆有别,你也别太宽纵了。
一边说一边走到纯歌身边生下。
纯歌就笑睨着他道:您也知道是童妈妈把我养大的,她只是关心我,不肯跟我见外。
方才也实在是我逼了她。
纯歌的心软和对下人与众不同的态度,李建安早就知道。
好在一切还在规范之内,李建安不愿意为了这些事情让纯歌不高兴,就没有再说,而是伸出手在纯歌微微鼓起的肚子上摸了摸,很小心翼翼的样子。
这几天,日子安静下来,李建安就都喜欢摸着自己的肚子,有时候晚上自己睡得模模糊糊,还能听见李建安絮絮叨叨的声音。
说是要让儿子听话,以后带着他习武练剑。
纯歌也从太夫人那里听说了前头文哥儿武哥儿几个出生的时候李建安都在外头的事情,就很能理解李建安对于能够亲自看着一个嫡子或是嫡女出生带有无限期盼心情。
何况这样的亲近,对孩子来说其实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害怕李建安面皮薄,纯歌还常常装作睡得很沉,从来不去拆穿李建安。
不过今天李建安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自己清醒时候这样表现出柔情来,还是第一次。
纯歌抿唇微笑,李建安畅快之下也觉得欢喻无限。
看李建安心情正好,纯歌就问起了长房的事情。
李建安手下一顿,淡淡道:本没想告诉你,不过我也知道瞒不了你多久。
总是姻亲,要真是有大事,李建安也不会这样从容。
可李建安偏偏又要瞒着,如今却是一副打算坦白的样子纯歌拿不准李建安的态度,反而就有了几分担忧,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伯父他们的光景,我还是知道的。
总不至于是为了省银子,我听说有好些还是多年的老仆家生子。
李建安看了一眼纯歌,见她面容上还带着淡淡的晕红,十分稳妥的样子,才决定把事情都告诉她。
第一百零三章 实话(下)卖的人都是你大伯母院子里伺候的。
这一番大动作惊动了很多人,本来也只是些流言蜚语。
谁知道卖人的第二天,就有人向皇上密报,说陈家藏有大量的阿芙蓉,陈家卖掉下人也是为此掩饰。
还说你大伯母已经因服食阿芙蓉染上了病症。
皇上把我宣进宫去,让我秘密调查此事。
阿芙蓉的事情关系国家安危,我不敢怠慢,直接去问了岳父。
岳父才说你大伯母是因难熬病痛,被一个大夫所骗,误食了阿芙蓉。
这件事情岳父和子成他们都不是大罪,而且处理得当。
岳父他们已经进宫向皇上自陈了罪状。
皇上只是申斥了几句,并没有声张,其余人的折子都叫皇上压了下来。
对外只说是有人弹劾岳父行为不端。
纯歌听李建安一口一个岳父,却又在说到大太太时,用一种近乎厌恶的说是大伯母,就知道李建安对大太太实在是厌烦至极。
不过这件事并不重要。
要紧的是,大太太居然服用阿芙蓉。
那不就是鸦片!难怪大太太中风的人,即便是调理好了些,又哪来精神彻底压制着病痛来李家耀武扬威。
真是想不到……阿芙蓉可是朝廷的禁物!纯歌听着,心中感慨万千,低声道:怪不得大伯要把姚妈妈给卖了。
姚妈妈一直跟着大伯母,想来大伯母放心让去买药的人,也非姚妈妈莫属了。
大伯这是恨得慌了。
像姚妈妈这样的人,在家中跽着大太太耀武扬威一辈子,最后得到这样一个结局,也不知道算什么。
经手了这样的秘辛,即便是被卖出去,想必后头大老爷和陈端仪也会有暗招把那些卖出去的人一网打尽。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嘴。
相比起来,反而是留在陈家更安全。
只要守在大老爷和陈端仪眼皮子底下,就够苟且偷生。
想来姚妈妈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会在求饶不得之后干脆一死了之,省的受折磨。
纯歌想明白这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建安见她郁郁寡欢的样子,就拍拍她道:我先前不让人告诉你,就是怕你这样。
不过是几个下人,跟你又没有大关系,你何苦为了他们不高兴。
下人的命,做主子的是不看在眼里的。
何况是李建安这样上过杀场的人,更加不会理解自己对于生命的坚持和尊重,那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不过李建安肯这样细心观察自己,然后尽可能的体贴,还是让自己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暖意。
纯歌就埋到李建安怀里,带着眷恋的蹭了蹭他脖子。
李建安被这个小小的动作弄得心中一软,就俯下身轻吻着纯歌如绸缎一样的乌发。
你别管这些事情了。
你大伯母说起来也是自作自受。
本来岳父他们就给她请了许多名医,你也让人请了太医过去诊脉。
她中风并不严重,我问过太医,只要细心调理。
三年五载的,虽说不能恢复到以前那样的行动自如,但是偶尔出来走动走动还是可以。
偏偏她要相信那个王大夫,私下叫人配了药,还瞒着岳父他们一直在吃。
岳父告诉我,那天她来瞧你,是吃了整整一个月的药量才能有那副精气神。
等回到家就不行了。
子成是个心细的人,总觉得她一会儿好一会儿不好,生怕是有大病候堆积在肺腑里,才叫人悄悄去查。
这才知道姚妈妈常常出去给她私下配药。
否则等别人先查出来了,请了旨意去搜,人赃并获真是谁也没法子。
李建安难得说这样一大篇话,纯歌听话中的意思,分明满是不屑。
不过这件事大太太也实在办的糊涂。
纯歌也着实不喜欢和大太太纠缠下去,但于情于理都不能不问几句,就问李建安知不知道大太太如今怎样。
李建安手上有一搭没一搭摸着纯歌的头发,感觉到那种丝滑触感,一边轻声道:岳父找人把她送到了庄子上。
另外找了几个大夫和干练的下人去伺候。
你嫂子和子成隔天都会去看一次。
说着又嘱咐纯歌,你如今正是要紧时候,可不能过去。
娘就是不想让你知道,怕你去庄子上过了病气。
见李建安一脸郑重,纯歌感动之余又觉得好笑。
自己跟大太太,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好说的。
自己问一句,是人情,是道理。
不过要去庄子上看她,还真是没有那副肚量和心情。
说来说去,自己也是个自私的人。
有毒瘾的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疯,大太太又最恨自己,万一伤到哪儿,真是说都没法说。
纯歌就忙给李建安保证,您放心,我只叫童妈妈过去帮我探视,带些东西过去就好。
李建安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外面忽然想起了童妈妈的声音,夫人,武哥儿来给您和国公爷请安了。
李建安听到武哥儿三个字,本来笑容满面的脸立时变得阴云密布,就恨恨道:又要来说回陈家的事情!说着就怒容满面的站起来大声道:让他回去!纯歌忙扯住李建安的衣袖,嗔道:武哥儿也是来给我请安的,凭什么就您一个人做主了。
您不想见他,就自己进去,我可想好好跟他说说话呢。
对纯歌的撒娇,李建安素来无可奈何。
不过这两天武哥儿一见到他就说要去给大太太侍疾,早就让他心中怒火难熄了,就板着脸道:他要见你,不过是想让你答应他回去陈家。
这种时候,我绝不能答应!一副不能退步的坚决样。
纯歌当然也知道李建安身为父亲对武哥儿的关切之意。
陈家刚出了阿芙蓉的事情,李建安肯定是不放心的。
不过武哥儿既然找到这儿来,显然就是打定了主意要磨着了。
何况武哥儿是大太太的亲外孙,从小感情深厚。
不让武哥儿回去,怎样都说不过去。
纯歌就给李建安讲道理,您也要想想,武哥儿来了我这边,您就把人赶回去。
以后只怕他心里就会跟我生了隔阂,从此都亲近不起来。
再说不管他是不是为了大伯母过来,他终归也是大伯母的亲外孙,听见大伯母的事情,他心里怎能不着急。
您也不能为了这个事情怪他。
李建安就吃惊的看着纯歌。
第一百零四章 激怒居然直接说担心武哥儿心生怨憎,还以为会找几个由头。
李建安诧异的看着纯歌,见她脸上坦坦荡荡的样子,心中一动,就淡淡道:那好,咱们听听他说什么。
然后叫人把武哥儿传进来。
不出李建安所料,武哥儿一进来先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马上就要说想去庄子上看大太太。
李建安说这时候陈家忙忙乱乱的,要真是孝顺,就该等大太太好些了再过去。
武哥儿就看着李建安不说话。
纯歌在一旁瞧见父子两的脸色都不好看,就要童妈妈端蜜水上来。
李建安一口灌下去,武哥儿却一动不动。
武哥儿!李建安面色阴郁,就沉沉的喊了一声。
纯歌一听到李建安用这种口吻说话,就知道不对劲,忙在中间打岔。
武哥儿却趁着机会跪了下去,父亲,外祖母辛苦养育我一场,母亲又不在了,儿子一定要去给她侍疾。
李建安端着青花缠枝碗的手不停颤抖,半晌才冷冷道:你说你外祖母辛苦养育了你。
那你祖母的养育之思又算什么!你说你母亲不在了,那现在坐在我旁边的人你又当做是谁。
你外祖母有孙子,有儿子,有儿媳,需要你这个外姓人去给她侍疾!话说的敞亮无比,武哥儿跪在地上看上去有几分颤抖,却依旧很坚持。
纯歌下意识觉得要坏事。
果然李建安就蹭的一下站起来道:好,好.我今天非要弄清楚,到底你是姓李还是姓陈 转过身就扬声道:叫人去把祠堂的门打开,把这个逆子关进去等着我!李家宗族的祠堂自然是修建在家庙那边,不过家中也有一个小祠堂,供奉着李家祖宗的灵位。
平时从来不开,只在遇到重要事情或是要给子孙行家法的时候才会打开。
李建安这样说,分明就是要请家法了。
自己刚有了身子,武哥儿来梅香院请安就被李建安动用家法。
传了出去,只怕就算是太夫人也要责怪自己,以为是自己这个当继母的起了心眼要挑拨李建安和武哥儿之间的父子情分。
何况武哥儿还是个孩子。
不管这段时间怎样飞快的成熟起来又长大了,终究还是个孩子。
既然能够在大太太病重的时候不管不顾不惜跟李建安撕破脸来求着要去庄子上,这个孩子就算不得是真正的心机深沉无可救药。
不管是为了什么,今天都不能让武哥儿挨打。
纯歌想着就急忙站起身想要拦着。
国公爷,武哥儿只是一片孝心,外祖母也是他长辈!看纯歌起身来拦,李建安心怀安慰,怒气也有些下去了,就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纯歌道:他都不认你这个母亲,你理她做什么!纯歌就不由得抚额。
这个李建安,就算是想让自己做一回好人,也不能这样把话挑开来说。
倒是好意,可只怕武哥儿会想到别处去。
果然武哥儿就挺着脖于闷声道:我母亲已经没了。
李建安没想到武哥儿居然会这样回话,登时大怒,就扯着纯歌的手腕走到武哥儿面前,这不是你的母亲!武哥儿雾气了多日的眼睛霎时涌出泪花,却拼命咬着唇不让流出来,满腔倔强道:我只有一个母亲。
在李建安的心里,对陈纯芳夫妻之情已经磨灭殆尽,对于陈家大太太的需索无度也早就起了厌烦之心。
恨不能武哥儿和陈家离得越远越好。
何况只要是正经的妻室,就该是被继子当做亲生母亲一样尊敬。
武哥儿这番话,在李建安听起来无异于大逆不道,抬脚就要给武哥儿踹过去。
纯歌见到状况不好,顾不得体统,一把抱住了李建安的腰。
旁边丫鬟婆子们都上来拦。
就连先前对武哥儿很不满的童妈妈都唯恐武哥儿是伤在梅香院里让外头人误会,也过来要挡在武哥儿面前。
只有武哥儿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动都不动。
不知道为何,纯歌看着这个半年前还在陈纯芳怀里要糖吃,总是被人抱着走的十来岁小孩,隐隐竟有一丝笑意。
小孩子就该是这样。
不过是十一二岁,身体又娇弱,看着就像是七八岁的样子。
就该是正正经经的玩耍。
以前自己这个岁数在做什么?还窝在父母怀里撒娇,有父亲抱着游戏耍乐。
可武哥儿这个孩子,却被逼迫着一夜之间长大了。
也许李建安以为以前的武哥儿没出息,可自己就喜欢以前单纯快乐的武哥儿,而不是陈纯芳死后那个总是强作坚强的孱弱少年。
哪怕是现在这样一脸不屑的盯着自己,跟李建安顶嘴,至少是把心里最真实的情绪发泄出来了,不是装模作样的在心里盘算。
李建安被纯歌一把抱住,着实有些吃惊,脸上飞快闪过了一抹晕红,就低着头看了看纯歌。
见纯歌唇角微翘,眉眼含笑,不由大惊,就沉声道:像什么样子,我管儿子你也要拦,快松开!虽是责备却听不出一丝认真的味道来。
纯歌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
毕竟观念不一样,要是自己找不到个合适的理由,就算是李建安心里舒坦,下人们也会说自己是个孟浪的主母。
可一松开,谁知道李建安会把武哥儿怎样。
纯歌就刷一声收回手,还没等李建安又要去教训武哥儿,纯歌就扶着腰喃喃道:我肚子好疼啊。
说着就摇摇晃晃的。
屋子里人唬了一跳。
童妈妈和红玉翡翠几个已经一个跃身上去扶住了纯歌。
童妈妈看纯歌满脸虚汗,顾不得尊卑一边扶着纯歌要去里间床上躺下,一边埋怨道:国公爷,夫人正是娇弱的时候,您怎能在这个时候跟她发脾气!童妈妈是纯歌的乳母,李建安听见纯歌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心中担忧,跽着进去的时候听见这声抱怨也没有多说,忙凑过去抱着纯歌,让人去拿帖子请太医。
梅香院里顿时忙碌成一团。
太夫人那边听到消息,急忙赶过来。
连四夫人和五夫人都丢下手里的事情过来探望。
一进门看见武哥儿跪在中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不免有几分猜疑。
一屋子女眷,李建安就去了外间等消息。
第一百零五章 放心纯歌看见惊动了这样多的人,很过意不去,忙着要起身招呼。
太夫人就不悦的按住她,你还管这些,给我老老实实躺着。
纯歌就躺回去再不敢随便动弹。
看太夫人在这里,想到外头还跪着的武哥儿,纯歌心里一动,就拉着太夫人的手求情道:母亲您让武哥儿起来吧。
太夫人对武哥儿过来求情说要去庄子上的事情了若指掌,对武哥儿也很失望。
这个孩子,自己曾经也是给予了无限希望,一心希望将来能够撑起李家门庭。
以前还以为是年龄小,所以陈纯芳多说了几句,就跟陈家亲近,跟大太太亲近。
谁知道这段时日看着长大了懂事了,行事却还是不知道分寸。
老三没有告诉武哥儿阿芙蓉的事情,自己可是清清楚楚跟武哥儿分析过厉害。
大太太家里有阿芙蓉,只要是知情的人都得避嫌。
皇上本来就是法外开思,正是查证的时候,怎能让李家再靠上去。
何况武哥儿这样敏感的身份。
谁知道武哥儿转头从自己这边出来,那头就来了梅香院。
害的自己匆匆忙忙打发了前头来参加及笈礼的客人,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难怪老三这样生气,继母的及笈礼,武哥儿身为长子却说要去庄子上。
这些话在太夫人心里百转千回,绕了好几个弯,却还不能直接说出来,就安抚的拍了拍纯歌的手,吩咐李妈妈道:你去跟老三说,就说看在今天是他媳妇的及笈礼上,别弄得大家都不舒坦了。
李妈妈领了话出去,不一会儿就回来,说武哥儿已经让打发回去了书房。
纯歌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管如何,只要不是今天在梅香院动手就好。
大太太的事情,四夫人和五夫人只是一知半解,现下又看到武哥儿跪在外面,都有心想要打探几句,无奈看到太夫人的脸色,谁也不敢先开口问话了。
只能在旁边左看右看的。
没多少时候太医就过来。
诊脉后只说是伤了神受了惊吓,不用吃药,好好喝些粥水补一补就好了。
纯歌本来也没什么,还唯恐太医给开了药,乱吃一气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闻言高兴的很。
太夫人见纯歌迅速红润起来的脸色,就轻轻扯了扯唇,让人恭恭敬敬的把太医送回去,又叫四夫人和五夫人帮着回去料理事情。
今天本来是你们三嫂的及笈礼,结果弄成这样。
咱们匆匆忙忙过来,前头客人也是让管事婆子们去送的,未免不好,让别人觉得咱们家里托大了。
你们两个这就回去亲自写帖子,准备些东西,挨着门户给人送过去,算是赔礼。
一场好好的及笈礼弄成这样,帮着操办的四夫人也觉得下不来台,听了太夫人的话就急忙点头,拉着五夫人要出去。
太夫人看不上五夫人,家里事情从来不让五夫人轻易插手。
上回纯歌那边算是意外,现下五夫人听到太夫人又给安排了插手,顿时觉得与有荣焉,难得没有跟四夫人过不去,顺从着离开了。
等她们两个一走,太夫人就叹息着握住了纯歌的手道:真是为难你了。
纯歌就眨眨眼道:母亲说什么呢?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太夫人笑着拍了拍她,别胡说,怎么是你给添麻烦,武哥儿那孩子实在是不争气的很。
有些事情,不能跟李建安说,因为讲究严父慈母的规矩。
不过可以跟夫人商量商量。
武哥儿这个孩子,实在是不能再这样教养下去了。
严格过度不行,溺爱也不好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
尤其武哥儿身边伺候的人还有很多是陈纯芳留下来的老人,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希望武哥儿跟自己亲近的。
自己本来也不打算武哥儿就这样把自己当做亲生母亲,也怕李建安太夫人连带着别人都误会自己想要在武哥儿身边安插亲信,所以就从来不管武哥儿身边的人。
现下看来,实在是不得不管。
否则有那些人在中间作梗,下回武哥儿来说的话,恐怕就不只是这些。
纯歌掂量了轻重,就试探道:母亲,家里最近有些丫鬟年龄都大了,我想做主放她们出去。
再买些新的人回来。
你这样了,还担心这些事呢。
太夫人就嗔怪的看了一眼纯歌。
纯歌见太夫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索性决定把事情敞开说。
太夫人和李建安一样,都是精明人。
精明人往往不喜欢精明人。
纯歌就给太夫人说了武哥儿过来的事情,然后垂着眼眸道:母亲,我知道武哥儿不是我亲生。
尤其我自己又有了身孕。
我一直就担心武哥儿那孩子心里不自在,先前明知道他身边有些丫鬟婆子不规矩,也不敢就做什么,唯恐他跟我更生分。
可现下实在是不行了。
他今天当着国公爷的面都那样说话,显见的是怨愤己深。
还好终究是个孩子,只要好好说一说,还能扭回来。
不过凡事最怕人云亦云,我就怕咱们说的再多,做的再多,经不住那些丫鬟婆子在旁边挑唆。
就想请您做个主,把她们都打发到其他的地方去。
太夫人听完这番话,沉默的盯着纯歌,半晌没有说话。
童妈妈在旁边听着着急。
这个傻夫人,难不成是把太夫人当做亲娘了,这些话怎可随便说!过了半晌,太夫人忽然就感慨道:你这孩子,跟你大姐的性子还真是不一样。
纯歌就抬头一脸愕然的望着太夫人。
太夫人眯着眼睛轻笑,你说的话,我放在心上了。
等我弄清楚是哪些人在里头做鬼,就叫人来卖了他们!纯歌立时泪盈于睫,一脸感动。
太夫人心情复杂,又安慰了纯歌几句,就叫纯歌好好歇息,其他的事情都不要放在心上,然后出去跟李建安说了几句话,就回去了。
李建安这才得了空进来看纯歌。
太夫人一边走一边就跟李妈妈低声说话,真是不一样。
这孩子心眼比陈纯芳还多,不过却比她实在的多。
李妈妈见太夫人很欣慰的样子,就捂着嘴笑道:您不是更放心?太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停下来望着院子里满园青翠,淡淡道:我的确是更放心了。
第一百零六章 灵光(上)连大奶奶白跑了一趟李家,又看见太夫人匆匆忙忙打发了客人就进去了内院里头,心里着急的厉害。
想要打探消息,偏生自从大太太上回来闹了一场,李家上上下下就很戒备陈家长房过去的人。
今日宴席上也有许多人过来询问大太太的事情,言谈举止间都当做了笑谈。
连大奶奶不得不装作听不懂强撑起笑脸来应付。
后头也就没有机会找去梅香院,等回了陈家坐在屋子里生了许久的闷气。
陈端仪晚上跟大老爷商量了事情回来,一身疲惫。
连大奶奶看着心疼,忙叫人打水上来伺候着梳洗,又要叫人备夜宵,陈端仪忙摆手说不用,叫人沏浓茶上来提提神。
连大奶奶就撇着嘴道:正晚上好歇息呢,您还喝浓茶。
大太太仙寿膏的事情让陈端仪疲于应付,这几天为了掩盖这中间的厉害关系,陈端仪简直心神俱碎,听到连大奶奶的咕哝,就端着茶喝了一口,倚在床头上没说话。
连大奶奶见他眼眶隐隐有青色的痕迹,又想到家里头一团糟的事情,暗恨大太太之余又觉得心痛,把满肚子话都咽了回去,到床上给陈端仪捏腿。
半闭着眼的陈端仪却想起了正事,今天你过去十三妹妹如何回话的?连大奶奶心中一跳,就沉默着没接话。
陈端仪睁开眼睛又问了一边,到底说什么了!连大奶奶唯恐陈端仪误会,自仁抬头辩解道:没,我没见着十三妹妹。
说了之后才觉得不妥。
今天是及笈礼,自己这个当嫂嫂的怎可能见不到小姑子。
就改口道:今天一屋子人,我找了好几次空当要去跟十三姑奶奶说话,结果都被人绊住了。
后头看戏的时候我再去找人,谁知道十三姑奶奶已经被康乐郡主拖去逛园子。
康乐郡主的性子您也知道些,我就不敢凑过去。
我本想等着人都散了再去找十三姑奶奶,哪知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太夫人就匆匆忙忙叫散了席,打发了客人。
我想着我到底是正经亲戚,就说要去看看十三姑奶奶,没想那些婆子一个个老道的很,就是守着不让我过去梅香院。
后面四夫人出来绕了几句话,只说十三姑奶奶身子不爽快,太夫人发了脾气,谁都不敢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只能回来了。
陈家虽算不上显赫人家,在京城里也不是随便被人轻视的。
连大奶奶今天无功而逗,心里也有几分闷气,下意识的就把话说的委屈了些。
陈端仪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闭了闭眼,又抬手狠狠揉了揉眉心倦怠道:看样子这事情是成不了!连大奶奶立时变得满腔惊慌,拉着陈端仪袖口道:这,这。
那您可得想想法子!咱们宝哥儿总不能就不读书了,他还要参加考试呢。
说着就哭起来,都怨我,今天就算是看人脸色,好罗也该硬凑上去把事情说出来。
一时没沉住气就回来了!下回再要找机会过去见十三姑奶奶只怕更得被人拦住。
抱怨了一通又想起大太太,就嘟哝道:要不是母亲她自作主张去了一趟定国公府,别人也不会把咱们都看做瘟症一样。
陈端仪猛的睁开眼死死盯住连大奶奶责备道:胡说什么,母亲就是母亲,她也是国公爷的岳母,怎就去不得李家!什么岳母,看人家那副样子,恨不能一辈子不见面才好。
要不是婆婆胡来,总觉得依仗着这个岳母的身份就能拿捏住国公府一辈子,还总是耀武扬威的样子跟陈纯歌过不去,自己家里就算是有了仙寿膏这件事,也不会被逼得角落里面,好歹国公爷伸伸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己求到哪就被人堵回来。
连大奶奶满心不忿,从不敢跟陈端仪赌气的人也上了脾气,就拿着帕子一边抹泪一边哭道:我知道您又要说要孝顺,不能议论长辈是非。
可您也瞧见了,我自从嫁到这个家里,母亲既是我的婆婆也是我的族亲姑姑。
我对她从来是恭恭敬敬半点不敢逾越的。
这本是我该尽的本分,不管怎样也算不得委屈。
可现下是咱们的宝哥儿啊!咱们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从小辛苦教养,就指望他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结果偏生出了福寿膏这回事,连先生都要辞了去不肯再教他。
这几天咱们家里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大价钱在外面找先生,但凡是有些名声的都不肯过来,只说咱们家里刻薄名声太甚。
愿意来的,都是些下九流人物,我都看不上。
母亲还把十三姑奶奶都给得罪了,想让宝哥儿去李家族学念书的事情多半也成不了。
这样耽误下去可怎么好。
陈端仪被连大奶奶哭的头痛。
偏偏连大奶奶说的都是些大实话,而且也是他心里不忿的地方,就不好出言指责,只能握着连大奶奶的手幽幽道:李家不行,咱们就找别的人家,我和父亲的官职都还在呢,总不会就让宝哥儿没有书读。
实在找不到合眼的,就我亲自教宝哥儿念书。
连大奶奶一听就炸起来,哭都来不及,那怎么行,您的官职能不能保住,就要看这段时日的谋划了。
要是歇息了在家当先生,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看连大奶奶一副寄予厚望的样子,陈端仪只能苦笑。
丢了西瓜捡芝麻。
自己倒还真是希望如此呢。
只不过这回要过这个坎恐怕并不容易。
虽说皇上看在定国公府面上说暂不声张,也给了以观后效几个字。
可从来帝王心难测,尤其阿芙蓉是关系国本大事,谁知道皇上心里种下了这根刺,将来什么时候翻出来就会拿来治罪。
陈家现在可是摇摇晃晃啊。
就算是三房那边进了京,勉强在定国公府面上求的一个高位,也未必就是稳如泰山。
自己那个妹夫,可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即便是上回暗示的新政,也绝不是就看在亲戚情分上才出言指点那般简单。
只怕自己和父亲都是做了试探的马前卒。
这回母亲的事情,也闹得着实太大。
第一百零七章 灵光(下)朝廷上的话,陈端仪知道跟连大奶奶说也说不明白。
只能让连大奶奶更加对大太太不高兴,让家里内院状况更隐忧重重,就把一切都瞒下来,吩咐连大奶奶道:既然太夫人今天那样紧张,你明儿就再去一趟定国公府,把宝哥儿带上。
想不出来合适的人家,咱们就再厚脸皮一次。
连大奶奶一番话说出来见陈端仪没责怪,反而是把话带了过去,本来有些忐忑的心情就有几分安稳下来,又想到今天在李家的境遇,怯怯道:这,十三姑奶奶能见我?陈端仪抿了唇笑,她当然要见你。
你把宝哥儿带上挑端琅下学时候过去,她就不得不见你!连大奶奶听不明白。
陈端仪见她恍恍惚惚的,心里先叹气,给她解释道:我这个十三妹妹,是个要做好姐姐的人。
不管她再如何厉害,总不会想让端琅说她心狠决绝。
端琅跟宝哥儿一直玩在一起,她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
何况咱们终究是她娘家人,她要是把事情做绝了在外面名声也不好听。
如醍醐灌顶一样,连大奶奶一下子就明白了,欢欢喜喜道:那我明天先好好嘱咐嘱咐宝哥了。
陈端仪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连大奶奶想到宝哥儿念书的事情有着落,下床叫丫鬟拿钥匙来开箱子。
想要从嫁妆里面找几件好的出来明天给送过去。
还摸着上好的丝绸感慨道:要不是为了宝哥儿,这些东西我还真不想动。
本来还想再生个姑娘,给她做嫁妆。
面上满是怅然。
旁边陪嫁丫鬟就劝道:夫人,没事呢,等宝哥儿长大了好好孝敬您。
一说到宝哥儿,连大奶奶就眉开眼笑。
好像心里的阴郁都被清风吹散了无痕迹了一样,在烛光下兴致勃勃的挑东西。
躺在床上假寐的陈端仪听见外头悉悉紊紊,翻箱倒柜的动静还有连大奶奶感慨的话,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陈家长房以往虽算不上大富贵。
不过自己来往应酬也从来不需要用到妻子的陪嫁。
如今被逼得卖掉大半奴仆再私下动手,就是不想让别人说自己家里无缘无故去了许多人命惹人怀疑,只能选择卖的远远的。
谁知道这样又落了一个刻薄名声。
连给宝哥儿教书的先生都嫌弃陈家长房,请辞而去。
再要请一个博学之士,已是难上加难。
这回求到别人,还要用妻子陪嫁来撑场面。
想到这些日子来去应酬,花钱如同流水一样却一事无成,陈端仪的心就跟悬在半空一样没有着落,对在庄子上的大太太,头一回生出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的怨愤之意。
转眼又想到大太太养育之思,两种情绪缠在心里,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八眠。
连大奶奶挑好东西喜滋滋进来,就看到陈端仪睁着眼睛望着床顶,眼神似是深邃又似是光影散漫般,忙跑过去喊了几声。
陈端仪先前没答应。
连大奶奶忙又推了几下陈端仪这才回过神来,看见是连大奶奶,想到方才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就心虚的敛眸,片刻后才淡淡道:东西挑好了。
本想问问陈端仪方才在想什么的连大奶奶也不敢多话,就点头道:挑了十颗上好的东珠和三匹苏州水云缎子。
珠子可以给十三姑奶奶用来做虎头鞋,水云缎子拿来做襁褓也好。
陈端仪一听就皱了眉,你陪嫁的东珠,至少也要三百两银子一颗,水云缎子也是千金难得。
你拿去就罢了,还说是要给孩子做鞋子襁褓用。
可不要让别人以为咱们家是奢靡太过。
连大奶奶就撇嘴道:您不知道。
今天我去十三姑奶奶及笈宴,她头上一根簪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闪闪发亮。
腰上锦囊佩全是明珠串起来的。
一屋子夫人都啧啧称奇,后来四夫人才笑眯眯说那簪子和锦囊都是国公爷送的,她们几个妯娌都羡慕的不得了。
国公爷位高权重,名下又有田产铺子无数,皇上皇后还老是把宫里贡品赏下来。
依我说,国公爷的好东西只怕都给了咱们这位姑奶奶,宝贝的很呢。
当娘的都宝贵,这个孩子生下来肯定也是金尊玉贵的养。
这些东西,在咱们这里倒是稀罕,就怕别人还看不上?言语中带了几分酸意。
陈端仪却听得眼前一亮,蹭的坐起来。
连大奶奶被他吓住,想要嗔几句,见陈端仪脸色阴晴不定,就没敢直接开口。
陈端仪想了半天,好像拿定什么主意一样,就大笑道:好,好得很。
咱们这位国公爷,果然是聪明人,我也得跟着多学学。
明明是在说陈纯歌在定国公府地位稳如泰山,谁也比不过的事情,怎的就扯到聪明不聪明上头去。
还说要多学学。
如今这个家里的状况,哪能学的起定国公府的排场。
连大奶奶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又想到以前李建安总是斥责陈纯芳奢靡的事情,就忍不住畅快。
看样子,不是这位国公爷不喜欢奢靡,而是要看人。
要是用在喜欢的人身上,还真是眼都不眨一下。
陈纯芳这一辈子拼了命攒钱,还不惜得罪了国公爷也要打着定国公府招牌跟别人做生意。
早知道国公爷家底这样厚,陈纯芳还不如好好笼络住国公爷呢。
聪明了一辈人的人,原来是个道地的蠢货!连大奶奶光是想着都忍不住畅快,就脱口道:怎的以前大姑奶奶那儿,国公爷就手紧的很。
话一出口,连大奶奶就想起来陈纯芳和纯歌毕竟是不同。
一个是陈端仪胞妹,一个是堂妹。
生怕陈端仪误会,忙用眼角余光去打量。
陈端仪却已经翻身起来披了衣服去书房,还说要去找大老爷商量要紧事情。
连大娲奶心里虽然不悦,不过男人的事情,连大奶奶也不敢插嘴,就也跟着起来帮陈端仪穿好衣服,然后把陈端仪送出去了。
等到三更时候,陈端仪还没回来。
连大奶奶又清点了一遍明天要过去送的东西,觉得妥当了,就自己裹衣睡下。
模模糊糊的时候,还听见有人小声喃喃,这回没有走错路。
第一百零八章 来信(上)纯歌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李建安早就起来去练剑了。
想到昨晚的枕边私语,纯歌面色微征。
翡翠捧了宽大的紫红色月季金边大袖衣上来服侍着纯歌穿上。
红玉带着绿玉给上了燕窝粥和碧玉糕和小汤水晶包子。
纯歌一看到是上等的金丝燕窝,就皱了皱眉。
这个时候的人,总是以为有了身子就要大补。
连很多大夫都以为身娇体弱,年龄不够的孕妇就该好好补一补。
其实人们不知道补的太过,孩子太大,就会很不容易生产。
这个道理纯歌也跟李建安说过,换来的却是李建安不以为然的样子,说李家又不是贫苦人家,怎能让有身子的当家主母吃些粗食。
纯歌没法子,只好挑些不那么补的东西来吃。
看着眼前的金丝燕窝,纯歌也知道肯定又是太夫人从哪来搜罗来的好东西,只能喝了两口,就捂着嘴一脸很难受的样子道:快,快拿开。
童妈妈忙叫人上来把燕窝粥端走,又叫人把这几天纯歌常吃的藕粉园子端上来。
看纯歌吃的香甜,还叹气道:夫人这一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燕窝粥半点腥气都没有,还是太夫人听说您吃不下燕窝,特意开了库房叫人拿出来的。
这个您都用不了,可怎么好,总不能每天就吃些粗食。
吃粗食才好呢。
均衡着来,孩子才能长的很好。
这些道理纯歌不好再跟童妈妈讲,就皱眉道:我也没法子,一吃燕窝就难受。
有身子的人,口味脾气都会慢慢变得怪异起来,有时候还会一天一个变化。
好歹夫人还能用东西就好。
童妈妈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就看着纯歌用了早饭,然后挑些重要事情回了。
本来今天该发例钱,可太夫人说您身子重,咋天又累着了。
一大早就让李妈妈过来让我告诉您,发例钱的事情就不用您管了。
太夫人自会料理。
一边说,眉宇中隐藏着几分因为太夫人重视纯歌而来的欢喜。
纯歌却有自己的想法。
咋天自己告诉了想要换丫鬟的事情,今天太夫人就把给府中那些人发例钱的事情揽过去,只怕不仅仅是不想让自己操劳,还有别的打算。
李家的例钱,都是先发到各个管事手里,再发给下头的人。
管事们其实才是最清楚府中上下流言的人。
想必太夫人是真正要动手了。
纯歌就捂着自己的小腹,若有所思。
童妈妈看着有几分困惑,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翡翠出去一趟,回来就拿了封书信。
纯歌算算日子,就知道定然是从绥南那边过来的,就挑眉看着翡翠。
翡翠忙低头道:是绥南来的。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是冒姨娘亲自写的信出来。
纯歌这一下是真的意外。
自己安插在绥南那边的人,虽说都会接时送消息回来。
不过冒姨娘可是个不识字的,就是那个下人,也是略略认识几个字,每回就只言片语写下来,这回这封信,也实在是太厚了些。
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所以冒姨娘才不顾危险叫人帮忙写信!纯歌就忙站起来,径直走到里面去。
童妈妈跺跺脚,把翡翠拉着带上。
红玉很规矩的带着绿玉在外面看着小丫鬟和婆子,不去参合。
一进去坐定,纯歌就让翡翠把信拿过去。
等看完了,面上凝重的表情却渐渐散开,眼里满是兴味。
第一百零九章 来信(下)童妈妈急得直跺脚,追问纯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纯歌抿唇一笑,安抚童妈妈道:您别急,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和姨娘想让我帮个忙罢了。
一听到和姨娘的名字,童妈妈就满肚子怨气,她还敢让您帮忙,也不想想,当初您那场重病都是拜谁所赐。
如今倒好意思张口,依我说,不管她求的是什么事情您都别答应!话刚一说完,童妈妈忽然觉得不对劲,这,这,夫人,她现下怎还会有胆子找到您头上来?是不是家里那边……我也没想到,和姨娘还有这样的本事。
都不知道是应该赞赏声和姨娘的确厉害,还是说冒姨娘太傻。
像这样的事情,和姨娘固然拿捏住了把柄,不过本来就是和姨娘有求于人。
何况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就算是三太太知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退一步说,要答应和姨娘,也可以拖一拖,等着和姨娘心急了再谈,现下就迫不及待的随着和姨娘心意送信过来,今后和姨娘心会更大。
纯歌打定主意这回不能再像上次陈纯贞的事情那样容易松口,免得把和姨娘胃口养大,就吩咐童妈妈,这事情先放到一边吧。
只是十二姐姐那边,你有没有听见消息,怎的就到了要和姨娘千里迢迢想法子送信给我的地步?童妈妈还在愤愤想着和姨娘,转眼听到纯歌这样问,脸上就满是迟疑。
纯歌见着,心中疑惑更甚。
这副样子,就是真的有问题?真是头痛,一个两个的都没有消停的时候。
纯歌就叹气道:这也不意外,她出嫁的时候,是那种状况。
要是能过得好,才让人诧异。
只是陈纯瑶的性子,那样高傲,宛如凤凰一样的女子。
就算是和姨娘生了她,可陈纯瑶自诩身份,也是有些看不起的。
若不是实在撑不住了……纯歌就问童妈妈,你知道些什么,都实话实说吧。
童妈妈急忙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
只是上回听别人说了几句闲话,仿佛那位候府世子,是越来越不堪了。
以前只是上青楼楚馆三天两头不着家,最近却喜欢起玩小倌来。
听说还带了几个戏子回家去养着呢。
这个时候人们口中说的戏子,一般是指男人。
难不成周炎还喜欢男风?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那些鲜衣怒马的名流公子,喜欢猎奇,有好多人都去包过小倌养着。
李建樾就是其中一个。
纯歌就摇摇头道:不应该是为了这个。
童妈妈素来不关心陈纯瑶,尤其是陈纯瑶推纯歌入水,害的纯歌差点没了命。
童妈妈就更恨不能将陈纯瑶活吞了,看纯歌一副沉思的样子,就随口道:您何必为她费心神。
要是真的想知道,您还不如问问翡翠呢。
这小妮子天天跟人打听各府消息。
翡翠就在旁边嗔了一眼童妈妈。
纯歌却如同灵光乍现,就将希望的目光没在翡翠身上。
周炎的事情,早在陈纯瑶刚嫁过去时候翡翠就最喜欢打听,确实知道的不少。
本来以前纯歌和陈纯瑶不亲近,翡翠就从来也没想过说,只不过是平时闲话而己,现下看到纯歌的眼神,就揪着衣摆不说话。
纯歌皱眉,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翡翠支支吾吾的,闷了半天才道:夫人,十二姑奶奶家里边事情实在乱了些,我怕说出来脏了您耳朵呢。
说话脏人耳朵的事情,就是真真切切很见不得光的了。
纯歌眉心一跳,催促道:让你说就说。
翡翠害怕纯歌生气,急忙搜肠刮肚把以前听说的事情给纯歌一一说了出来。
十二姑奶奶嫁过去没多久,十二姑爷就带了三个清官回家去,有一个还抬成了贵妾。
还有听说十二姑奶奶带过去的几个陪嫁,都给十二姑爷做了通房丫鬟。
原先候爷夫人还看顾着十二姑奶奶,让她管家,结果后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嫌弃十二姑奶奶管不住十二姑爷,就让人把十二姑奶奶关在院子里,看了起来。
这些事情,都是琐碎的小事。
为人媳妇的,哪个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楚。
就算是抬清倌荒唐了些,那也是周家丢了脸面,陈纯瑶没必要写信回来叫人帮忙。
纯歌就问翡翠有没有消息传出来说陈纯瑶挨了打这些。
翡翠忙摆手,没有没有,这些事情,都是侯府里面的下人当笑话讲出来的。
一传十,十传百的。
本来候爷夫人忙着管十二姑爷,就没空治理家里下人。
所以晨府消息素来在京里都传的远得很。
十二姑奶奶只是没了管家的权,没有挨打。
既然不是挨打,那就是其他的事情。
纯歌心里沉吟了一番,问翡翠还有没有没说出来的。
翡翠就一脸犹豫的看着纯歌。
童妈妈看纯歌眼神沉了下来,忙伸手去戳了翡翠头顶,骂道:死丫头,还不快给夫人说。
翡翠还是不肯开口。
纯歌端了旁边的蜜水,用勺子一下下匀着冷热。
屋子里只听见瓷器碰撞的脆响声还有水从高处落到碗里的声音。
不知道为何,翡翠只感觉浑身一个馓灵,就把剩余的话都说了出来。
夫人,我听说,听说十二姑爷喜欢在晚上带些朋友回家去,还让十二姑奶奶出来陪客。
一句话说出来,屋子里的人都是目瞪口呆。
纯歌手里的碗和勺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童妈妈反应过来,差点一耳光打到翡翠头上,终于还是错开了,一巴掌拍在翡翠背上,大骂道:胡说八道!纵使咱们和那边有怨憎。
那也是正经主子,哪轮得到你这个死丫头这样编排。
要是传出去,不仅丢她的脸,也让咱们夫人没脸呢。
说着还连连在翡翠背上打了好几下。
翡翠吃痛,委屈的憋着嘴道:我没有胡说,十二姑奶娲身边有个陪嫁丫鬟叫翠菊,跟我最要好。
夫人还没出嫁的时候,翠菊有回悄悄回来见大太太,我看她红着眼睛回去的,就问了几句。
以为她是被大太太教训了。
她才跟我说了这番话,抱着我哭了好一阵。
我当时也不敢信,就问她有没有告诉大太太,她只说什么都不肯伸手,还说生不如死。
哭过了才跪在地上求我,一脸煞白的要我别把她混说的话告诉别人,否则她娘老子和弟弟的命都保不住。
我想着跟夫人也没关系,就一直没张口。
童妈妈听完,手都抬不动了,举在半空中呆了半晌,才慢慢落下来,整个人木愣愣的看向纯歌,哆嗦着道:夫人,夫人,这,这可怎么是好啊!纯歌坐在那里,好像周围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一样,一句话都没回答出来。
怎么好,怎么好……这问才真是好呢。
半夜带了人回家,叫当家主母出来陪客。
但凡是长了脑子的,都能明白这句话说什么意思!真是个畜生!蓄养的家妓,奴仆,也就罢了。
那些人本来就是卖身的,即便是跟谁回去伺候了谁,也不会被人看不起。
但陈纯瑶,那是嫁去候府当世子夫人,身上有诰命的人。
将来生了儿子或是女儿,还会有封号,有繁华的人生在等待着。
怎的就被周炎拿出来待客。
这算什么,是兄弟义气还是根本没把陈纯瑶放在眼里,没把陈家放在眼里,或是显示他周家的位高权重!满心的愤怒和说不出来的怜惜积聚在纯歌心头,让她整个人好像要烧起来。
我要进宫去,我要进宫去。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纯歌一叠声说完,就要站起来冲进去找品级大装的衣服。
结果站的太急了,身子都晃了晃。
童妈妈和翡翠也顾不得担忧害怕,急忙上去一边一个扶住纯歌。
夫人,夫人,您可要稳着些啊。
童妈妈和翡翠一起把纯歌扶到了床上躺下,看纯歌脸色煞白,气的脖子上青筋都鼓了起来,心里也不好受。
边落泪边道:夫人,我知道您心软。
毕竟是姐妹一场,就算是有再大的仇怨也挡不过血缘亲近。
可这事儿您实在是管不了啊。
那可不比赵家。
就连我这个老婆子都知道,赵家再有清名,终究也只是清贵些,有名声有什么用,无权又无势的。
算得了什么。
但那候府,京城里只要长耳朵的都知道那是太后娘娘的娘家。
那位世子爷,干了多少荒唐事情,就因为是太后唯一的侄子,不也没人敢动。
您上回不还说,皇上都要看几分颜面的。
况且这种事情,您找上门去,又顶什么用。
只要那边不认,说破天去,也是您没道理。
要是动了手,好歹还能找几个疤出来。
再说了,事情闹开了,连您的名声都要受损,国公爷只怕更是下不来台。
咱们还是只能忍了吧。
没得把您都搭进去的道理。
童妈妈也曾经是大家出身的人,家境败落让她对于大家族里面的事情看得更清楚。
这时候劝起纯歌来句句都落到点子上。
翡翠听着童妈妈的苦口婆心,忙在旁边附和,对对,夫人,您听童妈妈的,别管这事了。
纯歌闭了闭眼,泪水顺着眼眶慢慢滑出来,手心都被掐出了血痕。
等心里面那股翻天覆地的情绪湮灭下去,纯歌才睁开眼道: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就非管不可。
夫人!纯歌就摆了摆手,支撑着坐起来,别说了,我有分寸的很。
不单单是为了她是我姐姐。
人这一辈子,总要有些不能让的东西。
我这回要是为了自保眼睁睁在旁边看着,一辈子心里都过意不去。
这不是别的事情,不是暴力,不是其他。
而是毁去一个女人最重要的东西。
杀人不见血,太狠太冷酷太无情。
周家这次做的过火了,为了宠溺唯一的儿子,连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自己要是真的不管,还算什么。
童妈妈看着纯歌眉宇间有从未有过的坚决,就知道再劝也没用,只好叮嘱道:这事您一个人办不下来,要不要再跟国公爷商量商量。
不用,这事不能让国公爷出面,否则只怕宫里边就有大动静。
纯歌一口拒绝了,还叮嘱童妈妈和翡翠,这事情你们别在国公爷面前说漏了,我自有打算。
童妈妈和翡翠弄不清楚朝廷上牵涉的厉害,只好一肚子担忧的点头应承。
纯歌心里却在飞快的计量着。
周家背后的靠山就是太后。
这些年周炎在外面飞扬跋扈,皇上早就有所不满。
不仅是李建安,就连好几回自己出去和那些夫人们应酬都听人提起过。
而且太后权欲心甚重,喜欢为娘家人谋官位。
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找上门来,太后都会去给皇上求情。
每一个当天子的人,都不喜欢外戚。
若是这个外戚有用处,还聪明识趣,皇上还给几分颜面,换一个善待亲戚的好名声。
若是太骄纵了,随时都会有覆灭之祸。
从李建安平素提起来周家时候的不屑来看,皇上对周家的态度,其实已经不能容忍了。
跟太后母子关系也在渐渐疏远当中。
只是碍于终究是生母,没有养育之思,也有生育之情,又恐怕外头人议论,才一直忍下来。
这回要动周炎,又不能走官府的路子,就只能请宗室那边私下解决。
宗室的人,都喜欢奉承太后,但更要看皇上的脸色。
说起来陈家也不是皇上的心腹,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
要想让皇上这回站在陈家这边,也不能用定国公府的名头。
否则皇上只怕要疑心是皇后撺掇了娘家人跟太后打对台戏。
除了定国公府,自己能认识到的在皇上面前有分量,而且分量比太后还重,绝对牵涉不到李家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想到这儿,纯歌心里口里都满是苦涩。
本不愿意欠下这个人情,没想到头来,还是要去给人家奉承几句。
纯歌就童妈妈和翡翠找衣服出来换上。
然后叫红玉进来。
红玉进来看见三个人端凝的神色,又看到童妈妈和翡翠似乎都痛哭过一场,纯歌脸上也满是疲倦,就低着头行礼,一句话都没多说。
纯歌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带着绿玉,赶紧去小厨房做几笼水晶饺子出来。
用食盒装好,下面一层再铺上琉璃片,上头放些银丝碳,好好的温起来。
红玉听着心里一惊。
用这样大手笔的方式护持着温度。
显见是要拿出去送人,而且是送给了不得的人。
只是哪位比定国公府脸面还大的人物,竟然要送水晶饺子?虽说满肚子疑惑,红玉还是遵守着绝不多问多说的规矩,径自出去准备。
一听到水晶饺子,翡翠就反应过来,闷闷道:夫人这是要去公主府。
纯歌无奈一笑,淡淡道:除了那边,我真是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说话的时候,目光早己落在了不知名虚空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章 训斥和容长公主上了年纪的人,觉少又喜欢热闹,就叫抱了孙女和小儿子过来一起玩。
康乐郡主处理了些琐碎事情,也过来凑趣。
和容长公主一看她进来,就眯起眼靠在迎枕上,叫了个丫鬟捶腿,没有理会。
康乐郡主被晾在那儿,脸色涨红,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月容县主已经懂事了,知道这两天祖母正在生母亲的气,站在一边也不敢说话。
宝儿不明所以,又被和容长公主宠坏了,拉着月容一个劲说要小侄女一起玩。
月容就犹豫的看着康乐郡主这边没动弹。
