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青谨走后,夏瑞熙用精选出来的当归、党参、益母草、老母鸡,精心熬了一锅益气补血,活血化瘀的三味补养鸡汤,命良儿和花老虎给夏瑞蓓送过去。
夏夫人自然不会少了夏瑞蓓的这锅汤,夏瑞熙只是想表达她的一点安慰之意。
夏瑞蓓的这一生,在所有人看来,基本上是已经毁了。
包括夏瑞熙也是这样认为的,就算有朝一日,夏瑞蓓能脱离赵明韬的魔爪,也不过就是冷雨凄风地独自渡过一生。
这种时代,有谁愿意娶一个给人做过妾,流过产,又可能终生不育的女子?贴钱可能还是有人愿意的,但那样有意思吗?无非是让悲剧重演一次而已。
夏瑞熙觉得,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不会考虑再嫁,夏瑞蓓同样也不可能,夏瑞蓓一向都是最犟的。
哄睡了达儿,夏瑞熙拿起缝了一半的松绿色府绸夏衣来,坐在窗下细细地缝。
王周氏知道那是欧青谨的,便笑道:夫人这件衣服做了一个月了罢?夏瑞熙道:可不是,我答应亲手替他做件衣服的,但自春天开始,就一直没闲过。
他身上穿的,还是良儿做的。
说起来惭愧,成亲快两年,他就只穿过我两件衣服,还都是刚成亲时做的。
王周氏道:您不是一直都忙吗?夏瑞熙瞟了她手里的鞋底一眼,故意问她:王嫂子这是给谁做的鞋?这么大?王周氏红了脸:花老虎出钱请我帮他做的。
哦……夏瑞熙拖长了声音,他挺实在的哈?求你做双鞋还给钱。
今早我瞧他也换了新衣,也是出钱请你做的?王周氏有些恼了:没出钱,是我自己做给他的。
夏瑞熙微微一笑,只瞅着她不说话。
王周氏欲盖弥彰地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他不是给小黄屎做了小床吗?我做了答谢他的。
夏瑞熙呵呵笑起来:我想什么了?他对你好,你对他好,原就是应该的,我就怕你嫌他对你太好,恼了呢。
王周氏手里的针破天荒的第一次刺歪了,她低了头,闷声道:夫人好没道理,尽拿我开玩笑。
夏瑞熙正色道:你的孝期快满了吧?你才二十多岁,小黄屎也还小得很,难道就这样守一辈子?王周氏嗫嚅了嘴唇,半晌挤出一句:这样过的人很多。
夏瑞熙叹息了一声:那是她们没有你这样的运气。
今早花老虎让我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嫌他穷?嫌他粗鲁?我没嫌。
他穷,他粗鲁是他的事。
王周氏的眼圈红了,花老虎嫌她还差不多吧?夏瑞熙决定给她下一剂猛药:花老虎可是说了,如果你嫌他不好,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意思,正好尚家表少爷身边没个合适的人跟着,他便跟了尚家表少爷去,去得几年,能挣个军功也不错。
王周氏手里的针险些刺到了手指上,她气愤地说:他怎么能这样?他明明发过誓说四爷救了他,他要给四爷报十年恩的。
家里正缺人,他太过分了!夫人就是该狠狠骂他才是。
夏瑞熙忍住笑,继续胡编乱造:四爷已经应允了他,我骂他做甚?他说,他反正就是这个样子,孤家寡人一个,飘到哪里算哪里。
将来要是他死了,你记得让小黄屎去给他烧点纸,也不枉他疼爱小黄屎。
王周氏垂了头,就有些坐不住。
夏瑞熙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说起来,他真是个可怜人啊!求军功固然好,但战场上刀枪无眼,唉……良儿正好进来,好奇地问:夫人说谁呢?谁真是可怜人?我说花老虎呢。
良儿是个鬼精灵,立刻接上:花老虎这几日一直在磨他那柄大斧,是要做什么?外面小黄屎一声大哭,接着传来花老虎的大笑声。
王周氏忙收了针钱,起身道:我出去瞧瞧。
说完心神不宁地离去,险些被门口绊着。
夏瑞熙看得好笑,王周氏这回应该会下决心了吧?良儿上前汇报:夫人,奴婢今日在那边见着了那位。
赵明韬?他去做什么?夏瑞熙收回笑容,心脏咚咚直跳,赵明韬不会是识破夏瑞蓓做的手脚,去算账的吧?也没做什么,就是坐在一旁。
姨夫人很好,气色好多了,喝了一大碗汤,还吃了一块鸡肉。
良儿从袖子里摸出大约一两重,铸成梅花型的一锭金来递给夏瑞熙:那位赏给奴婢的。
花老虎也有。
当时奴婢听说他在,本想把汤交给丽娘就走的,谁知道那位竟然将奴婢唤了进去。
说是恭喜四爷高升,过几日要来给四爷饯行,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又说谢过夫人挂怀,等姨夫人好了,让她亲自登门道谢。
饯行?夏瑞熙简直是云里雾里。
奴婢也觉得不对劲,想法子和芳儿单独见了一面,她也什么都不知道。
你去把长寿唤来。
夏瑞熙心里的不安在急速扩大。
长寿去了衙门里打听消息,夏瑞熙倚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想得脑袋都想疼了。
