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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8章 番外,聂清、聂洋【慎买】

2025-03-22 06:34:09

聂氏族人极多,老太爷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五个儿子又开枝散叶,等待聂清父辈开始成婚生子的时候,聂清未出五服的亲戚已经能用百做单位,堂兄堂弟多得记不过来。

幸好聂清没有脸盲症,记性又好,不然记不住啊。

这一年族人聚会,聂清亦步亦趋跟在父亲聂良身后,水汪汪的眼睛忍不住朝四周乱瞟。

聂良一眼便知道儿子坐不住,笑道,若是无趣,让侍女带着去一旁找兄弟姐妹们玩耍。

聂清红了脸颊,垂着脑袋不敢看父亲打趣的神情。

彼时的聂良还未绽放光芒,仿佛一颗夜明珠,光芒虽亮却不耀眼逼人,存在感并不高,这也导致聂清的身份有些不上不下。

纵使如此,族内侍女也不敢怠慢他,仔细小心地伺候着。

聂清在侧间休息了一会儿,余光瞥见园中聚着几个同族孩童围着什么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聂清隔着远,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却能看到被围的孩子缩着肩膀,一脸的委屈。

一众小郎君见聂清过来,顿时露出不悦的神情。

不过是与兄弟几个聚话闲谈罢了。

说这话的是在场身高最高的小郎君,聂清认得他,聂氏长房嫡长孙,身份不一般。

原来是这般,小弟误会了,还请堂兄见谅。

聂清说罢,对着被围的同龄男孩儿招了招手,你过来,长辈有事寻你。

方才侍女找了好久,还以为你走丢了呢,快些随我同去。

此话一出,那位嫡长孙的脸色变沉了下去,但聂清神情自然,他又不好出面质疑。

只能眼睁睁看着聂清将聂洋那小子带走。

他们方才是在欺负你?他记性不错,隐隐记得这位像只无害兔子的小郎君是自己堂叔的孩子。

聂洋揪着手指点头,眼睛还红红的,看得更像是兔子了。

他们为何欺负你?堂兄这话好生没有道理,小弟被他们几个高个儿的欺负,你不该问他们为何欺负小弟么?为何反倒问小弟了?聂洋不满嘟嘴,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了,讪讪改口,这、这并非是小弟有意顶嘴,只是近日来诸事不顺,他们又烦得紧……小弟这才……还请堂兄见谅则个。

聂清是个好脾气,他也瞧得出来聂洋的处境有些不太好,自然不会迁怒他。

之所以询问你,仅仅是因为身边只有你啊,若是他们也在,为兄便问他们去了。

聂洋尴尬地红了脸,为自己杠精的行为感到歉意。

倒也没什么……上族学的时候,他们功课被先生批评了,小弟入得晚,学得却比他们好,一时被嫉妒了呗。

聂洋叹了一声,老气横秋地道,不遭人妒是庸才,小弟不与他们计较。

聂清听后哈哈大笑。

他还是头一回见这么有趣的堂弟。

不遭人妒是庸才,这话说的真是有理有据!聂洋又道,除了这个,大概还与小弟长相有关,他们总说瞧着太像女娃了,好欺负得很。

哪怕是士族出身的孩子,说白了也只是个孩子,欺负人的时候什么理由都能是理由。

聂洋的父亲喜欢女色,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生,嫡子庶子满地爬,聂洋虽为嫡子却不受重视。

连自己父亲都不受重视的孩子,还能指望他在族学这个复杂的环境能有多少依仗?只要不是闹出大事儿,小打小闹的,夫子不会管的。

聂清笑道,为兄瞧你伶牙利嘴,不像是个好欺负的。

聂洋睁大了眼,瞧着更加无辜可欺了。

聂清道,为兄寻个机会与族学夫子说一说,族学这个地方是念书学习的地方,可不是一群士族儿郎聚众欺负弱小的斗殴场。

你呢,若是受了委屈也可告诉为兄,为兄替你撑腰。

聂洋没想到自己还能找到靠山。

不过,为什么呢?他和聂清还是初次见面,对方一上来就这么亲昵,他有些不适应。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后来证明,聂清的脾性就是这样,妥妥的中央空调,不过这台空调格外关照聂洋罢了。