宝儿撇了撇嘴,要去拉着和容长公主的袖子撒娇。
和容长公主笑眯眯的哄他,就是没说话。
等康乐郡主都快站不住了,和容长公主才抬头淡淡扫了一眼,吩咐她坐下,又问道:你咋儿去定国公府都跟纯歌那孩子说什么了?康乐郡主顿时觉得如坐针毡。
这样的事情,自己可是单独找了陈纯歌那个庶女说的,怎的婆婆就知道了。
看样子还是打算帮着撑腰出气。
康乐郡主心中不忿,也不敢顶嘴,就讪讪的笑了笑,娇声道:娘,我……和容长公主被她喊得脑门疼,不悦道:一把年纪了,别这样跟我说话!后头那句让我渗得慌,因看到月容哀求的神色,和容长公主就硬生生给收了回去。
这个儿媳妇虽说从一开始就不喜欢。
好歹这个嫡长孙女自己却是喜欢的。
从小就乖巧懂事,身子弱,全家上下都宠着,却也没有恃宠生娇。
真是难得。
和容长公主就在心里嘀咕,也不知道一棵歪脖子树怎的就结了个好枣子出来。
康乐郡主被和容长公主不留情面教训了一顿,气的心肝都痛,又不敢顶嘴,眼眶就变得通红。
和容长公主看着更是不耐。
还没说什么呢,就做出这副样子。
好歹当爹的也是战死沙场,真不知道生个女儿怎么这样娇滴滴的,三十来岁的人还喜欢跟个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没出息!心里这样想着,和容长公主脸上就带出了十分,教训道:你身为长辈,不要总是在孩子面前做出这副样子。
以后孩子瞧了有样学样,还不知道变得多怯懦。
哭都不准人哭!康乐郡主也只能愤然的用帕子擦了眼角,就跟一尊弥勒佛一样不动了。
和容长公主心里稍微舒服了些,又看到一屋子丫鬟和孩子都在,也不想大费周章叫人都下去,就隐晦提醒道:咱们家里虽说尊贵些,到底也是皇上给的体面。
有些事情,有些人,你就算是看不上,但正经论起来,别人身份也不比你低到哪去。
指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比咱们跟上头的人更亲近了呢。
为了孩子好,有些事情你就少参合,有些热闹,你也给憋着不要去看。
实在闷得慌了,不如好好想想怎的能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整治好,让一大家子人都和和气气过日子。
不就是因为定国公府出了个皇后,皇长子马上又要封太子了。
自古以来,皇后被废的多得是,太子登基不了的更是比比皆有。
皇上春秋正盛,皇后却眼看着再有几年就是年老色衰了。
等新起来的贵妃养的皇子都大了,还不定谁胜呢。
康乐郡主这样想着,就不甘心道:娘,我听说荣贵妃又有身子了。
要是再生下一个皇子,荣贵妃可也有两个皇子榜身。
她还是太后亲妹妹的女儿。
将来……糊涂!一句话没说完,和容长公主已经毫不留情骂了回去。
康乐郡主在下人和女儿小叔子面前被呵斥,就要张口辩驳,月容早己抢先一步站出来,恭恭敬敬给和容长公主磕了头道:祖母息怒,母亲是一时着急说错了话,您可千万别怪她。
康乐郡主看和容长公主一副盛怒的样子,也想起来自己这个婆婆一贯看不上太后,忙闭了嘴,站起身来告罪。
和容长公主揉了揉额角,到底还是让康乐郡主起来,把下人们都撵了出去,才缓缓道:你这性子,让我到底要说什么才好,我和姥爷早就跟家里上上下下都说过,皇家立储的事情,咱们千万别参合。
要是朝堂上非要明了个态度,那就是一句话,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这乃是祖宗家法,不仅写到了律法里头,皇家玉蝶上头一句话就是这个,谁敢违背!皇后乃是太上皇留下遗诏册封的,皇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他继承皇位正是名正言顺。
皇上这些年也多有依仗他。
但凡是其他还有野心的人,那都是想要和祖宗家法国法过不去的人。
这样的人,别说皇上容不容得下,就算是我这个老婆子,也不会放过!口吻中藏着一股铮铮杀意。
康乐郡主听的清楚,心神一颤,就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看和容长公主,脸上满是惶恐。
见和容长公主一张脸上虽零星有着些许皱纹,眉梢眼角那股天然的皇家尊贵却在此时淋漓尽致的显露出来,就觉得腿软。
和容长公主看她真是吓到了,就冷冷的笑了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和那个劳什子荣贵妃走的近的很,去了慈和宫请安,要是没有顺道碰上,都要特特转个弯再去她宫里请安问好。
皇后是你正经的表嫂,更是国母,你反而没有这样恭敬勤快。
那你这样本末倒置,本来也不过是小事。
皇后是大度人,不会为这个跟你计较,皇上看在我脸面上也容了,所以我便也没有说话。
不过你要想借着我这张老脸的名头去帮着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兴风作浪,我劝你还是消停些。
否则即便你是皇上赐婚休不得,要析产别居倒也便宜得很。
祖母。
娘!月容和康乐郡主听到这番话,同时失声喊了一句。
和容长公主就皱眉看了看月容,教训道:你这孩子,不是说过您,凡事要沉得住气。
你是大家子千金,皇家后人,哪能这样没规矩!月容听着就跪在地上挪动几步,上去抱住了和容长公主的腿哭求道:祖母,求您了,您别把母亲送走。
第一百一十一章第一百一十二章 请求(上)和容长公主摸摸小孙女的头,低低叹息道:不是祖母狠心,实在是你娘这些时日闹得太不像话了。
月容跪在地上嘤嘤哭泣。
宝儿本来不以为然只是坐在一边玩,看月容哭成这样,也跑过来钻到和容长公主怀里撒娇。
娘,你别把大嫂送走。
她还让人给我做好吃的呢。
和容长公主眼神幽幽的望着康乐郡主。
康乐郡主被和容长公主一番话说下来,早已是冰凉彻骨。
没想到最近的一举一动居然都被婆婆不动声色看在眼里,自己还以为婆婆是默许了自己的做法,或者毕竟是上了年纪,所以才……谁知道都是一场空。
连月容和宝儿求情都不肯松口,这下可怎么才好。
早知道就凭着家里的地位,不管是哪位皇上继位也要给几分颜面的。
就为了想要给两个儿子找个好出路,那位皇后对自己又从来是不假辞色才去找上荣贵妃。
没想到连婆婆都得罪了。
康乐郡主在心里后悔不选,泪水滂沱。
月容还在低声恳求。
外面和容长公主心腹的嬷嬷进来禀报。
长公主,定国公夫人来了。
屋子里几个人都俱是一愣。
康乐郡主眼神晦暗不明。
和容长公主却略略沉吟后低低笑了起来,拍了拍怀里宝儿的头道:宝儿,你家表姐给你带水晶饺子过来了。
宝儿就从和容长公主怀里爬下去,蹭蹭跑到外头说要去接纯歌.后面跟了好几个嬷嬷丫鬟。
和容长公主只是笑眯眯看着,没有阻拦。
还扫了一眼地上的康乐郡主和月容,淡淡道:都起来吧,客人来了,就得好生招待着,不要再想着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丢咱们府里颜面。
即便康乐郡主心里还有不忿,这个时候也有些庆幸纯歌来得及时,急忙站起来擦了擦眼泪恭恭敬敬站在边上。
宝儿已经一溜烟跑到东院抱厦边。
看到几个嬷嬷抬着轿子进来,忙小跑过去,停在轿子面前,喊道:表姐,我的水晶饺子呢?一听见这个清脆的童音,纯歌就知道定然是宝儿。
正好嬷嬷们停了轿子,纯歌就下来,然后从旁边翡翠手里拿了食盒过来,又上去牵了宝儿的手,宝儿都长高好些了。
还问他最近念书念到哪儿,有没有好好吃饭。
宝儿忌不在焉菩着,眼神一直在食盒上打转,还咽了好几回口水。
看着宝儿这副样子,纯歌本来沉重的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连翡翠都悄悄低着头无声的笑。
纯歌一路拉着他慢慢走,笑道:好了好了,都是你的,总也得进去之后再打开,否则都凉了。
宝儿就忙点头,那咱们走快些。
脚下的小步子变得飞快。
翡翠担心纯歌出事,又不敢开口阻拦,着急的很。
还是旁边有嬷嬷识趣,出来说让宝儿走慢些。
和容长公主夫妻两个虽说溺爱宝儿,但却从不是那样无所顾忌的娇惯。
也会给宝儿讲许多道理,不让他成为一个纨绔子弟。
听了嬷嬷的话,宝儿就像个小大人一样立着想了想,觉得走快了果然不好,就又重新稳稳当当的走路了。
纯歌看着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了几声。
不过半到钟的时间,就已经到了正房门口。
康乐郡主早己打点好容颜,亲自掀了帘子,从门厅那块紫檀木镶理石屏风后头绕出来。
一见纯歌拉着宝儿,就上去装作很不高兴的样子教训道:就你心急,还不快带着你表姐进去拜见。
宝儿不以为意,笑呵呵拉着纯歌的手。
纯歌见康乐郡主虽说面容温和,眼神里却藏着一丝戒惧,就觉得有些奇怪。
康乐,还不快把你妹妹领进来!里头传来和容长公主温和的声音。
康乐就上来挽着纯歌,亲亲热热的一路进去。
这是纯歌第一回到公主府来。
屋子里陈设很简单,没有珠翠金玉的镶嵌,一应靠背坐垫也和一般富贵人家无二。
和容长公主端坐在正中炕头上,满头乌发盘成一个云水髻,正红富贵花开刻丝褙子衬得一张看不出年龄的脸贵气逼人。
背后又是白色苏绣手艺的迎枕套子。
两相结合起来,看起来分外柔和。
尤其是和容长公主发髻上那一根红木簪子,昔普通通的,居然让人感觉万分光华。
纯歌眼神不自在那根簪子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和容长公主先前看纯歌这副样子,还不知道地在看什么,等意会过来,就摸了摸头上簪子,笑道丫头是在看我这根簪子?纯歌愕然片刻,不好意思低了头。
您这簪子看起来精致得很。
还没见过有人能把莲花雕的这样栩栩如生,就是那些上等的手艺匠人也没有这样厉害。
和容长公主立时笑的开怀极了。
康乐郡主察言观色,有心凑趣,一边按了纯歌坐下,还捂了嘴笑,那些匠人不过是手巧罢了,雕这根簪子可得心诚。
纯歌脸上堆满困惑。
这簪子,是爹当年亲自给娘雕的。
连这木头,也是爹寻了上等的红豆树回来,栽在院子里,一照料就是十年。
然后又雕了三年,才在成亲那天给了娘做信物呢。
说这话的时候,康乐郡主脸上满是羡慕。
和容长公主早已是满面晕红,嗔道:哪有这样说婆婆是非的儿媳妇,可不是讨打。
虽说是责怪,但话里话外都是甜意。
整个人好像都年轻了几岁。
纯歌也觉得很惊讶。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来历。
居然是红豆树的木料早听说和容长公主和驸马之间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没想到这位驸马会花费这样的心思。
从小就栽下红豆树,再亲自雕刻。
这街心意,实在是难得。
难怪和容长公主跟宝贝一样戴在头上呢。
纯歌的确是很羡慕,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就很诚心道:这根簪子可是我瞧过最好看最珍贵的簪子了。
没有直接夸耀感情,反而让和容长公主听的满心愉悦,看见纯歌的眼神变得更柔和了几分。
刚要说话,旁边宝儿已经忍耐不住,拽着纯歌袖摆道:我的水晶饺子呢。
和容长公主就沉着脸,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
宝儿撇撇嘴,不理会,眼巴巴的看着纯歌,眼神亮晶晶如同天上繁星。
纯歌忙从旁边翡翠手里把食盒接过来,又看着和容长公主,姑姑见谅,这饺子虽说刻意保着温只怕也有些凉了。
宝儿恐怕吃不得。
和容长公主听见纯歌喊得姑姑两个字,眼里飞快越过一丝笑意,就顺水推舟喊了人带宝儿下去。
先热热饺子,再伺候宝儿吃。
宝儿欢天喜地离开了。
嬷嬷和丫鬟们都跟着走了好几个,只剩下康乐郡主和月容还坐在那儿。
方才进来时候已经见过礼,纯歌也知道彼此身份。
只不过她刚才借着宝儿要吃饺子已经支走了一多半的人,这个时候看见康乐郡主和月容还留在这了,就不知道怎么开口。
算起来康乐郡主和月容都是公主府的人,信不信得过,可轮不到自己来说。
纯歌就把眼光投向了和容长公主。
从纯歌一开口就毫不避讳喊了一声姑姑,和容长公主就明白这是纯歌刻意拉近距离的意思,也表示有所求。
本来这样的事情,一家人也不需要避讳。
不过和容长公主总觉得康乐郡主办事靠不住,月容年纪又还小,知道太多的事情反而不美。
月容,你去陪着宝儿也吃几个饺子。
你表姑姑的手艺,你祖父都说好得很。
月容年龄虽小,却一直被和容长公主带在身边调教,有些事情很明白,就顺从的站起来,挨着行了礼,退出去了。
康乐郡主还坐在那儿不动。
和容长公主睃了一眼过去,康乐郡主就好像坐在火上烤一样,自急忙忙站起来道:我去照顾着宝儿和月容两个,省的待会又闹起来。
和容长公主淡淡点头,由着康乐郡主出去了才把其余下人都遣退。
纯歌还叫退下去的一个嬷嬷带着翡翠去吃两杯茶。
等屋子里只剩下纯歌与和容长公主两个人的时候,和容长公主就笑微微看着纯歌,缓缓道:丫头,今天可是有事情让我帮你?纯歌心里细细思量着落怎么回话。
像和容长公主这样身份的人,经过了宫闱斗争,还能始终在皇上心里有那样地位。
只怕不仅但是一个养育之恩就能求来的。
尤其李建安话里话外都那样推崇。
身份又高,又精明厉害。
自己说的事情也是秘辛,还牵涉到太后那边。
自己最好还是别拐弯抹角,省的把人耐性都磨光了。
纯歌就从椅上站起来,跪到了地上。
看见纯歌下跪,和容长公主也不叫纯歌起来,只是眼睑微垂,后头就笑了一声.看样子,你这丫头求的事情不小啊。
纯歌也不辩驳,恭恭敬敬行了大礼,伏在地上道:求长公主替我十二姐姐做主,请旨让她和靖候府世子周炎合离。
你说什么!纵然是心中早有了定魂针,盘算了千百个可能又了不得的大事,听了纯歌的话,和容长公主还是吃了一惊。
纯歌跪在地上又把话重复了一遍,请长公主替我十二姐姐做主,请旨让她和靖候府世子周炎合离。
语气十分坚决,没有半分退缩。
不过这两回,纯歌也没有再称呼姑姑了。
说起来,这个姑姑不过是和容长公主平衡各方敲打各方的手段。
就算是有一些喜欢的心意在里头,也不是全部。
像这样的大事,不是一声姑姑就能了结的。
胡闹!贵族婚事,岂能说合离就合离,女子名节,又是何等重要。
你们陈家虽说没有爵位在身,祖上回去也是书香大族,钟鸣鼎食。
靖候府更是累世功臣,太后娘家。
这样一门亲事,怎能自得你说合离就合离。
和容长公主雷霆震怒,脸色阴沉的看着地上的纯歌。
既然走到这一步,断没有为了几句责骂就退缩的道理。
纯歌就抬起头,眼眶通红的望着和容长公主,长公主,我也知道。
自来有出嫁从夫的道理。
身为女子,不管身份如何,但凡是嫁了人,是生是死就该有夫家做主。
你既然知道就好,你也一贯是个聪阴孩子,怎的没头没脑就出了这样的馊主意,还巴巴跑来求我。
是不是你十二姐姐受了什么委屈,你不要担心,等我去宫里给太后说说,让她好好管教管教周炎那小子,给你十二姐姐做主。
合离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指不定你十二姐姐知道了你这主意也要埋怨你呢。
听见纯歌先头一番话,和容长公主脸色微霁,就拉了纯歌起来,让她坐在旁边,责备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虽说本朝律法没有禁止女子合离。
不过你瞧瞧,又有谁真是跑去合离了的。
就算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是忍着,等有了儿子一切不就都好了起来。
说白了,女人再强,终归是要依附着男人过日子。
不说你十二姐姐,就是我,以前也不是没受过气呢。
哪能动不动就这样使性子。
做女人的确不容易。
尤其是上有公婆,还没有找到一个好良配的时候。
可有些事情能忍,可以使用心机避过去,好好过日子。
有些事情,却己然超乎底线,再无退路了。
这样状况下,除了奋起一搏,实在是没有别的退路。
要是陈纯瑶还有选择,自己又何必走这条最艰难的路来帮她纯歌心里酸涩,脸上已是泪雨纷飞。
和容长公主看她哭得这样难过,先前还觉得不悦。
难不成是自己给了梯子,有了几分好脸色,所以这丫头就准备往上爬了?这样过分的事情都敢提出来。
不过先前那回在集市上,看着这丫头的性情举动也不像是张狂人。
怒火又熄灭几分,和容长公主就柔声道:我也知道你们姐妹感情好,不过这夫妻间的事情,床头打架还床尾和呢。
你再亲也亲不过人家相公,你还是别插手了,听姑姑话没错。
纯歌听这声姑姑喊出来,就一下子大哭起来,姑姑,您不知道,我十二姐姐过得什么日子!和容长公主脸色微变,周炎那小子的确是不像样,不过当初他家里上门去提亲,我听说陈家也答应的挺痛快!话里已经含有了一丝责备。
纯歌听出来,也只能在心里苦笑。
这件事情说来说去,的确是陈家自作自受。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请求(下)当初大太太为了巴结上太后,知道太后在给周炎选妻子,就想要从自己和陈纯瑶陈纯荔三个中挑一个送出去。
本来选定的人也不该是自己,后面却突然发生变化,幸好自己阴错阳差早早察觉了。
结果原先的安排没有完成,中途陈纯瑶代替了自己走上不归路。
事情是大太太一手安排,可陈纯瑶,的确也是自己眼睁睁看着上了马车的,甚至还刻意引诱了一番。
谁知道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那个周炎,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让人怨憎。
愤怒中夹杂着歉疚几乎要将纯歌灭顶,好几次纯歌都想把事情原委原原本本跟和容长公主说清楚。
好在话到嘴边的时候纯歌还有一丝理智尚存。
不管和容长公主看上去是个多让人尊敬信任的长者,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能说,否则很可能来日这些事就会变成别人要挟自己要挟李家,要挟陈家的把柄。
纯歌重重咬了咬舌尖,才整理了好了思绪措辞。
姑姑,要不是事情已经没了退路,我也不是黄口小儿,如何就敢跑来开这个口。
说话时候纯歌脸上己满是苦涩。
和容长公主眯了眯眼打量着纯歌。
话说到这个街上都还不肯松口,把说要合离的事情收回去。
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事。
这丫头跟那个陈纯瑶好似也不是一个娘生的,庶出女儿间勾心斗角可是厉害得很。
听说陈纯瑶自从嫁去了靖侯府,还没和陈家的人联系过。
连回门宴都没进行。
这样也来求情。
和容长公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就催促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说,我也好给你想个法子。
只说是想法子,对于帮忙请旨合离的事情还是没有给承诺。
不过这也是一种松动。
纯歌敏对察觉了这一点,眼泪更加肆无忌惮流了下来,好像终于找到一个宣泄出口一样。
姑姑,若是我十二姐姐只是在周家地位低些,平时挨几句斥责也就罢了。
即便是宠妾灭妻,都轮不到我来出这个头,可周家实在是欺人太甚,我忍不得了。
难不成周炎还把你十二姐姐当丫鬟使?和容长公主挑眉一问,心里却有几分不以为然。
周炎早就是太后惯坏了,不过靖候和那位候爷夫人脑子还清醒着。
就算是平日跋扈了些,总不能做出这样明目张胆让人指责的事情出来。
何况周家也不是缺奴才下人,何苦这样惹人非议。
纯歌就咬了咬牙,像是很犹豫的样子,等面色都涨红了,看和容长公主等待中掺杂了几分不耐时候,才低着头道:周炎叫我姐姐晚上出来陪客。
如同石破天惊。
饶是和容长公主这一生见惯风雨,走南闯北,连宫闱叛乱都经历过的人听见这样一句话,也楞在当场。
好半晌,才震怒的望着纯歌,简直是胡说!纯歌瑟缩了身子,没接话。
和容长分主就一脸失望的对纯歌道:即便是你心疼你姐姐,有心想帮她。
也不能这样往周炎身上泼脏水?就算是他胡闹,没长脑子,他爹娘还能容得?我本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日峙口道也是,简直,简直是……气的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纯歌重新下了炕,又跪到了地上。
和容长公主余怒未消,指着纯歌骂道:你这回也太过了,这样胡话都能说。
即便是你跪我,这回我也不能惯坏了你,一定要告诉你婆婆,让她好好教你规矩。
纯歌放声痛哭,伏在地上泣不成声,哽咽道:姑姑,就算是您要罚我,我也求您先拯救我十二姐姐,即便不能让她合离,好歹您做主求个旨意,赐她一死吧。
总好过这样猪狗不如的活着啊。
和容长公主本来还想骂出来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口,眼神直愣愣的看着纯歌。
半晌才艰难翕动着唇道:你说的那些,都是真话?纯歌就抬起头,泪眼朦胧望着和容长公主。
姑姑,我要是有一句假话,宁愿天打雷劈。
这件事情,我本也不知道,我跟十二姐姐从小就有争执,情分并不好。
可她好歹也是陈家的女儿,是我的亲姐姐。
要是我明知道她落到这个地步都不伸手帮帮她,我这辈子都良心难安啊!语气里全是愤慨和辛酸。
和容长公主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些。
都说世间男儿喜欢左拥右抱,也有赠妾和互换歌姬的雅事。
可你十二姐姐,是周家正妻,世子夫人,又有诰命在身。
周炎怎能让她做这种事,他爹娘都是死人不成!的确是如此。
自己刚开始听见翡翠说的,首先就是质疑。
可越猜想下去,却越觉得无可辩驳。
陈纯瑶骨子里面的傲气,自己是最清楚的。
即便是比陈纯芳也不遑多让。
要不是事情到了实在没有法子的地步,怎会写信回去找和姨娘求救。
陈纯瑶又不是傻子,和姨娘远在绥南,怎能帮的上忙。
三老爷是什么样的人,和姨娘和陈纯瑶也不会不清楚,根本就指望不上。
更不用说三太太和陈端崕了。
陈纯瑶写信回去给和姨娘,分明就是指望着和姨娘去找冒姨娘,然后再找自己。
这个时候的女人,不到万不得己,即便是在娘家人最亲近的人面前,也不会暴露自己过得不好。
因为除了丢脸之外,往往无济于事。
自己想通了这个,就知道翡翠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相。
只有遇到那样折辱的事情,陈纯瑶才有可能求助到自己头上。
后头自己来公主府时候,路过靖候府,还特意叫翡翠假装要去拜见陈纯瑶。
结果等了半天,里头出来个嬷嬷,说陈纯瑶感染了风寒,又说知道自己这个国公夫人有身子,怕过了病气,只能等着以后再去探望。
连内院的门都没让翡翠进,一副遮掩防备的姿态。
翡翠认人一直很准,回来就告诉自己,这嬷嬷曾经去过陈家,是跟着靖候夫人一起去陈家拜访大太太的。
陈纯瑶病了,却要婆婆身边得力嬷嬷出来打发翡翠,陈家还没有收到丝毫消息。
前后联系起来,真是叫自己连最后一丝希望都不得不放弃。
想必那给和姨娘送回去的信,都是经过了靖候府重重防备,又或是当初陈纯瑶刚嫁去靖候府,还没有出现那些事,自然靖候府就不需要防备着陈纯瑶,才能让陈纯瑶一直写信回去。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陈纯瑶的遭遇,的确如同翡翠所言,凄惨无比!纯歌抹着眼泪,把消息来源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和容长公主,只留下和姨娘威胁冒姨娘的事情没说。
有些事情,只要有八分是真的,就已经足够了。
和容长公主听完纯歌述说前后,气的面色铁青,在旁边案几上连拍了好几下,骂道:畜生,畜生,周家上下,以为有个太后撑腰,就能为所欲为。
连这样的禽兽之事都能做得出来,简直是,简直是……和容长公主说的气愤,就连声喊着,绣枝,绣枝,进来伺候我换衣服。
这一回我非让她自己下令砍了她侄子的头不可!被称作绣枝的嬷嬷走进来,看着纯歌跪在地上满是泪水,又看着和容长公主鲜见盛怒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愕然。
很快又平复下去,先上去搀了纯歌起来,又劝道:什么了不得的太事,把您气成这样。
和容长公主很信任这个绣枝嬷嬷,就把纯歌说的事情又告诉了她。
绣枝嬷嬷听的也是一副愕然。
不过却比和容长公主还先回过神来,只是沉吟道:您的意思,是要进宫去商量太后,让她给做主。
我商量她什么,养个这样的侄子,还好意思整天在皇上面前唆嘘,让皇上给周家人晋爵位。
呸!这么多年,周家上上下下混账事情没少干,要不是看在她生了皇上,谁愿意忍她。
到了这会儿,我还要给她商量,我就进宫一趟,问问她想如何,要是她给的意思让我不满意了,我就提了父皇给我的剑,直接去周家杀了那个畜生,省的将来再去祸害别人家的闺女。
和容长公主满面涨红,说着就要进内室去,让人给开箱子把太宗钦赐的宝剑拿出来。
绣枝嬷嬷急忙拦着,长公主,那剑才是太宗皇上赐给您防身的,您可不能乱用。
毕竟是太后娘家侄子,又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只怕到时候皇上为难呢。
纯歌听着在旁边也急忙附和。
这件事情,自己所求的也不过就是通过和容长公主,然后私底下跟太后或是皇上那边求个情面,做主让陈纯瑶与周炎合离。
周炎已经是那副样子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周炎改性子根本没指望,唯一能让陈纯瑶脱离苦海的法子,也就是合离。
哪怕合离后陈纯瑶只能带着嫁妆自己过日子一辈子不嫁人,也比继续在周家好得多。
可没想到,和容长公主居然这样嫉恶如仇,听话中口气,似乎还对太后很看不上。
一下子就说要了周炎的性命。
周炎这些年在京城如此飞扬跋扈,得罪的人不乏宗室贵戚,也一直没事,连皇上也轻易奈何不得。
究其原由,不过是周家乃是单传,太后又极其护短,一定要护着这娘家独苗罢了。
自己悄悄过来,又拿着把柄,再有和容长公主出面,事情没放到台面上,太后考虑得失,兴许就会答应周炎和陈纯瑶合离的事情。
毕竟周家的地位,要再技一个正妻,实在是不难。
以前挑三拣四,也不过是太后要求太高罢了。
可要是要周炎的性命,只怕太后盛怒,查到自己身上,不仅陈家倒霉,连李家都会被拖累进去,那可不是自己所求。
纯歌心中担忧,忙道:姑姑,我来求您,只是想为我十二姐姐谋一个活路,要是周炎没了性命,只怕不仅是我十二姐姐,就算是陈家,都会有泼天大祸啊。
纯歌的担忧,和容长公主当然知道。
她这样盛怒,也不仅仅是因陈纯瑶这一件事。
说起来,这件事也不过是私德有亏罢了。
不过和容长公主心里另有盘算,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契机,就安抚的拍了拍纯歌的头道你放心,我既然出面,就必然有把握不会牵连到陈家和你头上。
纯歌看和容长公主自信十足的模样,敏锐察觉这里面似乎有些不对。
和容长公主见她面露担忧,就勾着唇角道:放心吧,京城里多少人都叫我一声老祖宗,我却总觉得我还没真的老了。
这件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算起来,也是咱们皇家养出来的这么一个畜生。
话里似乎含着无限玄机,又带着些落寞。
纯歌听的模模糊糊,好像抓着点关键的地方,又似乎是什么都不明白。
绣枝嬷嬷却脸色大变,失声道:您这是真的打算要?和容长公主就肯定的点了点头,你找个人把这丫头好好送回去,还有着身子呢,哭成这副样子又跪了大半天,还被我骂一顿。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李家那三小子还不来找我算账。
又含笑朝里头,还咕哝道:那把剑也不知道被我放到哪个压箱底的角落里去了,找也不容易呢。
纯歌就带着满肚子疑惑看和容长公主朝里边走,心里却隐隐有种预感,好像事情会像雪球一样,在漫天雪花中不受控制的滚动变大,牵连甚广。
绣枝嬷嬷见和容长公主都走进去了,只得无奈转身叫人进来。
纯歌被翡翠扶着走到了轿子边上,还担忧的望着绣枝嬷嬷。
绣枝嬷嬷就轻轻朝纯歌笑了笑,安慰道:放心吧,不怪您。
长公主也是憋得久了,等她闹一闹,不算什么大事情。
不过是个周家。
一副没把周家放在眼里的样子。
连一个嬷嬷都这样。
纯歌愕然之余却好像吃了个定心丸。
既然和容长公主这样有自信,覆水难收,自己也走了这一步,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纯歌就什么话都没有再多说多问,恭恭敬敬给绣枝嬷嬷行了半礼。
绣枝嬷嬷坦然受了,笑着看纯歌进了轿子。
慢悠悠走回去的时候,正好就看见和容长公主正在几个丫鬟伺候下按照品级大妆。
炕头案几上,有一把剑鞘上镶满宝石的宝剑正静静放着。
没有出鞘,却已经能让人感觉到森森寒意。
和容长公主见绣枝嬷嬷盯着这剑的眼神,就笑道:好久没瞧着这把剑了吧?很得意的样子。
绣枝嬷嬷手伸过去摸了摸剑柄,幽幽道:真是好久没见了。
话里满是萧紊的味道。
李建安临时被皇上召到宫里去,商量岭南赈灾的事情。
等说完正事,皇上就有心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小舅子说几句玩笑话,听说你把那衣服都送出去了?李建安身子不自在动了动,面上闪过一抹赧色。
皇上看着哈哈大笑,你啊你,你姐姐还总说你是个不动明王呢。
朕瞧着也就是没遇到个能降服你的人,老夫少妻,倒是不错。
虽说关系亲近,终究一个是君一个是臣。
这样的戏谑,即便明知是玩笑话,李建安也唯恐有些时候忘形了惹怒天子,就只是翘着唇角,一副不欲多话的模样。
皇上看着觉得没意思,抱怨道:你这些年,跟朕是越来越不亲近了,拘束的很。
李建安只能在心里苦笑。
皇上想到李建安立下的赫赫功勋,又想到偶尔在心里闪过的念头,也觉得有几分讪讪,就没有再往下说。
这也算是一种体谅了。
君臣两个就坐在鼹中静静品茶。
皇上还叫人摆了棋盘上来,说要跟李建安好好下几盘。
外头有太监急急忙忙冲进来。
皇上脸色铁青,随手拿起一颗棋子扔过去,骂道:给朕拖出去!太监吓得浑身发抖,忙磕头禀告道:启禀皇上,奴才有要事禀告。
乾情宫奴才,一个个胆子都大得很。
能吓成这样,定然也是有要紧的事情。
李建安皱了皱眉,就帮着求情。
皇上听见才放下棋子,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回皇上的话,和容长公主带着宁玉宝剑去慈和宫了。
出什么事了!皇上一脸铁青,就蹭的站了起来,衣袖带翻了旁边白玉棋盘。
李建安脸上也满是凝重。
奴才们也不知道,只知道和容长公主脸色难看的很。
太监战战兢兢,皇上也没有心情再多问,抚额道:总不是母后又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姑姑。
我早就叮嘱过母后不要跟姑姑过不去。
太后与和容长公主不合,尽人皆知。
皇上还跟自己抱怨过好多回。
可太后虽说有些不分轻重.和容长公主却从来不是个随意的人。
以往也不过都是口头争执罢了,有时候和容长公主气的狠了,多说几句,也多半是太后避让。
这一回和容长公主却拿着太宗皇上赐下的宁玉宝剑进宫来,分明就是盛怒。
绝不是象以往的事情那样简单。
和容长公主当年帮着皇上登基,又帮着平定过八王叛乱,以太宗皇上赐下的宁玉宝剑亲自上阵斩杀三位藩王,立下赫赫功劳。
不管是在朝野还是在民间都有极高声望。
要真是和太后争执起来,水火不容,事情恐怕就控制不住了。
李建安心里转了好几个弯,急忙躬身道:皇上,老祖宗带剑入宫,此事非同小可。
微臣请皇上速速移驾慈和宫。
被这样一提醒,皇上也陡然醒悟过来,急忙朝着慈和宫过去慈和宫是后宫,李建安是外臣不能过去,只能叫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太监立刻去凤鸣宫那边通知皇后。
李建安自己也回了定国公府。
第一百一十四章 恸哭你说夫人去了长公主府?王管事看李建安眉色中说不出喜怒,就有些拿不定主意,还是不敢隐瞒,低低应了一声是。
李建安嗯了一声,再没有多问,径直进去了。
到了梅香院的时候,李建安看到翡翠和童妈妈几个一脸担忧守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就阻止她们请安问好,自己轻轻推开门进去。
坐在绣架前看着窗台紫擅木八角案几上玉兰花的纯歌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李建安眉头拧的更紧。
轻轻走过去,一直走到纯歌面前,见纯歌都没有像以往一样起身相迎,也没有娇俏一笑,先前的猜测霎时间都变成了肯定。
看样子,这件事还真是有些关联。
李建安就在心里轻轻叹气。
自己这个小妻子,还是有几分了解。
行事周到,小心谨慎的地方比自己也是不遑多让。
今天会流露出这样惶惶不安的神情,分明是出了大事。
前脚她去了一趟长公主府,后头长公主就去了慈和宫。
也不知道到底是跟那位老祖宗说了什么,才会惹来雷霆大怒。
不过这件事情,虽说不小,也算不得太大。
那位老祖宗既然去了宫里,定然是不会让人随意牵连到李家头上的。
就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才会逼得她不管不顾去找了老祖宗。
李建安心里软软的,就弯腰轻轻摸着纯歌的头,唤道:纯歌。
纯歌猛的回神,手里拿着的绣花针一下子就扎到了指尖上。
李建安看着面容微变,板着脸把她拽起来,找了干净的绣帕过来给她擦手。
纯歌见李建安低头包扎的样子,俊朗眉目从侧面望去似是冷冰一样坚硬,却奇异的让她有一种安全感,不知不觉竟然红了眼眶。
李建安抬头瞥见,轻轻叹气,今日皇上召我进了宫。
只是一句话,己然叫纯歌先前那些愁思飞到九天之外。
李建安这句话,分明是在点醒自己。
不过以李建安的厉害之处,即便是内院的事情,恐怕李建安也是了如指掌,只不过是不屑管罢了。
现下李建安这样说,也许是在宫中听到什么消息,想到自己身上来,也许根本就是从头到尾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特意来问自己。
纯歌心里胡乱猜测了一通,静下心神,一双水目就盈盈望着李建安。
李建安扯唇笑了笑。
纯歌就低着头道:我给您惹祸了。
还知道说实话。
看见这副样子,谁都会以为是个娇滴滴的小娃娃。
李建安就淡然道:你给那位老祖宗说了些什么?纯歌也没想到李建安会这样直接了当的问话。
这件事毕竟不小,难不成李建安就这样信任自己会说实话,都不先试探一番。
纯歌心里涌起一阵暖流,就打定主意要把事情一五一十说给李建安听。
本来有些事情憋得久了,在心里也化成了脓。
再要这样隐忍下去,络究会成为解不开的死结。
国公爷,我是被大伯母带到京里来的。
李建安听见纯歌说这话,挑了挑眉,约略猜到纯歌是准备说些什么,心里却隐隐起了一丝雀跃,就安安静静的听着纯歌往下说。
纯歌看李建安不动声色,找到些勇气,又接着道:大伯母对我一贯很好,八姐姐和十二姐姐还喜欢笑话我。
说我会哄人开心。
那回祭灶神,大伯母单单指了我一个人,说要带我见识见识,都快要到地方的时候,十二姐姐却过来了。
十二姐姐性子活泼,就是父亲都不怎么拘束得了,我看她一路跟着过来也不容易,就答应跟她一道去,没有告诉大伯母。
李建安还是沉默着没说话。
纯歌却渐渐陷入了一种自我的环境里面,根本也不在乎李建安是不是回答。
马车上我不小心被烫伤了手,十二姐姐说要代我去灶神庙拜菩萨,我……我没有拦着她。
话到此处,声音轻轻哽咽。
李建安心中一叹,就把纯歌紧紧搂在了怀里,轻轻拍着她。
这个怀抱宽厚温暖,就如同无边无际一样,不管自己如何,都能够安安心心浮在上面,不用担心暴风雨袭来一下子就翻了船,成了飘零孤苦的人。
纯歌忍不住悲从中来,就放声痛哭起来,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当时只是偶然知道事情有些不对劲。
大伯母虽说喜欢我,可从来是一碗水端的平平的,不会让八姐姐和十二姐姐心里不舒坦。
我不敢去灶神庙,我在家里过了这么多年日子,我只想找个人嫁过去,平平安安过日子。
我不想参合到那些事情里面。
我看她上了马车,自己回去了。
我以为她只是会被人相看相看,我不知道她会那样回来,还让她身边丫鬟都送了性命。
语调悲怆,说的话也有些乱七八糟,根本就串不起来。
可从大太太准备将陈家一个女儿嫁到李家做平妻开始,李建安就一直关注着陈家一举一动。
有些事情,也是清楚的很。
听见纯歌这样说,只是面色更加沉郁,却一声不吭,又轻轻拍了拍纯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明明之前还很喜欢我,我只是来了一趟陈家,就再也不喜欢我了。
大伯母还总是拐弯抹角问我吃什么药,擦什么药,我弄不清楚,只好整日提心吊胆,没想到会成后来那样。
我救了我自己,却害了别人。
要是这回再不帮她,我真是过意不去。
哭声越来越大,隐隐有决堤的势头。
李建安眼神暗沉,听见纯歌说擦什么药的时候,忽然就冷冷笑了笑。
原来是如此。
自己跟陈纯芳也是多年的夫妻,就是大太太也是许多年交道。
当初自己跟娘商量的时候,娘也说只怕大太太那边也是看中了怀里这个傻丫头,怎的忽然孰变了态度。
原来是自己送过去的药膏惹的祸。
陈家母女一贯喜欢给自己送女人,却又唯恐自己真的动了心,威胁到陈纯芳的地位。
真是好笑。
可惜自己当初那药膏,只是看这个傻丫头呀一个庶出的身份,被人欺负也不敢吭声,可怜的很罢了就好像自己当年那个庶出的妹妹,从小就被人欺负,还是自己好不容易碰见过一回,管教了下人,才让过了几天好日子,可惜终究是活不长。
没想到阴错阳差,被陈纯芳误会成这样。
还用了那般龌龊手段。
连用别家男子去侮辱自己亲堂妹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不过,总算是人死如灯灭了,往事不提也罢。
李建安摇了摇头,也不想再去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对于怀里的纯歌,心疼的很。
这个傻丫头。
纯歌对陈纯瑶一直有一种强烈的愧疚情绪。
最开始时候还不显。
毕竟当初的状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只是后来陈纯瑶过得日子超出了纯歌所能预估的状况。
一直到翡翠说的那些话,打破了纯歌的承受界限,就让纯歌瞬时间被浓烈的愧疚情绪包围起来,感觉好像透不过气一样。
现下这样一顿痛哭,反而舒坦了许多。
只是等纯歌哭声渐歇,已是过了一个时辰。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追忆(上)李建安叫人打热水进来亲自打点着给纯歌擦脸。
童妈妈和翡翠瞧见纯歌只是脸上红彤彤的,心情却好了许多,都放了心。
收拾干净了又很快退出去,把屋子给空出来。
纯歌哭了大半天,李建安不放心她,逼着她半躺在床上,自己也脱了鞋上去陪着。
李建安的怀抱温暖宽厚,一时间,心力交瘁的纯歌只觉得昏昏欲睡。
可纯歌不敢睡。
一时情急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连带着陈家那些秘辛,本来该死死瞒住的事情。
也不知道李建安听说之后,会不会勃然大怒,就此以为自己也会对那些姨娘和庶子庶女下手。
那可真是麻烦了。
李建安却低头把玩着纯歌青葱如玉的指尖。
李建安卸了金冠,长发流云一样披泄在肩头,也挡住了他的面容,纯歌窥探不到他的神色,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十五岁那年把陈纯芳娶回家。
李建安口吻中带着一股淡淡的清冷。
纯歌想着心事,措不及防听见这么一句话,又是说的陈纯芳,觉得处境尴尬,轻轻嗯了一声。
李建安就摸摸她的头,笑道:我只是想给你说说话。
没有一点不开心的样子。
纯歌放下心房,点了点头。
你大姐嫁过来的时候,才十三岁。
我以前没见过她,只知道咱们两家祖上也有些私交,就定下了这门婚事。
下聘礼那天,我还找了四弟帮我,诖他帮我支开下人,我装作肚子疼,去了陈家内院花园的墙头边上,巴在那儿等了半天,才看到你大姐出来。
她穿着一身红衣,上面绣满了牡丹花,跟着两个小丫鬟在那儿放风筝。
李建安神态从容,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缅怀。
纯歌看见,就几不可见的轻轻叹了口气。
少年情怀总是痴。
没想到行事中规中矩,沉稳端方的李建安也会有这样莽撞青涩的时候。
想必是知道定了亲事,想早早看看自己的妻子,才千方百计去爬墙头吧,结果还真让他看见了。
这也是缘分。
可惜两个人后来变成那样。
李建安怅然道:我早就听说过,她是陈家嫡长女,从小很得宠爱。
娘也告诫我,说陈家是书香世家,教导出来的女儿才情德行必然都是好的,我能娶到陈家嫡长女,是我的福分,让我一定要和她好好相处。
说到这里,李建安就自嘲的笑了笑,我是真打算和她一辈子好好过的。
似乎是想到什么,李建安眉宇间变得抑郁起来,我以前看爹娘琴瑟和谐,后来却因为爹中年时候不慎收了一个小妾生下四弟,两个人就渐行渐远,一直到生了老五老六都没变回从前。
我就觉得妾室一道实实在在是个大麻烦。
索性我当时不是长子,也不用担心李家后继无人,我就准备将前头娘给我放的屋里人都打发出去,还想着把青莲和青荷两个丫鬟一起配出去。
后来还是娘说,屋里人打发出去可以,要是连丫鬟一起打发了,说不定外头人就会说我没过门的妻子善妒,名声不好听。
还劝我等她过门让她做主。
我听了娘的话,又看着青莲和青荷伺候我长大,一时间也难给她们找到好婚事,就放了下来。
谁知道……本来还带着几分怅然的神情化作了森冷。
纯歌看着,也猜到几分。
自己刚到京城的时候,就刻意打听过陈纯芳和李建安之间的事情。
有些事情,很私密,弄不清楚。
有些事情,却实实在在是摆在台面上,即便有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也无法掩饰后面的裂痕。
就好像李建安当初突然暴毙的两个贴身丫鬟。
这些事情,只要是在李家的家生子都知道。
大家子里面的暴毙,通常代表着不同寻常的死因。
瞒是瞒不住的,只不过是粉饰太平而己。
纯歌不好开口说陈纯芳的是非,就没接话。
李建安只是冷笑,我一直知道她在家里就帮着管理家事,头几天我就问她,如何处理青莲和青荷。
我本来是想宽她的心,结果她当时跟笑着说既然是伺候我好几年的下人,也用着顺手了,何必着急忙慌的换掉,还是等她寻到顶替的人再说。
又说青莲和青荷她看着都觉得好,总要好好寻个好人家,不能苛待了她们。
我以为她是真心,又想着两个丫鬟的事情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从此再没管过,一直到几个月后,青莲两个人哭哭啼啼来找我,求我帮忙,说她们得罪了三少夫人。
我还斥责她们两个逾越,竟然不听吩咐。
没想到几个月后,她们两个人就得了急症,连床都下不了。
她说要把两个人送出去养病,省的家里过了病气。
我也答应了,直到二嫂跑来教训我,说我实在太狠心,男子是不该管内院的事情,可男子汉大丈夫也该顶天立地,总不能身边下人什么错都没犯,就置诸死地。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二嫂就冷笑着让我回去问陈纯芳。
二嫂?是那个一直在庄子上住着不肯回来的二嫂?陈纯芳嫁过来之前,李建安的二哥就病故了。
李建安是在百日内迎娶的陈纯芳。
也就是说这个二嫂当时就是守寡的人。
寡妇讲究贞静。
要是膝下有所出,大可以养着孩子偏安一隅,等孩子养大了,也就好了。
要是没有孩子,又不愿意改嫁,那多半是要一个人青灯古佛的过日子,不能管家,更不可能出面教训叔伯了。
这位二嫂公然站出来插手李建安这一房的事情,李建安口吻中还是理所当然,显见对这位二嫂是十分尊敬。
就是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
那边李建安低沉的话音又响了起来,我还觉得二嫂小题大做,就回去随便说了几句。
结果陈纯芳就红着眼睛问我是不是二嫂告状,我让她要尊敬嫂子,告诫她懂得长幼尊卑。
她就说没有嫂子插手叔伯兄弟房里事情的道理。
我们两吵起来,把娘都给惊动了,结果娘就清清楚楚听见她骂的那句李家武将出身,毫无规矩礼法,才有寡嫂逾矩的话。
我当时听了愤然,娘却说她没有错,只是对嫂子未免不尊敬了些。
就罚了她当面跟二嫂赔不是,又在我们几兄弟面前教训二嫂,让她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开口,为了个丫鬟坏了规矩,失了分寸。
纯歌听完这些,已是目瞪口呆。
陈纯芳的确是个聪慧的女子,可惜在陈家被大太太宠惯太过,不是像陈纯贞那样懦弱,也不是像陈纯瑶一样自卑到自傲。
而是觉得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性,觉得能够把所有人都掌控在手心里。
本以为那样一个聪慧的女子,定然知道夫妻相处之道,无论如何是要刚柔并济的。
没想到气头上,什么话都骂的出来,还让一家人都听见了。
虽说二夫人管到李建安房里事情上来的确是不好,不过怎么也不该那样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二夫人年纪轻轻就守寡,当初又近乎是冲喜一般嫁进来,李家上上下下都觉得愧疚。
就算是自觉拿捏着把柄,要建立威信,也不能挑了二夫人开刀。
这件事情,只怕太夫人嘴上碍于道理情面教训了二夫人,心里却始终留下了疙瘩。
哪家的婆姿又喜欢被儿媳妇说自己家里规矩不好。
何况当时李建安年轻气盛,想必远远没有现在的包容和沉稳,夫妻两个定然会就此埋下裂痕。
就是不知道那位李家上下交口称赞的二夫人,当时做出这样明显的多管闲事来,是有心还是无心……耳边却传来李建安愤慨的话音,我从来没想到,我当初看到的娇艳如同牡丹花一样的小姑娘,性子也跟这花中之王一样,如此高高在上,不仅看不起我,连李家上下,在她眼里,不过都是一群没有规矩体统的莽夫。
这话看似自嘲,实际却是带着一种讽刺了可自己不能让李建安这样以为。
陈纯芳和自己,可都是陈家的人。
谁知道今后李建安哪天想起来,会不会连自己都一块算到那骄傲的一群人里头去。
纯歌就垂头抱怨道:您别听大姐胡说,她当时是跟置气呢,气头上的话亏你还记得这么久,要童是看不起武将出身的人,那保家卫国这些人,还要指望谁。
总不能指望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吧。
朝廷不也有武举和科举,可见选拔栋梁之才,也是要文武齐备的好。
似是安慰,又似是表白。
李建安听的妥帖无比,就笑着捏了捏纯歌的鼻头,好,咱们武举文举都一起来。
脸上变得松快了许多。
纯歌也没再把这个话题接着说下去。
有些表明心意的话,过犹不及。
李建安看纯歌好多了,也不哭不同了,好像一心听进去了他讲的往事,心里先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说出来还真是个好主意。
既能让她知道些过往真相,省的以后被人利用,还能让她不要再沉浸在那些莫须有的愧疚里面。
一举两得!不过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明明是陈纯瑶自讨苦吃,大太太和陈纯芳手段辛辣,偏偏她还要一直自责内疚的厉害,总觉得对不起别人。
李建安就暗自腹诽了几句,又端着凝重的神情继续给纯歌讲故事,先前那些淡淡的抑郁和同怅却都已经没有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追忆(下)这件事之后,二嫂特意来赔不是。