她无心再做针钱活,满门心思只想弄明白赵明韬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又想干什么。
他特意在那里坐着,就是特意为了等她,传递那句话。
良儿不敢打扰她,只是端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给达儿绣肚兜。
小竹一蹦一跳地跑来:良儿姐姐,夫人在么?姑姑想请她过去下棋玩。
良儿看了夏瑞熙一眼,轻声道:可是夫人心情不大好。
小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姑姑说务必请夫人过去一趟。
玉姑平时基本当不存在一样,而且她一般也不会找夏瑞熙。
兴许是有什么要事吧?良儿起身去唤夏瑞熙。
姑姑有事要离开?听到这个消息,夏瑞熙的头好痛,眼前黑白两色的棋子突然变成了乱麻麻的一片。
玉姑淡淡地看着她:你好像很不乐意?夏瑞熙忙收敛心神,坐直了认真回答:不是不乐意,是舍不得姑姑,您在的时候,我心里特别踏实,听说您要走,心里突然就空了。
姑姑什么时候走?我要替姑姑饯行。
夏瑞熙知道,她是留不住玉姑的。
玉姑不是她的奴仆,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之所以肯来照看她,纯粹是看在木斐的面子上。
虽然有洁癖,虽然脾气有些古怪,但这么长时间了,没要过她一文酬劳,没提过任何要求。
玉姑来这里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虽不曾遇到过什么需要她出手的事,但有她在身边跟着,夏瑞熙的心里总是很踏实。
这种感觉在欧青谨不在的夜里特别明显。
玉姑对夏瑞熙的态度很满意:大概三天后就走。
提前和你说,好让你有个准备。
如果是一般的小事,能拖我都会拖,但这件事不能拖下去。
夏瑞熙不想她走,她自然知道。
但她毕竟是行走江湖逍遥惯了的。
不可能长期在一户人家里窝着不动。
更何况这次是真的有事。
夏瑞熙从玉姑那里出来,长寿已经回来了一阵子。
夫人,衙门里没有这方面的传闻。
奴才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四爷,他让您不要担心。
夏瑞熙只好放下心头的疑虑,带着良儿给玉姑准备谢礼。
银子和衣服肯定是要给的,份量要足,玉姑取多少,那是她自己的事,但主人却是一定不能小气。
欧青谨这天回来得较早,夏瑞熙还没睡下他就回来了。
夏瑞熙很难过,很抓狂:玉姑姑说她要走。
怎么办?还有,赵明韬到底再耍什么花招?他为什么说要替你饯行?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我的?为什么所有的事都累积到了一起?欧青谨知道她是害怕了,只能抚着她的背脊轻声安慰她:没事。
他是吓唬你呢。
明日开始,白天我都让木斐带着瑞昸过来,再去请几个护院来,好不好?不是所有的事突然累积到了一起,而是矛盾累积到了一定程度,要爆发了。
他也害怕呢,夏瑞熙怎么可能不害怕?但没有付出,就不会有收益,他不想和夏瑞熙一辈子担惊受怕。
这一夜,欧青谨极度极度的温柔,他几乎让夏瑞熙的每一寸肌肤都得到了最妥当,最熨贴的照料。
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其他更有效的方式让她放松。
生在乱世,每个人的力量都是卑微有限的。
就算是前一刻手握重兵的大将,下一刻也完全可能死在冷箭之下,尸骨无存。
更不用说他这样拖家带口的普通小老百姓。
他的愿意真的很简单,只想要妻儿和一家老小平安喜乐,但过程真的很难。
只因普天之下,能一生都占全了平安喜乐的人屈指可数。
有人平安,未必喜乐,有人喜乐,未必平安。
且平安喜乐一时容易,要一世却是太难。
假如退让能让她们平安喜乐,他不妨考虑退让。
但很明显,退让就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分离,意味着痛苦,所以他不能退,他只能进。
他要尽他的力量,让妻儿过得更舒适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他也愿意付出所有,他不会放手,也不会手软。
五天后,刘力子提到的那位姓徐的将军徐显果然来了,他很爽快地同意带走尚世卿。
同时,一封十万火急的信也送到了刘力子的案头,新帝要召见欧青谨,让欧青谨和徐显一起上路。
消息传到夏瑞熙耳朵里,夏瑞熙全身都软了,眼泪含在眼里一直转,又被她拼命压了回去。
派派小时 ,转载请注明|www.paipai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