多谢大兄。

聂洋比聂清才小了半年,但二人的个头却差了半个头。

聂清暗忖,莫非是堂叔扣了聂洋的口粮,导致这个堂弟生得这般瘦小,难怪惹来旁人霸凌。

兴许是缘分所致,二人虽非亲兄弟,但格外说得来,没多久就好得像是一个人。

聂洋的好日子没过多久,他被人暗中推下水塘呛了好几口,当夜就感染风寒。

聂清听闻消息赶过来见他,聂洋病得整张脸都涨红了。

兄长……聂清道,何事?聂洋嚅嗫着道,昨夜落水之事,绝非是小弟不小心滑下去的,有人在后头推了一把。

聂清道,为兄知晓,必然会为你撑腰的。

聂洋病得难受,越想越是后怕。

他的水性不好,池塘又比较深,没过他的头顶,昨夜还真以为自己要溺毙了。

为何这些人要这么欺负他?聂洋眼中透着几分迷茫,尔后坚定下来。

因为他没权没势,父亲不疼母亲不爱,毫无自保能力,所以他们才欺负自己。

聂清待他虽好,但也不能让他免于被人推下池塘,险些淹死的局面。

说白了,还是要靠自己爬上去,没人再敢欺辱他为止。

如此想着,脑中突然传来一声诡异的轻笑。

你这人倒是有趣,悟性颇高呢。

聂洋浑身一颤,面色苍白,吓得四肢冰冷,厚实的被褥都不能带给他安全感。

你是谁?我是系统,你不用直接问出口,内心提问就行,我能听到你的话。

对方道,你刚才说,你要靠着自己的能耐爬上去,直到无人敢欺辱你为止,是也不是?这个目标有些难达成啊。

聂洋道,关卿底事!你这妖物,还在装神弄鬼。

我不需要装神弄鬼,因为我就是你们凡人眼中鬼神。

系统笑道,你这性格很符合我挑选宿主的标准。

少年,如果只靠着你一个人,你日后还有许多苦头要吃。

倒不如成为我的宿主,我的力量将为你所用。

不瞒你说,我是帝王成长系统,我的宿主皆是身具帝气之人,有问鼎天下的潜力。

中诏境内,你身上的帝气最浓郁,可见上天有意让你在乱世中出人头地。

胡言乱语,如今天下太平,哪来的乱世?倘若宿主不信,还且等着看吧。

此时的聂洋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来路不明的妖物远比他想象中更可怕。

第1539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七十七)虽说做好了撤退二道城的准备,但也不是无脑后撤,亓官让深谙其中道理。

徐徐图之,缓缓而为。

既要让敌人察觉不出来,又要让己方士兵知道撤退并非溃败而是战略安排。

因为足够谨慎,聂军那边也没怀疑。

前方情势如何了?卫応时刻关注着战局,瞧着惨烈的状况,饶是他也忍不住紧拧眉头,使得眉心留下痕迹。

本以为今夜突袭湛江关会占据一定优势和便利,没想到敌人居然这般顽强,骨头犟得很。

两军继续僵持着,双方的损失将会成倍增加。

敌人已经显露颓败,多半是要守不住了。

将领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喜色,语气也轻快了两分,如今遭遇的抵抗远不如最初那般强烈,他们的士气也越发低迷,迟早要溃败。

卫応捏了下眉心,紧抿的唇几乎变成一条直线,不熟悉他的人也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很不好。

将领战战兢兢地问他,军师……可有哪里不妥?卫応神色冷漠道,我军占据偷袭之利,僵持许久才让敌人显露颓败,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将领听后,脸皮臊得慌,不过他长得黑,夜色又阴暗,外人看不出来。

末将知错。

卫応话锋一转,柳羲是我们的劲敌,有如此实力也是意料之中。

如何展示自己的强大?自然是比强大的敌人更强。

湛江关要是跟纸糊般脆弱,先主聂良死不瞑目。

城下的聂军锲而不舍地将云梯架在城墙上,抛石车不停用燃烧的火球攻击墙垛后的敌军,同时也为攀登云梯的士兵打掩护。

与此同时,城门口的士兵也扛着沉重的攻城木撞击城门。

只见他们脸颊涨红,牙根紧咬,额头青筋暴起,满身汗水将布衣打湿。

口中喊着号子,同一时间往同一处用力,饶是湛江关城门坚固,此时也被撞出了裂缝。

瞧见裂缝,众人大受鼓舞,好似胜利近在眼前,越发卖劲儿了。

当城门裂缝扩展的声音传入耳畔,无异于是天籁之音。

轰的一声巨响,城门彻底被轰开,众人通过裂缝也瞧见堵着城洞的石块,险些傻眼。

清理石块也需要时间,攀爬云梯登上城墙的士兵数量也有限,无法构成多大威胁。

亓官让下令撤退二道城,借着城墙和城洞的阻挠,追兵人数不多,伤亡自然也不大。

聂军将领把消息传到卫応跟前,卫応神色不变,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点了。

无妨,清理石块,稍作休整再追击过去。

统兵的大将心生不满,我军气势正盛,此时应当一鼓作气,彻底将敌人击溃。

卫応冷声道,城洞被敌方尽数封死,敢问将军如何在短时间内派遣大量精锐和辎重去追杀敌人?怕不是刚追上就被敌人反杀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难道将军连这个俗道理都不懂?他们能撬开湛江关的大门,靠的不就是撒钱一样的辎重支援和人数优势?士兵素质方面,他们不占优势。