然后就说要搬到庄子去住,娘劝不了,就给我说妯娌不合也是大事,一个人避开也好。
二嫂从此就常住庄子上面。
二嫂刚走没多久,青莲和青荷暴病而亡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青莲两个是家生子,她们父母跑去求娘,想让把尸首领回去好好安葬,结果陈纯芳过来,说怕那那病会过到别人身上,早早就烧了。
李建安目光里,一瞬间都是掩不住的讥讽。
纯歌听的心中黯然。
青莲和青荷,自己没见过。
不过在李建安性子看来,其实主仆界定很分明,就算是从小伺候长大的。
顶多也是给一个恩典,绝不会有真正感情在里面。
其实陈纯芳是白下功夫,还做得这样狠,一点余地都不留。
分明是打了李建安和太夫人的脸。
又有二夫人事情在前头,想必后头跟李建安之间就渐行渐远了。
李建安见纯歌怔怔的,就摸摸她脸,低声道:想什么?纯歌勉强笑了笑,目中含着清泉一样,我只是想大姐姐行事很果断。
的确是果断,可惜她太狠,你太柔。
李建安目光晦涩不明,语气里有种淡淡惋惜。
纯歌听的怔住。
太狠,太柔。
原来在李建安心里自己一直都是个很柔软的人。
算了,自己把看重下人人命的原则在李建安眼里不过是笑话,还是不要说得好。
李建安也布想在这个时候调教纯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青莲和青荷死后,娘就做主给我安排了春意做通房。
春意?纯歌面上一派困惑,这又是谁?李建安笑了一声,给纯歌解释,春意是薛姨娘的名字,她以前是娘身边的二等丫鬟。
娘说她看了很久,觉得要是把身边几个精明的一等丫鬟送过来,只怕都是在家里服侍了好几代的家生子,在这个家里根深蒂固沾亲带故的。
到时候生出野心,就会添麻烦。
春意家里是从爷爷那辈卖进来,兄弟子侄也少得很,都不是管事的料,不用担心,她自己也是个木头楞子,不用操心。
纯歌听着这番话只能在心里暗暗摇头。
也许当年太夫人和李建安将薛姨娘安排成通房,都不过是为了打压一下陈纯芳,给个警告。
一心想要挑个没根基又老实。
偏偏,这位春意,这位薛姨娘,其实是不老实的人。
可对薛姨娘的揣测,也仅仅是揣测,自己什么证据都没有。
纯歌抬头看见李建安一派不以为然,就觉得关于薛姨娘的事情,还是先不要跟李建安提起来。
一头常年龟缩在圈里的猪,你说她实际是只蛰伏的猛虎,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李建安看纯歌深思的样子,觉得她有些误会了,就讪讪道:我也不知道该称呼她什么,要说是薛氏,实在是抬举了她,要说薛姨娘,又觉得不自在,只好拿了她当丫鬟时候的名字出来跟你说。
这是什么意思?怕自己误会吃醋不成。
李建安真是越来越了解女人,也肯在这上面费心思了。
不过虽说自己方才完全没有想这个,也是一柱好事。
纯歌就弯着眼角嗔了李建安一眼,埋怨道:我又没抱怨,你喜欢说春意也好,说春光也好,都跟我没干系。
李建安摇头失笑。
明明一副很在意的样子不过自己倒是很欢喜。
李建安有心想要调小两句,又觉得纯歌脸皮薄,就没再说这个,春意一进来,陈纯芳就给我安排了柳儿过来伺候。
一直到两年过去,她还没有身子,娘就做主给两个通房停了药,正好我被皇上派去南疆,把安姨娘带了回来。
语气就变得艰涩。
纯歌敏锐察觉,就打量了一眼李建安。
这个安姨娘,似乎真是有些特别。
李建安每次说起安姨娘,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总是一副厌恶又无奈的口吻。
一个妾而己,照着李建安行事为人,要是真不喜欢,早该打发走。
要是喜欢,也不会有太多顾忌。
总不能是忌讳安家。
安家虽有些钱财,不过是商户,根本比不过李家。
到底是为了什么?埋在纯歌心里的疑惑这一刻又浮了上来,压都压不住。
李建安赧然片刻,终于对上纯歌审视的目光,就苦笑着道:纯歌,安姨娘的事情,以后我一定原原本本告诉你。
既然李建安这样说了,纯歌也不会弄追究下去,谁又没有几个秘密。
纯歌就浅笑道:您给我接着讲故事,别老说那些没相关的事情。
是知道自己为难,所以刻意这样说吧。
真是个体贴又甜蜜的小姑娘。
李建安埋首在纯歌身上深深呼吸,闻到那股熟悉又清淡的香味,就有些心旌动摇,却还强撑着。
后头就是娘做主都给停了药,当时你大伯母还上门来追问过我,说我是不肯给她女儿一条活路。
李建安就沉着脸道:我从南疆回来,朝政繁杂,皇上还没有正式下发立后诏书。
结果陈纯芳就逼着我要给她外祖家里几个表弟谋官职。
我费劲力气才让吏部人松了口,安排到松江县令和镇州学政两个位子。
她们母女两又朝着我哭诉,说松江贫瘠,学政不是实缺,太过清苦。
让我一定想法子换个地方,好像我当时就是宰辅一样,即便我是宰辅,也没有我随便安排官员的道理。
我一气之下,就说连家事情,没有我操劳的道理。
大太太就吵到了娘面前,娘逼着我给这个岳母认了错,大太太却骂我六亲不认,没有读过诗书礼仪,果然是连孝道都不懂。
纯歌听着大吃一惊,又看到李建安面上的沉怒,觉得简直是匪夷所巴。
大太太当初居然这样闹过。
难怪李建安现下说起来,从不肯称呼一声岳母,连脸面功夫都懒得做。
那么精明的大太太,是认为当时李建安年轻可欺,还是以为端着岳母的架子,就能随便指使李建安。
孝道,这个时候可没有向岳母尽孝道的道理。
就算是出嫁了的女儿,要是不管婆家,总是往娘家送东西,也会被人责骂,坏了名声。
大太太以前还不至于像现下这样失策吧。
虽然知道李建安不会说谎,纯歌还是犹豫的看了一眼他。
李建安就嗤笑一声道:本来她们母女也不是如此不识抬举的人,只是皇上立后,迟迟不决之时,岳父联合了几位文臣上书保举,又有顾阁老一早的禀奏。
终于让皇上下定决心立后,还将当年想要封做皇贵妃的一个侧妃给封成了德妃。
既然是李家有功之臣,还帮了皇后大忙,自然能要我办些不过分的事情。
话里全是讽刺。
纯歌听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当年皇上迟迟不肯立后,恐怕不是因为不喜欢皇后,而是害怕李家地位太高。
所以才会想着再封一个皇贵妃,掣肘皇后,顺便压制李家,以免外戚做大。
可皇后这个位子,绝不会有第二个人。
想必当时的皇上不过是在等着李家表态,等着李建安交出一部分权利罢了。
加上还有顾阁老。
大老爷做的事情,充其量也就是揣测了帝王心意,顺水推舟,锦上添花,实在算不得对李家有恩。
大太太和陈纯芳居然会以此为倚仗。
不过这也的确像大太太和陈纯芳能做出来的事情。
一个是大伯母,一个是堂姐,纯歌也不好评判,只好含糊道:想必大伯母和大姐后头也知道那样行事不好。
李建安哼道:要不是岳父和子成亲自上门来,只怕我那天还走不掉。
这件事过了也就过了,我没想到,她们会把后来纳妾的事情扯到这事上,说我是心怀怨恨,故意纳妾来委屈陈纯芳。
后头文哥儿出生,陈纯芳也生了武哥儿,你大伯母就把你二姐送了过来。
陈纯元。
那个红颜薄命的女子李建安没有在陈纯元身上多费口舌,只是淡淡道:我看在她是陈家女儿却做了妾的份上多给了几分体面,没想到偏偏害死了她。
目光微凝,满是感慨,唯独没有怀念。
纯歌心里有了底。
恐怕那些人说李建安对陈纯元体贴备至,温柔备至的话也并不是真相。
李建安说起陈纯元的口吻含糊莫名,也许是顾忌到自己也是陈家女儿,又经历了陈纯瑶事情上,就不愿意再挑明了说陈纯元死去的真相。
不过这样淡然……只怕当初多去几次陈纯元那边,一半是怜惜陈纯元处境,一半其实也是表明始终认陈家这门姻亲。
可惜,的确如同李建安所言,他的怜惜和考虑,终究害死了陈纯元。
李建安没察觉到纯歌脸上神色变幻,就轻叹道:后来陈纯芳变得越来越看重银钱,对文哥儿倒是大方,我眼睁睁看着文哥儿就要变成一个纨绔子弟,三岁了都还话都说不利索,只知道贪玩贪吃,我又要在外打仗,娘要顾及家里老五他们,只得把文哥儿托付给了二嫂。
没想到等我一走,陈纯芳就派人去把文哥儿接回来,还说没有母亲在堂,却把儿子送给寡嫂养育的道理,又哭着去问娘是不是想把文哥儿过继到二哥名下,或是嫌弃她这个当母亲的刻薄了庶子。
娘看着闹的不像,只好借口说是她老人家要亲自养育孙子,把文哥儿接到她身边养育。
为这个,娘还被人说是嫡庶不分。
一直到我回来,才给文哥儿武哥儿请了先生和武功师博。
可他们两兄弟,自小分开养育,陈纯芳又……李建安就苦笑着摇了摇头,已经不亲了,再想法子也弥补不了。
纯歌心里有些郁郁,对陈纯芳和大太太也不知道怎么评说。
看李建安郁郁寡欢的样子,心头上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很模糊地痛,就俯身在李建安脸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李建安怔住,半晌才喜出望外扭头去看纯歌。
纯歌做了之后才觉得不妥当,早就把身子缩到李建安怀里,不管他怎么喊都不肯出来。
李建安看纯歌又同以往一样从脖子红到耳根,就俯身拨开纯歌绸缎一样的青丝,一路炙热吻了下去。
还咕哝道:你这个娇娃娃,每回惹了我都想躲起来。
纯歌在李建安怀里如同小蛇一样拼命扭动。
李建安觉得浑身一下子被人点了火,迫切需要宣泄一番。
就强迫着把纯歌的头抬起来,深深吻了下去。
屋子里就满是浓浓春情。
李建安覆在纯歌身上,额头满是薄汗,还不忘掰着纯歌让她看着自己,追问她,喊我一声。
纯歌满面涨红,身子跟飘在云端上一样,又羞又恼怒,死死闭着眼不肯睁开。
李建安不肯罢休,重重顶了一下,听见纯歌啊了一声,就得意洋洋道:喊我一声。
纯歌被他捉弄的没法子,只好偏着头低低喊了一声国公爷。
声音甜糯如蜜,跟银丝一样滑过李建安心上,让他浑身都颤抖起来,可却并不觉得满意。
就又把纯歌头扭回来,额上的汗一滴滴落在纯歌如火面庞上,低低诱哄道:纯歌,喊我的名字。
这声音浑厚低沉,带着不经意的暗哑。
纯歌被蛊惑住,就挣开流光潋滟的眸子,定定望着李建安,喃喃道:李建安,是你呢。
李建安欢喜无边,简直不知道该怎样疼她才好,就抱着纯歌又用力挤进去,鹰一样攫住纯歌满是甜意的唇,纯歌,是我,当然是我。
两个人慢慢重叠成一个,分不出你我。
守在屋子外面的翡翠红玉连带着几个丫鬟,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声音,都不禁满面羞红。
童妈妈心里欢喜,嘴上还教训道:好了好了,你们去吩咐小厨房那边,把菜都热着,等国公爷和夫人歇息好了再端上来。
几个丫鬟都没有出嫁,恨不能早早离开,听了童妈妈的话,都小跑着走了。
留下童妈妈站在屋子门口欣慰的笑。
第一百一十七章 商量等用过饭,茗儿来找人,说是李建浩等在静思斋里头,有要紧事商量。
李建安去了静思斋,纯歌一面准备着三房进京来的事情,一面还惦记着家里请女红师博的事情。
就问童妈妈,给姑娘们请女红师博的事情如何了?童妈妈皱着眉,从针线房选了好几个手艺好的,四夫人五夫人都看不上。
后头王管事就打听了京城里几家有名气的绣坊,四夫人还是觉得不好,就这么一直耽搁下来,都好些天了。
纯歌听着眼光一闪,没接话。
童妈妈就试探道: 夫人,我瞧四夫人五夫人那意思,是瞧上了金绣阁的人,想让您出面帮忙请一个回来。
纯歌就揉了揉眉心。
给家里姑娘们请女红师博的事情,自己一直放在心上。
原本是自己一直带在身边教导,以前忙起来,就会叫琥珀教一些最基本的东西,毕竟琥珀和翡翠也是跟着自己学过的。
后来琥珀出了事,就换了翡翠去。
然后自己越来越忙,也没有心情都管了。
四夫人和五夫人就提出来要自己帮忙挑一个女红师博。
这个时候女孩子在外的名声,能不能说的一个好婆家,除了家世背景,就是要看女红手艺和管家的本事。
管家本领自然不该自己操心,但女红手艺,自己出身金绣阁,要是都不教导好李家姑娘,可就说不过去了。
就连太夫人也有意无意说过几次。
要是空闲,本来自己也愿意亲自指点,偏偏有了身子,李建安根本不愿意再让几个孩子过来。
再者也实在是没空。
自己没空,四夫人和五夫人就想要金绣阁的人。
可惜金绣阁是师博老人家的。
纯歌就叹气道:我也不是不知道她们的打算。
要是能请得动金绣阁的师博,我哪会不愿意伸手。
但你也知道师博的脾性,要是我写了信过去给她,她就算是不推拒我,派了人过来,多半也是找些分线挑染的师博过来,指不定还没有家里针线房的姑姑们手艺好。
童妈妈当然知道纯歌说的是实情,就附和道:嬷嬷那脾性,我当然知道。
最不愿意和权贵世家勾缠在一起。
就算是把您当亲生女儿,肯定也不会挑了顶尖好手过来传手艺。
不过……童妈妈话锋一转,低声道:夫人,我说句不中听的,四夫人和五夫人那性子,只怕您就算是跟她们说了这些,她们也不会信。
不如就随了她们的意思,您写封信给嬷嬷回去,要两个人,不拘到时候派来的人是谁,只要是打着金绣阁的名号,四夫人和五夫人也分辨不出来,外头人也只以为是脸面,您也松快许多,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倒的确是个好法子。
四夫人和五夫人之所以这样纠缠着非要金绣阁出来的人,不过是为了一个脸面罢了。
只是……纯歌很苦恼,可要是都说是金绣阁出来的.到时候她们学的却不好,拿出去瞧见了,不是落了师博老人家的脸面?童妈妈一听就笑起来,您也想的太多了!姑娘家的女红手艺,顶多也就是夫人们聚会时候拿出来看一看。
说句大实话,这女红手艺,那些管家夫人们,多少年没做,也就是一知半解。
看见个新花样就觉得好,嬷嬷手下出来的人,再怎么不好,也算是顶顶厉害的人才了,更不用说是给您挑的。
放心,出不了事。
何况嬷嬷的名声,也不是一两个外道的徒弟就能败坏的了。
说这话时候,童妈妈脸上全是自信。
纯歌细细思量,很快就明白了童妈妈话里意思。
师博老人家已经是那样身份,手艺也是人所共知。
派出来的人要是好不出好弟子,别人只会说是弟子愚笨,不会坏到金绣阁头上去。
可这样对蕤娘几个孩子,是不是不太好。
背负着金绣阁徒孙的身份,实际受的教导却并不是一流。
纯歌于心不安,就犹豫道:还是再看看,要是王管事那边还找不到四夫人她们看得上的,我就写信去给师博,求她给我挑两个顶尖的女红姑姑过来。
话说到这个街上,童妈妈也不好再劝了,只是在心里叹气,嘟囔道:夫人,您对别房里姑娘好也罢,对国公爷庶出的姑娘们也费劲心思,只怕没人领您的情呢?纯歌笑容宛如梨花一般清雅,我要她们领情做什么,不过通史天涯沦落人罢了。
这些话,童妈妈听不懂,就腹诽了两句,出去小厨房那边看给纯歌炖的老鸡汤如何了。
静思斋这边李建安坐在椅上,沉吟着半天没说话。
李建浩看着心里没底,就泱泱道:三哥要是觉得这门婚事不好,我就去给推拒了。
李建安口气淡淡的,也不是不好。
李建浩脸上一喜。
李建安就瞪了他一眼,不悦的责备,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三哥,二娘这孩子我从小就没怎么管教过,托三嫂和您的福气,眼看着最近香露铺子挣了些银钱,我就想好好给她挑个人家,慢慢把嫁妆给她置办起来。
一时就有些急了,您别见怪。
李建安一看到李建浩这幅小心谨慎又有几分惶惶的样子,口吻也缓和许多,我知道你是为女儿操心,我也是二娘的伯父,怎会不管她。
只不过这门婚事,不能说不好,却也实在说不上好。
事关二娘的终身大事,李建安说话又从来不打诳语,李建浩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坐直了身子迫切的望着。
三哥,王家这孩子,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看李建浩满是紧张,李建安就摆摆手道:谈不上知道。
只是定州王家,我也听人说过几句。
王家祖上是富商,太祖爷打天下的时候王家捐了家产,得了个忠义伯的爵位,本来是五代世袭,后面在明宗皇上那儿,又因为打北狄捐了军饷,皇上恩准多传了三代,到了如今王老伯爷那儿,是最后一代了。
这些事情,李建浩也知道,毕竟是要定亲的人家,李建浩不可能半点不打听。
想了想,就斟酌道:我也知道他们家爵位马上就没了。
不过休哥儿这孩子,听说读书很用功,先生们都夸赞好。
年纪轻轻就是举人,王家几代回去,经商厉害的倒有不少,能念书却少得很。
等来年参加春闱,指不定就是探花榜眼。
封妻荫子大有可为。
他虽不是家里长子,不过既然王家爵位都没了,长子不长子也就没什么要紧。
再说我也不贪图家产,要实在担心他们日子过得不好,到时候多给二娘陪嫁也就是了。
李建安听着后面一句,嗤笑了一声,要是他要靠着二娘陪嫁养活一大家子人,咱们还把二娘嫁过去给他做什么?身为男人,不用妻子陪嫁家产。
这一点,李建浩自然知道,只不过是爱女心切,想要选个门户低些,将来要仰仗岳家帮衬的女婿才好想法子给二娘撑腰罢了。
不过李建安这样说出来,李建浩反而心情松快了许多,就打趣道:用妻子陪嫁怎的了,三哥还用三嫂陪嫁周济兄弟呢。
李建安哭笑不得,伴着脸道:那可不一样。
那是你嫂子本就没心力再操劳,才把铺子方子给了你们,不给你们也要给别人的。
至于那本钱银子,咱们家里又没分家,公中钱自然有你一份,算不得什么。
说着就很得意翘着唇,说起来,还是你三嫂先提起来,说你是我兄弟,自然就是她兄弟。
见李建安这样洋洋得意炫耀起来,李建浩心里微微有些吃惊,不过也很欣慰。
自己这个三哥,当初和陈纯芳过得那样,又不能休妻,每晚都一个人在静思斋睡着,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个琴瑟和鸣的,也是一件大好事,总比先前像个木头人一样过日子好得多。
李建安炫耀够了,又给李建浩说二娘婚事。
我觉得这婚事不好,还因顾阁老早前跟我说过,王家这两年做盐生意做的太大,眼看着都要把官盐挤的没银子挣了,皇上心里也有几分不舒服。
王家是做买卖起家的人,偏偏还挂着爵位名号。
朝廷上本就有御史看着不对,要是被弹勤,王家丢了盐这门生意,将来只怕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休哥儿这孩子身上。
到时候王家定然会再有打算给休哥儿。
休哥儿上头又有长兄,又是继室生的,只怕弄出不虞来。
话说的不能再明白了。
李建浩只是稍稍一想,就觉得这件事太过草率,登时摇头道:是我大意了,一想到王家日子并兴旺,休哥儿又争气,就没想到其他上面。
李建安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想了想,就安慰他,二娘婚事你不用担心。
过一阵子岳父他们要从绥南上来京城,娘说要把外祖那边亲戚一起请来热闹热闹。
到时候再看看,说不定就有好的。
太夫人出身津卫的大世家尚家,尚家下面这一辈的男孩都是允文允武,颇有名气,外人都交口称赞。
何况尚家也有规矩,一般不会逼着纳妾,实在是再好不过。
李建浩先前也不是没动过心思,只不过一想到不是太夫人亲生,又想着李建安下头也有几个女儿要出嫁,就觉得没把握,索性不提。
现下听见李建安露出这个口风,登时感触的站起来躬身喊了声三哥。
李建安淡淡笑着,端坐在上方受了这一礼。
只是嘱咐李建浩先不要和太夫人那边露口风,毕竟人也没定下来,到时候亲眼见了人再说。
李建浩连忙答应,心满意足回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喜忧刚送走夏太监,李嬷嬷就伺候着太夫人喝了一盅参茶。
太夫人一个劲喘气,摇头道:真是,真是,那位老祖宗的脾性,看样子是一辈子也改不了了。
李嬷嬷就笑着劝她,您也不用担心,这不都没事了。
皇后娘娘还特意叫人来给您送消息呢。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周家太过,要不是太后……想到事情牵涉到太后,太夫人就欲言又止,淡淡道:还好没把皇后娘娘牵连进去。
怎会把皇后牵连进去!和容长公主这么多年在朝廷上的威望可不是白立起来的。
李嬷嬷这话还没出口,外头李建安已经进来了。
太夫人看李建安一身宝蓝色三爪鲤纹绣金边直缀上还透着湿气,就急忙嗔怪道:衣服都不知道换,要是着凉了可怎的好。
絮絮叨叨着忙叫人捧新衣服上来。
李建安也没推辞,跟着小丫鬟去了暖阁那边换衣服。
出来时候太夫人早就把人都遣退了,歪在炕头上。
一见到李建安出来,就迫不及待追问,如何了?李建安也知道这回的事情太夫人肯定心急,就一点没耽搁,把朝堂上皇上决定的事情都说给太夫人听。
娘放心,和容长公主请了先皇赐下的宝剑。
皇上今早下了旨意,要大理寺彻查周炎的事情,还点了梁御史去监听。
这位梁御史,早在皇上同胞弟弟晋王强抢民女人宫为妃的叶候,就曾经在朝堂上死谏,逼得皇上不得不答应按照律法判了晋王流放,一直过了三年,皇上借着给太后准备寿宴的由头,才大赦天下,把晋王接回了京城。
可那时候的晋王已经是形容憔悴,见着人就风声鹤唳了。
再也没有先前放肆形状。
这样的人物,太夫人自然也听说过。
一说到梁御史,太夫人先是很惊讶,后面就问道:点了梁御史,皇上是不打算轻饶了周炎?岂止是周炎。
李建安低头嗡了一口茶,今早上朝的时候,梁御史联合了七位御史,弹劾靖侯八大罪状。
言之凿凿,我看皇上脸色难看得很,既然下旨查办,说不定就是准备连根拔起。
这些年周家也做了许多事,皇上还跟我提过好几回。
太夫人并不是普通的女子。
周家依仗太后的威势,在京中横行霸道,一直无人敢招惹。
皇上好几次都要出手整治周家,都是太后拦着,皇上不敢背负不孝之名,只好一退再退。
太夫人对这些也是心知肚明。
现下听到李建安一番话,太夫人也有些感慨,看起来这回和容长公主进宫去。
倒是给了皇上一个由头,以往太后拦着,皇上也怕那些不明真相的说闲话。
现下是和容长公主请出了先皇宝剑,即便是太后也没有说头了。
就是不知道太后如今怎样了。
太夫人惦记着当年和太后在闺阁中的情分,虽说这些年各自为了家族利益渐行渐远,如今看到太后苦心维护的娘家一夕之间可能就会崩倒坍塌。
又想到宫里战战兢兢生活的皇后,就生出了些兔死狐悲之感。
李建安见太夫人神色郁郁,忙安慰道:娘别担心,我下朝的时候,皇后娘娘己叫人传过消息,说她还在太后身边侍疾照顾。
太后毕竟是太后,是皇上生母,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
皇后娘娘这样做正好。
省的荣贵妃到时候又……太夫人忙赞同了几句,又吩咐李建安,咱们家里是不能进药材进去的,要是被人动了手脚那就是大忌讳。
不过也不能不去给太后请安。
我琢磨着你媳妇肚子也不大,明日就跟我一起进宫去看看吧。
李建安就觉得有些为难。
这回和容长公主拿着剑去太后面前的事情,虽说起因为何,碍于和容长公主的颜面和皇上的压制无人敢追问。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太后现下是知道皇上拿定主意要整治周家,心急之中无暇顾忌,但等稍微回过神来只怕就会想起找出往和容长公主面前告状的人来。
纯歌去公主府的事情并不隐秘,有心人稍微一揣度,就会猜出来。
就算无凭无据,谁知道盛怒之下的太后会不会不管不顾就往纯歌身上栽赃罪名。
人在宫里头,就随便太后拿捏了,一句话都可以把纯歌赐死,还可能连累皇后。
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宫里的好。
李建安心念电转,就决定把事情从头到尾跟太夫人说一遍,不仅要打消太夫人让纯歌去宫里的念头,还要让太夫人这几日一定要小心注意防范。
太夫人听说事情居然是由纯歌去求和容长公主而起之后,瞠目结舌,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这怎的这样大胆!头一句话说出来,太夫人就开始生气,也太不懂事了些。
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该先跟咱们商量商量。
就这样冒冒失失找到长公主头上去,万一惹怒了她,消息走漏了,还要得罪太后。
我一贯看着是个省心的孩子,没想到也不知轻重的很。
太夫人对纯歌本来的好印象全都烟消云散,说起来话来都是责备。
李建安不动声色听太夫人埋怨。
等太夫人都说完了,李建安才淡淡道:娘,这件事情也不能怪她。
老三,你是李家的当家人,不能这样偏宠!太夫人一脸不悦。
太夫人的态度早在李建安意料之中,听太夫人这话都说出来,李建安也只是皱了皱眉。
李嬷嬷见着情形不对,忙在旁边道:您也消消气,好歹听听国公爷怎么说。
太夫人这才勉强稳了稳呼吸。
本来有些事情,自己是不打算说出来的。
毕竟干系到陈家的隐私。
不过这个情形,不解释清楚,倒容易生出误会。
李建安衡量轻重,就斟酌着把早前的事情都说给了太夫人听。
太夫人半晌没回过神来。
等完全明白了,眼里就蓄了眼泪,哽咽道:也难为这孩子了。
说着又说起大太太来,早前灶神庙的事情,我也觉得不对劲,也想过她心太狠。
不过好歹心里还存着一丝疑虑,那个时候问你,你不也说没有真的查到什么。
我想着总归是咱们母子两的揣测。
哪知道人家真是一步步棋都算好了。
听见太夫人说岳母两个字,李建安就不情愿的皱着眉。
太夫人没注意到,也怪我。
你那时候说要给你媳妇送药过去。
我一时欢喜的忘了。
大大咧咧给送过去了,也没想过会生出是非来。
还是年纪大了,脑子就不清楚。
陈家那个十二丫头,我虽说不喜欢,好歹也是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还这么小,就阴错阳差被配去了周家。
言语中很自责。
李建安看太夫人郁郁寡欢,知道太夫人放下对纯歌的心结,又开始了内疚,有些不以为然。
女人家,总是这样。
娘这一辈子,杀伐决断的事情也干过不少,可惜到头来还是少不了心软的毛病。
这些年还越来越喜欢佛学,信菩萨,说杀孽。
要真是有神,这个世道也不会如此了。
不过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李建安不好直接说太夫人自寻烦恼,就劝道:娘也不用担心。
皇上私下答应了和容长公主,等周家事情查清楚之后,不管罪名如何,都下旨让周炎他们合离。
合离又如何?太夫人睃了一眼李建安,惋惜道:论起来,陈家书香门第,那孩子一个庶女,要想正正经经寻个妻室位子坐,也不难。
可惜这回是合离,又是周家落难之后才出来的。
外头闲言碎话还不知道如何呢。
就算今后能够再找到一门亲事,只怕稍微有些门户的人家都不会要她做正妻或是继室,恐怕只能是妾了。
陈纯瑶跟李建安没有干系。
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李建安自然不放在心上,就随口嗯了一声。
太夫人见他泱泱的,也觉得没趣,就抱怨道:罢了罢了,女子的可怜,你们哪懂。
我也是对牛弹琴,还是等你媳妇过来时候我再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只要太夫人愿意跟纯歌像以往那样好好相处,而不是彼此生出嫌隙,李建安就觉得很高兴。
听见太夫人说要找纯歌说话,李建安脸上就露出一丝喜色。
太夫人看在眼里,忍不住有些酸涩。
儿子长大了,遇到知心的人,也会在自己这个当娘的面前使心眼来护着心上的人了。
不过太夫人终究是个想得开的人,只是怅怅然了片刻,马上就跟李建安商量起其余的事情来。
李建安趁机把请太夫人娘家人过来一起聚一聚的事情说了。
我琢磨着岳父他们马上就要从绥南过来,都是亲戚,今后必然是要常来常往,何况情分不同脸面不同。
不如趁着洗尘宴的时候先见见。
话说的很冠冕堂皇,太夫人却忍不住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过去。
李建安被这一眼看得面色赧然。
太夫人就淡淡笑道:你是我生出来的,有什么事情还不好直接跟我说。
二娘的婚事,李建安还有其余的考量。
何况这么多年太夫人对李建浩虽说跟亲生骨肉没两样,对垣哥儿和二娘这几个孩子却不怎么疼爱。
归根结底,还是因不喜欢四夫人的缘故。
李建安也没有把握,就不想在太夫人面前贸然提起,只是掩饰道:哪有什么,不过是许久没见到舅父他们,想一起热闹热闹。
太夫人也不是不知道分寸的人。
知道李建安把话说到这个街上,就是把事情定下来了。
总归是没有坏心,干脆应下,还说帖子她亲自下,叫身边的陪房送回去。
有太夫人出面,自然是万无一失。
李建安忙笑着说了几句话,又问了太夫人身子几句,这才准备回去找纯歌。
李嬷嬷一直看着李建安走远了,才端了换过水的参茶上来,道:不年不节的,国公爷怎就想起来把舅爷他们请过来了,还特特叮嘱要把几位哥儿一块带过来。
一群猴孩子,聚在一起,还不把家里翻了天去。
知子莫若母。
何况把一家子上上下下都掌控着的太夫人。
听李嬷嬷问话,太夫人抿唇笑了笑,摇头道:他这是在给二娘挑人呢。
李嬷嬷听着心里一跳。
太夫人瞥见,就叹息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婚事不好成啊。
大哥大嫂那个脾气,要选孙媳妇,定然不是先看家世。
那是要先看品行的。
还要连带着父母一块相看了。
老四这孩子我一手带大,倒是个靠得住的,不说多聪慧,但绝不会招惹是非。
可老四媳妇。
一想到四夫人,太夫人都觉得头痛!从嫁到咱们家里来,她干了多少件蠢事,每次都要我和老三老四跟在后面收拾。
本来我体谅她手头紧,她就是在外头借着咱们家名气赚些银子我也不说什么。
陈纯芳以前闹成那样,我不还劝老三忍了。
这女人赚银子,也不过是为了儿女罢了。
我也是当娘的人,不见得连这些都不能体谅。
可她胃口实在太大!不说以前帮着管家时候在公中动的手脚,就说老三屋里那个陈姨娘,要不是她克扣了送过去的东西,也不会真的就一尸两命。
这些事情,我为了家里和睦,不好说出来,她反而长了胆气,连利钱都敢放。
我想想都心寒。
李嬷嬷就劝她,您不用上火,我看着四夫人最近还好,上回您那送过来的账册她不就没动手脚了。
太夫人就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以为她那是收了心,还不是眼见着老三家的能干,生怕被看出来,才会暂时忍了。
何况她是白拿了人家挣钱的香露铺子,要是这会儿再伸手,也真是太不要脸了。
这些事情,我心头敞亮,我大哥大嫂也是明白人,什么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那都是有准头的,就冲着她这样贪财不知道好歹的脾性,我大哥大嫂也不能答应。
四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李嬷嬷自然不会不知道。
只是李嬷嬷低头想了想,就仿佛看到了二娘站在面前,觉得有些不落忍。
斟酌劝道:您要是能伸得上手,不妨帮忙劝劝吧,说起来,我看着二姑娘还好呢。
二娘是我孙女,我也不会不疼她。
不过这孩子被她娘教的,嘴巴里甜甜哄着你,私下里就会埋怨你不公道。
老三想要把二娘许给我几个侄孙子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上回还特意叫了三娘五娘几个一起过来,当着她们面赏东西。
五娘三娘比她小,我就多给了一副珍珠耳坠子,二娘面上笑盈盈的,回头我安在她院里的竹衣就来报我,说二姑娘发了好几个时辰的脾气。
这样表里不一的孩子,连祖母都敢埋怨,对公公婆婆肯定更不上心。
我可不敢为了她一个人就不管我大哥他们。
这桩事情李嬷嬷从未听闻过,如今听太夫人说出来,一时间也是百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才苦笑道:也是我糊涂了,总看着二姑娘来请安的时候,一口一个李嬷嬷叫的我心里欢喜。
李嬷嬷一辈子没成亲,就伺候着太夫人。
太夫人也知道李嬷嬷看着孩子都喜欢,就怜惜的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李嬷嬷很快从沮丧中走出来,就问太夫人道:那您还答应了国公爷下帖子。
太夫人愉悦的翘起了唇角道:老三有孝心,知道我想娘家人。
我这个当娘的也不能拂了他心意。
说起来我还真是想大哥他们了,虽说离得近,也一年多没见了。
再有咱们家里又不是单有二娘一个女儿家,亲上做亲有什么不好。
原来是想着三娘她们。
李嬷嬷也知道太夫人是被蕤娘的婚事弄怕了生怕再出现个万一,家里几个姑娘都在措手不及的时候被配了人。
所以决定提前打点好。
不过看着太夫人兴致勃勃的样子,李嬷嬷还是道:本来是要给二姑娘的,到头来您却要说给其他几个姑娘,只怕四夫人心里……她还能如何!太夫人一口截断了李嬷嬷的话,脸上透出不逊于男子的冷硬来,就是要借这事情敲打敲打她。
省的她一天到晚瞎琢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李嬷嬷一见到太夫人露出这幅神情,登时就不说话了。
太夫人却缓和了口吻,拍拍李嬷嬷手道:放心吧,这件事我有分寸,到时候定然不让老三老四兄弟两个闹出不美来。
只是这婚姻大事,总的细细思量。
老三想着把二娘嫁过去,一个是为了兄弟情义,一个其实也是看在我脸面上。
说着就很怅然。
尚家的情形,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
外头架子铺的大,家里头下面子孙也争气。
比我下面几个孙子都争气的多。
可那是仕途上!但光能干又如何,半点经营家业的本事都没有。
这些年为了几个侄子谋缺,我那大嫂把祖上产业都快给卖光了。
我上回送回去的三千两,也不顶用。
咱们这样人家,哪能缺的了钱财疏通。
我本来看着老三媳妇是个挣钱的好手,还琢磨着让她想法子帮忙尚家也开几个铺子。
偏偏她又有了身子,连香露铺子都为了老三贴补出去了。
我这个当婆婆又怎好再开口。
何况尚家这个时候也拿不出来本钱来。
太夫人也很无奈。
对尚老爷子和尚老夫人管钱上的问题,李嬷嬷也不好多说。
太夫人就道:我琢磨着老三上回把这么值钱的铺子给老四两口子,半点不担心老五老六两个有蝗头。
定然就是早早打好主意了,名分上是把铺子给老四了,其实是想着把二娘嫁到尚家去,二娘嫁去尚家,算是高攀,老四两口子是定然要准备好陪嫁的,说不得香露铺子就要分两个出去,正好津卫那边不就现开了一家?一门挣钱的营生带过去,先把家业盘活了,慢慢再做起来,总不能我老拿李家的钱去贴补娘家。
李嬷嬷完全没想过中间还有这样的弯弯绕。
被太夫人一番话说下来,有些不敢置信,又觉得有道理,只好闭口不言。
太夫人瞧见,就撇嘴笑了笑,心里半是欣慰,半是酸涩。
儿子知道体谅自己这个当娘的心意,拐弯抹角帮衬舅家。
可这番心意,说起来也是想要一次就把事情都解决好,不想再睁一只闭一只眼放纵着自己拿钱回去给尚家了。
真是不知道是喜是忧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心思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又闲来无事,纯歌就准备按照记忆做些东西出来给小孩子用。
幸好早年为了生活在画画方面下过苦功夫,所以这回画出来的婴儿车,虽说怪模怪样,王管事还是看明白了,大包大揽说一定能找匠人把东西做出来。
纯歌很高兴,决定趁着怀孕反应还不严重的时候,尽量多画些出来。
例如玩具这一些。
这个时候的孩子,实在是太缺乏天真活泼了。
尤其是李家的孩子。
每回只要一看到文哥儿和武哥儿这两个表面迅速成熟,其实早己变得死气沉沉的孩子,纯歌就忍不住难过。
李建安那性子,要是个男孩儿,恐怕不多久就会安排师博教学,也不会让孩子玩太多玩具,指不定一句玩物丧志就会下来。
还得想些既能让小孩子玩的高兴,又能让孩子玩起来增长见识的东西,例如魔方这些才过的了李建安的眼。
一想到男孩女孩,纯歌就不由得放了手中画笔,兴致勃勃的神情添了几分晦暗。
童妈妈和翡翠去了小厨房亲自看着鸡汤,红玉和绿玉带着几个小丫鬟守在屋子里,见纯歌一瞬间变了脸色,都有几分不安。
红玉就道:夫人这是怎的了?纯歌抬头勉强笑了笑,淡淡道:我就怕肚子里是个女儿。
原来是怕生了女儿。
女人当然都希望有个儿子情身。
武哥儿再是外甥,也靠不住呢,红玉和绿玉听了都没觉得奇怪,十分以为然。
绿玉有心要宽慰纯歌几句,就忙道:夫人别担心,就算是姑娘,也是嫡长女呢,国公爷肯定喜欢。
一屋子人都急忙附和。
纯歌心里却满是苦涩。
其实可以选择,自己当然希望是个女儿。
既不会让武哥儿和文哥儿如临大敌,也不会让府中上上下下做手脚,不过就是让李建安失望一些罢了。
要是生个女儿,自己要少操心许多。
可这个时候的女人,活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要真是生了嫡长女,就是李建安出身最尊贵的女儿了。
蕤娘一个庶出的姑娘,都要嫁到顾阁老家里去才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自己这个孩子,更是正经嫡出,要找谁来配?皇后生了几个儿子,也有年幼的。
皇上又春秋正盛,将来皇长子继位后,也是十几年后。
这个孩子正好长成,说不定就会被送到宫里去。
就算是不入宫,还有其余的王候将相。
富贵人家怎可能不纳妾做当家主母又怎样,还不是步步惊心。
看看大太太和陈纯芳的下场。
其实她们也未必就愿意从纯良的闺阁少女变成那样心狠手辣的妇人。
说到底,不过是被后宅逼迫成那样的。
有庶子,有嫡子。
有姨娘,有正妻。
姨娘不想被正妻掌控命运,正妻不愿意姨娘分宠。
庶子不甘生而卑贱,嫡子更不能容忍庶出的孩子抢去身份地位。
说起来,错的都是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
只要一想到生了个女儿就可能去过那样的苦日子,纯歌突然觉得心里都是怒火,忽的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后骂道:什么孔孟之道,全是胡说八道 红玉和绿玉吓得不轻,不明白向来温柔善良的纯歌怎会突然变了脸开始骂人。
可孔孟,又是谁?绿玉本有心劝说两句,但红玉却轻轻扯住了她,摇了摇头。
虽说心里有些困惑,绿玉还是听话站在了原地。
发现一屋子人都战战兢兢的,纯歌很快就冷静下来,然后觉得很好笑。
果真是要做母亲的人就会想的特别多。
其实无论哪个时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无奈,人要做的,是去克服,而不是怨天尤人,去责备一些根本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纯歌很快想明白,就坐起来又拿起针线继续缝衣服。
要趁着好时候,给宝宝做一件唐装,粉粉嫩嫩的小娃娃,穿起来一定好看极了。
转眼间就变的神情气爽了!夫人这脸色,也实在变得太快了些。
绿玉看着很惊讶,红玉却模糊道:夫人有身子,自然心里想的多些,变得快些。
怀了孕的人,情绪起伏变化很大。
这一点,绿玉早在陈家伺候的时候,在那些姨娘那里也见过了。
登时就不再好奇,还一本正经交代下面的小丫鬟一定要好好伺候夫人,不要惹得夫人不痛快。
红玉瞧见了就好笑摇头。
这个绿玉,真是……这么大的人了,从陈家到李家,见过这么多阴谋诡计,也不是没看过那些夫人甚至私下丫鬟们的手腕,怎么还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转而眼里却闪过一抹黯然。
这样性子其实也好,比较起来,自己这么多年小心翼翼才算是走的辛苦,这小丫头没心没肺,日子可是过得高兴多了。
至于自己,等着过十来日三太太他们到京城的时候,趁机回去看看。
最好是能求得夫人做主,帮忙把家里人还留在太太手上的把柄身契都要出来,那就真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否则这样两边夹着,就算是自己并没真的背叛三太太,帮着夫人,只怕也要掉一层皮。
这几晚上做梦时候,看见的都是三太太那张愤怒的面孔,还有朱妈妈。
红玉不由禁打了个寒颤,眼神飘飘忽忽好像根本看不到人一样。
匆匆赶过来的李建安一眼就看见了。
站着不动不知道想什么的红玉和一屋子就弯腰请安的下人,实在打眼。
眉目染上几分怒色。
主子都起来了,奴才却还坐着。
李建安登时就想叫人拖下去教训一顿,想到是纯歌身边丫鬟,又忍下来,撇着红玉,冷冷哼了一 声。
绿玉很害怕,急忙弯着身子扯了扯红玉袖口。
红玉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建安都走到面前,正和纯歌说话,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往日的伶俐劲头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吓得一弯腰就不说话了。
李建安没理会,也不说话,只是扶着纯歌坐起来走到塌边上,瞥见针线,责备道:不是说了不许你再动手。
纯歌被李建安不着痕迹扶到了塌上坐下,见红玉那副样子,其实大抵也能猜到几分,就软软道:您还跟个丫鬟计较呢?第一百二十章 暗示李建安看纯歌不答话,反而绕到红玉身上,也不好拂她面子,就瞪了一眼红玉,冷冷道:起来吧,以后伺候夫人上心些。
红玉如文大赦,顾不得早己腰酸背痛,忙不迭点头,然后站到了一边。
和纯歌在一起的时候,李建安越来越不喜欢旁边有一堆人站着。
等人都下去了,纯歌就埋怨道:红玉一贯恭敬伶俐,您今天真是吓坏她了。
一个丫鬟而己,做的不好本该罚,轻轻放过已是开恩。
李建安不以为然道:伺候你的丫鬟,本就该时时谨慎,这个时候还敢走神。
你还是另选两个贴心的来好。
心腹哪有那么容易培养。
何况中间还干系到三太太。
红玉和绿玉都是三太太进来的人,要真是能够轻易打发,自己倒是愿意把她们配出去,找个好人家。
可惜不行。
前脚红玉和绿玉出了门,后脚三太太只怕就要来说自己不孝,不领她这个母亲的情意了。
指不定还会再送两个人过来,虽说自己能够推拒,到底闹得不好看。
与其再去摸清楚别人底细,不如用熟悉的红玉和绿玉。
绿玉天真,红玉机敏却有把柄在自己手里。
怎么算都还是老人的好。
况且心腹栽培起来没有个十年八年自己也不敢用。
纯歌就敛眸道:她伺候挺好的。
再找个琥珀也不容易。
语气很怅然的样子。
琥珀当初可是一心想要当通房丫鬟才被撵出去。
虽说不是李建安的意思,可每回说起来,李建安还是觉得心里有几分不自在,就讪讪摸了摸鼻头,不在这个事情上纠缠下去。
纯歌也是见好就收的人,加上还担心着陈纯瑶,就忙问李建安朝堂上的结果。
李建安又把告诉太夫人的消息给说了一遍。
想着太夫人对合离两个字不怎么欢喜的样子,还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
十二姨的婚事咱们虽说做不了主,她也极可能再被配成妾,不过我认识好几家人家,一直都不愿意续弦,我待会就吩咐王管事去查查,等回了消息给你,你再给岳母那边商量商量,只要是贵妾,还是能主持中馈,日子也松快许多。
听见李建安一番侃侃而谈,纯歌不由起了别样心思。
本来以为李建安不懂内宅妇人的辛苦和争斗,没想到李建安不仅知道,还拿捏的很清楚。
就连再嫁也明白妾的日子不好过,所以要挑个死了原配又不愿意续弦的去当个贵妾,才能过上好日子。
真是门儿清。
只是这样明知道后院辛苦的李建安,还是为了子嗣家族一个又一个的纳妾,这算不算是明知故犯。
纯歌望着李建安的目光里一瞬间塞进了许多不一样的光芒。
李建安看纯歌怔怔望过来,就摸了摸下巴,笑道:我脸上可有东西?不想让李建安看出自己的心思,纯歌就掩饰一般低了头。
这么长时间的相赴,彼此之间有什么小动作早己清楚了。
李建安就在心里偷笑。
这个傻丫头,每回有不愿意和自己说的,就低着头做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对上自己的眼睛。
不过李建安也不想拆穿纯歌。
横竖不过是在陈纯瑶的事情,想来有隐瞒也是关于陈纯瑶。
说起来不过是陌生人罢了,还是看在纯歌面子上才多说两句,出谋划策,又不是真的关心,何必为了这个去追问,还可能引出些不痛快来。
纯歌却突然抬头咬唇道:只怕母亲那里未必愿意十二姐姐嫁去家里没有正妻的人家做贵妾。
李建安有些吃惊。
纯歌就解释道:十二姐姐是和姨娘生的,和姨娘是母亲的陪嫁丫鬟,后来跟父亲去了任上,主持过几年中馈。
一直到回绥南,还帮着母亲管过几年家。
既然李建安能明白妻妾之间的事情,自然也不会不明白纯歌这样隐晦的暗示。
一个家生子陪嫁丫鬟,本来就是帮着主子固宠的人。
结果出去反而作威作福,就连回家都还要分一半权过去。
自己那位岳母,定然很不服气。
难怪明知道陈纯瑶可能嫁的不光彩,日子也过得不好,也半点不露声色。
看样子不仅但是庶出的女儿隔着一层,还有上一辈的恩怨。
陈家上上下下还真是一团糟。
李建安心里腹诽了几句三老爷不知道规矩,宠妾灭妻,三太太没有大家子气度,为这个祸害庶女之后,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岳家的事情,自己这个女婿也是晚辈,都不好评说。
幸好纯歌也没打算让李建安再帮忙出主意。
这样告诉出来,不过是害怕李建安再看在面子上帮着去联系亲事反而里外不是人罢了。
纯歌就含糊道:十二姐姐的事情咱们也尽了心,今后就看她缘分吧。
十姐姐有身子,大嫂他们忙着要照顾大伯母,等周家事情处理完毕,还是先麻烦八姐姐,让她帮忙去把十二姐姐给接到我陪嫁的庄子上安置下来,等父亲母亲进京来,我再回去商量他们意思。
李建安原本害怕纯歌直接把陈纯瑶接到李家。
到时候太后那边只怕就更打眼了。
可又不好直接说,毕竟是一场姐妹。
听见纯歌安排的很周到,李建安就赞同道:你看着料理就好。
又吩咐纯歌说和容长公主那边留了话,让你最近别出门,说是她自有法子让人不知道是你过去求得情。
纯歌很惊讶,又觉得有一股暖意流在心里。
其实和容长公主会把事情闹得这样大,皇上又会这样雷厉风行的处置,自己早就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只怕两个人都是看着外戚做大,不想再让周家继续蛮横下去,更想压制压制太后,所以才会如此。
只不过本来就是自己求上门去的,给人利用一把也是应该。
没想到和容长公主还会愿意费心为自己掩饰痕迹。
真是仁至义尽了。
纯歌忙点头道:您放心,我就就在家里好好呆着,等父亲母亲上京里团聚。
李建安看纯歌乖巧的不得了得样子,笑着把她拦腰抱起来朝床上走。
纯歌吓了一跳,下意识就伸手搂住他脖子。
李建安哈哈大笑,走到床边把纯歌放下,蹬掉鞋子道:今早起的早了,你陪我再睡会儿。
自从有了身子,太夫人就免了纯歌晨昏定省,纯歌也变得越来越贪睡。
见李建安没有想做别的事情,只是真的想一起睡觉,纯歌就顺从的躺到了李建安身侧。
两个人一起搂着痛痛快快的补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家业看在太后颜面上,周家虽说马上就要倾倒,皇上还是下了旨意,在周家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可先住在侯府中。
不过皇上又另下了一道旨意,说周炎当初是强行娶妻。
朝廷有律例,淫辱不婚。
若是男子先行侮辱了女子清白,这门婚事就可自行取消。
虽说有律法规定,但家族为了名声,大多还是只能忍气吞声。
皇上答应了和容长公主不将李家牵扯进来,就随便指了个人证,找出来一名灶神庙的小沙弥,然后下旨准许周炎和陈纯瑶合离,还让陈家长房出面先安置好陈纯瑶。
大老爷和陈端仪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还是得回家让大奶奶准备着赶紧去周家接人。
大奶奶很不乐意,这样一个女子接回家来,只怕要连带着全家上下的名声都坏了,就犹豫道这个时候把十二姑奶奶接回家来,只怕外头人都说咱们家里巴结权贵不成就想要脱身。
大老爷从没对儿媳妇发过脾气,这回却猛的将一个双环花陶瓷杯子摔在了地上,骂道:管外头人说什么,咱们一家只是奉圣旨办事,谁敢在外头嚼舌根。
何况十二丫头本来就是咱们家的姑娘,这回陈家不管她,谁管她大奶奶吓得身子缩成了一团。
心里却在腹诽。
现下知道轻重了。
当初怎么不防着那个死老太婆使那种手段。
大老爷抚额坐在上首,见大奶奶样子,喃喃道:这件事情说起来也怪不得你,都是你母亲她……陈端仪对大太太也很不满。
不过要让大老爷这个公公在大奶奶这个儿媳面前数落大太太的不是,陈端仪还是觉得很不成体统,就阻止的喊了一声父亲。
大老爷回过神,知道犯了错,筋疲力尽的挥了挥手道:你赶紧去把人接回来,小心安置着,等你三婶他们上了京城就好了。
大奶奶听着眼前一亮。
陈家长房最近处境微妙。
虽说没有动到真正的筋骨,不过有些事情却很不好。
宝哥儿说要送到李家族学的事情最后还是没成,幸亏陈纯歌还念情分,帮忙请了先生过来。
京里的风言风语也正在慢慢过去。
眼看着仙寿膏的风波就要平息,只是公公和夫君想要再获得皇上信任,还要定国公府那边多伸伸手。
这个时候陈纯瑶出了这种事情,虽说自己把人接回来也会连带着被人讽刺几句。
不过三房却不能不领自己这份情,定会心存愧疚。
三婶是个厉害的,三叔却是个讲兄弟情义的人。
总不会白白亏待了自己,到时候再让夫君带着去李家,就要好说话的多了。
何况这件事归根结底论起来也是三房丢人的多,一家有个疯婆子,一家有个不干不净合离回娘家的姑娘,倒是要看看三婶怎么在自已面前摆长辈的谱耀武扬威!一盘算好了,大奶奶顿觉这件事情实在是利大于弊,也出的好极了,就唯唯诺诺下去打点。
陈端仪一看大奶奶走了,才对大老爷道:父亲,这事情有些不对。
皇上下旨惩办周家,怎会还特特先放了十二妹妹一条生路。
总不能是看咱们陈家的脸面。
陈家在京里只是薄有声望,在皇上面前更没有什么地位。
这些,大老爷心里自然清楚,也觉得陈纯瑶额事情透出古怪。
不过大老爷这个时候根本不关心这个,心烦意乱挥挥手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兴许是定国公府那边去透过话,左不过姻亲脸面罢了。
这门婚事是我写信给你三叔说的,还得想想如何交待。
被大老爷这么一说,陈端仪也觉得有道理,就再没有去想这个。
屋子里一时寂静,大老爷坐在上面阴沉着脸。
陈端仪知道大老爷定是又在埋怨大太太,硬着头皮道:父亲,母亲也不知道这门婚事会……你还要帮她说话……大老爷勃然大怒,我早就告诉过你母亲,让她不要把主意动到太后那边去。
太后再厉害,终究是后宫之主,朝廷正事肯定是皇上做主。
她为了巴结太后,非要将家里姑娘许到周家去。
明知道周家是什么名声,我教训她一顿,还以为她打消了心思,谁知道她竟会做出那种事情来,我为了替她遮掩,半真半假给你三叔写了封信去,说是十二丫头自己跟周炎情投意合,又说周家靠得住。
你三叔看在我面子上,这才答应了。
后头你三婶来京里,我眼见瞒不下去,只能说了实话,你三婶是个大度人,为了大局忍气吞声答应了。
却给我说一定要好好看着十二丫头,我好几次让你母亲常常差人去周家看看,她都当做耳边风。
还说什么只要把人嫁过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人,这门亲事就算做成了。
结果弄成这样,好好一个姑娘就要回家守着,将来还不知道怎么盘算,你说我要拿什么脸面去见你三叔三婶他们要说三老爷会担心陈纯瑶这个女儿,陈端仪自然相信。
不过要是三太太还特特叮嘱,陈端仪就只觉得好笑了。
不过陈端仪知道大老爷很讲究兄弟情义,总以为长兄就该做出个样子来,就不敢反驳,诺诺应着。
大老爷见陈端仪没有再帮大太太说话,心气才略平了一些,喘口气道:你三叔他们就要到京了,到时候你好好帮着他们料理料理。
他们刚到京城,定有许多不顺手的地方,你也要帮忙。
等你三叔接任了官职兴许就好得多了。
陈端仪忙道:都是一家人,儿子哪有坐在旁边看着的道理。
大老爷点了点头,端起茶盅喝了一口,皱起眉头,去看过你母亲没有,休养的如何了?很随意的口吻。
陈端仪听着暗暗苦笑。
如今父亲倒是偶尔想起来才会随口问一句母亲那边的状况。
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让母亲回家来了。
不过母亲惹了这样多的事情,也难怪父亲恼怒,就是自己也不愿意母亲回家来再生出是非。
只是母亲不在,三婶那边回来,只怕就没人压得住她。
要是三婶仗着长辈身份指手画脚,刁难自己,还真是有些头痛。
这些话陈端仪在心里过了一圈,面上恭恭敬敬道:父亲放心,前日刚去看过,大夫都说母亲最近好多了。
大老爷嗯了一声,态度淡然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二章 裂痕(上)这几日江上浪有些大,常常还会下大雨。
瓢泼一般的雨水黄豆一样大小打下来,致使江面暴涨。
天空也看着黑黢黢的,三老爷带着全家大大小小,生怕出差错,就交代船夫谨慎为上,一路走走停停,折腾了七八天,却连一半行程都没有走到。
三太太上一回坐船去京里就受尽了苦楚。
这一回又着急看陈纯贞,这样磨磨蹭蹭不仅受罪也提心吊胆,就找三老爷说了好几次,要开快些。
谁知道三老爷劝了几次,见三太太不听,就有些动怒了。
在船舱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才道:即便这是内河运道,轻易不会出事。
好歹你也体谅体谅儿媳妇。
端崕媳妇有了身子,本来就脸色不好看,再走快些,只怕更难受。
三老爷本以为陈端崕毕竟是三太太亲生,吴四奶奶又是三太太娘家侄女,念着吴四奶奶刚诊出来有身子的份上,三太太必然不会再开口争执。
谁知道三太太一听三老爷说有身子,就想到了冒姨娘,登时冷下脸道:您顾忌着宠妾,唯恐伤了小儿子直说就是,何必拿了端崕媳妇做筏子。
老爷,您这些年也变得忒多了。
三老爷气的面色铁青。
不过终究是和三太太做了这么多年夫妻。
加上三老爷娶了许多妾室,自觉有愧,一贯就不喜欢和三太太争执,听了三太太讽刺的话,也只能恨恨道了句不可理喻便拂袖而去。
看船舱门被摔得啪嗒作响,三太太恨得咬牙,吩咐了小丫鬟,去看老爷上哪个屋子去了。
船上不像绥南府里,再大的船,也不过就是那一块地方。
一眼能看个通透。
小丫鬟很快就回来回话,夫人,老爷叫人端了燕窝粥去了冒姨娘屋子。
正在朱妈妈服侍下喝橘皮茶的三太太就一扬手把茶水全都拨到了小丫鬟身上。
小丫鬟哭都不敢哭一声,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朱妈妈眼见着三太太憋得满面涨红,指甲都扣紧了被褥里,知道三太太恐怕忍不住要失态,忙呵斥了小丫鬟几句,又叫下人都退出去。
下人们很快退得干干净净。
人一走,三太太就抄起床边上一个玉如意砸到了地上,发出砰砰脆响。
住二楼船舱的陈端崕正陪着吴四奶奶说话,哄她吃些粥水。
听见头顶上又传来熟悉的声音,叹息了一声。
吴四奶奶安慰的靠到了他怀里。
夫君,我看母亲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这船上可比不得咱们家里,稍微有些动静,大家伙儿都能听见。
父亲又说绥南本就是祖屋,不该一直占着,既然要上京城,就没有把妾室儿女留下来看家业的道理。
这回咱们可是四条大船并行着,几位姨娘和庶出的兄弟妯娌都在旁边看着呢。
这些事情,陈端崕当然知道。
更不愿意让三太太这样闹下去丢脸。
不过他也实在是没有法子,泄气道:我也跟母亲说过好几回了。
要让冒姨娘有身子的是她,要动其他心思的也是她。
上回我逼着让母亲把东西都还回去给冒姨娘,还让母亲心生怨愤,这回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再听我说了。
罢了,好在母亲还知道分寸,总不会像大伯母一样,出不了大事。
陈端崕是三太太亲生骨肉。
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总相信三太太终究还是会意识到轻重。
只不过是心头哽着一口气罢了,迟早会消停。
可吴四奶奶却心神不宁,信不过三太太。
当初大太太处世为人,比三太太还要圆滑周到,虽说处处不饶人,却偏偏能让人找不到理由来反驳,让别人明明知道不妥,还只能吃闷亏。
那样精明的大太太都还会一步步变成蠢笨不知道大体的妇人,何况是自己这个婆婆!现下站在一边看热闹,也不见得就比大太太聪明到哪儿去。
论起来,女人都知道要找姨娘分宠,都知道有时候让个庶子庶女出生有好处,还会特意把夫君往外面推。
不过道理是道理,真的做起来,心里跟针扎一样难受,谁知道哪天就会后悔,然后越来越忍不住。
还有陈纯贞的事情。
吴四奶奶越想越觉得三太太正在一步步变成大太太那样,就斟酌提醒道:夫君,咱们这趟上京里,还要跟十三姑奶奶那边好好相处呢。
总不能日日这么闹着,要是母亲总和十三姑奶奶别扭着,只怕不好。
三太太在内院闹一闹,折腾折腾只要影响不了大局,陈端崕都觉得无所谓不过要是事关前程,陈端崕一下子就正视起来,果断道:你说的话有道理,不能让母亲一路别扭到十三妹妹跟前去。
我也不是大哥,非等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再来处置。
等晚上用过饭,我就找母亲好好说说!斩钉截铁的口吻,一如上回为了庄子事情在三太太房里一般。
吴四奶奶一见到陈端崕这副样子,就知道这是下定了决心。
登时微微笑了起来,继续喝粥。
那边朱妈妈还在尽力劝慰三太太。
太太,太太,您好歹消消气,您是正经夫人,何苦跟冒姨娘这么一个妾室计较。
她再生个金凤凰出来,也越不过您去,不过就是您手心里的蚂蚱罢了。
朱妈妈本以为这番话定然能讨好三太太,哪知道三太太却沉着脸骂道:她能生出来什么好的,还金凤凰!不过就是野山鸡罢了。
朱妈妈忙附和,是是,山鸡哪能变得了凤凰。
可这个时候三太太气得不是冒姨娘生男生女。
我管她生什么,总之越不过端崕纯贞去。
我就是觉得不舒坦,本来是想着让这个贱婢再生个孩子,我养到身边,好把陈纯歌那个死丫头牢牢把在手心里。
哪知道这个冒姨娘却让我看走了眼,母女两都是一对会装的,竟然不声不响就勾着老爷答应把孩子留给她养,还特特一早就来跟我说。
我说妾室不能养孩子,哪家都没有这个规矩,老爷就说要给这个狐媚子提成侧室,还说烧了她卖身契,找个人家收她做干女儿。
真是气死我了!三太太越说越生气,胸口喘个不停。
第一百二十三章 裂痕(下)朱妈妈也知道三太太根本不在乎冒姨娘生下来的孩子会取代陈端崕地位,不过是谋算成空,一口心气不平罢了。
就特意顺着她话道:这没什么,冒姨娘一个奴婢,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
何况这个孩子先时吃了那么些东西,定然是个蠢笨不堪的。
您拿捏在手里养着,将来成不了才指不定老爷还会埋怨您。
至于定国公府那边,终究有个姨娘有个庶出的弟弟在您眼皮底下,您又是正经嫡母,不怕翻出天去。
一番话说的三太太终于好受了些。
可三太太又想起了陈端崕那回近乎威逼的话来,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
果然不错,端崕这孩子,光听他媳妇的话,就来跟我作对。
连兄妹情分都不顾了,还逼着我把那些上好的补药拿去给那个贱婢吃。
要是照我的法子,既能省下一大笔银子,又能解决了那个孩子。
这样吃了没几天,也不知道有效用没有。
说着三太太就红了眼眶道:我知道他是埋怨我偏着纯贞,可他也不想想。
他是男儿,将来就是三房的主子,我再偏着纯贞,也没有把全部家产拿去给纯贞的道理。
不过就是一两个挣钱的庄子罢了。
纯贞嫁到赵家,吃了那么多苦头,她性子又软,也不会经营铺子。
银子是用一个就少一个,我不多为她着想,她日子可怎么过。
他们是嫡亲兄妹,怎的就不能多体谅体谅我这个当娘的心。
这话朱妈妈就觉得不好劝了。
本来三太太那些打算,连朱妈妈都觉得不靠谱。
为女儿着想是没错,不过有些事还得和儿子商量着来,总不能乾纲独断。
虽说儿子是要孝顺,但关系到家产的事情上,一旦家里没有男人做主,是宁肯把族中长辈请来也没有让女子做主的道理。
不管是多高辈分都没用。
陈家产业,就只能陈家未来的主子才有权决定。
太太怎么就是想不明白,儿子大了,心也大了。
就不能一味捏在手心里。
以前看着太太还好,什么事情都沉得住气。
自打十三姑奶奶嫁到国公府,妥协了两回,长房又丢了脸之后,太太就一日比一日得意起来,总想着像以前的大太太那样,要把什么都捏在手心里。
想到大太太如今的下场,朱妈妈就觉得这不是个好苗头。
不过睃了一眼还在怨愤中的三太太,朱妈妈还是忍住了没开口,打定主意找个时候要好好跟陈端崕说一说。
三太太浑然不觉朱妈妈的打算,兀自絮絮叨叨,一会又说陈端崕不孝顺,一会儿又数落吴四奶奶月份还不显就敢不来请安,实在是不孝。
说着就眼睛一亮,拉着朱妈妈手道:我要你给我挑的人如何了?朱妈妈一时之间没有意会过来。
三太太就沉了脸,你也不把我交待的事情放在心上了是不是。
太太,这些日子我都忙着伺候您,实在是担忧,旁的事就没怎么放在心上,您就饶了我一回。
听朱妈妈这样说,三太太就缓下脸色道:算了算了,你还记得就好。
赶紧把人找出来给我看看,我好早早给了端崕。
朱妈妈这才想起来三太太早前说要要从丫鬟中挑一个过去给陈端崕做通房的事情。
陈端崕性子朱妈妈也知道,一心扑在仕途上。
还没有三老爷一样的多情脾性,虽说是父子,在这上面却是半点不像。
以前也不是没送过人,还有丫鬟自己进上门去的,都被给扔了出来。
朱妈妈忖度着这件事既会得罪陈端崕,也会得罪吴四奶奶,就劝道:太太,这回咱们在船上呢,是不是等到了京城,问过四少爷的意思再打算。
三太太冷冷道:问他做什么,哪有女人有身子了,还跟男人住在一起的道理。
我忍了这么多天是想看看端崕媳妇懂不懂规矩,也是不想为难她,让她挑个信得过的丫鬟,谁知道她半点动静都没有,既然她不知道为端崕打算,我这个当娘的就不能不伸手了。
一副不得不为的艰难口吻。
听的朱妈妈连连腹诽,太太,上回四奶奶有身子,四少爷也不让人伺候,您不也说算了。
我那时候是担心端崕和他爹姨娘,犯了宠妾灭妻的毛病,也怕他把庶子生在嫡子前头,丢了陈家脸面。
既然都有了嫡长子,自然就没有那么多计较。
再说这几年我看端崕也挺好,断不会被美色迷昏了头,我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咱们这样的家里,连个通房都没有,说出去都嫌丢人。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朱妈妈也知道再劝下去也没用,还会白白惹怒了三太太,只能暗暗叹气。
三太太闹了一场,又说了一番话,昏昏沉沉睡着了。
朱妈妈伺候着盖好被子,悄悄出了屋子关了门。
一转身就看见站在门口,神色冷厉的陈端崕。
朱妈妈也不知道陈端崕什么时候来的,只是察言观色,猜测陈端崕多半把三太太方才说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在心里衡量了一遭,觉得这些话也不见得就有什么,战战兢兢给陈端崕问了安。
陈端崕眼神冷冰冰的望着紧闭的屋门,问道:太太睡着了?刻意压低的嗓音里透出一种滚滚的薄凉。
不是什么特别的话,朱妈妈偏偏觉得有股寒意从骨子里渗透出来,哆嗦着道:太太坐船就头晕,喝了茶就睡了。
陈端崕没说话。
正是黄昏时候,虽说已是初夏,可江面上风吹着水汽上来,朱妈妈还是冷的慌。
陈端崕一直纹丝不动,只是静静望着屋门。
一直等到朱妈妈都快站不出来,陈端崕忽然转身离开了。
朱妈妈腿上一软,满面冷汗跌在了船板上。
两个小丫鬟从底下端饭上来,看到朱妈妈忙上去扶起来。
朱妈妈好不容易踉跄着站稳,见到两个小丫鬟欲言又止的神情,一下子板了脸教训道:你们方才什么都没看见,知不知道!还没等两个人明白过来,朱妈妈又在后头嘱咐了一句,就是太太面前也不许多嘴!两个小丫鬟不以为然,就觉得朱妈妈是不愿意在太太面前丢了脸面,想着不要得罪三太太面前的能人,恭敬着答应了。
朱妈妈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两个刚被三太太选起来在身边近身伺候的小丫鬟。
十二三岁的年纪,一个看起来清秀极了,一个看起来就有几分娇媚模子。
看样子,太太本就不必自己帮忙选人了。
只可惜,方才四少爷那副样子,太太打算未必能成啊。
朱妈妈就目光怜悯的又看了一眼面前懵懂的两人,慢慢绕到后头去歇息了。
留下两个小丫鬟不明所以站在原地。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卑贱自从有了身孕,纯歌就琢磨着应该喝一些牛奶。
可这个时候的人,多半是喝羊奶子。
纯歌吃起来觉得有股腥味,就叫人把杏仁放到里面去煮过再端上来。
李建安见她嘴边都喝起一圈白色,忍不住笑了笑。
又端起粥吃了几口。
还没放下筷子,薛姨娘和安姨娘就来请安了。
纯歌神色如常吩咐童妈妈去把人请进来,李建安在旁边忍不住皱了皱眉,她们都是这个时候过来请安?纯歌面上满是笑意,嗔道:您这是明知故问呢。
李建安先是一怔,后面低下头喝粥不说话了。
一直到安姨娘和薛姨娘进来了,两个人一起上来请安,李建安也没开口。
安姨娘就很委屈瘪嘴望着李建安。
薛姨娘一脸平静。
纯歌见安姨娘都快哭出来了,生怕一大早就弄得不痛快,忙叫红玉给端两根小机子过来。
薛姨娘和安姨娘依言坐下。
我身子不便,这些日子懒散的很,都免了你们请安,你们也不用一大早还跑这么一遭。
薛姨娘忙道:给夫人请安是奴婢们的本分呢。
还偏头去看安姨娘,安姨娘比奴婢还起得早,奴婢到院子口的时候,安姨娘都进来了,奴婢还是紧赶了几步才追上来。
安姨娘眼睛一直放在李建安身上。
见李建安喝了粥,又被丫鬟服侍着擦手擦脸,一点余光都没分过来,心中大急,根本就没听见薛姨娘的话。
薛姨娘又喊了一声安姨娘。
安姨娘被惊住,不得不从李建安身上抽回眼光,不悦的瞪着薛姨娘道:夫人屋子里你嚷什么,不懂规矩。
薛姨娘讶然翕动着唇,又睃了一眼纯歌,讪笑两声不说话了。
纯歌眼里越过一丝不满。
安姨娘却一副鄙夷的口吻,都知道自己是奴婢,以后就不要随便嚷嚷。
李建安额角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纯歌一看就知道要遭。
还没等开口转圜转圜,李建安就沉着脸喝道:你也知道规矩!她是奴婢,你也是奴婢,好歹她还知道在夫人面前自称一声,你却不知进退。
这是夫人的梅香院,还轮不到你来管教人,给我滚出去!说着就挥了挥手,撇过脸根本不想再看安姨娘。
纯歌没有开口求情,一直注意着薛姨娘。
见到薛姨娘只是瑟缩着低头,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这些心眼真是用不够。
安姨娘很委屈,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望着李建安,眼泪顺着如玉脸颊流下来,国公爷,您说贱妄比不过夫人就罢了。
您怎能拿贱妾和薛姨娘相提并论。
贱妾是正经良家子进门来做的贵妾,薛姨娘不过是个家生子抬起来的婢妾。
难不成贱妾连她都教训不得。
纯歌不由得抚额叹息。
这个安姨娘。
这么多年伺候李建安,难不成还不知道李建安在盛怒的时候不管你说什么都是听不进去的。
其实人都是如此,生气时候即便你说的有道理,对方也听不进去,只会以为你是狡辩。
吵架时候最好的方式,应该是先示弱,不管自己有理没理,一概先听着。
若是对方骂的过分了,事后冷静下来定然会愧疚,自己反而会占优势。
要是自己没理,也好下台阶。
不过道理是如此,能做到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安姨娘没理都要狡辩三分,性子又要强,半点不肯吃亏服输,还一点眼色都没有,真是没法子了。
李建安是打仗出身的人,行军打仗讲究军令如山,要教训人的时候根本就容不得反抗辩驳。
听到安姨娘还敢在梅香院里公然跟他叫嚣,勃然大怒,就怒道:谁说你是贵妾!咱们家里的贵妾,只有故去的陈姨娘是上了族谱,以贵妾之礼抬回来的。
你不过就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商家女,士农工商,商者卑贱,你的出身又能好到哪儿去。
还敢满口谎言,自抬身份!这番绝情的话让安姨娘一下子变得面容紫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整个人跟面团一样缩着。
安姨娘毕竟还是被李建安宠爱过几年,安家有钱,李家上上下下都曾经得过安姨娘打点。
也知道安姨娘虽说嘴巴厉害,有时候喜欢惹事,却从来没有刻意刁难过不是姨娘院子里的下人。
今日看安姨娘这样狼狈,有些人就觉得不忍心。
就连翡翠都去看纯歌。
纯歌也觉得李建安这番话实在绝情了些。
以往说安姨娘不懂规矩,或是安姨娘爱生是非,这些都不过是寻常人家最喜欢拿出来教训妾室的言辞而己。
就好像是一个帮老板工作的人,老板定然会常常寻找你一些错漏,希望你能有更好的服务。
所以以前李建安那些话,安姨娘都还能承受。
但今日李建安拿着安姨娘出身来责骂,就是将整个安家都连带了进去。
不管是对于古代还是现代的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古代讲究血统亲缘,李建安又是安姨娘一心恋慕的良人……纯歌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不得不起起身板着脸对童妈妈道:童妈妈,还不把安姨娘带下去。
找几个家里的老人重新教教她规矩,三个月内就不要让她出门,也不准人进去探视。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纯歌的眼神就有意无意看向了薛姨娘。
薛姨娘身子一颤,刹那间又恢复了过来。
纯歌也没说话,只是给童妈妈扔了一个眼神。
童妈妈会意,明白这个时候禁足才是为安姨娘好,忙叫了几个婆子进来把安姨娘拽走。
自从安姨娘进门,纯歌也不是第一回见到这个自命不凡的妾室被李建安下令从梅香院带走了。
每一回安姨娘都有不同的表现。
有时候是不屑一顾,有时侯是害怕的瑟瑟发抖,也有时候是焦急惶恐。
唯有这一回,安姨娘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眸子里就跟一滩死水一样,木着脸乖乖跟婆子们走了。
纯歌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薛姨娘似乎很害怕,安姨娘走了之后,就忙说要回去。
李建安本来想着一直没去两个妾室的屋子里还有些愧疚,毕竟是跟了这么多年。
这一回,半点心情都没了,挥挥手让薛姨娘赶紧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手段(上)见李建安一副不耐烦的神色,薛姨娘急忙走了。
人都走了,李建安却还余怒未消,又看了纯歌几眼。
纯歌始终含着笑,神情淡淡的。
李建安就觉得不好意思,总是妾生是非,坐在纯歌对面一时半会也觉得下不来台,就说要去练剑。
纯歌叫人给拿好外衣,嘱咐李建安练剑完了之后一定要擦擦身子再多穿一件衣服。
李建安一一应下,出去了。
莲枝跟在后头。
童妈妈等李建安一走,就上前小声道:夫人,安姨娘倒是个愣头青,只是薛姨娘……口吻里满是戒备。
无妨,她暂时还不敢把手伸到我这来。
薛姨娘的心思,纯歌不是不懂,只不过看在文哥儿面上,加上李建安面上虽说对薛姨娘淡淡的,也是一副不屑的样子。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就算是一件衣服,穿久了还有感情呢。
薛姨娘不过是偶尔言语挑唆两句,也是安姨娘自己笨,才会屡屡上套。
既然没有明面上动作,暂时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能不造杀孽,就还是让手干净一些吧。
童妈妈也知道纯歌的顾虑,就闭口不言了。
叫人收了早饭,纯歌开始处理事情。
快晌午的时候,四夫人和连大奶奶还有陈纯荔一起过来了。
四夫人穿着一件藕荷色玉兰花刻丝褙子,画了淡妆,但面色红润,一看就知道最近日子过的极好。
一进门,四夫人就大声道:三嫂,我说要过来瞧你,正好撞上八姨和连大奶奶。
明知道你们要聚聚,我也想过来讨杯茶吃,你可别嫌弃我。
说着当先意气风发的走了进来。
纯歌忙叫翡翠上茶。
翡翠冲了李建安刚给的君山银针出来,第一杯就给了四夫人。
四夫人眉眼都是笑,爽快的打赏了一个银锞子给翡翠。
翡翠不肯要,四夫人就道:你好好伺候三嫂,就是天大的功劳。
旁边童妈妈见着四夫人这副样子轻轻皱眉。
纯歌却暗示翡翠收下来。
翡翠只好谢了赏。
四夫人一下子更高兴了。
跟在四夫人后面进来的陈纯荔就不屑的笑了笑,大红色玫瑰团花刻丝大袖衣衬得这抹笑容格外冷艳。
见翡翠收了四夫人的赏赐,陈纯荔就拿了一个比她稍微小些的银锞子出来,随手给了正在帮她上茶的红玉,还笑道:我最近没有托着十三妹妹的福气,就只能给你个小些的,你别嫌弃。
屋子里有刹那的安静。
四夫人面带怒容瞪着陈纯荔。
陈纯荔毫不示弱的冷笑着看回去,见四夫人脖子青筋都鼓出来了,分明是强忍着,笑的越发高兴。
纯歌头痛的很,知道陈纯荔这是在讽刺四夫人拿了自己的香露铺子挣钱却来这里显摆,也知道陈纯荔心里肯定有不满,认为自己这是偏着婆家妯娌,不帮娘家姐妹。
不过这个时候也只能装作不知,纯歌就忙道:你们快尝尝我这茶,国公爷说是新茶,喝起来别有一股清香味。
好在如今的四夫人和陈纯荔都还知道轻重,也要给纯歌脸面,就一起低头品起茶来。
唯有最后进来坐在左上首位置的连大奶奶一直没动。
纯歌见连大奶奶只着了素色的苏缎白蝶衣,浓浓妆容也掩不住眼底下的青色和嘴唇上的干裂,就猜测连大奶奶最近过的定然不好。
联想到陈纯瑶的事情,纯歌也有几分为难。
本来陈纯瑶自己是打算让陈纯荔去帮忙接的,既不让李家在这件事上太打眼,也不会让外头人说陈家薄凉。
陈纯荔做这件事,太后不会想到陈纯歌身上去,陈纯荔自己也得了护卫姐妹的好名声,真是皆大欢喜。
谁想到皇上会突然让长房那边出面安置陈纯瑶。
结果那天去了碰上,在周家门口,陈纯荔和连大奶奶两个人各有各的打算,姑嫂反而差点争执起来。
陈纯瑶从烫手山芋倒是差点变成了香馍馍。
陈纯荔是用自己的名头从连大奶奶那儿把人抢走了,连大奶奶今天找过来,意思就是很分明。
皇上只要能安置陈纯瑶,不会管是谁接走了人。
可连大奶奶是想用这件事来刹住三太太的威风的,必然就会想把人接走。
其实自己倒也愿意陈纯荔去长房住,将来有大老爷出面,就算是三太太着着陈纯荔不顺眼,也能回三房住下来。
或许是不如住在庄子上痛快,可毕竟是名正言顺,将来说起婚事来也要顺畅许多。
人是从长房出去的,大老爷又心存愧疚,陈纯瑶在长房眼皮子底下住几天,不愁大老爷不主动伸手帮忙。
能压得住三太太的,也只有大老爷了。
怎么算都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可陈纯荔过去接人还是自己的意思,要是出尔反尔,毕竟不好。
纯歌心里合计了合计,又看四夫人在旁边坐的定定的,干脆就不避讳了,横竖这件事情已经是满京城皆知,就算四夫人打定主意过来看戏,也掀不出风浪来。
八姐,十二姐怎样了?虽说对彼此的来意都心照不宣,各有所求。
不过三个人都没想到纯歌会这样直接问出来。
陈纯荔先是怔愣,后面就撇头去看四夫人。
四夫人稳如泰山的喝了口茶,还夸翡翠冲茶冲的好,让她哪天去教教她院子里的丫鬟。
一副根本就没看到陈纯荔暗示的模样。
陈纯荔恨得在心里咬牙。
连大奶奶也有几分不高兴,沉了脸。
陈家里头怎么闹腾是一回事,毕竟是姑嫂几个。
可这个四夫人,是李家的人,谁不知道她娘家又是最爱在外头说是非的。
明知道自己这边过来是为了什么,还一心要过来看热闹。
喝过茶也就该早早走了,偏偏还要留下来!实在是过分!连大奶奶就目光严肃的朝着纯歌那边望了一眼。
纯歌知道连大奶奶和陈纯荔都动了真怒,还是笑盈盈的。
还跟陈纯荔道:八姐有话直说就是,这屋子里,都是自己人呢。
连大奶奶和陈纯荔神色更加不虞。
四夫人却一脸欢喜。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手段(下)纯歌笑的更开心了,冲着四夫人就道:四弟妹,你也知道陈家出了事,还担心十二姐,不知道你有没有法子帮帮我。
她如今这样,我还琢磨着给她找个好营生呢,即便是将来……。
话还没说完,四夫人就勉强笑道:三嫂,咱们都是一家人,要是能帮忙的我定然不能推拒。
不过陈家家大业大,想必也没有我能伸手的地方。
纯歌就一脸讶然的望着四夫人,然后欲言又止。
四夫人心里咯噔一跳,不等纯歌再开口,就忽的站起来,四嫂,我今儿还没有有去娘那边请安,我就不打扰你们叙话了。
又挨着给连大奶奶和陈纯荔说了几句,就跟后头有人追债一样走了。
连大奶奶和陈纯荔反应过来,都憋了一肚子笑意。
陈纯荔还冲着纯歌夸赞道:十三妹妹,你对你这弟妹,可真是有法子的很啊。
纯歌但笑不语,低头喝了口酸梅茶。
有时候对付没有大坏心,却喜欢耍小心机的人,你只需要看看她最喜欢对别人做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行了。
喜欢厚着脸皮贪别人便宜的人,其实最怕的就是别人比她脸皮更厚,更喜欢贪便宜。
这些日子太夫人又让四夫人帮着自己一起管家,自己对于如何对付四夫人,早已经是驾轻就熟。
反而是五夫人常常不管不顾就直截了当的不按排理出牌闹起来,自己还觉得有些为难。
加上李建宣还不像李建浩一样通情达理。
不过这些事李家的事情,纯歌也不打算跟陈纯荔和连大奶奶说,就静静喝着茶。
等连大奶奶和陈纯荔都笑够了,童妈妈就带着一屋子下人都出去,让纯歌和她们说说正事。
本来是想看看你,既然正好碰上了八姑奶奶。
我这个当嫂子的也不拐弯抹角了。
连大奶奶斟酌了半响,还是干脆挑明了说。
大家都是明白人,实在没必要你来我往的糊弄。
陈纯荔目光清澈的望着连大奶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神情中却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纯歌在旁边静静看着,暂时没有开口。
连大奶奶也知道陈纯荔是二房的人,二房和长房一直就不和。
二老爷倒是个懂道理的,偏偏二太太就是愣头青,刚嫁到陈家的时候就横冲直撞。
那时候老太太还在呢,二太太就敢把老太太赏给二老爷的几个丫鬟通通卖了,然后安置自己的陪嫁丫鬟去顶替位子。
老太太气的倒仰,又不好说出来,觉得丢人,二太太又不是不让二老爷纳妾,只说先头几个通房丫鬟伺候的不好罢了。
就只能拐弯抹角暗示一番。
哪知道二太太装作听不懂,还在老太太院子里哭天抹泪的问她是不是哪儿伺候的不好了,还是她在这个家里算不得正经主子,连卖自己相公的丫鬟都不能做主。
老太太又气又急,更怕丢脸,从此以后就不管二太太如何处置二老爷身边的女人了。
后面行事也是一如既往风风火火,就连自己那个老不死的倒霉婆婆一直能跟精明厉害的三太太斗的应付自如,轻易却都不敢沾惹二太太。
别人是不要脸的,可自己这些人,最喜欢的就是脸面。
上回这个陈纯荔,敢去赵家那样豁出去闹,京城里又有几个夫人做得出来。
连大奶奶心头先对陈纯荔生出了几分惧意,说起话也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八姑奶奶,皇上下了旨意,让父亲和夫君好好照顾十二姑奶奶,等着三叔他们进京来。
我那天去的晚了些,你就把十二姑奶奶接走了,我原本想着十二姑奶奶在庄子上住几天也好。
不过庄子上住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今天既然碰上了,要不待会我就跟着你一起去庄子上把十二姑奶奶接回家好好歇歇。
陈纯荔听出来连大奶奶话说的利落,其实有几分气虚,又看上头纯歌一直不说话,就有了底气,十二妹住的是她陪嫁的庄子,我也叫人跟过去打理了,何必再挪过来挪过去。
依我说大嫂还是好好照顾大伯母才要紧呢。
连大奶奶一听陈纯荔说大太太,就气得咬牙,还强作笑脸解释道:父亲一直在家里催促,说皇上……大嫂!陈纯荔一脸不悦截断了话,你也糊涂。
我们家爷回来说皇上不过就是吩咐要陈家人帮着安置好十二妹,既然我出了面,你也不必管了。
这香话和口吻实在是很不恭敬。
就算是二房和长房不和,陈纯荔也不用顾忌连大奶奶,也不能这样顶撞。
纯歌在心里暗暗摇头,见连大奶奶快要控制不住了,就插口道:不知道十二姐这两日住在庄子上如何了陈纯荔听到纯歌说话,忙笑着道:你放心就是。
我把身边的大丫鬟派过去了两个,仔细妥帖着,定然不会有事情。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陈纯瑶怎么可能过得好。
虽说是脱离了一向视为地狱的周家,毕竟是合离了的人,前途渺茫。
纯歌就敛眸沉默了。
陈纯荔一下子察觉夸口太大,忙补救道:刚去的时候一直哭,我劝了几句,让她放心,说陈家上下都不会不管她。
她才慢慢好些,只是还不怎么肯吃饭,每天都喝汤水调补着。
这话,也有些不尽不实。
纯歌却露出了一个放心的笑容。
陈纯荔见着如释重负。
连大奶奶在旁边讽刺道:十二姑奶奶这话可真稀罕,一会儿说好的很,一会儿又说是以泪洗面,饭都吃不下去。
都不肯吃饭了,那也能叫做好。
这话也是很不留情面了。
纯歌知道连大奶奶是真的恼怒了陈纯荔先前的态度,也想着应该让陈纯荔知道些轻重,就帮腔道:的确是如此,不过八姐家里忙,一时照顾不到,也是常理。
本来想开口顶回去的陈纯荔听见纯歌这样说,一下子偃旗息鼓,脸色变幻了好几回,才一脸愧疚道:我也是疏忽了。
还满脸自责道:本来是想好好照顾十二妹的,眼看着这边要忙活,看情形还是得劳累大嫂。
很诚挚的样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意外连大奶奶没想到陈纯荔口风转的这样快。
先前还是一副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松口的态度,立时就变成了要主动把人进来。
连大奶奶愣在了当场。
陈纯荔却颇有几分趁热打铁的味道,横竖这离庄子上也不远,待会咱们姑嫂两个就去接十二妹。
俨然是议定了。
连大奶奶也不傻,稍微想想,就明白了陈纯荔是完完全全在看纯歌的态度办事。
又想着最近有个指挥佥事的位置空出来,一下子就明白了陈纯荔这样不遗余力讨好纯歌的目的,当下撇了撇唇,也不拒绝,爽快道:那好,我就再劳烦八姑奶奶一回。
陈纯荔忙说都是一家人,不必计较。
已经嫁出门的姑娘,就算不得再是陈家人了。
跟陈家的人说话,也只能说是亲戚。
陈纯荔今天总是端着陈家姑奶奶架子在连大奶奶面前摆架子。
如今长房是有些事情压着名声,连大奶奶不说话,等等今后连大奶奶起来了,只怕陈纯荔有事情求到长房面前就会吃亏。
纯歌本想要暗示陈纯荔一番,又想到陈纯荔的性子,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本来很麻烦的事情就因陈纯荔松口轻松解决。
这个结果不仅是出乎连大奶奶的意料,就是纯歌也很有几分意外。
不过事情顺利解决总是好的。
纯歌就忙叫丫鬟进来上点心,然后陪着陈纯荔和连大奶奶说话。
陈纯荔吃了两个兰花酥饼,就幽幽道:当初我就觉得十二妹妹这门亲事实在有些不妥当。
周炎那是什么名声,唯一能让人看得上,也就是出身了。
结果现在弄成这副样子。
连大奶奶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纯歌也皱了皱眉。
儿女婚事,都是长辈做主。
当初自己三个人,虽说是大太太去绥南带回来的,但陈家上上下下也没人不知道这是默许了大太太把自己三个人带到京城联姻。
陈纯瑶婚事是大太太一手策划没错,其间也有三太太和三老爷的默许,更有大老爷的纵容。
总之是一笔糊涂账,谁也不干净。
陈纯荔这番话,分明是把所有长辈都骂了进去。
明知道周家不妥还许婚。
没等连大奶奶开口,纯歌就淡淡道:八姐,长者为尊。
轻飘飘一句话,让陈纯荔红了脸。
本来想借机会讽刺讽刺长房的陈纯荔意识到这话实在说不得,传出去有忤逆之嫌后就忙讪笑了两声。
这些话也不能挑明说,否则真是全都要丢脸了。
连大奶奶虽说心里恨恨的,也不能拿陈纯荔如何,只好陪着装糊涂。
纯歌趁机问连大奶奶和陈纯荔在京里有没有认识什么好人家。
国公爷是男人,不好拿这种事去烦他,我又不能出门。
只有问问你们,看能不能找个家里不打算娶继室。
只是想找个贵妾帮忙料理家事的。
我琢磨着年龄大些也不打紧,只要性子温和,有份家业就好。
陈纯荔和连大奶奶对纯歌说的事情都很感兴趣,你一言我一语商量起来。
陈纯荔还道:就是十三妹妹心细,我只想着给十二妹妹送好吃的好玩的,劝她宽心。
却没想过还是要再找个好人家才是上上的打算,总不能就让她一天到晚住在庄子上或是呆在家里死气沉沉的。
好人也能憋出病来。
连大奶奶也直点头,不过却有些顾虑,咱们在这边谋划了半天,只怕三叔三婶那儿另有打算呢。
从上回李建安说出什么人家合适陈纯瑶后,纯歌就一直在思量。
太好的人家,陈纯瑶嫁过去做妾也是受委屈。
还有三太太的阻拦。
太差的,陈纯瑶自己都怕不乐意。
李建安说的那些人,大多都是武将,陈纯瑶恐怕也看不上。
还是只能自己按着框条来选。
陈纯荔和连大奶奶一个有心要姐妹情深的名头,一个有心想要扭转长房在这件事上的不当,定然都会尽力。
何况陈纯荔这些日子为了兰康的差事都出去周旋,夫人也见了不少,连大奶奶更是娘家就在京里。
两个人认识的人肯定比自己多的多。
让她们帮着出主意才是万无一失。
至于选好了人,三太太那儿,到时候再从旁压一压吧。
纯歌打定主意,就道:再嫁从己。
十二姐已经合离了一次,照理她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就是她自己做主了。
不过陈家也是累世书香,要嫁个一般的平民乡绅定然不行。
还是得看看门第,我们先选好几个,到时候再送到父亲母亲那儿去,也省的他们再操劳。
要是都看不上,也算是尽了一番心力。
话说的很委婉,但言语中却带着一股坚决。
连大奶奶和陈纯荔都听出来纯歌是一心想要把这件事办成,就都没有再迟疑。
连大奶奶还给纯歌出主意,虽说咱们不稀罕那份家产,不过总归是那些家里没有嫡长子的人家好些。
要是实在有了,也不能挑那些集子年龄太大的。
到时候只怕不仅养不好,还容易惹出祸来,您看武家那位林夫人,还是正经侧室,就因为嫡长子不喜欢她,常常去了她屋子吃了东西后就喊肚子痛,家里长辈就都埋怨她,武大人也不乐意上她屋子,膝下一直荒凉着。
连她说要把一个庶子抱到名下养活,武家老太太都不乐意,不过白担了一个管家的名头,等将来老了,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每回出来都是憔悴的很,跟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一样。
好几回跟我说起来,都是以泪冼面。
越说连大奶奶就越觉得悲凉,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纯歌和陈纯荔都是女子。
听到连大奶奶难得没有避忌说了一回大实话,都有些戚戚然。
屋子里就沉默下来。
外面童妈妈忽然踉跄着闯进来,连请安都来不及,就惊慌着大声道:夫人,出事了。
外头来报,说十二姑奶奶在庄子上自尽了。
什么!纯歌三个同时惊呼出声,蹭的站了起来。
陈纯荔急得厉害,窜到童妈妈面前追问道:谁来报的消息,怎么就会自尽了,我来这儿时候还特意去看过,到底出什么事了?第一百二十八章 死气瘦!自从陈纯瑶嫁到周家去,纯歌和她就再没见过面。
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见到,纯歌却只能找出一个词来形容如今的陈纯瑶。
以前的陈纯瑶两颊晕红,身段窈窕中还略有一些丰满。
现在的陈纯瑶,双目无神,整个人都萎缩的如同夏季荒原上的野草。
纯歌三人站在床前,见到这样的陈纯瑶,忍不住都眼眶通红。
纯歌嘁了好几声十二姐姐,陈纯瑶都没有任何回应,就连眼珠都一直盯住一个地方,死气沉沉的,脖子上一条红痕刺目的逼人。
连大奶奶和陈纯瑶从来就没什么感情,更没有来往过,就算是以前陈纯瑶刚被大太太带到京城来住在长房里,碍于陈纯瑶脾性,连大奶奶也不过就是偶尔说几句话罢了。
可同为女人,看陈纯瑶沦落成这副样子,连大奶奶还是忍不住哽咽道: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人就成了这样。
人总是同情弱者。
有再多的仇恨也不过就是闺阁中的争强好胜罢了。
陈纯瑶过得好时,陈纯荔会嫉恨,但陈纯瑶可怜了,而且还是被别家的人逼迫成这样,陈纯荔就觉得十分可恨。
陈纯荔害怕连大奶奶和纯歌误会是她照顾的不尽心才会让陈纯瑶变成老妪一样,忙道:谁说不是。
我那天见了十二妹妹也吓一跳。
好端端的人弄得跟个老太太似的,我跟她说话,半天都回不了我一句。
我把她接到庄子上,她也不吃不喝,还费了好多力气才哄得她开口吃饭喝汤。
怜惜的坐到了床边上,抚摸着陈纯瑶枯黄的长发。
陈纯瑶像是一个木头娃娃一样,对陈纯荔的接近既不排斥也不欢喜。
陈纯瑶在周家过的日子,的确足够让她变成这样了。
不过陈纯瑶的事情,自己并不打算老老实实跟陈纯荔和连大奶奶说。
事实上那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本来李建安那里都不愿意说,可一来瞒不了,再者有些事情还要李建安帮忙料理。
陈纯荔和连大奶奶如今同情陈纯瑶,谁知道日后为了各自前途又会用什么法子。
何况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纯歌弯下身,明亮如同星子一般的眼眸定定看着陈纯瑶。
陈纯瑶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被纯歌敏锐的捕捉到。
十二姐姐,我是纯歌,你还记得我么?陈纯瑶嘴角翕动了一下,片刻后又没有了反应。
这种症状,应该是受过打击骤然宣泄之后出现的短暂自我封锁。
面对这样的人,只能一步步慢慢来,就好像是失忆的人一样,她其实潜意识里对你有十分熟悉的感觉,却还是小心翼翼带着排斥和恐慌。
还好,对外界还有反应,至少不是真的心灰意冷。
纯歌伸手把陈纯瑶右手握起来,很温柔的拍着,然后轻声道:十二姐姐,我是纯歌,你的十三妹妹。
这一次,陈纯瑶眼睑微动。
旁边坐着的陈纯荔欲言又止,想要告诉纯歌陈纯瑶根本就不会开口说话,却只是叹息了一声。
被陈纯荔派来伺候的丫鬟这几天受够了陈纯瑶偶尔像是个疯子一样的行为。
又因为今天陈纯瑶自尽连累她差点要跟着一起受罚丢了性命,就满心不忿插口道:十三姑奶奶,您别白费力气了,她不会说话的。
纯歌眼神冷厉,箭一般朝那个说话的丫鬟射过去。
连大奶奶望着陈纯荔微微笑了笑。
陈纯荔勃然大怒,看着旁边庄子上管事的媳妇子道:这就是你说机敏懂事的丫鬟!那媳妇子本来是陈纯荔面前得脸的人,才会被选来照顾陈纯瑶。
自然知道这件事情干系重大,牵扯绝不简单。
此时见到手底下的丫鬟丢了脸面,怒从中来,上去就啪啪打了丫鬟几个耳光,骂道:做死的东西,敢在夫人面前胡来。
又转过身望着纯歌三个赔罪,夫人见谅,我这就出去重新给十二姑奶奶挑几个好的。
纯歌眉梢蹙起。
事情既然吩咐了陈纯荔,自己就要表明出绝对信任的态度,所以不管是伺候陈纯瑶的丫鬟,还是其余的生活安置,自己一概没有插手过问。
结果陈纯荔手下的人却似乎很看不起陈纯瑶的身份。
在自己以前的那个社会,强调人没有等级。
不过人其实哪里会真正的没有等级。
不过是一个明码标出来,一个是暗地里划分罢了。
任何时候,都要按照社会的大规则办事,不能特立独行。
自己掌控底线,尊敬任何人的生命,却不代表自己就要跟那些丫鬟小厮们讲究人权。
否则就是纵容出一批刁奴,让他们踩到自己头顶上。
纯歌就定定看着陈纯荔。
陈纯荔是个聪明人,也会选择时机,分析情势,否则当初也不会在知道绝不可能嫁进国公府之后,就转而选择了与纯歌重修姐妹关系。
这一个眼神,陈纯荔看的分明,立时对那个媳妇子道:这样没规矩的丫鬟,我这里是不能留的。
你这就把她带下去看起来,等明天找个人牙子来,不拘价钱打发的远远的。
无缘无故有主家的丫鬟,却被卖出去。
稍微有点体面规矩的人家都不会要。
只能被卖到偏僻的地方,哪有在京城兰家舒服。
先前还有几分不服气的丫鬟就忙磕头求饶。
纯歌敛眸淡淡道:在这里吵什么。
媳妇子一听这话,也恨小丫鬟害她失了脸面,就不敢耽搁把小丫鬟硬从地上拽起来拖出去了。
连大奶奶在旁边很佩服,夸陈纯荔管家严谨。
陈纯荔却说她是个没有名声,没有头脑的,只能用这种手段了。
弄得连大奶奶很尴尬。
纯歌没有心情理会她们两个的明争暗斗,她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陈纯瑶的身上。
刚才那小丫鬟磕头的时候,陈纯瑶眼里分明流露出一种近似恐慌的情绪。
是因为在周家常常被刻薄,所以磕头求过情么,还是因为其他……纯歌眼神闪烁,十二姐姐,我知道你记得我。
你现下不想说话不要紧,不过以后再不能做这样轻生的事情了。
不管如何,总能找个活下去的法子,即便你不想撑着,好歹母亲还有和姨娘就要上京来,你总要先见见她们在说。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陈纯瑶眼里猛然迸发出一抹强烈的光芒,仿佛整个人都被点亮了。
就是陈纯荔和连大奶奶都瞧出来,忍不住多了丝期待。
半响之后,空气里忽然幽幽响起陈纯瑶嘶哑的声音,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 因何陈纯瑶终于肯开口说话,纯歌几个人都很高兴。
陈纯荔还要叫人端鸡汤上来。
连大奶奶着急问陈纯瑶是不是又受了刺激才要上吊自尽。
不过两个人的打算被纯歌看在眼里,都先一步拦了。
这个时候陈纯瑶需要的不是鸡汤,也不是追问,而是一个独立的空间,让她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理智慢慢增加,然后一步步想清楚问题,树立信心,再解决问题。
纯歌把童妈妈和翡翠都留下,在门外守着,嘱咐她们随时注意屋里头的动静,然后跟陈纯荔和连大奶奶去了隔壁屋子。
陈纯荔让人找来了先前伺候陈纯瑶的另一个丫鬟。
小香,不是让你好好伺候十二姑奶奶,怎的会出了这种事?语气很严厉。
连大奶奶突然在旁边皱了皱眉,抬头看着纯歌和陈纯荔道;算起来周家跟陈家已经没关系了,皇上亲自下旨准的合离。
就算是牢里头周炎不肯在文书上写名字又如何,皇上金口玉言,一句话比一百张文书都管用。
以后咱们还是叫十二姑娘吧。
皇上下了旨意,准许周炎和陈纯瑶合离。
偏偏周家上下都知道这一回难逃罪责,死活不肯放过陈纯瑶,就是不肯在合离文书上写名字。
拖了两三天。
谁也没有好法子,好在是皇上下的旨意,也不怕周家玩手段,不过是拖日子罢了。
只是没有正式把文书交上去.上上下下不还称呼陈纯瑶一声十二姑奶奶。
此时被连大奶奶说出来,纯歌和陈纯荔也觉得不妥。
可陈纯荔还有些犹豫,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不会说咱们不懂连礼教都不懂了。
纯歌却低头仔细思量。
陈纯瑶应该尽早脱离周家的事情,也好早早走出来开始新生活。
整天有人在她耳边称呼十二姑奶奶,对陈纯瑶只怕也是一种残酷的折磨和无情的讽刺。
礼教这些东西,其实自己不说,别人也不会提。
顶多就是别人以为陈家迫不及待和周炎划出界限罢了,算不得大事。
纯歌就抬眸温言道:八姐别担心,是周家先对十二姐姐不好,无情无义。
怪不得咱们连最后的日子都等不得。
陈纯荔一想到陈纯瑶的样子,也十二分愤慨,就道:我也糊涂了,周家那种人,我还跟他们讲什么礼教立时就吩咐下去以后所有人都要称呼一声十二姑娘,不要再喊什么十二姑奶奶。
还说要喊十二姑奶奶,等以后十二姑娘重新嫁了个好人家再喊,还要喊得大声些。
连大奶奶和纯歌不由相视一笑,照样对身边带来的丫鬟吩咐了下去。
解决了这件事,三个人开始问那个叫小香的丫鬟陈纯瑶到底为何会突然想着要自尽。
看出来小香很害怕,纯歌还安慰她道:你不要担心,你家夫人也知道,你是个好的,只是跟你一起选去伺候十二姑娘的那个丫鬟伺候的不怎么尽心,已经发落她了。
也不会错了你。
有柔有刚,既是暗示不会错怪,也是告诫已经有一个丫鬟受了惩罚。
小香吓得腿肚子都软了,跪在地上颤声道:夫,夫人,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陈纯荔见不得她这副样子,又不想在纯歌和连大奶奶面前丢了脸面,就憋气道:又没打骂你,好好回话就是。
你们伺候十二姑娘的时候,有没有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或是她给你们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抑或是你们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没有有,都给我一五一十好好说清楚。
小香丫鬟勉强打起精神,就慢腾腾道:奴婢和小雪一直伺候十二姑娘,每天就是端些参汤过去,十二姑娘也不说话,就是奴婢和小雪说。
今天早上奴婢伺候十二姑娘喝了一碗椰奶燕窝盅,伺候着十二姑娘洗了脸,就跟小雪在旁边说话,后来灶下的严妈妈叫奴婢过去,问奴婢中午给十二姑娘做什么好,奴婢走的时候,小雪还说她守着十二姑娘歇晌。
谁知道回来就看见小雪在隔壁小屋里头打瞌睡,奴婢忙去推她,问她十二姑娘。
她说十二姑娘睡着了。
奴婢不放心,就想悄悄进去看看,结果门关死了。
奴婢和小雪都吓坏了,奴婢就去找人帮忙,回来时候小雪就说从窗户缝里看到十二姑娘上吊自尽了。
奴婢两个都吓得哆嗦,还是几个小厮过来帮忙把门撞开,又把十二姑娘抱下来灌了几口汤水才缓过气来。
脸色惨白,一副还没从震惊恐慌中回过神来的样子。
纯歌几个都听得皱眉。
这些话,倒是把事情说的很详细。
不过大部分都描述的是陈纯瑶上吊之后的事情和两个小丫鬟之间的琐碎。
陈纯瑶为何要上吊,还是半点没有头绪。
但要是找不出缘由来,以后指不定陈纯瑶就会再一次选择自尽。
纯歌不信陈纯瑶一开始就打算求死。
要是早早的想要死,又何必写信回去给和姨娘求救,更不会在周家就要倾覆的时候死了,也不会跟陈纯荔回来。
退一步说陈纯瑶不想死在周家,跟陈纯荔回来的第一晚上就可以死了,何必拖到这个时候。
这中间,必然是出了些意外。
不经意的触发了陈纯瑶最敏锐的那一块,导致她做出这个决定。
纯歌想了想,就直接问道:你和小雪都说了些什么!小香仔细想了想,回话道:奴婢和小雪都是说些庄子上的事情。
忽然就啊了一声,怯怯的看着陈纯荔,隔壁庄子上昨天来了一位姚老夫人,奴婢和小雪好奇就去看了看,小雪回来时候就一直跟奴婢说那位姚公子面貌俊秀,又是刚考中进士的人。
现在想想,那时候十二姑娘好像动了动,没有一直盯着外头花看了,陈纯荔板着脸道:我叫你们伺候十二姑娘,你们居然敢跑去看什么公子!小香忙磕头求饶,连说以后不敢了。
纯歌却沉吟了一番,然后叫小香下去。
等小香走了,纯歌才扭头看着陈纯荔,八姐,您可知道隔壁那个姚家是哪个姚家?陈纯荔不明所以楞在当场,连大奶奶想起来当初三老爷还在外任时候的一桩旧事,眼眸一下子亮了起来,脱口道:莫非是那个姚家!第一百三十章 笑意纯歌回了国公府,先去跟太夫人回话。
过去劝了几句,睡着了。
大嫂说等过两天再去接十二姐姐,省的她还没歇息好又折腾。
怕您担心,就先来跟你回个话。
太夫人听的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那孩子受了这种罪,是该好好歇息几天。
庄子上到底人少,等她调理好了再回去,亲家他们来看见了,也没那么心疼。
很怜惜的语气。
陈纯瑶的事情,纯歌就告诉了李建安,也猜测李建安会告诉太夫人。
所以此时看到原本不喜欢陈纯瑶的太夫人忽然对陈纯瑶无比同情,也并不十分意外。
太夫人自己叹了会儿气,又问纯歌需不需要药材,或是要不要拿她的帖子去请个太医。
然后又给纯歌说虽说陈纯瑶那边要紧,自己还是要小心身子,毕竟有身孕。
纯歌一一应了。
太夫人看纯歌累得不轻,忙叫翡翠和童妈妈好好伺候着纯歌回去歇息。
李建安已经回了梅香院,换了一身月白色仙鹤金边绣的直缀,斜倚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策论在翻看。
见纯歌回来,亲自上来扶着。
纯歌见他体贴,也很受用,就嗔道:哪里就有这么娇弱。
李建安满面柔色,没有解释,却翘起了唇角。
见到两个人琴瑟和谐,童妈妈和翡翠红玉几个都很高兴。
童妈妈就说带着翡翠红玉几个下去开开库房,挑拣些药材出来好送到庄子上那边。
把屋子空出来给李建安和纯歌说话。
李建安扶着纯歌半躺下,也翻身上去,把纯歌搂在怀里,十二姨那边事情如何了?陈纯瑶的样子仿佛又浮现在眼前,纯歌叹息道:还能如何。
即便是合离了,也是了无生气的样子。
八姐说一开始不敢告诉我,怕我担心,其实都不肯吃喝的,只是偶尔勉强用一点汤水。
今天又闹了这么一场,还是搬出了和姨娘,她才有了点人气,愿意好好喝粥吃药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正妻被人当做玩物,对于女子乃至女方整个家族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李建安很能理解,就安慰纯歌道:能吃东西喝药就好。
慢慢养起来,再等着岳父岳母他们来了,也就好了。
见着和姨娘倒是好。
见着三老爷和三太太……这两个人一个是讲究礼教的儒生,一个是恨不得陈纯瑶早些去死的嫡母。
只怕不是慢慢好了,是催命符。
还有三房下人们偶尔的冷嘲热讽。
想想都觉得日子艰难,还是得早些把陈纯瑶嫁出去才行。
不过这些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纯歌不好跟李建安说三太太三老爷坏话,就附和道:真这样就好了。
陈纯瑶的事情,李建安也不好多说,就给纯歌说起了别的来。
兰康过来见过我。
八姐夫?纯歌一下子有了几分好奇。
这位出身武将的姐夫,家里出身其实不算高,父亲不过是个千总罢了,没想到兰康跟了李建安,年纪轻轻倒是立过几次不大不小的军功。
不仅大老爷称赞他,就连李建安提起来也说是有勇有谋。
一个武将出身的人能得到大老爷这个文官的赞誉,还能得到李建安这个颇为自傲的上司夸奖,真是很不容易。
纯歌就眼睛亮晶晶的问李建安,八姐夫是不是过来找你上哪儿喝酒听戏去。
李建安哭笑不得。
这算是哪门子揣测,是吃醋嫉妒不高兴,还是试探,抑或是抱怨?可不管哪一样,眼前这个小丫头做起来都有一种天然娇媚的风情。
让心都跟着快活。
李建安忍不住捏了捏纯歌的小鼻头,说到哪儿去了,他过来是跟我说正经事。
纯歌不相信,要是正经事,您才不会特意跟我提起来。
原来我以往跟你说的都是杂事啊!李建安大笑了几声,见纯歌气鼓鼓的脸颊都涨起来了,还心情很好的伸出食指去戳了两下。
感觉到指腹上一阵柔软细腻的触感,腰腹间就有一团火慢慢燃了起来。
抚摸着纯歌脸颊的手掌也缓缓下移。
可等目光移到纯歌腹部上,李建安满是火花的眼眸中一瞬间就添了沮丧。
真是麻烦!纯歌看到李建安束手束脚的样子,觉得十分有趣,偏着头咯咯娇笑。
李建安板着一张长脸把纯歌掰过来,狠狠地吻了上去。
一直等到纯歌气喘吁吁才肯放过她。
李建安才肯好好告诉纯歌兰康过来到底是做什么。
说下月初九是你八姐的生日,想请我们都过去一趟。
我问过太医,说你那个时候行动还便宜,我就答应了。
纯歌觉得很困惑,这不过是件小事,怎的还要八姐夫亲自来找您说。
再说今天八姐刚来过,也没跟我提到这件事。
李建安就低头咳嗽了两声,一副遮掩的神情。
纯歌更加不明所以,干脆直接问道:您是不是还有话瞒着我呢?娇涌涌的语气,柔媚的眼波。
李建安受不住,只得讪讪然解释,兰老夫人想给兰康纳个妾室,选了娘家的外甥女。
兰康看不上,就想给你八姐办个热热闹闹的寿宴,把你们姐妹几个都请过去。
还写了信去你二伯父家里。
这是要找娘家人撑腰的意思。
那就难怪兰康亲自上门来找李建安了,这分明是要在陈纯荔生日那天帮着把场面撑起来,让兰夫人娘家那边知难而退。
纯歌就有几分了然,兰老夫人是哪儿瞧不上八姐?我觉得八姐性子爽利,好得很呢。
李建安很不以为然,有时候一件小事就可以看出人的性情。
那个陈纯荔,绝非良善人。
不过兰康今天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动了真情,不像是完全看在李家颜面上。
兰康的舅舅,刚丢了康城县衙里面的差事,一家子都来京城投靠兰老夫人,兰康掏钱给他们一家买了个小院子,兰老夫人想让兰康帮忙找一份差事,兰康没答应。
兰老夫人这几天都在为难他,兰康跟我诉苦,说恨不能搬去军营睡几天。
没有直接回答,却是隐晦的点醒。
纯歌也听说过兰老夫人娘家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过是普普通通秀才家的姑娘,算是小家碧玉出身。
第一百三十一章 靥梦(上)本来兰家也是在兰康手里才兴旺起来。
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纯歌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不过就是兰老夫人想帮娘家人谋几分好处,兰康不答应,兰老夫人只好拐弯抹角加深娘家和兰康的关联,生怕兰康以后不管她娘家人罢了。
等陈纯荔过生日那天稍微去摆摆架子,兰老夫人也不是不识时务的,定会知难而退。
正好外头童妈妈进来说收到了历城来的信。
历城在律卫前头,离京城陆路官道三天,水路也就两天了。
纯歌算算时间,猜测大概是三老爷那边送过来的,忙叫童妈妈拿进来。
拆开一看,果然是三老爷遣人送来的信。
信里除了告诉纯歌他们到达的大概日子时辰以外,还说了一件事。
三太太被妖邪靥着了。
看到这个消息,李建安和纯歌都很吃惊,两个人也都不相信。
李建安是从心里不信,平时对这些东西也是嗤之以鼻。
沙场上厮杀过的人,要是相信什么孽报地府,只怕在战场上根本都动不了刀子,保家卫国的将军死了之后都只能投胎转世做畜生了。
真要信这个,还有谁敢去打仗!纯歌经历过转世重生,原本对这些的轻视也变成了一种模糊的了解。
只不过要是真有那样,那也该有菩萨。
三太太腕上的碧玺佛珠,脖子上的玉石观音,都说是经过得道僧人开光过的物件,要被妖邪入侵,陈家也轮不到三太太。
两个人都不信,可两个人又都很困惑。
父亲一贯都不信这些东西,要是没有凭据,怎会突然来信说母亲被妖邪靥着了,还特特嘱咐要是母亲来了京城有什么地方不好的,让我们千万别见怪。
既然是靥着,怎的又要咱们帮忙先找几个好太医备下。
纯歌喃喃自语了几句,越想越觉得都是困惑。
李建安本来沉吟不语,听见纯歌的咕哝,想了想,还是道:我昨日就收到手底下人飞马来的信件,说岳父岳母在行到维扬时,曾经停船把维扬城里的名医都给请到了船上,我手底下的人看见是陈家的船,就在事后问了问,说是给岳母诊治的,还说岳母看起来神情有些不对,脾气也很暴躁。
他们查不出病因,只能按照狂躁症开了些静心宁神的药。
纯歌惊讶的嘴都合不拢了。
李建安奉皇命私下建了个收集消息,监控各地官员名声的机构,这一点纯歌早就有所察觉。
可维扬是医道名城,三老爷特意令人在维扬停船把所有名医请去给三太太看病,结果就诊出来一个狂躁症。
这可真是……这个时候人们说的狂躁症,可不是后代人说的那些精神不稳定,而是疯癫啊。
难怪三老爷宁肯跟自己这个出嫁了的女儿和女婿说三太太是被靥着了,也不肯说三太太是狂躁症。
被靥,还可以说明是妖邪作祟,驱除之后就好了。
要是狂躁症,只怕三老爷名声真要落到谷底。
还会连累后代子孙的亲事。
这个时候的人,已经隐隐约约知道精神一类的疾病是会遗传的了。
可,可我前两天收到父亲那边来的信,还说好好的。
母亲怎会突然就得了这种病。
这个疑惑,李建安也很想知道。
不仅如此,李建安还猜测三房定然是在上京的几日里发生了大事,才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
想到后院女子常常为了什么而争斗,李建安甚至揣测三太太是对冒姨娘下了手,又失败了,才气成那样。
不过这些都是推测,李建安也不想让纯歌担心,就拍拍她道:岳父他们就快到京城了,你也别瞎想,等人到了,好好问问不就知道。
狂躁症也不是治不好,只不过是需要的时日久一些罢了。
纯歌听了闷闷的点头,心里却还是很焦虑。
要是三太太真的得了精神病,严重的完全失去理智还好。
最怕的就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犯病。
这才是最危险的。
这样的病人发作起来往往会把平时压在心里的恨意放大无数倍,到时候有身孕的冒姨娘可是首当其冲。
正常的三太太还会考虑各方利益牵扯,疯掉的三太太根本不会管这些。
冒姨娘又只是个妾,不管如何,只能受着。
三老爷刚到京城,又还有陈端崕这个嫡子在,总不可能休了三太太,或是把三太太关起来不让她见人。
真是麻烦!但愿三太太是好的,要是真的半疯了,自己就要整天提心吊胆了。
纯歌想着都觉得难受,沉默着闭了眼靠在李建安胸膛上。
看纯歌眉心都拢了一团,李建安眼里闪过丝怜惜,把纯歌抱的更紧了些。
半晌后,看出来纯歌明显没睡着的李建安淡淡道:纯歌,我去商量商量娘的意思,问问她哪儿的道士僧人有名气些,跟太医一并预备下吧。
纯歌一下子睁开眼,错愕道:您,您不是从不信这些东西。
总是岳母,尽尽心意,要是治好了,你也放心。
李建安手抚摸着纯歌的脸颊,目光灼灼,言语中虽然依旧藏着淡淡的不甘愿,却有着温暖抚慰人心的力量。
刹那间纯歌只觉得有股酸意从心里最深处涌上来,长睫轻轻颤抖,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李建安肯这样让步,丢弃一贯的坚持和信仰,也是为了让自己宽心。
不管有用没有用,至少这份心意,足够让人珍视了。
李建安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子,低头用鼻尖蹭了蹭纯歌的脸颊,哄她道:傻姑娘,都这样哄你高兴了,还要哭给我看。
指腹温柔擦过了纯歌含泪的眼角。
有更深沉的泪水要涌出来,纯歌就别过头,唇正好就擦过了李建安停留在她脸颊上的食指,纯歌微微一笑,忽然重重咬了上去。
这点疼痛,对李建安来说就如体内象是隔靴搔痒一样,还让李建安先前凉下来的身子又热了起来。
李建安忙把手缩回来,呼吸了好几次,才板着脸道:你又惹我!抱怨的像个孩子。
纯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轻轻吻上了李建安的唇。
柔软甜蜜的呼吸打在李建安脸上,他抱紧怀里的纯歌,更加用力吻了回去。
屋子里满是芬芳甜腻的香气。
第一百三十二章 靥梦(中)李建安后来果然去找了太夫人,把情况大概说了说,然后就让太夫人帮忙找几个高僧。
太夫人琢磨了半天,心里直打鼓。
上了年纪的人都信鬼神,尤其是三太太这种管理内宅多年的人,手底下有多少人命!太夫人也是出身世家,对这些了如指掌。
想了想,太夫人就把这事情揽了下来,还是嘱咐李建安,要是三太太和三老爷来了京城,他过去见见可以,一定不能带上纯歌。
你媳妇有身子呢,冲撞不得,你杀气重,没大碍。
说的李建安哭笑不得,还是很领情,面带笑意走了。
三老爷和三太太到京城的日子,李建安亲自带了人去码头接。
陈端仪也带着马车一直等着。
船一到,陈端崕先下来,见李建安和陈端仪都在,又看到两个人关切的神色,想到三老爷先叫人送进京的信,脸色涨红,半响还是只能叹气,一个劲说给添了麻烦。
陈端仪和李建安忙推辞,说都是自家人。
女眷们先下了车,姨娘这些分了几辆马车坐着,陈端平不愿意骑马,说要跟新收的通房丫鬟坐一辆马车。
陈端崕气的脸色铁青,又不想再让人看了笑话,只好答应了,心里恨不能没有这个弟弟。
所有人都下了船,三老爷才最后出来,指使着几个婆子抬着一辆软舆。
软舆四角上都支着竹竿,挂着厚厚的帘子,偶尔能听见里面浓浊的呼吸声。
李建安和陈端仪先前还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也不好开口问话。
还是三老爷看见两人困惑的脸色,脸色不虞的对李建安解释道:你岳母受了惊,有时候一惊一乍的,我叫人给她准备了一碗安神的药。
李建安和陈端仪都是机敏人,立时就移开了视线。
虽然没有丢了大脸,可三老爷和陈端崕脸上却还是阴云密布。
一行人往三老爷新买的宅子赶。
等一切安顿好,李建安也知道纯歌在等消息,就先叫了茗儿回去报信。
国公爷让夫人放心,陈家大老爷帮忙准备好了院子,大老爷本来还想请三老爷去家住。
三老爷给推拒了,说三太太身子不好,要早早找名医调治,普宁寺和普济寺的高僧收到太夫人的帖子,早就去了宅子那边等着,这会儿太医在给三太太诊脉,高僧们在做法事驱邪。
国公爷说要守着,等太医诊脉过后再回来。
还让告诉您不用在家中设宴,大老爷那边早就准备好了。
翡翠拿了一个二两的银锞子给茗儿,茗儿也没客气,收下后又一溜烟出去三老爷新买的宅子那边伺候。
童妈妈见纯歌没说话,知道她心里还是不安稳,就劝她道:您就放心吧,国公爷都在那边呢,又是太医又是高僧,出不了大事。
童妈妈也知道纯歌不是真的担心三太太,而是害怕冒姨娘受罪,可也实在做不了什么,只能劝她。
纯歌眉眼里都是无奈,当初说要请高僧,只不过是应应景罢了。
谁知道还会真的用上!国公爷是多仔细的人,他亲自去了,都赞成用用僧人的法子,可见是真的有大变故。
偏偏我又不能过去,这会儿还不知道姨娘挺着个肚子怎么站在屋子里立规矩呢。
三太太对付妾的手段,从来都是杀人不见血,而且一切按照礼教规矩来,让人找不到半点错漏。
这一点童妈妈早就见识过。
听着纯歌的话,也是默然无语,满肚子担心。
冒姨娘算不得正经主子,可冒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是主子,更是夫人的亲兄弟。
怎么也不能不管。
旁边立着的红玉自从知道三太太被靥着的消息后就心神不宁。
三太太要是真被妖邪冲撞了,会不会就要借机说屋子里人要克她,那自己的父母怎么办。
何况自己一家还有把柄,都是两面不得好的人。
红玉睃了一眼纯歌,暗自咬牙。
这个时候不能三心二意了,只能指望着夫人。
红玉就在旁边轻声道:夫人要是担心冒姨娘,何不派人回去看看。
哪有那么容易。
纯歌一脸愁容,简直是坐立不安了,母亲成了这副样子,我要是先找人回去看姨娘,只怕父亲四哥那里都不高兴,就连国公爷都要责备我。
姨娘只不过是生儿育女的工具,是奴才不是主子。
嫡母才是正经的母亲,平时照拂一下不要紧,在嫡母病重的时候只管姨娘安危,丢下嫡母在脑后,自己恐怕在京城里就要立不住脚了。
翡翠就嘟着嘴,那您先让人去看了太太,再去看姨娘。
纯歌还是摇头,母亲病着,既然我派了人过去自然就该一直守着太医诊脉,高僧做法之后。
等都弄好了,又必要速速回来报我消息。
哪有还耽搁时间去看姨娘的道理。
还是没有机会去特意问一下冒姨娘的状况。
红玉就笑了起来,夫人,派个下人回去自然只能守在太太面前,可要是让七少爷回去,他看完嫡母,总能看看生他的姨娘吧。
好歹也是一场生恩呢。
再说七少爷的八字……欲言又止,但屋子里人都明白了红玉的意思。
纯歌眼里一下迸发出明亮的星光。
童妈妈也在旁边拍手称好,对对对,找七少爷,再没有比七少爷更名正言顺的人了。
就算外头人要嚼舌根,好歹冒姨娘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七少爷回去看看兄弟长的好不好,总是能的。
说着就笑起来,何况七少爷八字和太太那边不合呢,去探视探视还行,要是一直守在太太那边侍疾,只怕反而好不了,不是孝心了。
端琅的八字,的确是个好由头。
第一百三十三章 靥梦(下)今天本来就该让端琅去接父亲他们,只是他要念书,父亲也写了信来说功课要紧。
你们过去,就给先生说是让端琅回去看嫡母,别让端琅直接走,把人领过来我先嘱咐几句再说。
翡翠和绿玉笑眯眯应了,然后去族学叫人。
不过一盏茶的时候,陈端琅就从外面跑进来,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纯歌给他擦了汗,见他穿着崭新的黛青色府绸葫芦花样直缀,觉得这身衣服稳重大方,又不显眼,很满意,就让他不用换衣服了。
童妈妈几个还说一身汗味,怕是不好。
纯歌却笑盈盈一边给陈端琅把太夫人和李建安送的贵重玉饰都解下来,一边换上一般的。
童妈妈几个觉得有些寒碜,生怕陈端琅回去三老爷和陈端崕瞧见了,要说纯歌刻薄亲弟弟,纯歌就笑而不言。
陈端琅念了这么久的书,又有李建安偶尔点拨一些世情,心里也有底,只是眼睛酸涩的看着纯歌一脸淡然笑意,低头喊了一声姐姐。
纯歌笑着拍拍他的头,端琅,你要记住,回家去一定要先去给父亲和四哥他们见礼,然后再去看母亲,再问父亲的意思,要是父亲答应你去看姨娘,你才能去,要是父亲不答应,你就想法子找两个丫鬟婆子,给她们些银子,问问姨娘的状况。
就算父亲答应你去看姨娘了,你也得记住,先去给四嫂请个安。
陈端琅面色端肃,一一应下,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
纯歌见到,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心酸难抑。
这些药材,是我叫童妈妈她们包好的,女子都能用。
也不是珍品,你记住,这些药都是你平时省下的例钱买的。
最大包的一定要给母亲,小一些的那份给四嫂,最少的那一份,你才拿去给姨娘。
对父亲和四哥说话一定要恭敬,还有端平那儿,你们毕竟是兄弟,听说他也有通房了,你也要记得送份礼。
跟姨娘说话,不管旁边有没有人看着,都不能离得太近,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腻在姨娘身边。
时时刻刻都得记住,姨娘是半个主子,而你,是真正的主子!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纯歌觉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一下,痛的泪都差点流出来,却还是咬牙把话说了。
陈端琅很有耐心的听纯歌说完,目光清澈望着纯歌,姐姐放心,端琅长大了,知道规矩。
头就慢慢低下去,声音里透着刻意的坚决,姨娘是奴才,端琅是主子,我会记得,否则就是害了姨娘。
这些规矩礼教,纯歌一直不希望陈端琅知道。
但特立独行,往往都要付出惨重而不可挽回的代价。
虽说残忍,纯歌还是不得不仔细叮咛嘱咐。
要想保护冒姨娘,不仅是端琅,就是自己,也得把冒姨娘当一个奴才看待,私底下补贴多少是一回事,面子上,冒姨娘一辈子都不能被她和端琅当做母亲侍奉。
可话说出去了,真的看到端琅这样懂事,纯歌却无论如何都不能高兴起来。
沉默良久还是只能拍了拍端琅的脸颊,让翡翠和绿玉送他出去。
纯歌定定望着那个单薄瘦削的背影,眼泪一滴滴滑落到地上。
童妈妈叹息了一声,感慨道:夫人,七少爷是真的懂事了。
纯歌默默无言,轻轻点头。
陈端琅快中午的时候出去,黄昏时候跟李建安一起回来。
等待了一天消息的纯歌见到两个人的时候,却吓了一跳,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端端的两个人出去,结果却弄成这副样子。
李建安还好,除了衣袖口有些破损,其他都没损伤。
陈端琅却是发冠歪斜,脸上还有几道细细长长的伤痕,衣服也跟从荆棘丛里走了一遭样,到处都开了口。
李建安沉着脸走在前面,陈端琅低着头走在后面。
一个是拼命压着怒火,一个是满心悲愤和委屈。
童妈妈红玉几个都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站在旁边不敢说话。
还是纯歌先冷静下来,见陈端琅都是皮外伤,就让童妈妈去叫小丫鬟赶紧烧水。
又让红玉和绿玉去拿药来,再吩咐翡翠去做吃食。
一屋子人都动起来。
李建安被伺候着洗了脸,换了衣服,出来看见纯歌正亲自给陈端琅上药.就端着茶喝了一口,一声不吭坐在看着。
纯歌目中含泪,心痛不己。
陈端琅忍着痛安慰纯歌,姐姐,我没事。
纯歌就瞪了他一眼,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不是去别人家里打架,是回自己家里。
还弄成这样,是不是惹父亲母亲生气,挨家法了?陈端琅一听纯歌问这个,下意识朝着李建安那边看了一眼,低下头不说话了。
纯歌又气又急,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陈端琅还是不吭声。
纯歌就扭头去看李建安,他不说,您给我说说,他是犯了什么错。
李建安放下手里茶盅,满脸无奈,岳母状况不好,端琅去床前请安,岳母认错了人,说是妖孽要找她,就……李建安也是满心怒火无处发泄。
先前端琅这孩子过去,大伙儿都还很高兴。
自己那位岳父大人还说要亲自带着端琅进去给磕头请安。
结果那位三太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喝药,一看见端琅,忽然就从床上蹦起来,扑到了端琅身上又抓又咬。
自己和子旭在外厅等着,还是听见里面大闹起来,实在没法子了才进去的。
端琅那时候已经被压在地上,几个婆子都拦不住发疯的三太太,岳父在一边也是手忙脚乱,只能一个劲叹气。
还是自己硬着头皮去把端琅扯出来护在身后,就这么也被把袖子扯破了。
一想到今天的乱糟糟场面,李建安就觉得还是一辈子没有岳母好。
走了一个厉害的,又来一个发疯的!李建安说了原因,旁边陈端琅就不怕担着一个说嫡母坏话是大不孝的罪名了。
老老实实把当时场景给纯歌说了一遍。
纯歌第一次觉得气恨难消,拿着药手指颤抖。
第一百三十四章 背后(上)端琅脸上的伤,分明就是被女子指甲划的,这一点自己早就看出来了。
除了三太太,还有谁敢对陈家七少爷下手。
可三太太这实在是欺人太甚!原本自己还以为她是真的疯了,可现在看来,只怕是装疯。
等的就是自己和端琅呢。
实在是,实在是……李建安和陈端琅都被纯歌吓着了。
陈端琅一个劲说自己不要紧,李建安也过来半抱着纯歌。
岳母也不是有心,只是身上不好的缘故。
放心吧,岳父和子旭都安抚了端琅,说以后等岳母好了再让他回家去探望,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纯歌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却也不愿意和李建安和陈端琅再担心。
三太太的行事手段,实在是高明的很。
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尤其是男人,更加想不到这些东西。
不过自己曾经学的就是心理,这些手段,想要瞒过自己,实在是千难万难。
纯歌在心里冷冷笑了笑,就装作回过神来柔声道:我就是担心父亲那边想不明白,从此厌弃了端琅。
一脸担忧,眼眶中还蓄了泪。
陈端琅低着头不说话。
李建安见纯歌这副样子,心揪疼了一下,沉吟片刻,果断道:岳父是有主意的人!很有把握的样子。
纯歌就没有再追问了。
有些事情,男人自有男人的行事手段,李建安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就必然是有把握的。
不会让端琅真的背负一个克母的名声。
三个人一起用了晚饭。
陈端琅回去读书,李建安去了静思斋。
纯歌坐在屋子里和童妈妈商量事情,这一次,只是叫了绿玉去厨房看着鸡汤,把红玉留下了。
端琅回去见母亲,母亲喊着说端琅是妖孽,要杀了端琅,还是国公爷护着端琅,才让端琅没缺胳膊没断腿的回来了。
陈端琅受伤的原因,童妈妈几个人早就旁敲侧击的问过跟着李建安去了的茗儿,知道的很清楚。
这会儿听到纯歌说出来,童妈妈还很担忧,那太太是真得了燥症。
这可怎么好,姨娘那边……纯歌就啪一声把手里捏着把玩的象牙梳子放在桌上,响声如同惊雷一般炸在几个人心口上。
童妈妈和翡翠都大吃一惊。
红玉更是一脸惊愕。
夫人,很久没有这样震怒过了正在童妈妈和翡翠还不明白纯歌为何会忽然这样生气的时候,红玉已经先一步道:夫人是不是觉得太太这燥症有猫腻。
虽说是猜测,却流露出强烈的自信。
童妈妈和翡翠齐齐去看红玉。
纯歌却冲着红玉上下打量了一眼,慢悠悠端起了酸梅茶抿了一口,才夸道:红玉,我果真没看错你。
红玉微微一笑,又恭敬的低下了头。
这个丫鬟,实在是个聪明厉害的人。
要是出身稍微好一些,只怕也是个大家族主母的苗子。
可惜了,老天爷就是这么不公平。
好在红玉只是希望被放出去,否则自己还真是要提防她。
按下对红玉的心思,纯歌转而看着童妈妈和翡翠,你们也以为我那位母亲是真病了?很讥讽的口吻。
童妈妈和翡翠还是有些不明白。
童妈妈到底年纪大了,翡翠还是不够机警。
纯歌在心里叹息一声,解释道:得了狂躁症的人,要是不太严重。
只会在受到大刺激时候才发病。
何况她是在船上得的病,要真是有能激到她的,也该算在一起来京城的人身上,怎会是算到端琅那儿。
再有你们看看今天端琅身上的伤,看上去好像是病人无意抓的,其实都下了死劲,全是往脸上显眼的地方,还有手上。
我仔仔细细看过端琅的手,手指上满是伤口,有的都见到了骨头,要不是国公爷去得快,只怕端琅今后拿笔都不能。
国公爷可才想法子帮端琅谋了个名额,要参加今年皇上恩科开的童生试呢。
看见陈端琅就发疯可以说事有凑巧。
抓人抓脸也是疯子惯常的作为,就算是抓的深些也没什么。
但哪个疯子打人时候还会指着手指那儿用劲,那也太费劲了!纯歌这样说出来,童妈妈和翡翠都立时明白了。
童妈妈气的浑身打颤,夫人,这,这太狠了。
上回咱们七少爷就错过一回童生试,还是大太太使得手段。
这回好不容易有恩科,不仅有官员们晋升的考试,还有童生试。
国公爷费了多大力气才给七少爷弄到一个名额,她就想生生毁了去。
这是要七少爷的命啊l翡翠也忙道:夫人,这事情不能这么算了,否则七少爷不是要白白担了罪名!男子想要出头,要是没有世袭的爵位,就只能靠功名。
尤其是庶子,只能分到一份微薄的家产,今后如何,就靠一双手打拼。
像陈家这样的书香门第,是绝不可能允许子嗣去经商的。
端琅要过好日子,就看科举了。
大太太为了压制自己,借着自己的手,那个八字,不肯耽误半天的就要把端琅带走,毁了一次机会。
如今又是三太太。
三太太的法子比谁都狠。
宁可装疯卖傻,就是借着端琅回去的机会,要把端琅八字的事情坐实,这不仅是想要让端琅无法参加考试,甚至还想要端琅背上克母骂名,一辈子被陈家族人厌弃。
要真是如此,不仅是端琅,只怕连自己都讨不了好!是可忍孰不可忍!纯歌脸色阴沉,就淡淡道:放心吧,等过两天那位母亲好些了,我自有主意!话里透出一股从来不曾有过的恨意。
红玉忍不住朝着纯歌那边望了一眼,忽然觉得外头风好大,吹得整个人都好像在冰窟窿里一样。
童妈妈浑然不觉,还在旁边追问,那这会儿咱们就这么把事情揭过去了。
也只能先这样,她终究是嫡母,我也不能拿着她如何。
可这笔账却不能糊涂算下去。
她不过就是想要压着端琅,好压着姨娘罢了。
今天这么闹一出,我们既然知道了她的主意,自然就不会再让端琅回去。
还好端琅没事,先让端琅好好养伤,准备考试。
剩下的,过几天再说!语气很坚决,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背后(下)童妈妈和翡翠就不说话了。
纯歌就望着旁边一直缄默的红玉笑了笑,新月一样的眼里盛满冰凉笑意,红玉,你是不是觉得我对嫡母不太恭敬。
这样的笑容,让人感觉一只脚踏在悬崖边上,即便是一阵微风吹过来,也可能万劫不复。
红玉第一次觉得面前这个人不仅是刚及笈的夫人,还是对自己有着生杀予夺权利的主子。
就连上一回揭破自己家里那些事情,自己都没有这种感觉。
凉到骨子里,怕到骨子里。
红玉忙跪在地上,夫人放心,奴婢既然被送来伺候夫人,眼里心里就只有夫人了。
纯歌没说话,扭头慢悠悠看着窗外开的正好的墨兰。
一直到热腾腾的茶水没有了一点热气,屋子里才响起来纯歌毫无感情的声音,起来吧,出去做你们的事。
红玉如闻大赦,跟着翡翠一起出去了。
童妈妈笑盈盈道:夫人,这红玉丫头,可以用了。
纯歌只是低头微笑,沉默不言。
用与不用,还要再看看啊……话说到那里,童妈妈还是有些困惑,夫人,这事情您都能看出来不对劲,怎么国公爷他……纯歌心神一凛,淡淡道:女人家的弯弯心思,他哪懂。
也许,知道了也不愿意说。
毕竟各自都有各自的为难。
童妈妈见纯歌脸色有些不对劲,就不好再问下去了。
这件事情,李建安的确是不好说,只能把李建浩叫过来商量。
李建浩先听李建安说三太太可能得了狂躁症,就是一脸吃惊,再听李建安说怀疑三太太是装病,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半响才结结巴巴道:三哥,三哥,你是不是弄错了,哪家夫人太太会装有了狂躁症。
后院里头那些夫人太太也不是没有装病的,多半是为了争宠或是想要珠宝银子。
就连四夫人也跟李建浩装过病,想让李建浩答应在李建安面前为她娘家说话。
这些事情,李建洁都亲自经历过,半点不意外。
可装狂躁症……不仅会丢了管家的权利,还可能会一辈子被送到家庙里面去,见不到天日,被所有人嫌弃啊。
谁会装这个。
李建浩觉得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李建安见李建浩惶恐的样子,也知道他在想什么,苦笑道:若是没有把握,我也不会叫你过来。
李建浩瞪大了眼。
临走的时候,端琅去见他姨娘,我找了太医。
都说脉息平和,气血畅足,并没有不好的症状。
是不是太医诊错了?李建浩斟酌道。
维扬那边的消息,也说大夫都看过,只是因为诊不出来,又看三太太整日发脾气,才做出狂躁症的论断,并不是确诊。
今天给诊脉的太医,一个是邹大人,一个是秦大人。
李建安说完话,轻轻摇头。
太医院邹大人和素大人,李建浩都很熟悉。
这两个人的医术,就算是在太医院都是数一数二。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建洁也不能不信了。
就端坐起来,那三哥打算怎么办!这毕竟是陈家的家事!李建安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无奈的状况,不管如何,名分上也是我岳母,我顾及着你三嫂的脸面,也不想她和陈家闹得不痛快。
今天看出来端琅伤势有问题,也没跟她直言,只是想先瞒着。
否则闹起来,终归是长辈也不好。
不过你三嫂是个聪明人,迟早会想明白,我就怕她一生气,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李建浩就嘿嘿直笑,三哥还真是疼三嫂。
李建安瞪了一眼他。
李建浩生怕真的把人惹恼了,就急忙出主意,依我说,到底是陈家家事,三哥要是没法子,不如直接给陈大人说一说,让他出面料理。
夫妻夫妻,先是夫,后是妻。
想要管教自己那位岳母,的确还是岳父出面最合适。
不过无凭无据的,自己这个女婿说出去也不好。
李建浩听完李建安的担心,就笑道:三哥把邹大人和秦大人叫到陈家去就是,今天是看着三哥面子,他们知道了也不好直言,只要三哥表明态度,他们也没有顾忌的。
太医院的人,本来就是服侍皇家和真正的权贵。
论起来,陈家还算不上。
太医院的人给陈家看病,看的也的确是自己的颜面。
李建安赞同了这个法子,却盯着李建浩。
李建浩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三哥,你这是还有什么吩咐?李建安沉吟了片刻,才翘着唇角道:你明天把秦大人和邹大人请去醉仙楼喝酒,叫上子旭,也叫上小六。
就说是给子旭接风洗尘。
李建浩先是一怔,接着就明白了李建安的意思。
三哥是半个儿子,就算是带着太医去隐晦的说,也不太好。
自己和小六把陈端崕叫出去,秦大人和邹大人两个其实也算是自己这一辈,只不过家学渊源,医术精妙,才三十来岁就进了太医院。
几个人聚到一起说说笑笑,要是醉了酒,胡言乱语出什么真相,也不会伤了亲戚情分,让人下不来台。
既然陈端崕知道三太太那边是装病,就不会再让三太太这样胡来下去。
至于陈端崕回去要怎么说,就是陈端崕这个当儿子的事情了。
李建洁想明白了,就立时道:三哥放心,我和小六一定把这件事情办好。
李建安嗯了一声,还咕哝道:小六一直窝在家里,也让他帮忙干干正事。
对于李建樾,李建浩也知道一些状况。
这件事情说起来只是叫人喝酒,其实也是真正的人情往来,世情练达。
李建浩很愿意趁着机会让李建樾练练手,就给李建安保证到时候一定看着,不会出半点差错。
两个人又说笑了几句,就各自回去了。
临走时候,李建安还特意嘱咐李建浩,这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李建浩明白李建安防备的是四夫人,尴尬的笑了笑,点头应下。
第一百三十六章 隐情(上)早晨鸡鸣。
朱雀胡同三老爷新买的宅子里头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陈端崕摸索着起来,也没叫小丫鬟进来伺候,只是自己穿好衣服。
吴四奶奶有身孕,本来觉就轻,听见响动忙挣扎着坐起来。
陈端崕急忙按住她,你有身子的人,再睡一会。
这份心意让吴四奶奶很高兴,可吴四奶奶还是起来道:又不是头一胎,我有分寸呢。
又看看外头的天色,见陈端崕还特意穿了冷色提竹叶纹的长袍,就困惑道:您这是要上哪儿去?陈端崕笑了笑,昨晚宣之给我下了帖子来,让我今日中午去醉仙楼喝茶。
那也太早了些。
和李家交好固然重要,但也不用这么着急。
陈端崕又笑了一声,我想先去吏部看看。
吴四奶奶一下就明白了陈端崕的意思,这些事情关系到陈端崕未来前程,也不是内宅女人能管得了的。
就不说话了,问陈端崕要不要先用了早饭。
陈端崕又让她歇息。
吴四奶奶嗔了他一眼还是挣扎着起来了。
怎么还是起来了?陈端崕就皱了皱眉。
吴四奶奶一边喊人进来伺候穿衣服,一边解释道:母亲和冒姨娘那儿,都需要人手照顾。
咱们从绥南带过来的,可不够用。
我早就叫人去告诉了人牙子,今天一早就带几个听话的小姑娘过来,做不了贴身伺候的活,先做做粗使丫鬟帮帮手也好。
陈端崕眼神一凛,接过小丫鬟递来的巾帕,嘱咐道:母亲那边,你别让新来的人过去伺候。
冒姨娘那儿,也要挑几个老实本分的,决不能出差错。
想到三太太那儿昨天闹得一场,陈端崕还想张口说什么,到了最后,却觉得浑身都没力气,满是疲惫。
吴四奶奶跟陈端崕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自然懂陈端崕一举一动的意思,立时就道:夫君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母亲。
陈端崕伸手揉了揉眉心,无力的点了点头。
因说起了三太太的事情,一顿早饭吃的两个人都没有什么滋味。
陈端崕用过饭就出去了,正好那边人牙子就带了人过来给吴四奶奶挑人。
吴四奶奶指着七八岁,眼神又正的小姑娘挑了几个,然后亲自给带到了冒姨娘那边。
冒姨娘穿着身冷蓝色绵绸对襟褂子,下身也是素色的挑线裙子,坐在炕头上望着一碗粥发呆,眼泪正扑簌扑簌往下掉。
快要临盆的肚子看起来大的有些离谱,脸蛋却清瘦的过分。
吴四奶奶每回见到冒姨娘都觉得提心吊胆。
人要是养在身边出事了,又经过昨天那一出,只怕这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想想都头痛。
吴四奶奶站在门边憋了一会儿气,就走进去扬声道:姨娘这是怎的了,可是丫鬟伺候的不好?冒姨娘身边的丫鬟,从有身子开始就一直在被换。
不到半个月,三太太就会借口丫鬟伺候的不好重新换一个过去。
冒姨娘也知道三太太这是唯恐她养出心腹来,就一直都跟丫鬟不远不近的处着。
这会儿见到吴四奶奶进来还带着好几个小姑娘,心里也大约有底,忙挣扎着下炕,要给吴四奶奶请安。
吴四奶奶急忙上去拦住,亲自扶了冒姨娘起身,埋怨道:姨娘也真是的,不是说了您有身子不用行礼。
还跟我这么客气。
奴婢是下人,您是主子,行礼是应该的。
冒姨娘语气很恭敬。
吴四奶奶听着暗暗心惊。
昨天陈端琅过来刚挨了打,今天冒姨娘还能这样一直恭敬态度对着自己。
还有以前这位冒姨娘在家里忍气吞声不温不火的样子。
这么能忍,要不就是真的老实,要不就是实在太有心计。
吴四奶奶不得不暗暗在心里提高了警戒。
回过神来脸上就换了一副很和煦的笑意。
姨娘,今儿家里刚刚买回来几个人,我挑了几个老实本分的,姨娘也看看得用不。
家里挑下人,本来就该是当家主母做主。
如今三太太管不得事,正经就该是吴四奶奶做主,哪有还要问过妾室的道理。
.冒姨娘也知道这是看在纯歌脸面给她的一份体面,并不是真的就叫她挑人,就顺着吴四奶奶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都说好。
吴四奶奶见冒姨娘知道进退,也很满意,留了两个下来,就走了。
冒姨娘也不管那两个小丫鬟,只是回到屋子里,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拿了一块玉佩出来看,泪水再度滚滚而下。
我的端琅啊,昨天被打的那么惨,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事。
还有纯歌,说是出息了,却连想要跟自己见见面都不行。
两个人在李家也不知道过得什么日子,将来还要担心自己肚子里这个。
要不是自己做了妾,孩子们怎会过的这么苦!冒姨娘落泪,三太太那边却高兴的很。
朱妈妈一早就去端了药过来,给三太太服下去。
三太太忍着苦意一饮而尽。
这药是越来越苦了。
朱妈妈劝她,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您这些天被那些和尚道士还有劳什子的太医折腾的喝了那么些东西,要是不再喝点着护着脏腑的药,只怕没病也要真的折腾出病来了。
三太太也知道这是实话,就瘪嘴道:放心吧,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能不知道这点轻重!我是想要那个贱种一辈子没有出息,不过却还要好好活着看我儿子孙子做封疆大吏,哪能真的就病倒。
一说起这个,朱妈妈就愁眉苦脸。
夫人装了这么多天的病,吃了那么些药,全靠着夫人出嫁前吴老夫人给的一张护着脏腑的药方才能没出问题。
每回都能把药性给化解些。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太医开的那些药,可都是治狂躁症的。
再这样吃下去,真的要是吃成了狂踝症,可就收不了场了。
太太要是得了狂躁症,自己这个伺候太太的老妈子,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一想到陈端崕那天在船上阴沉的目光,朱妈妈就觉得阴测测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隐情(下)朱妈妈想了想,还是决定劝劝三太太太太,这事情都差不多了,要不我明个儿就去找个可靠的大夫回来,就说您好了,把药给停了吧。
三太太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不行不行,上次那机会被我错过了。
我也没想到定国公会这样护着陈端琅那个小贱种,特特装了护甲都还没有来得及把他手上筋脉给弄断。
说着就很惋惜的揉了揉眉心,疲倦道:还是得找人练练手,娘当年交给我的东西,多少年不用,都生疏了。
朱妈妈听的心里打了个寒颤。
自家事自家知道。
自己伺候的这位太太虽说是出身吴家书香门第,不过这位太太上头的娘,吴家现今的那位老夫人,手段可是多得很。
当初太太还在闺阁,自己也还称呼太太做声姑娘的时候,就眼睁睁看着吴老夫人教导一些手段。
吴老夫人娘家是医道大家,家中人就算是奴仆都懂得一些医术。
太太在娘家的时候可是被吴老夫人用家法逼着学了认人的筋脉图。
为的就是好在今后关键时刻用来对付庶子庶女。
别看平时候不起眼的一些东西,稍不注意就能要了性命。
否则这些年老爷那边,儿子只怕不止是这些。
不过七少爷今天还真是,要是太太年轻些,手脚利索些,恐怕一双手就真的废了。
朱妈妈都觉得心寒,忍不住劝道:太太,七少爷就算再出息,也不过就是个庶子。
挣了诰命封号来也是您守着,哪有冒姨娘的份。
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从没有妾室越到正妻头上的道理,您放心就是。
你懂什么!三太太立时横眉怒目看过去,吓得朱妈妈不敢再说。
朱妈妈毕竟跟了三太太这么多年,一下子噤若寒蝉,三太太也就缓下语气道:不是我心太狠。
不过你也知道,当初我被那个十三丫头骗了,只以为她是个老实的。
又琢磨着她的婚事拿捏在我手里,就算是今后能够派上大用场,也等着她出嫁时候再动手还来得及。
谁知道我那位大嫂忽然来挑人,那个丫头又机警,提前找个尼姑来对付我,逼得我没了准备,放她到了京城。
我错过了动手最好的时候,没法子再在她身上下寒香草,也就只能拿捏着她弟弟了。
可冒姨娘这个孩子生下来,您不……三太太疲倦的摆手,船上那天你也不是没瞧见,老爷和端崕两个,为了讨好十三丫头,借口说我身子病重,要把孩子放到端崕媳妇身边养呢,还说什么端崕是三房长子,端崕媳妇长嫂如母正经该管这些事情。
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我也知道他们父子打的主意,不过就是害怕我再下手罢了。
既然这个孩子打定主意不给我养,我也不稀罕再下手,没得远了母子情分,也得罪老爷。
况且这孩子生下来时候那个丫头早就嫁出去了,情分毕竟比不上陈端琅,到还没那么稀罕,不过是必要时候再拿出来用一用。
既然不稀罕,您还这么处心积虑做什么。
您也知道是坏了夫妻情分,母子情分,却非要和老爷少爷过不去,这不是自找罪受!朱妈妈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就道:那您的意思是……我本来就没打算把那个小贱种的手毁到底,不过是打算做些手脚,让他暂时没有法子出头,也警告那个丫头一番,让她别太得意,动不动就拿国公爷来压我。
毕竟名分在那摆着呢,我要是真出招,断了陈端琅的前程,她也拿我没法子。
再者,也是顺水推舟,想让老爷以为那真是个克母的,厌弃了。
我娘家本来就是医道出身,要是陈端琅那双手有了毛病,以那个丫头的精明,一定会想到我这儿来,到时候我去请舅舅来医治,故意用药吊着,让陈端琅一双手时好时不好的,那死丫头也就一辈子被我拿捏在手心里了。
就跟嫁出去的那几个死丫头一样,明知道是我下的毒又如何,为了生儿子,还不是一样要低声下气的孝敬我,换取解寒性的药l话中透出浓浓的得意来。
说着三太太还拍了拍朱妈妈的手,瞧着吧,寒香草我是没来得及下了,不过拐个弯子,还是得乖乖认我揉搓。
但凡那个丫头听话一些,我本来也想放过她,偏偏逼得我不得不使出手段来。
还要如何听话?真要别人一辈子不管什么事情不管任何人,连自己都不顾,就为了你这个嫡母做牛做马一辈子?就算是傻子,也不见得肯。
何况那位十三姑奶奶什么都没有,却一步步走到今天。
当初在陈家爹不疼娘不爱的,都能熬出头,现下又怎会任人揉搓。
朱妈妈就在心里叹气,心思也变得活泛起来。
太太是越来越张狂了啊,事情还没有办成,就这副得意样子。
以往还总是教训自己说什么事情没有准信之前,轻易不能露出半分来,都要在心里揣着呢。
太太这座冰山,看来没多久也就要化了……朱妈妈眼神闪烁,也不再劝三太太,还奉承道:太太说的是,总归不过是庶子庶女罢了。
这回不行,就下回再来。
您的孩子,总不能就此不会来探病了,那可不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三太太很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笑纹,忽然却又沉着脸道:你都能明白我全是为了儿女打算,偏生端崕这孩子,总是跟我作对。
为了巴结一个庶妹,连嫡亲的妹妹都顾不得了,真是要气死我!陈端崕是陈家三房的主子,等到陈家分了家,就更是一家之主了!不管如何,女人一辈子不是靠娘家就是靠儿子了。
这一点朱妈妈看的比谁都清楚明白。
也知道三太太无论如何别扭不过陈端崕,就没有接三太太这话,还帮陈端崕辩解,太太,四少爷多疼十姑奶奶,您这话要是让他听见,只怕得伤心呢。
兄妹和睦,也是三太太所乐见。
听见朱妈妈帮陈端崕说话,三太太只是皱了皱眉,咕哝道:他不懂内院的事情。
以为用一个情谊就能讨好庶妹,换来真心,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是一个娘肚子里钻出来的,终究是靠不住。
三太太不好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就做出一副疲惫的样子。
朱妈妈很机敏的过来服侍。
等看着三太太是真的睡着了,朱妈妈立时转身出去,轻轻关了门。
第一百三十八章 背叛朱妈妈出屋子,径直去了陈端崕的书房。
等朱妈妈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陈端崕却一声不吭,手里还是捏着笔在写策论。
朱妈妈心如擂鼓。
自己这步棋是不是走错了?冒险来找四少爷把这些年跟着太太所干的事情都交代出来,其他的都不打紧,毕竟太太做那些也是为了四少爷好。
可太太装病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可是会连带了全家没脸。
陈家男儿,或花心,或薄幸,却都在乎仕途名声,把脸面前程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四少爷知道了自己帮着太太做这种手脚,又会有什么反应。
再者自己虽说是打着关心太太的意思过来,四少爷也不是傻子,这是真正的背主啊,背主奴才该有的下场……想想都让人胆寒。
但不说,等着太太这么一步步滑下去,自己这个贴身老妈子又能得着什么好。
就像长房那边,大姑奶奶身边的黄妈妈,死的不明不白,尸骨都不知道在哪儿。
大太太身边的姚妈妈,都不知道被扔在了哪个乱葬岗。
左右都是个死,在陈家风光了一辈子,临老了却是这种下场,积攒再多银钱又有什么用。
还是拼一拼吧,指不定四少爷抬抬手,让自己赎了身契回家去,好歹族里还买了点产业,再养两个老实孩子,死了有人烧纸就成。
朱妈妈面上不由带出点凄色。
一篇策论写完,陈端崕俊雅的面容上还是一副波澜不兴的面孔,只是放了笔,抬眼看着朱妈妈。
朱妈妈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你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好好伺候母亲,有什么事情再来报我就是。
陈端崕挥挥手,就让朱妈妈下去。
那,太太,太太的药?药。
陈端崕耷拉着眼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笑了一声,徐徐道:明儿秦太医过来,我会让他给母亲那边开几幅宁神方子。
就猛的话音一沉,这回你可要把药弄清楚了!老奴知道,老奴知道。
朱妈妈看不清楚陈端崕的打算,只能连声答应。
陈端崕问都懒得再问一句,直接叫朱妈妈走了,也没有威胁,没有其余的叮嘱。
朱妈妈从书房出去,身子都觉得还是飘的。
这是什么意思。
上回太太做了那些事,还比不过这回可能引起来的风波大,四少爷都气的直接威胁了太太一番。
可这回……实在是太平静了。
不过不管是怎么回事,总归自己这边已经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将来就算是自己撺掇太太犯错,这个罪名也安的太生硬了,好歹自己的机会多了一成。
朱妈妈这样想着,就赶紧回去,生怕三太太发现她临时到了书房来见陈端崕。
朱妈妈一走,陈端崕就回去见了吴四奶奶。
吴四奶奶正好安排完事情,看陈端崕这个时候就回来了,很惊讶。
您怎的就回来了,不是说那边请吃酒。
陈端崕眉心紧蹙,抬手叫屋子里丫鬟婆子都退下。
吴四奶奶心里就沉了沉,收起先前的笑脸,端坐在椅上。
母亲以为她做的隐蔽,其实人家早就发现了。
国公爷叫弟弟过来,又请两位太医做陪客,分明是想要给留一番脸面。
既然别人给了我台阶下,我也不能不识抬举,这事情,还是趁早料理了的好。
吴四奶奶张大的嘴半天都合不拢。
儿媳妇不能评定婆婆的是非,所以吴四奶奶也一直谨守规矩,从不曾在陈端崕面前说过三太太一字半句的坏话。
人家是亲母子,自己不过是随时可以放在一边不理会的妻。
去了一个还有别的女人上来。
可这一回,吴四奶奶实在是觉得忍不住了。
这,这,母亲怎能这样做,这不是其他的病症啊,那是狂躁症!要是传出去,咱们家里的将来的哥儿姐儿可怎么说亲事。
为母则强,一想到三太太为了制约纯歌,想出这种冒险主意,吴四奶奶气的肺都要炸了。
陈端崕扯了扯唇,却没有多动怒,母亲这场病,来的太蹊跷。
我早就奇怪,不过维扬名医都说是狂躁症,我也只能半信半疑,终究还是国公爷眼光毒辣。
然后居然轻声笑了起来,母亲一辈子自视甚高,谁都看不上眼。
她以为她当年做的那些事,父亲不知道。
不过是父亲看折损的都是庶女,做点手脚,也能让她们听话,将来继续为家族效力,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你瞧瞧端平和端琅,母亲自诩得了真传,谁知道她每回给端平和端琅准备的上好药汤,连大夫都查不出来,只以为是强身健体的补药,父亲却从来没让他们喝过,都给另换了。
父亲……吴四奶奶见陈端崕一边说,还一边轻笑着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有种复杂的滋味。
原本以为公公一辈子只是花心,对自己这个婆婆还算尊敬,并且十分信任。
谁知道背后的真相竟然是如此,而自己的夫君,也是眼睁睁看着,半点提醒都不曾有,要不是今日说出来了,恐怕今后自己也要当这种傻子。
陈端崕似乎看出吴四奶奶在想什么,就过去轻轻搂着她道:放心吧,我不想跟你过这种日子,你也不用对着一大堆庶子庶女。
吴四奶奶刚才还愁云密布的心里就吹起了一阵风,把愁绪都卷走了。
陈端崕又摸了摸她肚子,眼神专注而温暖,说出来的话却透着薄凉,母亲那边的药,你盯着些。
吴四奶奶愕然之后,一刹那就明白了陈端崕的意思。
这是要准备限制三太太的举动,给喝换方子的药了。
陈端崕这样做,算得上是大不孝。
可想着三太太不管不顾后代子孙的婚事,一味只顾着眼前的利益.吴四奶奶就恨得牙痒痒,没有半点犹豫应了下来。
陈端崕交代好事情,又问了吴四奶奶的身子,然后出去了。
早就在外头等侯许久的和姨娘这才畏缩着进了屋子来见吴四奶奶。
第一百三十九章 求人和姨娘早就失宠,又苍老的极快,还三天两头被三太太折腾,陈端崕和吴四奶奶也不想管,只不过许久没见的人,乍一眼出现在面前,而且还变得跟个老妪一般,吴四奶奶还是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就算说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只怕都有人相信。
吴四奶奶心里泛起一丝怜惜,原本的不耐也去了三分,就问和姨娘过来做什么。
和姨娘怯怯道:四奶奶,奴婢想去瞧瞧十二姑娘。
吴四奶奶下意识皱了皱眉。
都是一样被长房带到京城的陈家姑娘,地位可着实不同。
当初靖侯府那们婚事,别说是夫君,就算是自己也不太赞成。
可惜婆婆当时昏了头,公公又要听长房的话。
加上已经出了那档子事情,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只不过没想到结局会成为如此。
这中间秘辛自己虽说不知道,不过能让皇上怜惜一场,在处置周家的时候还特特将陈纯瑶放出来,只怕那位素日在家高傲的陈纯瑶受的罪也不轻。
同是女人,又是个没有危害的人。
自己本来也不该为难和姨娘还有陈纯瑶,只是……吴四奶奶就叹息道:和姨娘,我也不瞒你。
本来咱们昨天就该去庄子上把十二妹妹接回来,只是你也知道咱们家里的境况,父亲才嘱咐了我说是让十二妹妹再在庄子上好好养养病,等过两个月再说。
陈纯瑶出家之前就被坏了名声。
出嫁之后又遭遇那样的事情,还有这回虽说是皇上下旨合离,可终究也算不上是光彩的事情。
陈家上下只怕更希望陈纯瑶死了更好,一了百了。
和姨娘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从来不敢逾越。
跟着来京城时候在船上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三太太寻个错处就随便打发到那处庄子上,从此再不能来京城见陈纯瑶一面。
这一回敢壮着胆子过来,还是因为咋天三老爷想到陈纯瑶,觉得有些愧疚,让人给她端了一碗莲子羹过去。
这才有了些底气。
这会儿听见吴四奶奶这样说,和姨娘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都泄了,却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就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四奶奶,奴婢求求您了,奴婢也知道自己身份低微,十二姑娘无论如何都好,是府里面的主子,轮不到奴婢来管。
可十二姑娘好歹是奴婢生下来的一块肉啊,自从她嫁到周家,奴婢就日思夜想,担心的厉害。
如今皇上圣恩,做主放她回来了。
奴婢却还是不能见她一面,奴婢实在是,实在是…… 说着就慢慢挪到了吴四奶奶跟前去。
吴四奶奶看她眼泪鼻涕都混在了一起,吓了一跳。
守在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忙上前去拦住,你一言我一语劝和姨娘。
屋里闹哄哄的不成样子。
就有人上来拽着和姨娘胳膊要往外走,和姨娘也不知道是生怕没有了机会再见到吴四奶奶,还是担心的狠了,竟然用手指甲抠着地面,一双手血痕累累,还是不肯走。
吴四奶奶又惊又怒,望着和姨娘一张哀求的脸却无论如何说不出狠话。
同是女人,即便是和姨娘以往仗着三老爷宠爱嚣张过,可和姨娘也没生儿子,终究和吴四奶奶没有多大利益纠葛。
吴四奶奶也就狠不下心这个时候再来踩一脚和姨娘。
等到弄疲倦了,吴四奶奶才无奈道:好了好了,我叫人准备辆马车送选你去十二妹妹的庄子上。
和姨娘大喜过望,不住磕头,称赞吴四奶奶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和善主母。
这个家里能称作是主母的,除了吴四奶奶,就只能是三太太了。
这样说话……吴四奶奶气急败坏的,觉得和姨娘是有意挑拨她和三太太之间婆媳关系。
可方才已经准了和姨娘过去探望陈纯瑶,她如今是当家做主的人,也不好朝令夕改,就泱泱道:你不用谢我,家里事情你也知道,赶紧去赶紧回来就是,否则父亲问起来,我也没法交代!很严厉的口吻。
只要能见到陈纯瑶,和姨娘才不在乎别人的冷言冷语,爬起来也不耽搁,谢了恩,跟吴四奶奶打发去安排车子的婆子一起走了。
我过去的时候,正好碰见和姨娘去庄子上,我琢磨着他们母女好不容易见一面,上回十二妹妹也是听见你说和姨娘才有了反应,就没进屋去,把东西留下了。
又在庄子上转了一圈,回去的时候听小丫鬟们在那里碎嘴,说和姨娘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陈纯荔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纯歌。
这一段时日,陈纯荔常常过来,纯歌也知道陈纯荔是在为兰康的前程探路。
将心比心,这个时代女子的一辈子都依附在男人身上,所以纯歌很能理解陈纯荔这番做派。
虽说心里有些厌烦,还是很有耐心每回都陪着陈纯荔说话。
纯歌今天穿了一身大红色月棉花绣纹的褙子,笑容恬静坐在铺了石青色银鼠度软垫的椅子上,看上去神情很专注。
等瞥见陈纯荔暗暗打量过来的目光后,纯歌只是笑了笑,虽说和姨娘不是正经母亲,不过终究是血缘至亲。
和姨娘见到十二姐姐如此,定然也是心疼的,脸色哪能好看的起来。
陈纯瑶这件事,纯歌实在费心太多,让陈纯荔总觉得纯歌是想从陈纯瑶身上弄些什么好东西出来。
否则这世上哪有如此纯善的人,当初陈纯瑶在闺阁时候欺负纯歌的事情陈纯荔也是略知一二。
也根本不信所谓的姐妹之情。
只不过眼见着从纯歌身上打探不出消息来,陈纯荔也只好讪讪的不说这事情了。
毕竟这算不得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
陈纯荔眼球一转,又道:三叔他们到京城也有近一个月了,前日大伯家里腾出手办宴席时候,大嫂还拉着四嫂手说本来早就琢磨着把十二妹妹接回家里去,只是十二妹妹身子不好,所以就只能放在我庄子上调息着呢。
第一百四十章 双生(上)见纯歌一脸陈静,就笑盈盈道:说起来,大嫂也是费心,我那庄子隔得这般远,她前前后后也去看了十二妹妹好几回,够能折腾的。
这番话,分明就是说连大奶奶要是真关心陈纯瑶,就该直接把人接回家去,而不是一趟趟跑去看了。
纯歌听出来弦外之音,就应和了几句,嗯,大嫂对咱们都不错。
陈纯荔也是个聪明人,就知道纯歌这是不想参合的意思了。
不过陈纯荔和长房过不去,也不过是因为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现如今实在没有太大的纠葛,就不说这些事情了。
然后陪着纯歌说些乱七八糟的闲话。
还惋惜道:本来你也能回一趟娘家,偏生这个时候不好动作……眼神直愣愣落在了纯歌被宽大衣物挡住的腹部上。
突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哎呀了一声。
声音很大,屋子里人都吓一跳。
纯歌正拿着一颗酸梅要吃,猛一下被吓住,差点噎住了。
童妈妈就不满的看了一眼陈纯荔。
陈纯荔却蹭的一下站起来,围着纯歌转了好几圈,一直盯着她肚子看。
纯歌被陈纯荔转的眼晕,就问她这是看什么。
童妈妈顾不得尊卑,还上去拉住陈纯荔袖口,低声道:八姑奶奶,咱们夫人这些日子老是吐呢,您再这么下去,她晚上可就用不了东西了。
陈纯荔这才停下来,笑容满面跟童妈妈解释,童妈妈,你可别怪我。
我是在琢磨十三妹妹这肚子呢……纯歌听见这话,下意识捂住肚子,皱眉望着陈纯荔。
陈纯荔见她脸色不好看,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别担心别担心,我是琢磨着你肚子不过才近三月时光,就显怀了。
指不定是龙凤胎或是双生子呢。
龙凤胎或是双生子在这个时代都被人誉为大吉大利的兆头。
龙凤胎更是旺中之旺的命相,有人说龙凤胎生出来的姑娘要是能平安长大,就是天生凤命,生出来的哥儿,至少也是封疆大吏。
要是双生子,若能一文一武,也定能为家族争光。
这些话,纯歌并不相信,也许是因为生产力低下,女子身子都不好的缘故,能够一胎平安生下两个孩子的几乎是凤毛麟角,能养大的更是万中无一。
物以稀为责,这个传言就越来越盛了。
纯歌不信这个,别人却是信的。
纯歌害怕别人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寄予了太多厚望,最后反而事与愿违,就立时泼冷水道:我听说有人就是显怀的早哪有那么巧,我的就是双生!看纯歌立时就反驳了话,陈纯荔一股气劲反而上来,撇撇嘴,你别不信,我前日才见过礼部司官赵大人的夫人,她就是生了一对龙凤胎,我当时好奇问了她几句,她就说两三个月时候肚子就开始大起来,慢慢变得越来越大,六七个月就只能躺在床上静养了。
只可惜……本来兴高采烈的神情慢慢黯淡下去,只可惜她有福气生了一对龙凤胎,却没有福气把孩子养大。
两个孩子都胎里积弱,没有出月子就没了,她说起来眼眶哭的通红。
还说下一回宁肯不要这滔天福气,只要个姑娘或是哥儿,能平平安安养大就好。
说的一屋子人原本兴高采烈的人都面色黯然。
纯歌心有所动,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腹部思量起来。
自己这肚子实在大的有些出奇。
没生过孩子也见过孕妇。
至少也不该是在三个来月的时候就显怀大起来。
会不会真的是双胞胎。
这个时代的婴儿,夭折率本来就高,有个伤风感冒就能要了孩子的性命。
要是再有双胞胎出来,孩子从小在母体里营养就不均衡,夭折的概率真是大大增加。
为了以防万一,自己的确是该要提前想好法子。
平静如水的眸子里一瞬间满是坚定。
这是自己的孩子,既然有缘分成为母子,无论如何也要尽力保住他们。
在这个世上,他们是自己最亲密的人了,谁也比不过。
见纯歌低头不语,陈纯荔心里大急,暗自悔恨方才一时嘴快。
早知道就不为讨人开心说什么龙凤胎的话了。
就算是说了,后面也不该又说出这些晦气话来。
要真是让面前这人惦记上,从此郁郁寡欢.饭都吃不下。
李家上下还不把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相公差事可怎么办才好!陈纯荔一咬牙,跺跺脚,挤出笑脸安慰纯歌,十三妹妹,你别担心,别人养不大孩子,那是别人福气不够。
你们家是什么人家,赵大人又是什么人家。
你每天吃的喝的这般好,孩子定然也是长的壮壮的才出来,到时候再请好嬷嬷好乳娘看顾着,孩子一点事情都不会有。
一番话说的童妈妈连忙应和,对对对,夫人,有国公爷太夫人在呢,您放心就是。
我也没有说什么,你们着急忙慌的作甚!纯歌抬头笑了一声,还冲着陈纯荔眨眨眼,再说了,我才不信八姐姐什么时候就多了个铁口直断的本事,说我是龙凤胎就是龙凤胎了。
陈纯荔见纯歌还笑的出来,好歹松了一口气,就嗔道:你这个促狭鬼,我劝你你还恼。
你说我不是铁口直断,要是不信,咱们就请人回来断断脉,看你肚子里是不是有我两个小外甥!要是纯歌肚子里是两个孩子,梅香院上上下下的奴仆们都能沾光。
所以一听陈纯荔说能请人回来断断脉,不仅是童妈妈几个喜出望外,其余的人也是一脸喜气洋洋。
童妈妈还追问道:八姑奶奶说的哪位大夫这样厉害,老奴这就去把人请回来。
陈纯荔就捂着唇笑了两声,瞅着纯歌道:怎样,十三妹妹敢不敢把人请来。
要是真的能诊出来自己肚子里是不是两个孩子,自己也好提早做准备。
这种事情,的确是宜早不宜迟。
就是不知道准不准。
不过纯歌也很清楚,有些时候古代的诊脉比未来时候那些冷冰冰的医疗器械还要精准,自然有其神通之处,就点头道:要真有三两个月就能诊出是否双生的神人,八姐就帮我请请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双生(中)好!陈纯荔也是个爽快人,闻言二话不说就吩咐身边跟来的绛霜,去三眼桥那里,把仁义堂的安姑姑请过来。
绛霜领命出去。
听见是个姑姑,纯歌就很好奇,八姐说的这位大夫是个女子?陈纯荔似乎很推崇这位安姑姑,就称赞道:这可是位奇人。
一手医术比御医都不差,听说祖上一直就是行医的。
前朝那位安医圣就是她曾曾祖父,只不过传到她这一代,人丁凋零,只剩下她一个女子,也没有有嫁人,又不能去考太医,只好在仁义堂坐诊。
尤其是在女子病症方面颇有功底。
我以前小日子来的时候,老是腰疼,她给我开了几服药,立刻见了功效。
赵夫人还跟我说,当初这位安姑姑,在她两个月时候就诊出她肚子里有两个孩子,还嘱咐了饮食疗养的法子,结果是她婆婆不乐意,非要听老嬷嬷的话,逼着她卧床静养,生出来的孩子果然就如同安姑姑说的那样,娇弱的很,也就没能养活。
纯歌听的暗暗称奇。
前朝的那位安医圣,可是医道圣人,就算是前朝被推翻了,但这位医圣的医疗本记却还是传了下来,至今也被太医院无数太医奉为经典。
要是这位安姑姑真是医圣后人,又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自己倒是可以想法子把人留下来,这样生产时候又多了几分把握。
要知道,古代女子生产,就是进一趟鬼门关,尤其是双生,想想都让人有些胆寒。
呆然还没有等纯歌说话,那边童妈妈就忙道:哎呀,老奴怎的没听说过这位安姑姑,要真是有这样本事的人,待会可一定想法子把人留下来呢。
好歹等着夫人生产过后再送她走。
陈纯荔就很为难,只怕不容易。
这位安姑姑,早前也有很多人请她去家里。
说是专门伺候家里女眷,就跟宫中放出来的老嬷嬷一样待遇,做供奉的姑姑。
她不乐意,就愿意在仁义堂。
还交代病人不要随便出去宣扬她名声,我是跟赵夫人合得来,赵夫人又见我实在被病痛折磨的辛苦,才给我荐了她。
这回要不是……就讪讪的看了一眼纯歌,解释道:十三妹妹别见怪。
我也想着你家里上上下下好几个太医诊脉,就没多事。
不是我藏着掖着。
童妈妈听了就咕哝说还有这样不爱出名的大夫。
纯歌却觉得不以为然。
要真是奇人,没有一点怪脾气才叫奇怪呢。
世上有大本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怪癖。
例如最成功的艺术家都是疯子,最厉害的诗人都是癫子。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至于陈纯荔,自己和她交情也没好到哪儿去,要不是今天一时口快说漏了嘴,急着想补救,陈纯荔也不能就跟自己把这位安姑姑交代出来。
今后陈纯荔也是要生产的,那又是一个能保命的神医,怎能不顾忌几分。
纯歌就拍拍陈纯荔的手,宽慰的笑了笑。
陈纯荔如释重负,又深深看了一眼纯歌。
一屋子人都安静下来等着那位安姑姑过来。
三眼桥离着李家也不是太远,不过一盏茶时间,绛霜就把人带来了。
纯歌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安姑姑,梳着整齐的发髻,头上干干净净,一根簪子发钗都没有。
脸有些圆,也没画眉也没有擦粉,五官普通,看上去三十来岁,穿着一身绵绸的青布对襟褙子站在自己面前,眼神里没有有倨傲,也没有谄媚,很淡然的样子。
自从来了屋子,眼神也没有乱转,恭敬行礼之后就坦然坐下。
半点不自在都没有。
没有来由的,纯歌就很喜欢这位安姑姑。
这样的人,该是个行事端方,手段阳光的人物。
纯歌就吩咐童妈妈亲自给安姑姑端了一盅梅子茶,安姑姑本是要在那边仁义堂坐诊,仓促之下把您请过来,还请见谅。
以纯歌的身份,实在没必要对一个女大夫这样恭敬。
还叫身边的乳母妈妈亲自过去上茶。
安姑姑微微一愣之后,望了一眼纯歌。
见纯歌面上带着和缓真诚的笑意,眼神闪了闪,抿唇接过茶喝了一口。
然后就说要给纯歌诊脉。
直来直往,半点客气都没有有。
纯歌却坦然伸出了手腕,还道:有劳安姑姑了。
安姑姑打量了一眼纯歌,又看了看旁边站着伺候的童妈妈翡翠几个人,见她们脸上都没有有露出半点不忿的神情,望着纯歌的眼神就流露出些赞赏的意思。
手指搭在了纯歌脉上。
正诊脉的时候,李妈妈扶着笑容满面的太夫人进来。
怎么回事,说是要请大夫。
安姑姑正闭着眼坐在纯歌边上诊脉,听见声音,就皱了皱眉。
纯歌察言观色,也不好直接起来,就给童妈妈使了眼色。
童妈妈忙上去一边扶住太夫人,低声解释道:八姑奶奶过来看夫人,觉着夫人肚子显怀的有些早,怀疑是双生呢,就叫了一位大夫过来看。
太夫人听见是双生,还很欢喜,乍一看安姑姑不认识,就埋怨道:那也该请个太医过来,这是哪儿找来的大夫。
童妈妈忙又把陈纯荔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
太夫人也不是迂腐之人,民间有奇人自然也相信。
听见是陈纯荔荐举的,又有赵家夫人在前头,立时就学着童妈妈压低了嗓子道:好好,要是个好的,就想法子请人留下来。
童妈妈也是这个意思,忙扶着太夫人去上首塌上坐下。
大家一起等着安姑姑诊脉。
等安姑姑睁开眼,也不看别人,只是盯着纯歌软软笑道;恭喜夫人,你肚里确然不止是一位哥儿。
屋子里刹那间都是欢呼声。
李建安子嗣单薄,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庶子一个嫡子。
庶长子出身太卑微,嫡子身子却实在太弱。
听见纯歌肚子里不止一个哥儿,太夫人欢喜无边,立时就要叫人来赏安姑姑。
纯歌却听着这话有些不对,敛眸想了想,就直直看着安姑姑,安姑姑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肚子里不是双生?反应真是够快,还心细如发!第一百四十二章 双生(下)安姑姑望着纯歌的眼神越来越有赞赏之意,颌首道:以我推断,夫人肚子里,有九成是两位哥儿,一位千金。
一屋子人都张大了嘴。
太夫人回过神来,就拉着李妈妈手道:是不是我听错了,真是三个,真是三个!李妈妈一边给太夫人说她没有听错,一边却将垂询的眼光投在了安姑姑身上。
还是陈纯荔生怕安姑姑诊错了,让李家上下白欢喜一场,她这个推荐的人也丢脸面,小心翼翼道:姑姑要不要再诊一回。
安姑姑断然否决,不必,这脉息之术,乃是安家祖传。
我敢以安家祖上名望担保,三个孩子绝不会错。
只是如今月份尚浅,是两位哥儿,还是三位都是哥儿,我也只有九成把握能推断出来。
这个时代,即便是再不孝的人,也不敢拿祖宗名声来开玩笑!听到安姑姑拿出了这样的保证,屋子里人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九成就够了,九成就够了l太夫人一叠声重复,颤颤巍巍扶着李妈妈手亲自下来看着纯歌,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一个劲道:这可真是,这可真是……说到后来,就有几分语无伦次了。
眼神却一刻都不停落在纯歌身上。
纯歌被太夫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加上也担心太夫人上了年纪的人,一时欢喜过头了反而不好,就低着头羞怯道:娘,咱们要不要跟国公爷说一声。
太夫人这才想起来应该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李建安。
李建安今天陪着皇上去了京城外的围场打猎。
要是往常,太夫人定然不会去把李建安叫回来,不过是这种喜事,李建安在围场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太夫人也没有顾忌,就忙让李妈妈去吩咐王管事把李建安叫回来。
赶紧派个人去告诉国公爷,让他能回来就回来。
又嘱咐童妈妈几个一定要好好伺候纯歌,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尽管去她那里拿。
就算是府里没有,也要跟她说,即便是找到皇后,也一定要给弄来。
还给梅香院每人赏了三两银子。
弄得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
好不容易才消停了,太夫人一脸喜气回去。
陈纯荔心头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不过看到太夫人唯恐她打搅了纯歌休息的目光,也只能说了几句恭喜话就走了。
安姑姑却婉言谢绝了太夫人让她留下来的美意,说仁义堂那边还有病人等候,今后要是有事情,过来也便宜。
李家从没做过仗势欺人的事情,太夫人虽说有几分不高兴,到底也不好强迫,只得把人送走了。
晚上戌时,听到消息的李建安就从围场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不管如何,还是压住心里无边欢喜先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一晚上都高兴的很,叫了李建浩李建樾陪着说话。
等看到风尘仆仆却面带笑意的李建安进来,打趣道:瞧瞧,我说你们三哥定然今晚就会回来,你们还不信。
李建浩和李建樾就抿着唇笑。
李建安在弟弟面前失了脸面,想要发怒,可惜心情实在太高兴,就算是装都装不出火气来,要端起往日兄长的架子也不能,脸上神情就有几分古怪。
李建浩李建樾都是知情识趣的人,看着眼色恭喜了一声就退下去了。
李建安这才捏紧手里马鞭,紧张道:娘,真是……话音还没落地,太夫人就点头笑了起来,是,是,是!我本来也怕是诊错了脉,那个安姑姑靠不住,让家里上下白高兴一场。
就派了人去打听过,结果都说那位安姑姑是神医,在诊孕脉上头本事更是出神入化,从来没出过差错。
你放心吧!李建安就怔在当场,捏着手里还来不及放下的马鞭,唇角不受控制的翘了起来。
老三,三个啊,三个啊。
我早就猜到那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却没想到她福气这般大!你子嗣少,文哥儿继承不了爵位,武哥儿又是个……我一直提心吊胆的,这回好了,就算是娘闭了眼,下到地府去,也有脸见李家列祖列宗啊。
太夫人眼眶微潮,就带着怜惜看了一眼李建安。
要不是早前那些事情,老三那么多妾,到了这年纪上头,无论如何也不该只有两个儿子。
真是作孽!李建安本来欢喜无边的脸上慢慢染上一抹悲色。
李妈妈在旁边瞧见,忙道:太夫人,这是大喜事呢,您瞧瞧您怎的还哭起来了。
太夫人就急忙擦了眼泪,不住点头,是我糊涂了,这时候可不能哭!又给李建安道:你不好插手后院那些龌龊事,你媳妇又是个脸皮薄的。
可她如今身子不比往常,我就代你们两个做主把安姨娘和薛姨娘迁到了秋枫院那边,也吩咐她们不必再去梅香院请安,等你媳妇好了之后再让她们搬回去。
李建安闻言默然,脸色凝重坐到了椅上,良久淡淡道:就听娘的意思。
太夫人也知道李建安是想起了往事,就叹息了一声,张嘴想劝几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这些事情,实在是糊涂烂账一笔,说也无用。
话到嘴边,变成了别的叮嘱,蕤娘她们几个姑娘,一直就是养在我这儿的,至于武哥儿和文哥儿,我也吩咐好了,今晚就挪到我院子里。
左右都还没成年的孩子,姑娘就在左院,哥儿就在右院,也没什么要紧。
李建安一下子皱眉,迟疑道:娘,他们只是孩子,不必……太夫人也知道李建安是想说孩子还小,不必防范过深,可太夫人早年经过那些事情,就不肯再对任何人放松警惕。
但终究是李家血脉,没有影儿的事情,太夫人也不愿说出来让李建安今后父子或是父女之间起了嫌隙,就含糊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孩子自然本性纯良,防不住有人挑唆,总是小心些的好。
李建安就没再说话了。
太夫人又嘱咐了他今后不可再随便生气,万事要以纯歌为重之后,才放了他回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姨娘李建安定定站在梅香院垂花门前,望着薛姨娘。
薛姨娘面容素净,俯身给李建安请安,带出优雅白皙的颈项。
李建安不经意间瞥见,唇角就撇出一抹冷笑,若有所思盯着薛姨娘。
迟迟没有听见李建安喊起身,薛姨娘心里没有底,就又问了一声安。
李建安轻轻笑了一声,道:起来吧。
然后头也不回往前走。
薛姨娘心中微惊,想到今天听到的消息,那双往日总是带着呆板木讷的脸上就有了一丝锐利。
夫人肚子里有三个孩子!还有两个是哥儿,甚至可能三个是哥儿……眼见着自己当年下了那么多功夫,才慢慢的一点点哄的陈纯芳自己把文哥儿养的娇弱不顶事了。
又好不容易才在后头又费尽心机把手里能动用的都动用起来,才叫文哥儿和陈家越来越近,却和李家这个爵位越来越远。
谁又会想到……陈纯芳那个没有用的,既然知道给妾室下药,让妾室生不出孩子来,怎的就不会事先在继室身上动手脚,就算她不方便,难不成不知道陈家那位大太太……还偏要等到人嫁过来了再在账册上动手脚,被国公爷看破不说,连带自己后头动手都不便宜,真是蠢材!薛姨娘心里愤愤的,面上还不敢带出一丝半点来,只是幽幽望着李建安的背影,在夏末微风里喊了一声国公爷。
声音婉转,语调柔柔中隐隐能品出一丝悲意来。
李建安身形凝滞,就站在了原地。
薛姨娘眼里掠过一抹轻飘飘的欢喜。
自己伺候了国公爷这么多年,国公爷虽说人冷心冷,但只要是你没有先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不管如何,他总会给自己这个旧人留一份旧情,未必是尊重,不过今天也足够用了。
寂静的梅香院外院里头,开始漾起了若有似无的哽咽之声。
李建安慢慢转过身子,盯着正用帕子擦泪的薛姨娘。
薛姨娘只是低着头,一个字也没有说,指尖上带着点点湿气。
李建安慢慢走过去,就一下子掐住了薛姨娘下巴,逼着她抬起头来。
薛姨娘目光盈盈,楚楚可怜。
李建安目光渐渐由愠怒变得厌烦,甩手淡淡道:你想求些什么!薛姨娘大惊失色,不明白李建安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本来不是好好的。
国公爷分明已经软下心肠,只要自己再加一把火,今天想要求的事情就大有希望能办成了。
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靠的就是伺候了国公爷这么多年,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国公爷,有些时候,甚至比太夫人还要厉害。
凭着这点,才能在很多时候判断出国公爷的意思,从不做逆他心意的事情,争取机会生下了文哥儿,有了今天这个地位。
为何今天却忽然不管用起来。
薛姨娘头一回这样没底,一时之间竞把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忘了个一千二净,只是在那里战战兢兢的低头。
李建安不耐烦道:太夫人让你和安姨娘在院子里好好呆着,你跑到梅香院来做什么!国公爷,奴婢不敢打搅夫人休息,只是有事情想要求求国公爷。
薛姨娘害怕没了机会,只能冒险试一试。
说吧。
薛姨娘见李建安皱眉,却还是松了口,就急忙道:秋枫院那边五行克木,奴婢曾经求过一个普宁寺的大和尚,他告诉奴婢文哥儿一生就需要木行扶持着,最好连身边都要离木远远的。
奴婢虽说不是文哥儿的母亲,好歹也是生文哥儿出来,生怕自己带累他,就想问问爷的意思,能不能让奴婢另外挑一个僻静的地方住着。
好像很怕李建安发怒,误会她有别的意思,还急忙解释道:奴婢听说碧水阁还空着,奴婢愿意搬到那儿去住,绝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秋枫院和碧水阁都是李家祖上的妾室所住。
从老国公开始就闲置下来,家中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人再去过问过。
算起来都是僻静无人照管的地方,不过秋枫院好歹还是自成一格院落,碧水阁不过就是先人为了赏景才临时修起来的几间竹屋子,到了现在,也不知道破烂成什么样子了!算起地势来,更是比秋枫院还要偏僻许多。
薛姨娘居然要去那儿住!李建安就深深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
末了才道:太夫人既然有吩咐,你照做就是!薛姨娘还想再说话,却看到李建安冷厉的眉眼满是不耐,心中一酸,知道李建安是着急去看纯歌,就嗫嚅着下去了。
李建安却望着薛姨娘背影怔了一会儿,许久才给身边莲枝吩咐道:你待会出去告诉王管事,这几天多盯着薛姨娘。
居然不是最喜欢拈酸吃醋的安姨娘,而是平日安安静静的薛姨娘。
莲枝闻言吃了一惊,不过也知道这种事情轮不到她来管,低眉顺眼应了一声是。
李建安就直接进去看纯歌。
纯歌正坐在屋子里拉着几个小丫鬟选布料。
旁边人都叽叽喳喳出圭意。
翡翠声音最大,不停指着一匹枣红色绣了葫芦花样的上好苏缎道:夫人用这个用这个,这颜色鲜亮,料子又好,做出来哥儿姐儿肯定都喜欢,穿在身上还舒服呢。
绿玉跟翡翠混久了,两个人也很好,就旁边笑话翡翠,瞧瞧翡翠姐姐,还没配人呢,孩子上头的事情就一清二楚了。
又挤眉弄眼给纯歌出主意,夫人夫人,快给翡翠姐姐找个人家吧,人家着急了呢!纯歌就笑问她,谁着急。
睃了一眼面红耳赤的翡翠,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翡翠着急了!话刚说完,不等翡翠跺脚埋怨,自己倒先笑了起来。
眉眼舒展,本就靓丽的五官看起来竟然仿佛是晕了一层光圈般,看得人沉浸其中。
李建安从外头走进来就听见一屋子笑声,又看到纯歌面色红润,半点没有不好的迹象,心里先松了一口气。
但凡是双生者,听说都不好。
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不止是双生,反而能吃能睡的,真是上天所赐的福气!李建安心里的欢喜就更甚,先前因薛姨娘带来的不虞也去掉几分,还前所未见的和几个丫鬟说起了玩笑话。
谁着急配人了,叫你们夫人都给做主!翡翠红玉几个丫鬟一直都很怕李建安,这会儿乍然听见李建安跟她们说笑,半响反应不过来,等都明白了,脸上却都起了惶恐。
纯歌在旁边瞧见,就禁不住好笑,嗔了一眼过去。
李建安看的心头温软一片。
径直走过去坐在了纯歌身边,随手端起纯歌面前梅子茶,就着喝了一口。
纯歌自从知道有了身孕之后,能吃能睡,也没有不好的迹象。
就是偶尔才会想吃一些酸辣的东西,也会吐几次,不过吐过之后大抵还是能吃的。
就算是最不好的那几日,也只是虚惊一场,折腾了一会儿就没事情了。
但这梅子茶却是一日不能断掉。
为这个太夫人还特意叫人去庄子上的农家里收来新鲜的青梅,配上太医开的温补药材用秘法炮制出青梅液来。
酸酸的青梅液,喝的时候冲一些热水进去,稍微晾一会,就是青梅茶了。
喝起来能让人从身体舒服到心坎去。
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纯歌近日这个喜好,李建安作为枕边之人更是清清楚楚。
纯歌见李建安明知故犯,还特意在众人面前端了她茶盅来喝,脸上就飞起了一抹红霞。
李建安故作不知,还微微笑了起来。
纯歌害羞的低了头。
童妈妈和翡翠几个人交换了眼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屋子里就只剩下夫妻二人。
李建安按撩不住激动的心情,把纯歌抱到了腿上,半搂半抱的时候,宽大的手掌还不停摩挲着纯歌的腹部,喃喃道;真是三个!语调中有抑制不住的欢喜。
自言自语中,又好像纯歌突然会消失一样,紧张道:纯歌你一定要好好把咱们孩子生下来。
纯歌听了哭笑不得。
大名鼎鼎的定国公,沙场上的阎罗王,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不过这个男人,也定然是日日夜夜为子嗣着急吧,所以听见自己肚子里一下子有了三个孩子,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身为定国公,朝廷上如履薄冰,后院又是一团混乱,曾经失去过好几个孩子,也难怪他和太夫人都小心翼翼的近乎过分。
尤其是自己这肚子里承载着李家最英大的希望。
想到这些,纯歌心里原本存着的一些不高兴也就都消失不见了。
关心在乎子嗣又如何,不说是古代人以传承宗祠家族为毕生最重的事情,就算是现代人,很多还因为女子不能生养而离婚。
孩子本来就是无数人迈不过去的一个坎。
自己也不能太苛求了。
至于太夫人那些大手笔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的嫉妒与麻烦,也就稍稍体谅了吧。
纯歌想明白了这些,就一言不发偎在李建安怀里,感觉到李建安宽厚温暖的大帐一遍遍摩挲过腹部,心里升腾起一种安宁和满足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未完晚上灯火明明灭灭,明明是盛夏时节,外头蝉鸣不断,芭蕉叶子都有些恹恹的,李建安却还是精神的很。
纯歌经过了一天折腾,又过了大喜,本来人就很困倦,李建安偏偏兴头上来,抱着她不肯撒手。
还好李建安是练武之人,冬季身体温暖,夏季身上也不见浓重汗渍,干干爽爽的,纯歌被李建安抱着也不觉得难受,就迷迷糊糊靠在李建安怀里听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三个孩子,要是有一个是女儿,就是我唯一的嫡女。
娘最喜欢荼蘼花。
咱们两个的嫡女身份不同,也不能随着家里的姑娘们连个正经名字都不取,只按照序齿来叫。
要不就叫萘蘼好了,不仅好听,还能有个好兆头。
要三个都是儿子,就还得去请动族长帮忙想想,族长博学多才,又是高寿有大福气的人,他老人家起的名字,定能让孩子一辈子都沾光。
李建安兴致勃勃,纯歌却在心里腹诽不己。
这都是些什么馊主意!萘蘼还兆头好!不管这个时候的人怎么盛赞萘蘼花是春季最后盛开的最美的鲜花,隐含了笑到最后,幸福到最后的意思。
自己都不可能忘记前世读的一句诗。
开到荼蘼花事了!荼蘼的确是开的最美最晚也最盛的花,不过这花却代表了人的一生到了巅峰之极的美丽之后,也仅仅是韶华易逝。
就好像焰火一般,光彩了那一瞬间,终究还是要死去的。
这样的花,又算得上什么好兆头。
风雅倒是风雅,不过要是个孩子做为祝福的名字,绝对不行!再说那个李家的族长,听说已经有九十多岁,现在还能不能看清楚字都不知道。
人又固执迂腐,指望这位族长来给孩子取名字……纯歌觉得想想都头痛,但这个时候李建安正在兴头上,何况孩子的名字本来就该是父亲来定,一时之间也就没有去反驳,只等着日后徐徐图之。
人这么想着,却觉得越来越困,到最后终于受不住,昏昏沉沉歪着睡过去了。
李建安感觉怀里一沉,低头见了纯歌纯净如同孩子一般的睡颜,俯身轻轻烙下一个吻,然后小心翼翼搂紧纯歌也跟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纯歌发现李建安还没走,就很意外。
李建安虽说一直歇在梅香院里头,但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养成了严格的生活习惯。
至少是绝对的早起。
不管上不上朝,有没有事情,都要早早起来,要是空闲,就会去练会剑。
这还是第一天陪着自己睡懒觉。
纯歌很稀罕,盯着李建安发怔,忽然玩心大起,伸出手指顺着李建安墨色纸裁一样的眉滑下来。
一直到唇角时候,手指忽然被人含住了。
李建安眉眼都是笑意,望着纯歌,双眼亮晶晶的,却不是往日那种锐利的亮光,而是透着孩子气。
纯歌被她看的心头软软,不好意思低下了头,还想要把手指抽回来。
李建安反而含的更紧了,还伸出舌头舔了舔。
纯歌只觉得指尖一麻,就瞪着李建安嗔道:李建安!面容娇艳如同牡丹花一样,虽说是责备,却透出洗不尽的妩媚娇俏。
心情愉悦的李建安又含着纯歌手指吸允了几下,终于舍得松开。
纯歌迫不及待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茧。
李建安看见哈哈大笑,一早上心情都高兴的很,看见谁都带着笑意。
第一百四十五章 伤怀(上)早上四夫人五夫人过去请安的时候,四夫人就在太夫人面前说笑。
娘,您瞧瞧三哥这几天,真是见谁都高高兴兴的。
纯歌这几天反应都很好,也没有不能吃不能喝的状况出现,太夫人心里畅快,难得面对五夫人都露出了笑脸。
谁说不是,这样的大喜事,落到谁家头上都得高兴。
五夫人说这个话本来还藏着一丝妒意。
这个世上,不是谁都有福分一下子生三个孩子的。
不过五夫人看到一贯对她没有好脸色的太夫人这回也喜笑颜开,顿时觉得纯歌福气也还算不错。
又想到她早就生了一个儿子,更是把什么怨气都扔下了。
怕什么,自己本来就有儿子了。
再说不管三房生多少个,总之爵位是落不到自己老爷或者儿子头上,担这个心有什么用。
要是个弟妹生的,还想想对方要是一下子生多了,自己压服不住,偏偏还是个嫂子……再想也没用。
五夫人难得精明了一次,就顺竿爬上去道:是啊,娘,就是我回去娘家。
我娘还说让我几个嫂嫂都来瞧瞧三嫂,沾些福气回去。
试探的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就把脸上的喜气都收了回去,端起了茶盅。
四夫人和五夫人一直过的不痛快,两个人谁也不服气谁,都觉得对方是草包。
不过四夫人自从得了纯歌香露方子以后,生怕五夫人心里不舒坦,借故弄出是非来,要把她到手的铺子分一半出去,所以最近都常常忍让着,和五夫人之间关系倒也过得去。
见太夫人面上流露出不虞,五夫人又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就忙在旁边笑起来,娘,您看今年庄子上出的香雪梨,真是又大又甜,汁水还多,再好吃不过了。
亲自给太夫人挑了一个大大的梨子在那儿削好了,盛放在盘子里,给端过去。
太夫人很给面子的把眼光从五夫人身上收回来,拿起一片梨吃了一口,称赞道:的确不错。
听见太夫人这样说,大家伙儿都松了一口气。
太夫人把梨子慢慢嚼烂了,才对五夫人道:我知道你娘家几个嫂子的状况。
不过你三嫂这胎虽说是上天赐的福气,到底都说要好好静养呢。
依我看,还是再等上两月看看你三嫂的状况再见外人吧。
五夫人先前被太夫人吓着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接话。
太夫人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哼了一声道:你这是不高兴!四夫人在旁边着急的扯了扯五夫人袖子。
五夫人反应过来,急忙辩解,没有没有,娘,您怎么说就怎么做。
还怯怯的用余光去嘌太夫人,生怕太夫人生气。
太夫人很恼怒,也不好再给五夫人难看,随口应付了几句,打发两个人下去了。
等五夫人和四夫人走了,李妈妈才语重心长的劝太夫人,不是我说您,您对几个儿媳妇,可也别做的太偏了。
就算心里喜欢一个,不喜欢另一个,面上也得一碗水端平。
四夫人那边还好,总算是庶出的,大家伙心里也都知道,五夫人可是您嫡亲的儿媳妇,您当着四夫人还给她没脸,只怕将来五爷心里也不舒坦呢。
太夫人正被服侍着往脸上擦珠粉,偶然间从铜镜里面看见气色果真好了许多,连皱纹都消散了些,就跟没听见李妈妈话一样,兴高采烈道:你瞧瞧,我这脸色是不是好看了许多。
果然老三家的说的不错,我这把年纪的人,用纯珍珠粉抹上去才好呢。
以后再不能加那些铅粉,弄得我脸上剌刺的,晚上睡都睡不着。
跟个孩子一样……面对这样顾左右而言他的太夫人,李妈妈哭笑不得。
都多少年了,还是闺阁时候就是如此,一遇到不高兴说的事情,就找些旁门左道的来跟自己寒喧。
李妈妈恍惚间也觉得自己回到了年轻时候的日子。
不过想到心里的事,还是忍不住又道:您好歹也听进去我几句劝啊。
太夫人这才不甘不愿站起身来。
人上了年纪,稍微坐一会儿就觉得困倦,太夫人一边往床上挪,一边道:都是我生的孩子,手心手背一样是肉。
我哪有不疼的,何况我生老五时候多艰难,你又不是不知道,几乎把命都搭进去了。
那个时候老爷正好……眼里闪现一丝幽怨,语调也变得悲凉起来,那个时候老爷喝醉了酒,把个丫鬟拖上床!怕我不让这孩子活,还瞒着我,都四个月了才跟我说,我听了都受不住。
我真是没想到啊,咱们两个风风雨雨过了这么多年,他才给我弄出个庶子出来。
我本来不想忍他,当年我嫁给他,是他自己说不会纳妾,男子汉大丈夫,坐立起行,说得出就要做得到。
要是我不让他纳妾,那是我善妒,要是他自己承诺了做不到,那就是毫无无信!可当时我查出自己有了老五,我还能如何……想到那段最痛苦的日子,太夫人泪如雨下,这么多年,又何尝没有生过怨愤之心。
他跪着求我,让我原谅他。
明明就是他自己多年不肯纳妾,结果我却白白背负了多年的善妒骂名。
公公婆婆都挑剔我,整个李家都责备我。
他后来捅了我一刀,我还要因有了老五,不愿意让他将来把对我的怒气转到老五身上,忍着血泪忍下来了,他说要让冯姨娘一辈子做通房丫鬟,还说今后再不会进冯姨娘屋子。
我想到老四生下来跟老五年纪相差不大,肯定是要玩在一起,朝夕相见的。
万一冯姨娘因为这个起了坏心,撺掇着老四对老五下手,到时候我后悔都来不及。
为了这个,我让冯姨娘抬了身份,又把老四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你当我愿意看见老四这个孩子……结呆我难产了三天三夜生下来的孩子,忍辱含泪教养长大的孩子,反而成了一个纨绔子弟,你叫我怎么甘愿!说到这里,已是声音嘶哑。
第一百四十六章 伤怀(下)这段往事,是李妈妈陪着太夫人一起经历过来的,当年给李建宣接生,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吓晕了好几个下人。
太夫人更是痛足了三天三夜,老国公以为太夫人是怨恨他才会故意拖着不肯生孩子,冲到产房跪在了太夫人面前忏悔。
那些往事太过惊心动魄,李妈妈也是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只是这么多年再没有听太夫人提起过,李妈妈也就以为太夫人早就都忘记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经过这事情之后太夫人和老国公之间的鹣鲽情深渐渐变得生疏冷漠。
一个是心有愧疚不敢见人,干脆放纵着又纳了两个妾,一个是心有怨憎不肯原谅,于是不闻不问。
还是一直到后来太夫人有了李建樾,太夫人深觉得就算是为了几个孩子的前程也不能再和老国公耗下去,慢慢关系才又变得好起来。
李妈妈乍然见听到太夫人说出这番话,心中大恸,哽咽道:您原来一直记着这些事,这么些年,我见您只记得和老国公年轻时候骑马打猎恩爱日子,还以为您……以为我忘记了?太夫人笑着嗔了一眼李妈妈,声音听上去却似是在哭,怎么忘得掉!我可是亲眼瞧见他和冯姨娘躺在床上啊……要不是后头又生了老六,他抱着老六过来跟我说这就是他最后一个孩子,他再不可能有任何庶子,也不会再去姨娘屋子里,还说咱们两个都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为了孩子好好过,我怎会原谅他。
原来老国公爷后头还抱着六爷去找过太夫人。
李妈妈这才对当年两人突然释怀的事情恍然大悟,就道:难怪您这么些年一直宠爱六爷,我还以为真因为六爷是幼子,从小又体弱多病,加上老国公为了六爷重新……后面的话就没好意思说下去。
太夫人目中带着些怀念,缓缓笑道:当时我都有多少个儿子了,哪里还需要再生一个儿子来争宠。
老六是我和他给对方的台阶下,我当年,最疼的其实就是老五,总觉得老爷为了回避我,回避心里那份歉疚也不怎么照管他,不像他几个哥哥,都是我和老爷手把手一起带大的,就特意偏宠他,没想到养出个废物来。
寄予厚望的孩子生了那副模样,后来我心也冷了,就把这份期望转到了身子孱弱的老六身上,谁知道还是……就带着些苦涩偏头去看李妈妈,你说我是不是真不能宠孩子,不管怎么小心翼翼,我只要宠爱哪一个,就会养出一个废物来。
你瞧瞧老六如今的样子,比老五只怕也不遑多让了。
太夫人一辈子,闺阁时候没受过什么委屈,出嫁之后真正艰难的日子也不过就是那两三年。
一直到后头前头生的大儿子二儿子相继去世,老国公也死了,才算是真正的波折。
可到后来,有了李建安出头,就开始享清福,细算起来,其实比京城任何一家夫人都要过的开心许多。
不过就是在两个小儿子的事情上,操碎了心。
第一百四十七章 消息李妈妈也知道太夫人的担忧,有时候晚上躺在床上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忙宽慰她,您放心,总会好的。
吃一堑长一智!现下多闯些不大不小的祸,将来就知道好歹了。
你这话说那些半大不小的少年郎还行,老五老六都多大的人了,一个儿子都几岁,一个马上就要成家,还吃一堑长一智……太夫人很不以为然,不过还是抱着些希望,但愿你说的话能做准吧,我也不知道还能照看他们几年。
也怪我当初没给老五挑个好媳妇,本以为老五在外面胡来,就要找个手紧的,谁知道人倒是手紧了,偏偏不是指着自己挣钱,而是总想从别人手里占便宜。
要不是我时时刻刻敲打着,还不定闹出什么祸事来。
抱怨完了,太夫人就吩咐李妈妈,你待会就赶紧去给外院王管事说一声,告诉他梅香院一定要把好了,这几天不管是谁要见三夫人,在外院就把人推掉!李妈妈也知道太夫人如今全副心神都放在梅香院,寄予了无限厚望。
就连宫里的皇后都指望着娘家能够平平安安出两位哥儿一位姐儿,沾个福气名头,许多事情有了名声,也就好打算了。
所以这三个孩子实在事关重大,不能出一点差错。
李妈妈就忙道:您放心。
这么多年,太夫人也知道李妈妈的为人,就没再多问,闭上眼睛补眠。
太夫人歇下,李妈妈就出去把负责采买的婆子叫来,亲自查看买回来的东西。
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吃食。
太夫人不放心纯歌进口的东西,补药要从她库房里现拿,就算是每日买回来的瓜果蔬菜,也一定要李妈妈检验过新不新鲜,是不是当日送来的,有没有被人动手脚之后,才会让李妈妈在这边选一个大丫鬟,陪着采买的人一路送到梅香院那里交给童妈妈。
还要嘱咐童妈妈每日在做菜之前再检验一遍。
日日如此,从不间断。
采买的管事婆子战战兢兢站在那儿,看着李妈妈从一筐一筐嫩绿的果蔬中挑出那些稍微有点干意的,又把肥瘦不均的上等精肉也挑拣出来。
心里就腹诽了几句,还互相使眼色。
李妈妈装作没看见这些婆子的小动作,只是凭着多年经验在那里查看。
院子里安安静静,几乎是落针可闻。
外头王管事穿着一件鸦青色长袍进来,额头上带着汗珠,满脸焦急。
李家除了外院的李总管之外,就属王管事是最有权柄的人了,也是李建安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从李建安身边小厮做起,慢慢爬到这个位置。
虽说碍于年纪,还一直担着管事的名头,干的却是总管的伙计,管着家里上上下下三十多个管事。
这样的人,即便是四夫人五夫人也要给几分脸面,还从没有露出这种慌慌张张的神情。
李妈妈一看见,心里沉了下去.站起身,睃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王管事,走到一边,避开了众人好奇的神色。
王管事也跟着走过去,没有耽搁,压低嗓子道:赵家出事了!能算得上跟李家有关系,又能让王管事这样的赵家,满京城也只有一个。
李妈妈很冷静的问道:赵家三奶奶出什么事了?还是赵家那位三少爷又弄出了幺蛾子?反应很敏捷的就联想到关系最紧密的赵熵和陈纯贞身上。
王管事把听来的消息用最简短的话说了一遍,不知道详情,只知道赵家三奶奶早产,从前天开始阵痛。
赵家邢总管过来要求见三夫人,说要让三夫人帮忙请个太医过去,还说再迟就来不及了!我不敢擅专,也不敢贸然去梅香院禀告,国公爷也不在府里,只能先来问太夫人的意思。
居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李妈妈没有有片刻犹豫,当机立断,我这就进去请太夫人起身,咱们家跟赵家是姻亲,既然求来了,也不用等着去问三夫人,你那里不是有国公爷的帖子,拿着去请秦太医吧,这会儿就去!李妈妈的意思,就代表太夫人的意思。
王管事有了话,拔腿就想走,却又停下来,犹豫道:那梅香院那边……三夫人那边,还得问问太夫人再说,否则……有些时候,话不用说完就知道轻重。
王管事也是个聪明人,就对李妈妈说了一声有劳,然后急匆匆出去了。
李妈妈打发了采买的几个婆子,去找太夫人。
太夫人睡的迷迷糊糊,却被李妈妈叫醒,头一个反应就是出了大事。
本来还以为是纯歌有事,慌得不得了,等听到是赵家那边陈纯贞难产,还是前天就开始了,满脸愕然。
这,这又是闹得哪一出!赵家以前不是消停的很,从没有说生出过是非,怎的这会儿就一出一出弄出来给别人看。
太夫人就满脸责备道:都说好地养好苗子,我看也能长出歪脖子树来。
赵熵那小子,真不是东西!他媳妇还怀着孕呢,就这么这折腾她,还有没有点良心。
李妈妈一边伺候太夫人穿衣服,一边道:还不知道事情原委呢,您怎的就把人家给编排上了。
太夫人很不以为然,要不是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早产,也不是没请太医瞧过,都说胎位正着呢。
定然又是赵熵弄出事来把人给气着了。
李妈妈其实也是这么想,何况赵熵跟她也没关系,就不再帮忙说话,斟酌道:那三夫人那儿……太夫人就直叹气,还能如何。
这是她娘家的大事,老三媳妇上回为了她十姐的事情还哭过一场,连老三都出去帮忙奔波过好几天。
这回有了事,要是咱们不告诉她,将来只怕要怨恨我呢,再说情理上过不去。
还得告诉她……那万一……这可不是一个孩子,是三个孩子在肚子里啊。
李妈妈总怕有闪失,更怕李建安后头会责备太夫人,母子之间生出嫌隙了,所以比太夫人还要犹豫。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来意太夫人就想了想,然后道:我瞧着她能吃能睡,气色也还好。
咱们这就过去,亲自告诉她,慢慢说,你再派个人赶紧去把那个仁义堂的安姑姑请过来,我瞧着她对付这些事情比太医还妥当呢!纯歌一直就用着安姑姑交待的调理方式调养,小半月以来身子也没出过差错。
太夫人和李妈妈对安姑姑的本事都已经是五体投地。
就连李建安,都亲自去仁义堂请过安姑姑,好不容易求得安姑姑松口答应在纯歌肚子五个月的时候就来李家住下,还说平时有事就过去说一声,人立时就过来。
听到太夫人说要先去叫人请安姑姑,李妈妈也放了心,依言照做了。
太夫人到梅香院的时候,纯歌还困在美人榻上,盛夏时节,很有几分燥热。
纯歌身体又不能用冰,只好穿着一件薄薄柳色府绸中衣,旁边红玉绿玉一左一右用檀香扇子轻轻扇着。
迎在垂花门的童妈妈给太夫人解释,夫人总是喊睡不够,我就劝她什么时候想睡就睡,不知道您来,没来得及叫夫人起身,只好我来迎您了。
这是怕自己这个做婆婆的给儿媳妇穿小鞋。
太夫人微微觉得有些好笑,也感念童妈妈一片忠心,并没有为难,挪揄道:她一个人睡四个人的觉呢,睡不够也是应该的。
童妈妈附和着笑了两声,人就到了屋子里面。
纯歌这个时候早己慌手慌脚被伺候着起来了,一见太夫人进屋,就要亲自上来搀扶。
太夫人慌的忙道:还不快来扶着你们夫人。
翡翠和红玉很听话上来一边一个扶住。
等纯歌被伺候着稳稳坐下了,太夫人才瞪着纯歌埋怨道:又不是外人,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要是累到我孙子孙女,我可不饶你。
纯歌见太夫人虽然责备,目光中却是满满的心意,心底暗自舒出一口气。
方才红玉绿玉两个不忍心打搅自己,明明知道太夫人过来了,还让自己多睡一会儿才叫醒,自己就觉得不妥当。
虽说这个时候怀有身孕,太夫人为了子嗣传承,不会和自己计较。
可难免心里不会觉得自己托大!什么事情,一旦有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再多几次似是而非的事情,就会变成真实。
自己一直和太夫人相处愉悦,可不能为了一时的便宜丢掉以后的安乐日子。
虽说怀了孕还要这样谨言慎行的确觉得委屈,不过算起了还是好多了。
瞧瞧现在太夫人眼底分明的满意神色,就知道刚才起来候人请安是做对了。
不管太夫人让不让自己做,自己做个样子,总是不吃亏。
纯歌见太夫人坐上首位,就开始将目光投过来,以为太夫人是担心她的身体,就笑盈盈的抬起头,任凭太夫人看个够。
娘,我好着呢,这些天能吃能睡的,您放心吧。
太夫人闻言呵呵笑了两声.那就好。
又夸赞童妈妈她们,伺候的很不错,等你们夫人生了哥儿姐儿,每人都给大红包。
太夫人没有刻意说哥儿,还提到姐儿,纯歌觉得很欣慰。
虽说里面或许有对福气更大的期盼,可纯歌到底知道即便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家里也只会更加宠爱,而不会太过重男轻女,心里先觉得很安慰。
这个世道上,女子活得实在太艰难。
能有更多长辈的宠爱,这个孩子的一生才能过的更好。
纯歌见太夫人还是不停将目光投过来,却又没再说话。
又看到李妈妈眼里偶尔闪现过的凝重,慢慢察觉出事情不对劲。
以太夫人的身份地位,还有什么话不好和自己这个晚辈说的。
太夫人可不是李建安的妾室和四夫人五夫人几个,不管太夫人说了什么,难不成自己还敢反驳。
偏偏今天这样支支吾吾,三缄其口的样子。
难道是准备……想到安姨娘薛姨娘近一年来如同坐在冷宫中的日子,又想到李建安一直住在梅香院,纯歌深深望了一眼太夫人,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笑容也就有了几分勉强。
毕竟不是铁人,又是有了肌肤之亲的人,还要为李建安生儿育女,就算是再不爱,要主动提起这件事,纯歌还是觉得心如刀割。
不过与其等太夫人开口安排指人,还不如自己找个老实的。
纯歌心里盘算了一下,就微微笑道:娘,我正好想去找您商量事呢。
太夫人本来也在心里琢磨怎么说才最好,听到纯歌先开口,立时就道:好,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告诉娘,娘给你安排。
我这边不能伺候国公爷,梅香院也实在太小,薛姨娘她们又挪到了秋枫院去。
就想商量商量您的意思,要不要把晚停轩洒扫出来让国公爷过去住。
纯歌一边说话,一边注意着太夫人的神色。
童妈妈和翡翠红玉几个乍然听见纯歌这样说,先是一怔,继而就带着些怜悯的看着纯歌。
等来等去,本以为能混过去,没想到还是等来了。
太夫人却一脸愕然。
老三不就住在梅香院,说要就近照顾你,好好的搬到晚停轩做什么?太夫人就满脸焦急的追问,你们两个是不是闹别扭了,老三也真是的,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让着你,这么大人了,怎的还不懂事!说着脸上就带了几分怒气,还宽慰纯歌,好孩子,你别跟他计较,等他回来我教训他!纯歌被太夫人一连串话弄得闷在当场,也不知道所以然了,茫茫然看过去。
太夫人怎会这样说,好像很不赞成李建安搬出去的样子。
可是如果要再给李建安收通房或是纳妾,自己是绝不可能答应对方就住在梅香园的。
即便是安排在爱最偏僻的角落也不行!太夫人也不是这样不知道轻重的人,就算不喜欢自己,也不会不顾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啊……还是自己真的理解错了,太夫人今天过来的意思并不是想要逼着自己给李建安再找新的人?第一百四十九章 交心纯歌正困惑着,在旁边领会了意思的李妈妈就翘着唇角俯身给太夫人说了几句话。
太夫人听完,简直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怎么好好的就生出这么一个误会来。
还好这孩子心大,要是……万一动了胎气,那真是罪孽大了!太夫人不想让纯歌想了想去反而不美,干脆直言道;好孩子,老三屋子里有两个妾呢!我又不想要一个贪花好色的儿子,再给他往屋子里抬人做什么!何况我信不过那些人手脚,要是伤了你,岂不是丢了芝麻捡西瓜。
你看我把安姨娘薛姨娘都挪走就知道我的意思。
何况老三……太夫人就笑眯眯的看着纯歌,你有身子的时候,我的确是想让你们分房住。
那也是怕你们年轻,有个忍不住的伤了孩子。
不过老三亲自来跟我说,说一定要好好守着你,亲自照顾你!纯歌脸上飞起了一抹红霞。
原来自己这些时候的安乐日子,并不仅仅因为太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婆婆,还因为李建安是个体贴的丈夫。
当初李建安说要一直陪着自己的时候,自己还有些不信,没想到他……心里涌上暖流把纯歌整个身子都烘的热乎乎的。
人都有个年轻的时候。
太夫人一见到纯歌低头不语,耳朵根却变得通红,就知道纯歌在想什么,心里觉得很欣慰。
好孩子,我不瞒你。
老三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我先前着实不愿意他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一个女人身上。
尤其你还姓陈!语调里夹杂了一丝端凝。
纯歌立时收起心里绮念,坐直了身体,恭敬又从容的对上太夫人。
太夫人在心里满意点头,说话的口吻也很和缓,你大姐当年做过的事情,我不仅不瞒你,连你身边的人我都不瞒。
我对她是喜欢不起来的,对陈家,也说不上多喜欢,不过这些年碍于亲戚情分上,又有了武哥儿,因此能照拂的地方我们还是尽力照拂罢了!太夫人这样推心置腹,毫不避讳的说话让纯歌觉得很感动。
即便是照拂一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纯歌也觉得太夫人这话说的很实在,依旧面容平和。
童妈妈几个人也挺直了背脊。
屋子里气氛变得严肃中又流淌着脉脉温情。
你嫁过来,是我的意思!我这个当婆婆的,不管怎么不喜欢你大姐,终归咱们还是做了许多年婆媳,也算是一场缘分。
何况有后娘就有后老子,我实在心疼武哥儿这个孩子,所以当初你大姐说要从娘家挑一个姐妹嫁过来先做平妻再做继室,我就答应了,还帮着劝服了老三。
等你们几姐妹带过来,我一眼就瞧中了你,老三挑的人也是你!怎么还有李建安的事情…自己当初又没见过他,怎的就会他也选中了自己,难不成这件事从头到尾不是太夫人做的主?莫名的,纯歌就想到了当初陈纯芳和大太太前后态度的巨变,隐隐抓住了当初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一些关键。
可惜冰山只露出一角,还有重要的地方在别人握着,纯歌又不能追问太夫人提到李建安的意思,再说毕竟人都嫁到了李家,陈纯芳和大太太也早是昔日黄花。
就在心里合计等以后找机会试探试探李建安口风。
太夫人很讶异纯歌居然能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还沉住气,就睃了一眼过去。
打量到纯歌面色确实如故后,对马上要给纯歌说的事情就又有了几分放心。
这样沉稳,不仅是管家的好手,也该知道事情轻重。
太夫人就道:你是老三亲自看中的人。
这么多年,我还从没见过他对哪个人这样上心。
老三早年经过夫妻不睦的苦,我是再不愿他受这份委屈的。
所以即便我担心他太看重陈家的女儿,还是没有插过手。
后来慢慢也瞧出来,你真是个乖孩子。
今天我这个做婆婆的就给你一句准话,除了这回你要生产,我做主把两个姨娘挪走,今后你们屋子里的事情,我再也不会管。
此言一出,纯歌还没有如何,童妈妈和翡翠早已是欢喜无边了。
这话意思,就是说不会再给国公爷纳妾,也不会管国公爷上哪儿歇了!虽说国公爷那脾气,别人说话,即便是太夫人也未必会听,不过要是跟婆婆顶上,夫人总是做儿媳妇的,随便使个绊子,夫人就够有苦头吃。
如今能得到这份承诺,真是……童妈妈立时就站出来跪在地上给太夫人磕了几个头,太夫人,咱们夫人身子不便,老奴斗胆代夫人谢谢您了。
想到纯歌以前过的日子,再想到此刻的苦尽甘来,童妈妈一时欢喜,一时苦涩,泪水涟涟。
这的确是一个大恩情,这世间上,也没有几个婆婆能对儿媳做出这样的承诺。
太夫人坦然受了童妈妈的礼,才叫翡翠把童妈妈搀扶起来。
然后就跟方才没说过这个话一样,笑微微的看着纯歌肚子,我如今啊,就盼着你给我生几个大孙子大孙女!到时候我也不让他们耽搁你们两个,你们自然亲亲热热去,我看着就是。
说的纯歌脸上又晕红成了春日中的那抹晕红,连本来沸腾在心口的感动也被这股羞涩逼退不少。
太夫人说这些话,一个是因纯歌先前误会,想要宽纯歌的心,一个也是有感而发,更多的却是想拖延时间,先等着人把安姑姑请过来再告诉纯歌陈纯贞的消息。
等瞧见门口有丫鬟过来了,又端详了一样纯歌的神色,才下定决心道:好孩子,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既然不是帮李建安纳妾收房,还能这样顾虑重重,就该是陈家的事情了。
是三太太抑或是大太太……纯歌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两个,却从未想到冒姨娘那儿去。
要是冒姨娘有事,只怕红玉那边还有自己留在三房那边的人早就报过来了。
纯歌就稳稳坐在那儿,浅笑道:娘有事吩咐就好。
第一百五十章 拒绝太夫人叹息一声,斟酌着道:刚有消息过来,说你十姐前个儿下午就开始阵痛,一直到现在还没把孩子生下来!纯歌怔在当场。
这个时候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九死一生。
何况陈纯贞体弱,五六个月的时候还经过赵熵和邹家的事情,被气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心头郁结,枯瘦如柴!这才将养多久,只怕以前消耗的元气都还没来得及补回去,怎的就又早产了……虽说早产不过是一个来月,但人都说八生九死,九月份上头难产,还从前天就开始,到现在也没生下来…纯歌手足冰凉,茫然无措的看着四周,脑海里闪现过小时候陈纯贞笨拙却坚定的护着她的场面。
人忽然就站起来要往外头走!太夫人怕的就是她这个样子,见纯歌站起来了,一叠声叫人拦住,快。
快快,扶住你们夫人。
童妈妈翡翠几个人把纯歌扶住,小心翼翼安置回位子上。
太夫人被李妈妈扶着下榻,过来亲自检视了一番,觉得纯歌脸色还好,吓得长出一口气,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纯歌这时候已经缓过神来,却忍不住心头的难受。
见到太夫人诚挚关心的眼神,就憋着嘴,喊了一声娘。
太夫人只觉得偎贴又心酸,伸出手,怜惜的抱住了纯歌。
太夫人的怀抱不同于李建安,让纯歌有一种被母亲抱住的感觉,眼泪不受控的流下来。
这样的怀抱,太久太久没有经历过了。
冒姨娘虽好,却终究只是姨娘,碍于身份,也只能投以一个安慰的眼神。
三太太,更不用想。
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行走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就好像没有根的浮萍一样孤孤单单的。
现在终于有了李建安做依靠,又有了太夫人这样善解人意疼惜怜悯自己的婆婆,就好像是亲生母亲。
纯歌忍不住伸出手怀住了太夫人的腰。
太夫人身子一瞬间僵硬了一下,马上就放松下来,怜惜的拍着纯歌。
好孩子,别担心,已经叫人拿了帖子去请秦太医了。
你十姐是也是个好孩子,老天爷会保佑她的。
纯歌连连点头,泪水却无论如何控制不住。
她从内心里想要相信太夫人说的这些话,但理智却告诉她陈纯贞想要从这次的逆境中脱身,实在是太过艰难。
太夫人见纯歌哭个不住,生怕她伤了孩子,忙吩咐李妈妈道:快去把安姑姑请进来!纯歌一听到安姑姑三个字,就好像在黑暗中见到一点火苗一样,瞬间升腾起微薄的希望来。
安姑姑的医术,自己是见识过的,尤其是在这方面。
要是能让安姑姑过去,只怕比太医好得多。
太医医术再厉害,也是男子,只能隔着屏风把脉,又不能帮着接生,危急时候,熬药都来不及,会开方子又有什么用!不如安姑姑,总能守在床前,还能针灸,或是帮着产婆出出主意,再加上对这方面的了解。
纯歌就抓着太夫人衣襟,娘,我想让安姑姑过去给十姐接生。
太夫人一下子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要说安姑姑过去,的确更有把握。
可自己这边怎么办!自己这可是三个孙子啊,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什么状况,安姑姑在仁义堂,自己这边还能随便过去请人。
要是去了赵家,赵家那边的状况,只怕一时半会儿就走不掉。
万一自己这边需要人了又该如何,总不能还上门去抢。
赵家那边是亲戚,自己的确也怜惜陈纯贞那孩子,但毕竟没有什么关系啊。
可却是老三家的亲姐姐,直接拒绝也显得无情。
太夫人左右为难,就没说话。
童妈妈看的大急,有和太夫人一样的顾虑,也怕纯歌得罪了太夫人,就在旁边拼命给纯歌使眼色。
纯歌只当看不见,只是满眼哀求,泪眼朦胧的望着太夫人。
太夫人犹豫了半响,才道:先让安姑姑过来给你诊诊脉,要是你真的无事,再立时送安姑姑过去赵家。
纯歌听见,喜形于色,也不再耽搁,催着把安姑姑请进来。
安姑姑还是穿的简单朴素,进来见了太夫人纯歌,也没有多余的神情,给纯歌切了脉,保证纯歌无事之后就要告退。
纯歌忙拦住她,把赵家那边事情飞快的说了一遍,然后恳求道:知道安姑姑轻易不愿意出诊,只是求安姑姑看在我十姐命悬一线的份上,去赵家帮帮忙。
安姑姑没接话,面沉如水,嘴角还隐隐噙着一丝冷笑。
纯歌和太夫人都觉得很奇怪。
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安姑姑这个人虽说脾性怪了些,却从不会露出这种轻鄙的神情。
纯歌直觉其中有事情,不过这个时候她实在是顾不上许多,又哀求道:安姑姑,我十姐她……安姑姑,定国公府定不会忘记您这份大恩!太夫人像是看出什么,飞快的截住了纯歌的话,补上了一句。
安姑姑若有所思,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太夫人。
太夫人望着安姑姑微微的笑。
纯歌在旁边又是着急又是困惑,强忍着没有插话。
安姑姑盯着太夫人半响,最终却低下头不冷不热道:我不过是个不出名的大夫,祖上虽薄有名声,但这种生死关头的局面却不是凭我医术能扭转过来的。
何况我如今托庇在仁义堂,赵家又是权贵人家,出了差错,还会带累仁义堂上下。
没有直接说拒绝,但意思却很明白,口吻也极之淡漠。
纯歌本来从不是个轻易勉强别人的人,更不喜欢用权势压人。
可事情关系到陈纯贞的性命,听见安姑姑再一次拒绝,纯歌脱口就想要再说一说,即便是用些手段也在所不惜。
旁边太夫人却掐了掐纯歌的手心,目光沉沉的摇了摇头。
纯歌焦急的看着太夫人。
太夫人却别过头,叫李妈妈亲自送安姑姑出去。
安姑姑一言不发,没有片刻犹豫走了。
纯歌见安姑姑真的走了,焦急道:娘,安姑姑是十姐的希望,她也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我再说一说,兴许安姑姑肯的。
太夫人暗暗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孩子,真是关心则乱了……第一百五十一章 等待纯歌一个人怔怔坐在屋子里,想太夫人临走前说的话。
傻孩子,你以为那位安姑姑就是位普普通通大夫?安家当年光景,可不比如今的咱们家差,即便只是医道世家,但普天下哪有人不生病的,安家治好了多少人,这里面又有多少权责!这样的安家,最后却落得一个人丁凋零,只剩下一个女子的下场,这中间的是非你清楚不清楚。
安姑姑为什么又要刻意避讳权贵,只肯给京城几位数的出来的夫人医治。
今天我都抬出了李家的面子,安姑姑却还不肯答应,你就没瞧见她听见赵家时候就变了脸色的样子。
傻孩子啊,你是关心则乱,好好想想吧。
言犹在耳,许许多多的疑惑牵扯成一团乱麻,缠在心里,可这时候的纯歌根本理不出来。
脸上表情就变得很烦踝。
也不在床上倚着了,挣扎着就想起来。
紧张的童妈妈慌慌忙忙过来拦住,哎哟,我的好夫人,您就消停消停吧!童妈妈!声音里少见的含有几分严厉和指责。
没有说其他的话,但任何人都能听出其中的味道来。
童妈妈按在纯歌肩上的手就僵硬起来,唇角翕动,红着眼眶别过了头。
屋子里气氛变得很凝滞。
翡翠踟蹰着没有站出去。
绿玉吓得呆呆的站在红玉旁边。
红玉却忽然就站出来跪在地上,夫人,咱们都知道您关心十姑奶奶,不过这会儿赵家定然是一片忙乱。
即便您过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您身份又不同,还有身子,赵家定然要分神出来照顾你。
不如就在家里安心等消息的好。
纯歌目光游移,痴痴看着房门没说话。
童妈妈也好像从一时的悲伤中走出来,附和道:夫人,您就听我的劝吧。
太夫人就是害怕您一时冲动了,自己个儿跑去赵家,走的时候就吩咐了上上下下看着您,决不能让您出去!再说咱能做的都做了,要太医就给太医,至于安姑姑,别人不愿意,就算是您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她到了赵家不肯伸手帮忙或是借故拖延,也是什么用都没用。
纯歌墨玉一样的眼中就盛满悲伤,眼泪怆然而下。
自己家的主子自己知道。
夫人能哭出来,就该是想明白了,总比先前硬憋着一口气惶惶忽忽的好。
童妈妈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伺候着和纯歌躺下去。
纯歌背着身子,对着墙,看不清表情,只是在童妈妈给她掖被子的时候,低低道:童妈妈,我只是担心十姐。
童妈妈鼻子一酸,嗯了一声,点头道:夫人,您好好睡一觉,说不定等您醒的时候,赵家那边就有好消息过来。
没有回答的声音。
童妈妈望着被子底下蜷缩着的身影,微微叹息。
把翡翠几个都带到了外头的花厅里。
翡翠去灶下看着给夫人熬的药。
那是安姑姑给留的安胎方子,夫人如今这样子,还是把药准备好才行。
万一赵家那边……话没有说完,彼此却都明白。
生产拖了这么长时间,最有把握的安姑姑又不肯伸手,的确是九死一生了。
翡翠忙点头保证,药就交给我了,一定好好注意火候。
童妈妈嗯了一声,又交代红玉和绿玉,红玉丫头,你机警,带着绿玉和几个丫鬟婆子在这里伺候夫人。
有什么动静,就赶紧去找太夫人和五夫人,可千万别让夫人悄悄出门去了。
红玉和绿玉点头应下。
对于红玉,童妈妈已经有了九成的信心,见红玉一脸郑重的答应了,也松了一口气,我这就去外头等着国公爷,这回的事情太出乎意料。
有些事情得先让国公爷知道了啊,省的到时候……听见童妈妈这样说,翡翠啊了一声,却看到旁边红玉和绿玉两个人还在,立时闭口不言。
绿玉觉得很奇怪,眼神在童妈妈和翡翠身上来来回回的梭巡,红玉却眼观鼻鼻观心,只字不问。
几个人分工好,然后各自去办事情。
翡翠亲自看着添水加火把药熬好后,端着到了里屋门口,用小炭炉温着,自己端了根小机子坐在那儿,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里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翡翠试探着喊了一声夫人。
进来。
纯歌半倚在床边上,眼神萧瑟望着进来的翡翠,看到上面还冒着热气的青瓷小碗,有淡淡药香气透出来,就轻轻笑道:这是安姑姑给开的安胎药。
是啊,夫人,您总说是药三分毒,说您身子好得很不肯吃,不过今天还是吃一碗吧。
安姑姑说了,这药不仅只是温补,而且还不苦呢。
您闻闻,是不是有些香气。
翡翠很欢喜纯歌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就刻意说了许多话。
等翡翠把药端到纯歌手上,纯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就低头喃喃道:安姑姑肯这样为我费心,为何就是不肯帮十姐。
怎的又绕到十姑奶奶身上去了!翡翠头大如牛,又觉得纯歌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只好讪讪道:夫人,我只是一个丫鬟,安姑姑的心思,我猜不出来。
这本来就是一句随口的问话,纯歌看翡翠当了真,淡淡道:你猜不出来,我也只是猜出一半,还是娘的提醒。
有些事情,本来就不是我们该知道的。
说完低头把药一饮而尽。
翡翠根本听不明白纯歌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觉得纯歌说的这些话关系到一些隐秘,就没有再问。
纯歌喝了药,又看了看外头黑黢黢的天色,忽然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惊呼道:我睡了多久!夫人睡了三个时辰。
翡翠脸上带着几分喜气,夫人定然是折腾的累了,这才睡得久了些。
童妈妈在哪儿?童妈妈等您歇下后就去了外院大门,等着国公爷回府。
两个时辰前国公爷回来后,童妈妈亲自禀了事情,就跟着国公爷一起去了赵家,还说有消息就让人立时给捎回来,让您安心。
纯歌问童妈妈,本来就是看着赵家那边一直没动静,想让最妥帖的童妈妈亲自过去一趟。
等听到翡翠说了这番话,倒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有童妈妈在那边,有什么状况,自己该是能很快就清楚明白吧,也不用担心有人做手脚瞒着自己。
虽说童妈妈也在乎自己的状况,不过孰轻孰重,童妈妈还是分的很轻重。
纯歌就靠在床上,叫翡翠去把红玉和绿玉都一起叫进来说说话。
等待消息的时光最难熬,一分一秒都度日如年。
有人能陪着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会好过许多。
红玉和绿玉进来,跟翡翠一起小心翼翼挑着话题陪纯歌闲聊。
纯歌努力想要忘记陈纯贞那边的事情,可用尽了方法,还是心不在焉,好几回旁边人说什么,都根本没有听见。
整个人就好像踩在云朵上,没有一点踏实感,全部最重要的心思都被悬在了半空中。
第一百五十二章 伤逝(上)亥时三刻的时候,满身疲惫的李建安回来了。
人还在外面的小院子里,纯歌就已经听到了他说话的声音,身子都绷紧了。
夫人今天都干了些什么,用过饭没有,什么时候歇息的?似乎有人在嗫嚅着回答。
然后就是李建安怒骂的声音,怎么伺候的夫人,这个时候还让夫人熬着!夹杂着童妈妈刻意压低的嗓音,国公爷,这事情,还得缓缓说才好。
又响起了李建安考虑后的拒绝,终究是瞒不住,我有分寸!斩钉截铁中却夹杂着几分李建安从未有过的犹豫。
纯歌心里那根弦,一下子绷得死紧,下意识就抓住了手底下的锦被,汗湿了全身。
烛光下,纯歌脸色白的惊人,有种随时会羽化的惊人美丽。
翡翠几个瞧着都很害怕。
纯歌却咬紧牙关,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听着声音越来越近。
红玉上去拉开了门,伏下身子对迎面过来的李建安道:国公爷,夫人一直候着您呢。
声音里有一种刻意的提醒。
李建安和童妈妈齐齐顿了顿。
只是一瞬,李建安就抿紧唇大步进来了。
大红对烛猛烈燃烧着,穿着白色绸衣的纯歌半靠在床头上,看见李建安进来,一下子扭过头,直直望着。
如同新月一样的眼睛里盈满了渴盼和压抑在深处的绝望。
唇瓣微翕,脸色雪白中带着浓浓死寂。
心一下子被揪紧了。
李建安顾不得屋子里还有别人,大步走过去,就把纯歌搂在了怀里,按的死紧,一下下轻轻拍着纯歌颤抖的背脊。
这样的举止,还有先前那番对话!有什么东西被证实。
隐忍在眼眶里许久的泪水,决堤而下。
纯歌死死抓着李建安的衣襟,放声痛哭,屋子里满是悲凉到极致的哭声。
童妈妈在旁边抹泪。
翡翠几个先是呆呆望着李建安和纯歌,后面就将不可置信的目光投向了还在垂帘门口站着的童妈妈。
童妈妈用袖口擦擦眼角,轻轻点头,满面悲伤。
翡翠捂住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红玉和绿玉也是一脸凄然。
纯歌哭声越来越大,渐渐有控制不住的趋势,身子也开始冰凉。
李建安觉得不对劲。
聪慧到猜出结局需要发泄是一回事,可也不能哭的太过伤了身子!本来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折腾过这么一场了。
李建安当机立断,把被子全都搂起来朝纯歌身上裹,一边安抚她的情绪,然后吩咐道:去仁义堂请安姑姑过来,让她这几天就在李家住下,有什么动静,好随时传唤!她要是不愿意来,就让王总管去找兰康带兵马司的人过去!话里是一股浓浓的决然和阴狠。
纯歌满心都被李建安默认的消息所触动,根本没有注意到李建安说了什么话。
童妈妈几个人却是悚然一惊,很快就出去办事。
李建安把所有的心思都收回来,安抚着怀里的小姑娘。
炽热的吻一下下落在鬈角眉梢上,有泪水滑落出来,很快就会被滚烫的唇吸吮掉。
傻丫头,别哭了,你这样伤心,也是于事无补,你总得顾着咱们的孩子和你自己。
就好像是应和一般,纯歌敏感的察觉自己肚子里有轻微响动。
哭声开始渐渐小下去,终于变成无声哽咽。
不哭就好了,就算是还有些放不开,慢慢再劝,否则哭的伤了根基,真难补回来。
李建安长长叹息,一只手抱着纯歌,一只手脱鞋上炕,和纯歌一起靠在迎枕上。
我和子成几个一起在赵家等了好几个时辰,岳父他们都在,京城里的名医太医都请了个遍,赵老太爷还舍了脸面去求老祖宗,让帮忙把专门给太后和她看诊的一位御医请了去。
还是没保住,人是戌时三刻没的,我怕你伤心太过,拦着童妈妈没让她回来先告诉你,本来打算我回来后慢慢跟你说,稳着些,谁知道你耳朵这么利。
李建安苦笑了一声。
这件事情,这个结局,最开始不过就是一种最坏的打算!可是随着安姑姑拒绝过去帮手,李建安迟迟没有回来,童妈妈也不曾如自己先前所料,很快就回来通报消息,这个最坏的打算眼看就要成了十之八九的定局。
一直到李建安回来,看着自己时候那样无声的怜悯和黯然,和不知道怎么开口的犹豫,自己就知道猜测恐怕是成了真。
到了此刻,李建安亲自开口说人没了,就算是一个飘渺的希望也不曾留下了。
心里真是难受,痛的厉害!纯歌只觉得眼前又模糊了起来。
三房唯一的嫡女,从小被人捧在手心上。
即便是三老爷也对这个女儿另眼相待,本来该从此一生顺遂,为何突然就没了。
好像陈纯贞成亲那天的十里红妆还近在眼前呢。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开始所有关于陈纯贞的记忆都一幕幕在眼前回放。
纯歌痛不可当,把头埋在了李建安怀里,又开始了哽咽。
李建安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话来劝说。
男儿流血不流泪。
失去亲人的痛苦自己当年也品尝过。
不过那个时候,父兄都过世,李家危在旦夕,自己需要顶门立户,需要立下功绩延续李家的荣光和爵位,需要照顾弟弟孝顺母亲,甚至还要照拂许多依附于李家的族人。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没有留下时间来给自己悲伤,自己也不能悲伤。
一直到后来,自己走到这个位置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更不能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脆弱来了。
至于家里的女人,除了有的放矢的哭泣,就是陈纯芳永不认错的坚韧。
唯有怀里这个傻姑娘,能够一次次肆无忌惮在自己怀里放声大哭,让自己油然而生一种不舍和痛惜。
可上两回她的哭泣,自己尚且能够帮着找到解决的法子,哄她高兴,这一回,人死不能复生,自己又该怎么办……万般无奈之下,李建安只能凝眉道:哭也不能让你十姐活过来,咱们还得好好想想法子,看如何帮你十姐讨一个公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陈纯贞的死另有玄机。
第一百五十三章 伤逝(中)纯歌的思绪被李建安这番话一下子引开,悲伤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于宣泄愤怒的冷静。
纯歌就抬着头,眼眶通红的望着李建安,里头满是倔强。
李建安心中唏嘘。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其实要不是她有身子,哭一哭,自己也该放纵,毕竟是姐妹之情。
不过……这回少不得用这种法子来让她别哭下去了。
李建安也跟着正色起来,稍微坐直了身子,才缓缓道:赵家只说是十姨在外头游园子,突然早产。
当时大家都着急十姨的状况,也没有人多问,准备着事后再来清算。
纯歌听见在心里冷笑。
要真是有古怪,事后还能清算什么,只怕该灭的人证都给灭的差不多了。
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物证!何况要是陈纯贞无事,自然就还要在赵家生活,就不能跟赵家撕破脸,没有旁的人出来说话,就只能忍气吞声。
要是陈纯贞没了,那就是真的死无对证。
赵家打的好算盘。
不过也是大家都慌了神,三太太这些人,那时候只管着陈纯贞,往日再精明也想不到了。
李建安这些男子,更不会想到这上头去。
不过听李建安的意思,似乎事情有转机。
纯歌目光明亮的望着李建安。
李建安拍着她手背,冷冷笑道:当时你母亲和你大嫂她们都着急的很,一直守在十姨屋子里,寸步不离。
只有你四嫂,也有身子,挣扎着过来了,不好进去血屋就坐在厅里等消息。
她看见赵大夫人吩咐下人去办事情,就说她等在厅里也没事情,要问问事情的原委,想要赵大夫人把当时伺候的下人奴仆都找过来。
赵家上下都说那些奴才犯了大错,没有伺候好主子,早就发卖了。
你四嫂就动了怒,说里头还有人是陈家跟过去的陪嫁,卖身契还在陈家手里,赵家凭什么卖人。
然后遣了人出来告诉咱们。
子成求我帮手,正好兰康和你八姐当时都赶过去,我就让兰康去了一趟绣衣卫。
绣衣卫袁大人和我私交甚笃,两家还联着姻。
袁大人派了手下,不过半柱香时间就帮我找了京城里所有的人牙子,都说赵家这几天没有卖过人!岳父他们动了怒,非要赵家把那天伺候的下人都交出来。
还是童妈妈机警,看出来当时在外头院子里鬼鬼祟祟的婆子不对劲,上去把人拿捏住了,三两句套了消息出来。
兰康带着人一直追到赵家的庄子上,把当天伺候的人给弄出来了。
没想到那个四嫂,居然这么机敏厉害。
而且短短的时间里,赵家和陈家居然已经交锋过了。
而且兰家李家都参与了进去,甚至动用了朝堂上的关系。
不过这也不奇怪。
婚姻本来就是两姓之好,兰康和李建安当时又都收到消息过去了赵家,要是只站在那里不帮手,传出去只怕也丢人。
何况赵家本来就理亏!一想到陈纯贞前一段时间受的委屈和这一次死的冤枉,纯歌心里第一次有了将人置诸死地的恨意。
那不过就是个单纯善良,年华正好的女孩子!要怎样的心肠,才能把人活生生逼死。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赵熵又做了狼心狗肺的事情!话里愤怒连掩饰都不屑。
李建安诧异的看了一眼纯歌。
陈纯贞虽说死了,名分上还是赵家的孙媳妇。
这个时候就直接喊赵熵了。
不过李建安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淡淡道:带回来的人里头,有十姨的乳娘。
她说八姨上回去赵家闹过一场之后,赵熵一直不高兴,天天喝酒,他们怕赵熵伤了十姨,都不让赵熵轻易进房,只打算让十姨把孩子生下来,两个人再慢慢缓和关系。
没想到那位被赵老夫人送的远远的,听说已经和表兄成亲的邹姑娘,却正好被赵熵撞见要被人牙子卖到青楼,还说卖她的人就是那个表兄。
当时人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子,赵熵觉得他是被骗了,不管不顾坚持要把人带回家里。
这一次赵家上下全都不答应,说毕竟是差点进了青楼的人,连当妾都不够资格。
只准把孩子生下来,滴血认亲之后要是赵家的子嗣,就答应把孩子抱回来养活,至于孩子的娘,送一份嫁妆,远远打发。
赵熵不答应?屋子里就回荡起纯歌讽刺的语调。
不仅不答应,还说要是再把人送走逼死了,他就自尽去陪着。
赵大夫人就悄悄把人接回来在她院子里住着,只是瞒着十姨和赵家上下。
李建安也很不屑赵熵这样反复的人。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既然当初答应了不纳妾,事后就该做到。
即便是再动了心思,也该干脆利落的了断然后对家中的妻儿负责。
更何况这个女人无媒苟合,又牵涉到朝局。
稍微有点脑子的男人都知道轻重缓急。
结果赵熵后面还不惜忤逆族长长辈,一意孤行,却又不能坚持到底,还是送走了人。
这一回看见人有身子回来了,又要改变主意,用性命威胁家中长辈。
要是李家有个这样的畜生,自己宁可一剑杀了,也不留着给族人抹黑!纯歌脸上满是冷冰冰的笑意,说是不知道,一个大活人住在院子里,只怕不是不知道,是装作不知道,都把我十姐当傻子!想到陈纯贞曾经还在自己面前信誓旦旦说要亲手解决事情,纯歌忍不住又掉了眼泪,抓着李建安衣襟,软绵绵道:你不知道,我那次过去看十姐,逼她说了狠话。
她后头还叫人捎消息来给我,说家里赵大夫人和赵老夫人都护着她,帮着她,她一定有法子料理好那个邹姑娘的事情。
谁知道人竟然是……以前每回提到邹姑娘,纯歌只是觉得这可能也是个被人利用的女子,或许心机叵测,大多也该是身不由己,可这个时候再说起来,纯歌只觉得有一种热血直冲到头顶,恨不能人现在就站在面前,好让她能够碎尸万段。
第一百五十四章 伤逝(下)李建安粗糙大掌怜惜抚摸过纯歌的脸,像你说的,人藏在家里,哪能不知道。
十姨听说了,就想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在赵大夫人院子里碰到赵熵陪着那个邹姑娘赏花,一时动了怒,上去打了赵熵一耳光,两方扭打起来,十姨摔在地上,就难产了。
纯歌恨得直咬牙。
李建安是男人,从不喜欢说人是非。
可什么叫做扭打。
但凡是个男人,明知道自己妻子怀有身孕即将临盆,先前还被气的躺在床上气息奄奄过,有点良心的都不会再动手,只会小心容忍。
结果却是扭打。
是赵熵跟着那个邹姑娘打陈纯贞一个,还是赵熵在旁边看着邹姑娘动手,偶尔帮忙,抑或根本就是赵熵下的狠心。
一想到这些情景,纯歌就觉得忍无可忍。
李建安看她气的浑身发抖,急忙伸手抱住她,好了好了,你先好好歇息,等我明天过去赵家再来告诉你消息。
说着就叫人送清淡的粥食进来。
纯歌摇头说不想吃。
李建安沉着脸道:那也得吃一些,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不是说好了,要好好保重自己,才能帮忙解决别人的事情!很有几分严肃的味道。
纯歌定定看着李建安,最终还是屈从,只不过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明天要跟你一起去赵家!脸上神情是不容否定的决绝。
李建安张口就想拒绝,却在看到钝歌那双亮晶晶又盛满伤痛的眸子时,无声妥协了。
这样娇弱又隐忍倔强的傻姑娘,实在让自己没法拒绝。
看到李建安点头,纯歌眼里就翻滚着深沉的感激,一下子坐起来,扑到已经穿好鞋站在床边的李建安怀里。
李建安。
李建安吓了一跳,忙忙伸手把她搂住。
娇滴滴的声音,平常只会在最情动的时候喊出来,让李建安觉得浑身上下有种酥痒到极致的欲望。
可在这个时候,只让李建安觉得被人信任和依赖,心里就满是暖意。
笑着摸了摸纯歌的头,哄孩子一样道:好了好了,咱们先吃饭,吃过了你就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们一起过去。
话到这里有几分犹豫,却还是说了出来,你有身子,不能去见最后一面,不过可以亲手选一件常用的衣服,挑一样你喜欢的首饰放到她冥盆里。
这样温柔的声音,流露出的却是尊重和理解。
纯歌忍不住泪盈于睫。
这个时候的风俗,要是父母家人俱在,年少就死了的人,在世的父母家人,兄弟姐妹,凡是算得上,关系好的,都会挑一样平时近身佩戴的东西陪着下葬,一起入土。
寓意让死者在阴间也能时时刻刻感受到亲人朋友的关怀,不会孤单。
不过毕竟是要陪着死者一起入土的东西,大多数人为了避讳,其实多半会选一些几乎不用的,然后派下人去给放到将来要陪葬的冥盆中。
自己有身孕,李建安还肯答应自己送近身的东西亲自放到冥盆里,已经是很通情达理了。
纯歌隐忍住心酸点了点头。
李建安捧着她的脸,慢慢给她擦掉又流出来的眼泪。
岳父他们今晚都没回去,明天估摸着赵家不太平,三太太又……想到今天三太太听见陈纯贞死讯时候的疯狂样子,李建安无声的抿了抿唇。
纯歌也幽幽叹息了一声。
三太太最重视的人,必然是陈端崕,可那是因为陈端崕将来要给她养老送终,那种疼爱和重视,并不纯粹,参杂着私心。
然而对陈纯贞的爱意,三太太是完全以一种母亲的心态来进行的。
殚精竭虑的考虑婚事,费尽心思套牢自己为陈纯贞排忧解难,用尽心机,使劲手段。
想要为陈纯贞将来铺平一切道路,斩掉所有荆棘。
结果千挑万选的这门婚事是场悲剧,更让陈纯贞年纪轻轻在最该盛放的年龄就凋谢了,离开了人世。
纯歌几乎都能想象到三太太疯狂的样子,只怕这一回,不是装病,而是真的要疯了。
想到这些,纯歌都不用李建安提醒,就道:您放心,我到时候一定让童妈妈几个牢牢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李建安就怜悯的看着纯歌。
这是知道三太太很可能会迁怒了?以前在陈家,是不是也常常被这样以莫须有的罪名责备过,但凡是三太太有不痛快的地方,就会折磨她。
所以才会这样敏感。
李建安忍住心里突然滋生的愤怒,点了点头。
正好外头花厅里童妈妈和翡翠把清粥端了上来。
纯歌看到翡翠和红玉几个都是眼带泪花,想到当初和陈纯贞一起在陈家的日子,强行忍住悲伤,硬撑着喝了一碗红枣粥。
吃过饭,李建安抱着纯歌洗了一个滚烫的热水澡。
看着在怀中疲惫过后,沉沉睡去的纯歌,李建安俯身留下了一个轻吻。
半夜里的时候,李建安听到身边有压抑的哭声。
睁开眼,屋子里烛火己熄,纱窗上有朦胧月光层层渐淡的透进来,照在大红色芙蓉锦被上。
沙场上,为了不惊动敌人,出其不意,常常要在夜晚时候,,摸黑行军偷袭。
李建安早己习惯了在黑暗的世界里看东西,眼神比一般人锐利许多。
黑夜中的动静更让他有一种下意识的凛然。
只不过这一回,他睁眼看到的是那个埋在锦被上隐忍抽泣到颤抖的脆弱身影,他的眼神就瞬间从杀意四起变作痛惜。
即便怀有身孕,窝在被子里,还是这么小小的一团。
可怜见的,他的娇娃娃。
那个总是明媚着笑意在撒娇时候喊他李建安的娇娃娃。
李建安低低叹息了一声,把温热的身躯靠过去,什么话也没说,就装作是不经意般,把纯歌靠着墙壁的小身子搂到了怀里。
手一下下从头顶抚摸到背脊,醇厚如老酒一样的嗓音就在暗夜中响起来。
纯歌,乖,别哭,别哭。
我在这儿呢。
一遍遍的说,一遍遍的哄。
哭声没有了,就有一个小身子像是土拨鼠一样拼命朝着李建安怀里钻。
不管到了哪个位置,都觉得不够!还要更加拼命的挤过来。
李建安几乎被这种架势吓到,片刻之后眼神闪烁了几下,就敞开怀抱,把人都搂到了怀里,还用脚把对方的双足刻意缠绕过来的双足都牢牢护住。
两个人像是双生的藤蔓,不死不休裹在一起,亲密如同一体。
窝在李建安怀里的纯歌,这一次,终于是真正睡着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撑腰太夫人躺在床上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穿衣起身,叫四夫人和五夫人过来。
四夫人和五夫人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往常请安时候也没有这么早,一路忐忑的到了太夫人跟前。
太夫人见两个人面上流露出的恍然,又看到五夫人尤其惧怕的模样,想到了上回和李妈妈说的那些话,掀了掀眼帘。
五夫人身子就跟着颤了颤。
太夫人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
四夫人却只觉太夫人并不是真的动怒,是有其他的事情要交代,想到昨晚听说的事情,立时试探道:一大早的,娘就起身了。
是不是担心赵家那边……这个儿媳妇,其实还算聪慧。
要不是心里那些小算盘打的太响亮,老三家怀孕这些日子,完全把家交给她当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这幅性子。
只怕到时候还账本回来,还要老三家的掏私房出来补公中的钱。
暗自摇了摇头,太夫人就睃了一眼站在旁边紧绷的五夫人,吩咐道:赵家的事情你们肯定也听说了。
年纪轻轻的,就……语带黯然,很有几分惋惜。
陈纯贞这个人,四夫人也不过就是在纯歌成亲那天见过。
陈纯贞和纯歌也不是同父同母,而是一个嫡出一个庶出。
虽说有上一回纯歌帮着陈纯贞出气的时候,四夫人也直觉认为这是纯歌不想让娘家人丢脸面。
加上赵家并不是高门大户,四夫人对陈纯贞也就是一个模糊的印象。
昨晚听到陈纯贞没了,也就是隐隐感叹了几声。
不过看到太夫人这幅样子,四夫人就一脸凄色道:谁说不是,真是,还跟朵花一样娇嫩呢!五夫人看四夫人这副样子,忍不住嘟哝了两句。
四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太夫人已经狠狠一样瞪了过去。
五夫人马上就噤若寒蝉。
两个儿媳妇,一个爱耍小聪明,一个简直就是笨在了脸上。
太夫人懒得多说,直接道:你们三嫂有身子,她那性子,又肯定是要跟着去赵家的,我也不好劝!你三哥毕竟是男人,下头那些奴才,伺候的再精心,有些事情上,还是不好多嘴,我今天就把你们三嫂交到你们手上了。
到了赵家,可千万别再让你们三嫂受委屈,好好照顾她。
竟然是要让自己跟着去赵家!四夫人和五夫人同时涌现在心里的想法就是不服气。
这算什么道理,就算是亲戚,也是拐了好几道弯的姻亲。
按规矩也就是人设灵堂时候去祭拜,发丧时候去送一程。
可这门丧事,赵家和陈家分明就是还拉扯着,今天肯定有的闹呢。
这个时候自己这当儿媳妇的过去,还不仅要照顾陈纯歌身子,更要让她不受委屈,那不就是要让自己关键时候帮忙和赵家的夫人奶奶们吵架。
那不就是要把自己娘家也搭进去站在陈家这一方。
赵家虽说只是钦天监。
好歹也是清贵人家,不算高门,却颇有名声。
没头没脑的,自己干嘛出这个头,……四夫人和五夫人就在心里一直腹诽。
五夫人忍不住火气,就直言道:娘,我们跟赵家又没关系,何必……话音没落地,一杯滚烫的热茶就泼了过来,上好的粉彩葫芦画茶盅盖子在地上滚了几下,停在五夫人脚边。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五夫人惶恐的看着太夫人,触及到那种森冷的眼神时候,马上又低了头。
四夫人也吓了一跳。
早就知道太夫人偏心眼,爱屋及乌。
从来最喜欢国公爷那房的女眷,可对其他的儿媳妇,尤其是最厌恶的五夫人,即便有时候说几句,也是这个五弟妹自己不争气,让太夫人不得不教训。
但不管如何,好歹都还留着一份情面。
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接下脸面过。
四夫人脑子里开始飞快盘算起情势来。
转眼间就换上了焦急,娘,五弟妹她是心直口快的人,您可别跟她计较。
其实五弟妹跟三嫂也好得很,常常去梅香院看三嫂呢。
还紧张的拉了拉五夫人的袖口,道:五弟妹,快给娘赔不是!一副嫂嫂的口吻。
五夫人气的胸口扎疼。
却在看到上头太夫人不冷不热到跟陌生人一样的神情时,整个人都没勇气了,讷讷道:娘,我知错了。
太夫人没接话。
李妈妈在旁边使了个颜色。
太夫人还是没动静。
李妈妈急了,就道:太夫人,国公爷他们都快走了!太夫人这才着急起来,可又对五夫人实在不抱希望,干脆直接只看着四夫人嘱咐,你三嫂状况不稳的很,你三哥他昨天虽说把安姑姑带了回来。
到底安姑姑脸色不好看,今天要是去了赵家,万一有个什么,我害怕她医治起来不尽心。
到时候再说什么都晚了。
可要是不让去,你三嫂怕是一辈子心里不安稳。
既然这样,咱们家里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了,说起来也算是姻亲,赵家这事做得也实在不地道。
当初你三哥可是也插手过这桩事情,偏偏他们还这样糊弄人,这是没有把咱们李家也看在眼里!今天你过去,尽管拿出你素日的手段来,万不能再让你三嫂气到了,横竖我还在这里坐着。
要是有谁想要拿辈分来压着你,就让她来找我说话!话说的很快,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解释。
四夫人已经从这番话里理出太夫人的立场和态度,就急忙道:娘的吩咐,我都记住了。
太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打发四夫人和五夫人去梅香院等着。
因头一天李建安就叫人去给太夫人说过要上赵家的事情,早上起来李建安和纯歌商量后,也觉得不该再打搅太夫人歇息,用过饭就准备直接去角门上马车。
谁知在梅香院门口看到四夫人和五夫人。
四夫人一脸责备上来,不由分说就挽住了纯歌道:三嫂也真是的,都是亲戚,您要去赵家,怎的就不跟咱们说一声,还要让娘来告诉我们两个。
还好我们跑得快,否则还得另外准备马车。
纯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一百五十六章 母心今天过去,实在算是一场恶战,更不是什么好事。
四夫人和五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要是闹起来她们瞧见了,万一今后拿出来乱说……可四夫人都挑明说是太夫人的意思了。
太夫人想必也是一番心意,怕自己过去吃亏,才让四夫人和五夫人跟着,也是表明她老人家的立场,起到震慑的意思。
纯歌就缥了一眼在旁边沉默不言的李建安。
李建安思量过后,却很快决定道:去吩咐王管事,叫换一辆大些的马车,再把我的追风牵出来。
李建安本来是要一起做马车的,现在却说要骑马。
纯歌明白了李建安的意思,就给四夫人和五夫人道了谢,一起上了马车去赵家。
三太太躺在床上,两眼无神望着头顶的帐子。
有小丫鬟端药进来,朱妈妈小心翼翼接过,要给服侍着三太太吃药。
三太太一动不动,根本就没听到旁边有人说话一样。
等朱妈妈把人半抱起来,要灌药下去,三太太忽然就清醒过来,一把将药碗推到地上摔个粉碎,然后嚎啕大哭道:我的纯贞啊!像是受了伤的母狮子……不管谁去接近,都要把对方弄得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伺候三太太的人,都是旧人,当年也是看着陈纯贞长大的,这个时候看见三太太这般行止,都纷纷抹泪。
吴四奶奶被两个小丫鬟搀扶着刚到门口,就听见三太太痛不欲生的哭喊,眼泪一下子成串掉落。
人死如灯灭。
纵然三年前吴四奶奶嫁过来时候觉得陈纯贞这个嫡亲的小姑子有时候说话做事不过脑子,常常给人惹麻烦。
又娇气的被全家上下宠在手心里,碰也碰不得,说也说不得,让人厌烦。
可到了这个时候,剩下的也仅仅是悲伤了。
想到上一回三太太和陈端崕剑拔弩张为了个庄子争执的模样,吴四奶奶就更觉得人生无常。
争来争去,人都没了,又有什么意思!吴四奶奶叹息着进去了。
正手足无措的朱妈妈看见吴四奶奶,一脸焦急过来道:四奶奶,您瞧瞧这……自从陈端崕给吴四奶奶说过朱妈妈背后卖主的事情后,吴四奶奶对朱妈妈就颇有几分看不起。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
不管主子做了什么,出卖主子的奴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吴四奶奶就拢了拢发,淡淡道:叫人再去煎药过来。
朱妈妈就吩咐旁边一个婆子去办。
三太太还在捶着床痛哭流涕,一声声喊着陈纯贞的名字。
我的纯贞啊,是娘害了你,娘不该给你挑这么个人。
赵家这门婚事,本来所有人都很看好,觉得这对一个女子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归宿了。
谁又知道赵熵竟然会是赵家从未出过的逆子。
为了一个女人宁肯忤逆家族,不顾声名。
吴四奶奶心中感叹一声,就上去坐在床边劝道:母亲,谁也没想到赵家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您如今可千万要好好保重身子,还等着您去给十妹妹出一口恶气呢!三太太本来发髻散乱,跟一个疯子一样垂着头坐在床上,听见吴四奶奶的话,就刷一下坐直了身子,神色狰狞。
对对对,我要好好的,我的纯贞没了,那些害她的人也休想过好日子。
赵家,还有那个办事不力,狼心狗肺的陈纯歌,一个也别想跑得掉!跟疯了一样,就赤着脚从床上跳下来,也不管方才摔碎了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药丸残渣,直接踩上去,抓着一个人就喊道:药呢,我的药呢,快给我端来,我吃了就去找那些人算账,让他们下去陪我纯贞。
还一个劲叨念,我的纯贞爰热闹,要多找几个人下去陪她。
说出来的话颠三倒四,但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心寒。
整个屋子的人都眼睁睁看着穿了一身中衣的三太太赤着脚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随着三太太的动作,灰褐色地板上血水越来越多,从三太太脚底渗出来,混合着屋子里浓浓的药味,让人从心底里害怕。
吴四奶奶闻着这股味道,又看见三太太不小心摔在地上,蹭了一身血迹,还哈哈笑着自己爬起来又到处乱窜,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脸色苍白,张口想吩咐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挤不出一个字。
还是朱妈妈最先回过神,大声道:快快,把太太扶回床上挪去歇着!目光扫过呆若木鸡的下人。
吴四奶奶从这声呼喊中回过神,强自镇定下来,颤抖着扶住丫鬟的手,从三太太床边蹭的一声坐起来,忙忙道:听朱妈妈吩咐。
人们都被三太太样子吓坏了,手足冰凉,没有一个人敢动弹。
养你们这些人是做什么的!还不如早早拖出去发卖了!吴四奶奶恨得直咬牙。
这些人大多都是家生子,要是被卖,很可能就会一辈子和家人四散分离,永远也没有团圆的一天。
本来安稳的日子也可能变得孤苦无依。
吴四奶奶这句要卖人的话让所有人都吓住了。
可小丫鬟们依旧不敢动,还是几个见多识广的媳妇子老婆子上去制住了三太太。
三太太正转着到一个插屏前,眼神直愣愣的看着上头绣的蝙蝠群飞图。
看见有人来拉她,毫不客气就给了几个耳光,还大骂道:混账东西!又扭过头去看着插屏,嘴角微翘,带着欢愉的神色一声声喊着纯贞。
朱妈妈觉得心酸难抑,也不忍心去强拉三太太,手足酸软跪在了地上。
吴四奶奶先是一怔,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这幅绣像,还是陈纯贞刚学会女红的时候绣来孝敬给自己这个婆婆的。
虽说手艺实在算不得好,可儿不嫌母丑,当娘的对孩子的一片孝心更是只有骄傲自豪。
这插屏不能直接摆在待客的前厅里,自己这个婆婆就找人做出来后一直安排在卧房中。
平时稀罕的不得了,连擦拭都不让那些粗实丫鬟碰,而是让朱妈妈亲自带着人料理。
这一回上京城,明明不方便,也硬是叫人抬上船带来了。
如今陈纯贞没了,绣的东西却还留在这里。
物还在,人己去。
吴四奶奶哽咽了两声,看到三太太如今的状况,又想到三太太方才情急之下喊出来的那些话,狠下心肠道:叫人去煎碗安神的药来,服侍太太喝了,再叫几个人好好守着太太,一定要让太太好好歇息,不能再动怒伤心了!眉宇间隐隐藏着一丝狠辣。
第一百五十七章 背影屋子里人齐齐一怔,马上就反应过来。
三太太得了怪病,这回又受了刺激,将来这个家,只怕就是要四奶奶来当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未来的当家主母。
所有人就一拥而上,不管三太太的哭闹挣扎,强行去把三太太拖到床上。
吴四奶奶看着人端药进来喂了药,三太太渐渐安静下来,才松了一口气,把朱妈妈叫出屋子。
朱妈妈,您也是太太身边的老人。
论起来,便是四少爷都很尊敬你。
话说的很客气,可神情上明明白白写的就是蔑视。
自己做过的事情自己清楚。
既然选择了保住性命,出卖主子,就该知道舍得到别人的轻鄙。
以往那些主子都要给三分颜面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朱妈妈想的很通透,垂下头很恭敬道:奶奶安心,我一定好好看着太太。
还算是个机灵的!要是这点眼色都没有,还真不用留了。
吴四奶奶心里点了点头,继续道:你也知道家里的境况。
先是十二妹妹出了这种事,再是十妹妹她……虽说有父亲的好消息,到底还是……声音开始慢慢低沉,吴四奶奶秀气的面容也藏着几分萧瑟,我本来以为,父亲升了官。
再有定国公府那边帮衬着,家里虽说出了几件事,但咱们一样样来,慢慢解决,总也能想出来好法子。
顶了天去,大不了就把十二妹妹嫁到一个寒门小户家,有我们陈家在背后撑着,她也可以过好日子。
至于赵家那边,再不济,娘家人也是近在眼前了,赵家还能亏待。
何况还能合离,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身为奴子的,要真是能为小姑盘算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朱妈妈不知道吴四奶奶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能低头应诺,奶奶是个心善的。
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有些话,本来也就是一时有感而发。
吴四奶奶听见朱妈妈这样说,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人都没了,还来说这些有什么用。
往日说说,还能在朱妈妈面前卖个巧,让她去自己那个婆婆面前表表心迹,现在说的再多,别人都只当是虚伪。
多的话我也不想再跟你说了,既然你知道给四少爷露口风。
你也就是个机灵的人。
方才母亲有些话,实在是不该说。
这个时候,咱们家里能依靠谁,能仰仗谁,想必你也清楚的很。
要是再让母亲去胡说了什么,母亲是主子,是生病的人,可你们这些奉命伺候的奴才……吴四奶奶就斜着看了一眼朱妈妈,拉长语调里透着浓浓警告。
朱妈妈浑身一个激灵,立时就道:老奴知道如何行事。
吴四奶奶还要赶着去赵家,也不耐烦和朱妈妈多说。
又交待了几句,就出门了。
朱妈妈还心有余悸站在原地望着吴四奶奶的背影怔怔出神。
这个四奶奶,以前只觉得一举一动都是围着太太转,太太说什么就做什么,半点没有大家子小姐出来的气魄。
没想到乍然处理起事情来,竟然有这样的果决和威慑。
这个家里,还真是藏龙卧虎。
一阵清风吹过来,有两片还带着夏意的翠绿叶子就从空中盘旋而下。
朱妈妈视线死角中,有一个银白色的身影,趁着无人注意时候,悄悄推开门进去了三太太歇息的屋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交待(上)赵家大厅里,一屋子人都面容端凝的坐着。
看到李建安进去,陈端仪和陈端崕都欣喜的站起来,大老爷和三老爷只是抬了抬眉。
赵老太爷脸上却有一丝苦涩缓缓爬过苍老疲惫的面容。
李建安先给大老爷和三老爷行了半礼,然后毫不客气坐在了陈端崕的身边。
陈端崕眼睛里就闪现过一丝讶异和几不可见的欣喜。
陈端仪却下意识皱了皱眉。
李建安瞥见两人飞速的转变,心中微哂,没有说话。
兰康比李建安晚到一刻钟,瞧见李建安已经先到了,右手边又有位子,也不等人招呼,半点不客气走过去坐下。
高大威猛的身材上透着一股冷冽冰凉的气息。
陈端仪眼底苦涩更加浓厚。
兰康见没有人说话,就先对李建安道:不知道国公爷已经到了,是属下怠慢。
态度很恭敬。
李建安摆摆手,又不是朝廷应卯,叫我逊之即可。
本来就是上级和下级的关系,李建安以前又娶过陈纯芳,算是大姐夫。
这种状况下,的确还是只有叫表字或是乳名才最显得亲呢。
兰康跟着李建安许多年,自然知道李建安的性情,本身也是武将出身,没有那么多讲究,从善如流喊了一声逊之,然后道:纯荔也过来了。
十三姨有身子,我交代了让她好好照看,不能再让她们陈家出来的姐妹在赵家出事。
说话很沉稳,面容中甚至透着一丝老朋友叙话般的温和。
但赵家上至老太爷,下到坐在椅上萎靡不振的赵熵,都觉得这番话剌耳到了极点。
赵熵控制不住,登时就从位子上站起来,赤红双目看着兰康道:兰大人,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身后没有依仗,却能从一个小小的俾将爬到今天这个位子的兰康凭的就是不怕人的冲劲。
武将本来就不适合到处跟官员们结善缘,尤其是在重要位置上呆着的武将,越是孤僻越是让皇上放心。
这一点,兰康早就从李建安身上学的炉火纯青。
本来就不屑赵熵为人,又看到赵熵不知死活先站起来,兰康干脆一个箭步冲到了赵熵面前,揪着他皱巴巴的领口道:你如今跟我己不是亲戚,休想让我再手下留情!说着抬手就要一拳打下去。
赵家人先前脸上还有愤愤之色,觉得兰康实在欺人太甚,等到看见兰康的动作,又想到上回兰康就曾经在赵家动过手,一个个不禁面如土色。
兰康是定国公李建安一手栽培出来的心腹,如今又被皇上重用。
上回的事情皇上听说后,也不过戏谑一句胡闹,这回要是真动了手,恐怕也是打了白打。
赵熵几个亲兄长堂兄弟不着痕迹都退了一步。
只有赵大老爷站出来赔笑劝阻道:兰大人,兰大人,都是一家人,都是亲戚,你看在老夫面上,手下留情。
赵熵吓得面色苍白,却一句话都不肯说,只是看着老父求情。
赵老太爷看着只觉得丢人,一句教训的话都不想再说。
李建安冷眼旁观,不屑的哼了一声。
大老爷陈端仪陈端崕都愤恨难平瞪着赵熵,没有说话。
还是从昨晚开始就一直熬在赵家,不吃不喝,像老了十岁的三老爷虚弱开口道:八侄女婿,松开他吧。
死的人是陈纯贞,三老爷这个亲生父亲开了口,就算是兰康再不屑赵熵的为人,也无话可说的退了回来。
赵大老爷急忙道:对对对,都是一家人。
赵熵却冲着兰康得意的看了一眼。
陈端仪和陈端崕都气的浑身发抖,恨不能亲自上去打死赵熵。
这样目中无人的态度,实在是欺人太甚!李建安明亮的凤眼眯起来,上下打量着赵熵,忽然微微一笑,冲着赵老太爷道:老爷子,您家的子孙,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人。
语调平静,面容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却让人一瞬间感觉到空气里充斥着的讽刺和杀意。
所有人都被这种气氛弄得又羞又怕。
赵熵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抬头。
赵老太爷被李建安讽刺的无地自容,晃晃悠悠站起来,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就举起硬木拐杖,一 下下砸到了赵熵的身上。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怎的生了你这个孽畜,孽畜!赵熵先是被打的闷在当场,后面听到赵老太爷的骂声,抻着脖子还要顶撞,却被旁边恨铁不成钢的赵大老爷一脚踹着跪在了地上。
这件事情,本来从头到尾就是一笔糊涂账。
事情会这样发展,不仅超出了陈家人的预料,更超出了赵家人的预料。
赵熵本来天赋聪明,是赵家第三代里头最杰出的人才。
赵老爷子甚至想过让这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去考科举,所以才给定下陈家这门婚事。
陈家累世书香,不算权贵,家中子弟却都有几分才名。
几代下来,旁支嫡系在朝中当官的也是大有人在。
虽说没有封王拜相的,却不乏各地实权官员。
这样的人家,不高不低,刚好能帮着赵熵一路平稳走下去。
谁知道竟会弄到这个地步,亲戚没有做成,反而成了仇人。
还把邹家和李家都牵连进来。
邹家是贵妃那一系的,李家却是皇后的娘家。
可如今的朝局,真正长脑子的人都明白,只要皇长子在的一天,只要皇后生的儿子还留着一个占着嫡子的位分,甚至只要皇后还没老的不能生。
传嫡不传庶这条祖宗家法就会严谨的传下去。
即便是皇上想要违背祖宗家法,还要看看文武百官,看看满朝宗亲答不答应!首当其冲的就是和容长公主……何况皇上对皇后宠爱犹盛,李家又会看眼色,多年结发共患难的感情岂能是一个贵妃所能比拟。
之所以封一个贵妃的位子,也不过是因为生了一个儿子,又需要用一用邹家的几个人罢了。
看看后宫里头,堂堂天子,一共才一个贵妃,三个嫔,一个婕妤,其余的就全是没有宠幸过的采女。
历代以来,哪有皇上这么少的妃嫔,这分明是皇上宠爱皇后有意而为。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交待(中)赵家本来看好的就是皇长子,偏偏自己这个儿子,跟着了魔一样……硬生生要把赵家人拖到邹家那条船上。
这一回,就算是不要这个儿子,不要那个女人肚子里的孙子,也不能让赵家上下跟着陪葬,上错了船!赵大老爷看明白了赵老太爷的举动,眼中泪光闪烁,就木在那里,望了一眼李建安。
看见的只是李建安目不斜视,手指沿着手里茶盅游移的场面。
赵大老爷浑身就好像脱了力,片刻后却飞快立起身子,立在赵老太爷面前道:父亲,是儿子管教不力。
儿子今天就亲自打死这个畜生!赵老太爷沉吟着望了望赵大老爷,什么也没说,把拐杖递出去了。
屋子里就只剩下沉硬的木质击打在血肉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打的人赵家人心里发慌,眼睁睁看着赵熵夏日单薄的衣衫被鲜血染得通红,看着赵熵嘴角吐出血沫,然后只能躺在地上浑身哆嗦,好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可赵大老爷还是没有停手,赵老太爷也不发话。
一直到地上的赵熵再也没有动弹,旁边赵明忍不住就冲出去跪到地上拦住。
父亲,小弟他知道错了,您饶了他吧。
有了一个人,后头就有赵大老爷的几个兄弟,还有赵熵的几个堂兄弟都出来求情。
赵大老爷却不为所动,冷冷盯着挡在身前的赵明道:这样一个连祖宗名声都带累了的孽畜,早已不是咱们赵家子孙。
今天我打死了他,也是对得起赵家列祖列宗,也才能给你陈伯父他们一个交代!话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余地。
陈端仪和陈端崕却同时冷笑起来。
李建安和兰康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发生什么事情一样,两个人闲谈着喝茶,对空气里充斥的血腥味道置之不理。
赵明被一番话点醒,转而跪到了三老爷面前,连着磕了几个头,伯父,我知道是咱们赵家对不起您,可事情已经出了,弟妹人也没了。
求您大人有大量,帮我弟弟说几句话,让父亲饶过他性命,今后弟弟一定对您谦恭至孝,视如亲父,以赎罪孽。
赵家上下也会感恩戴德,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三老爷目光茫然的看了一眼似乎没有呼吸的赵熵,又看了一眼眼前的赵明,齿缝中渗出一股恨意,冷冷笑道:我要他孝顺我做什么,我女儿都没了,还稀罕一个人面兽心的女婿来孝敬!赵家上下都涨红了脸。
赵大老爷羞愧的看着三老爷,亲家,是我对不起你。
三老爷咬牙恨恨,别叫我亲家,我好好的女儿,嫁到你们赵家,才不过,才不过……话已经说不下去,一口气噎在了那里,脸色变得青白。
坐在旁边的大老爷惊慌失措喊了一声三弟。
李建安和兰康几个都从位子上站起来围过去。
陈端崕眼明手快,冲过来灌了一杯荼下去,又给三老爷慢慢顺着气,好不容易才缓和过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赵家上上下下更是将悬在半空的心放下来,要是再让陈家丢一条人命在赵家,那就真要成世仇了。
大老爷责备道:三弟,你好歹也要注意身子,你还有弟妹和几个儿女呢。
三老爷颤巍巍哽咽道:大哥,我是悔啊。
纯贞那孩子,从小就听话懂事,是我唯一的嫡女。
她出生的时候,我就开始琢磨她婚事。
一直盘算了多少年,等到她十三岁开始,我就连晚上睡觉都在担忧。
总想保她一辈子平平安安。
后头我想把她许配到王府做个侧妃,她母亲不答应,以为我是想攀附权贵。
她哪儿知道,我都打算好了,纯贞那性子,根本不能当主母,咱们家的姑娘,也不可能去一般人家做妾。
王妃娘娘虽说脾性大了些,但好歹祖上跟咱们陈家也有几分交情在,只要纯贞过去老老实实的听话,安安分分过日子,有了孩子,王妃娘娘定然会好好照顾她。
都说的好好的,她母亲偏说赵家最好,不纳妾,又是清贵人家,只要多给一些陪嫁,一定会一生顺遂。
我信了这番话,以为赵家果然是最好的,谁知道,谁知道竟然是……年过四十的人,竟然哭得像一个孩子。
陈端崕早就知道三老爷面上不显,一副风流样,其实心里最在乎嫡子嫡女,但此时看到三老爷对陈纯贞的感情,还是有种复杂难言的滋味。
李建安却忽然有些不平。
这样为了嫡女的心事费尽心机,那纯歌呢,自己那个抱在怀里甜蜜柔软的傻丫头,陈家又有谁是真的在乎过。
遇到事情总是自己处置,从来不肯轻易向人诉说委屈。
刚进李家的时候,跟自己说话总是习惯用余光来打量,然后一句一句慢慢斟酌着说出来。
浑身上下都是谦卑。
这样小心翼翼的举止,分明是在家里养成的习惯。
自己怜爱,痛惜,却怕她惶恐,只能掩饰着成全这一份小心。
要是三老爷肯花一分心思在纯歌身上,只怕纯歌也不能养成那种性子。
明明还该是个小姑娘,却谨慎小心的像一个经年的内宅妇人。
想到三太太过往的举动,还有三老爷还要看到定国公府去的信件才肯帮忙冒姨娘时候的行为,李建安几乎就要暴怒而起。
可理智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计较这些,又强行忍下了。
赵大老爷听着三老爷这一番话,脸色忽红忽白,本来放下的拐杖再度举起来,又朝着气若游丝的赵熵身上打下去。
赵明察觉到再求三老爷恐怕也没用,就连滚带爬的回去趴在赵熵身上,也不肯求,只是挡着。
面对赵大老爷的咆哮指责声,也一味挺直脊梁,一脸坚决。
李建安定定看了片刻,露出一抹赞赏的神色。
守在屋子外头的小厮看见先是赵熵倒下,后头连赵明嘴角都开始溢出血丝来,吓得魂不附体,拔脚就往赵老夫人的院子跑去。
李建安和兰康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察觉了也只是相视一笑,并没有开口。
有些时候沉默才能够最好的表明态度。
等小厮跑到内院赵老夫人院子的时候,听见的正好是里面的争执声。
陈纯荔手指差点直接戳到赵家二奶奶的鼻梁上去,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出来说话。
既不是管家的主母,也不是做主的长辈。
还敢来和我掰扯,识相的赶紧退开!我今天可没有好脾气来跟你们商量。
赵家二奶奶气的浑身发抖,说了半天也只能吐出一个你字来。
连大奶奶看见闹得不像,想要上去阻止,却被一边纯歌不着痕迹按住了。
见到纯歌一脸从未曾见过的冷清,连大奶奶诧异了片刻,选择沉默。
从一进门开口,这位二房的八姑奶奶就冲上去开始闹。
不仅骂人,还动手砸了赵老夫人屋子里的摆设。
然后又要赵家赶紧把那个已经被赵家下人视为姨娘的邹姑娘交出来。
上回闹得再厉害,好歹还看着长辈的颜面给赵老夫人留了情,这一回……连大奶奶见着屋子里乱糟糟的状况,都没有下脚的地方,就觉得头痛。
又看到纯歌一派放纵的态度,在看着一左一右坐着的四夫人和五夫人一脸看的高兴的神情,更不好说话了。
陈纯荔尖锐的嗓音再次响起来,还你什么!人要不做亏心事,也不会一句话都回不出来。
就是你们赵家干了这等猪狗不如的事情,生生害死了我十妹妹,如今你们也只能挨骂。
这事活该!痛快些,他们男人在前头解决事情,要个说法,那个邹姨娘却只能我们这些女眷来处置,赶紧把人交出来,我们几个看着一碗红花汤灌下去,然后打发去给我十妹妹守墓。
赵家没有人回话。
赵家二房三房的人是不想管,平白得罪人,长房的人是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陈纯荔气势更盛,就讽笑道:一个青楼找回来的,偏你们还稀罕的跟个宝一样,我都说不要她性命了,还舍不得呢!也就你们赵家才会如此。
听见陈纯荔不仅死咬着先前说的要给邹姨娘灌红花汤的事,还连带着扯出了赵家女眷跟青楼有关系,赵大夫人气的脸色发白,再也忍不住道:兰夫人,好歹这是咱们赵家呢。
纵使邹姨娘不好,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咱们赵家的孙子。
你十妹妹也是咱们赵家的儿媳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水,这种妻妾争宠的事情,正该我们赵家处置。
我们肯跟你们商量几句,忍让许久,也是仁至义尽了。
你可不要……这么说,果真是抬了姨娘!赵大夫人呆呆看着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纯歌,接触到那冷若寒冰的眼神,顿时一阵心颤,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纯歌精致的五官上写满了讥讽,不再看赵大夫人,把目光投向了赵老夫人,老夫人,当初母亲和你们议婚事的时候,再三追问,知道赵家男儿的确是不得纳妾之后才和你们换了八字,定下日子,结果赵熵却在外面私下养了外室,这是无信。
我十姐嫁到赵家来,后头出了那桩事,你们答应立即就把人送走,也会约束赵熵,却迟迟未见有所动,这己不是无信,而是不义。
如今更将人接回府中,抬做姨娘,这便是不仁了。
你们赵家不仁不义,无信而立,背弃承诺,还纵容赵熵和妾室一起伤我十姐,害的她早产而亡。
却敢在我们面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赵家累世清贵,难不成就是以如此作为立于朝堂之上,行走于人世之间。
我真是开了眼界!一番话掷地有声,包含诘问,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同答的出来。
第一百六十章 交待(下)赵老夫人嗫嚅着唇,觉得喉间一片干涩,良久也只是叹息了一声,幽幽道:国公夫人,是我们赵家对不起陈家,对不起熵儿媳妇。
陈纯荔马上就道:这会儿说这些有什么用。
趁早把人交出来,我十妹妹死的冤枉,难不成你们还指望这个邹姨娘能平平安安生孩子出来,再抬身份享清福。
说着就啐了一口,做梦,她这个贱人,休想有这好日子过!赵大夫人和赵家二奶奶开口就想骂回去,却被赵老夫人一个凌厉的眼神止住了。
赵老夫人眉眼都是疲惫,朝着纯歌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左右坐着的四夫人和五夫人,对旁边嬷嬷吩咐道:去把人带出来吧。
连称呼都没有交代一声。
那个嬷嬷就要领命而去,赵大夫人却在旁边尖锐叫起来,老夫人老夫人,那是熵儿的儿子啊,大夫都说邹姨娘肚子里是个男孩儿。
糊涂,咱们家里,哪有什么邹姨娘!赵老夫人看的懒得再看一眼,直接道:去把人领来,再去药房抓一副红花汤过来。
所有人都当即愣住。
就连一直叫嚣着要让邹姨娘打胎的陈纯荔,都没想到赵老夫人会这样干脆利落的答应了就叫人去办事。
赵大夫人呆呆的,直到看见人出去才要上去拦。
一只手拽着下人的袖口,一边扭头看着赵老夫人求情。
老夫人,老夫人,邹姨……姨娘两个字没说出来,看到赵老夫人脸色一黑,马上就改口道:她肚子里可是熵儿唯一的血脉了。
赵老夫人神色更见端凝,暴怒道:你胡说什么!赵大夫人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赵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当着家,连个内宅都管不好。
纵容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害了咱们赵家的孙媳妇,嫡亲的曾孙。
还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你是熵儿的亲娘,他年纪轻轻,今后要多少孩子不能生,这等诛心的话你也说的出口!好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恍惚间明白过来方才说了什么的赵大夫人脸色灰败退到了一边,赵家二奶奶急忙上去扶着。
这一场婆媳交锋,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赵大夫人方才情急之下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赵老夫人那种欲盖弥彰的解释又是为了掩饰什么……四夫人和五夫人就一脸看好戏的神情望过去。
就连陈纯荔脸上都写满惊疑不定。
连大奶奶坐在位子上,来回扫视赵家几房女眷各自不同的神色,先是愕然,后面就垂着头不说话。
纯歌却微微笑了笑。
人在危急时候说出来的话往往才是真相。
赵大夫人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说赵熵只能指望邹姨娘的肚子了。
不过赵熵好端端的,是因何不能再有孩子,至少这个结果对得起陈纯贞在天之灵。
赵熵和邹姨娘联手害死了陈纯贞和她的孩子,如今报应来了。
真是痛快!否则只是让邹姨娘打了胎,撵出去,谁知道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女子今后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算是做了一件善事吧。
旁边五夫人见纯歌一直没说话,就凑上来小声道:三嫂,您瞧瞧,咱们还什么都没说呢,这赵家的人就把自己的老底抖得一干二净了。
捂着嘴有些张扬的笑起来。
说话的声音很小,但这个屋子算不得大。
何况是这个时候……五夫人说的话被赵家几房内眷听在耳里,都觉得格外剃耳。
赵大夫人早就瞪了过来。
五夫人却根本不放在眼里。
一个赵家算什么东西,说好听点是帮皇家算命的,说难听点,就是骗人的东西。
那么多年占着这个位置,也不过是因朝中许久没有天灾人祸罢了,要真是有个天狗食日的,只怕赵家没有猜出来,一夕之间就要灭了满门。
清贵是清贵,偏偏没有实权。
横竖今天都过来得罪了人,还不如得罪的彻底些,回去在太夫人和这个三嫂面前卖个好,也给陈家一份脸面。
想到这些,五夫人就毫不客气的看了回去,一双上挑的狭长眼中露出蛇一样清冷的刻薄。
赵大夫人不敢和五夫人顶着来,看了几眼反而先退回去。
一直到前去带邹姨娘的嬷嬷回来,慌慌张张跪在地上回报,老夫人,人不见了!宛如一声惊雷炸响!赵老夫人脸上难得露出惶急,蹭的站起来,颤抖着道:你说人不见了。
是,老奴叫人再三找了好几趟,都没有看见邹姑娘。
老奴还叫人去角门那边问过,都说今早除了采买的婆子和带出去的几个粗使丫鬟,没有谁出去过。
一个大着肚子,还是被人层层看管着的孕妇,就突然不见了。
这事情说出去实在离奇,还让人质疑赵家内宅的安危。
赵家的女眷都很有几分风声鹤唳的味道。
纯歌眼神一厉,瓷白的脸上透着一抹不正常的晕红,直言道:老夫人,是人在赵家找不到了,还是人送出去失踪了。
在赵家没找出来,和把人送出去失踪,乍一听好像似是而非的相同,其实根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意思。
陈纯荔反应过来,立时就讽笑道:你们赵家也就会跟我们玩这种把戏。
答应的倒是痛快,结果却叫个奴才来说人找不到了。
谁知道方才是去抓人还是去送人走的。
赵老夫人嘌了一眼纯歌,才将不满的目光投注在陈纯荔身上,兰夫人,您谨言慎行。
我们赵家说话自然是算话,一个跟人淫奔,不干不净的女子罢了,我们赵家有什么舍不得!笑话,你们赵家说话算话。
上回还答应我要把人送的远远的,再也不会出现在我十妹妹面前呢。
还不是悄悄把人接回来,还是从青楼弄回来的,肚子都大了,还被放在赵家当家主母的院子里,说起来,我十妹妹也有身子,肚子里那可是你们赵家嫡孙,下场却……陈纯荔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声音哽咽。
赵老夫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气的浑身直哆嗦。
纯歌看了看赵老夫人的脸色,觉得这一回是真气着了,就决定适可而止。
现下这种局面,一味用朝廷上势力威逼不行,难免会落下个仗势欺人的口舌。
第一百六十一章 风波起要跟赵家好好商量讲道理也不行,谨防赵家就会得寸进尺,想要留下那个孩子,说不定还会借着陈纯贞早去无人供奉香火的名头,把那个孩子养到陈纯贞名下。
那也太对不起陈纯贞了。
既然软硬都不方便直接使的过度,就只能先让陈纯荔去打打头阵,自己这边再威逼一下,压压阵脚。
现下看来,赵老夫人既怕彻底丢脸,又顾忌陈家和李家,事情就容易办的很顺利。
不过再想出一口恶气,也不能过火。
赵老夫人毕竟是老辈,借着事情不轻不重剌几句还可以,要是真把人气出个好歹来,陈家和自己反而理亏,要背负骂名了。
看着陈纯荔还想出言讽刺几句,纯歌就给使了个眼色,陈纯荔心领神会,坐回椅上不言了。
一辈子没这么丢人过得赵老夫人抿着唇,手里紧紧抓着案几的边角,手心都恪的生痛。
找,都叫人去找,一定要把那个贱婢给找出来!毫不掩饰其中的愤怒和狠辣。
嬷嬷连滚带爬出去,却和外面冲进来的一个小厮撞到了一起。
两个人都着急的很,冲劲也大,撞到地上哎哟起来。
四夫人五夫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赵老夫人气的脸色铁青,还没等开口教训,那小厮就爬起来跪在地上哭道:老夫人,老夫人,您快去救救七少爷吧,老太爷和大老爷要把七少爷活活打死呢。
赵大夫人已经晕了过去。
早有准备的赵老夫人却很镇定的睃了一眼旁边的纯歌,冷冷道:犯了错自然该受罚,哪有你这个奴才来求情的道理。
拖出去……老夫人,老夫人,七少爷不行了,大少爷也快不行……赵明是赵家的长子嫡孙,从小温文儒雅,行事端方,是赵家上下寄予厚望的人,要不出意外,将来就是赵家的族长。
赵老夫人听说赵明也在挨打,猜到一半,再也坐不住,蹭的起身道:快快快,带我过去看看。
一屋子人扶的扶,搀的搀,浩浩荡荡往外头走。
留下赵家几个少奶奶陪着和纯歌坐在一起。
四夫人和五夫人有太夫人的叮嘱和吩咐,看见纯歌没动,就守在一边寸步不离。
陈纯荔却想去外头看看,纯歌见她猫抓一样,就露出一个温婉疏离的笑容。
八姐急什么,横竖也打不死,咱们坐着等老夫人把邹姨娘找出来才好呢。
黄莺出谷一样婉转的嗓音,听上去却像是一把快刀割在心口上,痛的感觉一闪而逝,剩下的是一种惶惶的害怕。
几个少奶奶坐在一边,真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情形变得很僵持。
过了一盏茶时间,纯歌几个人没有等到赵老夫人回来给个交代,却等来了茗儿。
茗儿还没有成年,也不怕在别人家里的内院行走,直接进来对纯歌道:三夫人,国公爷在外头等您。
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完了茗儿就袖手低头等着。
纯歌眉眼微动。
李建安从来不会故弄玄虚,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是在赵家。
既然叫茗儿来只说着一句话,那就是该有非走不可的理由,却不好在这里解释。
纯歌二话没说,站起来就走。
陈纯荔和连大奶奶本来还有几分疑惑,看见纯歌站起身,也跟着起来了。
说到底,这是三房的事情,陈家早就分家了,出了事情互相帮忙是可以,但要是越过别人去做主,那就不太好。
连大奶奶和陈纯荔都想得很清楚明白,一句话都没多问。
赵家几个少奶奶巴不得纯歌她们赶紧离开,笑着一路送到二门。
五夫人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好奇,左右看了看都是李家带出来的人,就道:三嫂,三哥他……这个五夫人,真是爱打听!还不喜欢动脑子,既然故意说得语焉不详,即便自己猜出些什么,也不可能告诉她。
偏偏还要来问。
直接说不知道,又怕……自己这个时候可没有心情拐弯抹角的来哄她。
纯歌想到了五夫人在三月三宴席上时候想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就把身子轻轻靠向了旁边四夫人。
四夫人大为紧张,看纯歌皱眉咬唇的样子,急忙道:三嫂,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五夫人吓了一跳,陈纯荔和连大奶奶都凑上来。
连大奶奶着急的很,就道:我在家时候还跟你大哥说,让他找人去一趟国公府,告诉你今儿别过来,你如今身子不一般呢。
很懊恼的样子。
陈纯荔嘴角撇了撇,睃了一眼连大奶奶,目带轻鄙。
连大奶奶好像根本没瞧见,就要上去接手五夫人扶着纯歌的左手。
五夫人却一把推开,直言道:大奶奶,娘今天吩咐好了,让我们一定好好照顾三嫂。
连大奶奶顿时满面羞红,尴尬着站在那儿。
陈纯荔在心里闷笑。
要不是情形不对,纯歌都想笑几声。
这个五夫人,有时候其实还……这样一路被人簇拥着上了小轿子,抬到马车前,李建安骑在追风上面,见纯歌被人扶着下来,急忙下马过来,神色冷硬道:怎么了。
男女有别。
看见李建安过来的时候,四夫人和五夫人早都避开了,陈纯荔和连大奶奶也刻意落后了几步。
这会儿李建安问话,纯歌要装不舒服,依靠在李建安怀里不好说话,还是四夫人派了丫鬓过来。
李建安听说是突然不舒服,目光就在伺候着送出来的赵家下人脸上掠过。
一种铮铮杀气涌动在空气中。
大家呼吸都为之一滞。
李建安又低头看了看纯歌,见她脸色还不算太差,就决定陪她坐马车亲自照顾。
可四夫人和五夫人就不好安置。
陈纯荔已经上了马车,瞧见李建安把纯歌扶上马车,人还站在一边,脸上是为难的神情,心思一动,就叫个小丫鬟去找兰康。
兰康听完话,朝着陈纯荔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过去给李建安说了。
让四夫人她们跟纯荔一道,正好今天有些事情还想跟您商量商量。
少了赵家和陈家的人,兰康说话的口吻又恢复了恭敬。
这一次,李建安没有再让兰康改口。
只是直接应下,又亲自去给前头的陈端仪和陈端崕说了声,还给大老爷三老爷行了礼,一行人上马车走了。
连大奶奶望着马车缓缓远去,就和陈端仪彼此交换过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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