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大将却不认同卫応的意见。

聂良还活着的时候,他便看卫応不怎么顺眼了。

他承认卫応有过人之处,要是没什么本事也不会让聂良如此看重。

不过,有那么一句话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

这群谋士有本事机关算尽又如何,实际操作和理论设想存在着极大的偏差。

行军打仗不是靠着纸上谈兵就行的,还要顾及战场上的变化,适时作出针对性的调整。

卫応这厮打仗畏首畏尾的,他看着都觉得窝火,如今更是将大好机会拱手推出去,他想干嘛!思及此,大将心中更是郁结。

卫応是军师,负责出谋划策就行了,还插手独揽武将的活儿,这般独断专横的举止,不少聂良旧臣都觉得卫応是想独揽大权、架空新主公聂清呢。

大将原先还不这么想,但看到卫応此时的举动,不由得产生了动摇。

他道,敌人溃败,军心已乱,本将以为应当乘胜追击,不给他们任何喘息机会才是。

军师考虑太多了,反而顾此失彼,延误战机。

行军打仗的事情,本将自诩不比军师差到哪里去。

卫応忍不住冷笑,他道,将军以为柳羲帐下精锐是那么容易就溃败的?聂良带兵佯攻湛江关,虽不是精锐尽出,但也打得艰辛。

先主本就重视敌人,经此一役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

那是真正的精锐雄师,不是草台班子,更不会失利一场就全线崩溃。

眼前这位是见识太少了吧,真把姜芃姬当做以前打过的敌人?大将怒道,军师莫要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影响我军军心。

卫応眸色一冷,冷声道,将军可要违抗军令?大将也是忠心聂氏,但他有自己的想法,卫応的做法他看不上,他道,军师莫要忘了,论职责,你主文,我主武。

阵前调兵遣将的事情,军师虽能插手,但也不是你能独断专横的。

卫応身为军师有一定兵权,但真正计较起来,他还是文职,压不过对方。

若是此时樊臣或者少主聂清在这里,他自然不惧,仅仅他一人,倒是有些麻烦。

将军执意如此,在下无话可说。

只一句,若此时带兵追击导致战局失利,将军可愿担责?那位大将哼了一声,豪气万丈地道,军法处置,绝无怨憎。

说罢,他翻身上马,看得卫応那叫一个蛋疼。

他不能否认这位武将对聂氏的忠心,但二人立场意见不同,总免不了矛盾激增。

卫応这一派的将领见了,心下担忧不已。

军师,如今该如何?总不能真叫将军去撞敌人的陷阱吧?军师的才能是先主聂良都再三肯定的,敌人又如此狡猾,谨慎一些肯定没错。

卫応冷漠道,无妨,反正折损不了多少人,让他自己受着。

事实证明,卫応的判断是正确的。

第1540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七十八)裨将面露不忍,但又无可奈何。

卫応道,若是不让他死心,以后还会有矛盾,倒不如趁机挫他锐气,让他脑子清醒一些。

可如此的话,我军必有折损……卫応冷漠道,你说这回折损数百千人让他长个教训,还是等下一回折损数万乃是全军?这些道理裨将都懂,但卫応果决冷静的做法还是让他有些不适。

倘若唉,倘若先主聂良还在就好了,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众人虽有矛盾,但也不敢将私人恩怨摆到明面上,如今却是这幅情形,不知先主泉下有知会不会生气。

多半还是会的吧,先主在的时候,卫応军师何曾被人如此质疑,甚至以势压人?裨将道,倘若将军仍是执迷不悟,不仅没有反省,反而记恨军师呢?卫応道,那人虽然专横任性,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给点儿教训,他会乖乖听话的。

有些人就是死脑子,不把事实摔在对方脸上,他能固执地一条道走到黑。

事实证明,有些人就是欠调教,非得打脸了才知道自己是错的。

亓官让等人虽然撤离了,但却没有溃败的征兆,撤兵也是井然有序,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都游刃有余。

那位大将派兵追击,送来多少吃多少,陆陆续续斩杀了上千敌军,军心大振。

啧,先前听子孝说卫応是个再谨慎不过的人,不会轻易上钩,这会儿怎么如此鲁莽?亓官让吃准卫応不会立刻派兵追击,所以撤退的时候很是悠闲。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失算了。

若非城洞还堵着,敌人只能通过攀登云梯登上城墙,追来的敌军哪里会只有这么点儿?卫応也太小看人了,这么点儿追兵就敢来,真以为我军撤退就溃败得不成形了?若是大军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千余追兵的确能逮着人乱砍。

举个最近的例子,自家主公在阵前斗将,一战成名,神迹降临吓呆了敌军,击溃了他们仅剩的战役。

这种敌人还要么傻得连跑都不敢跑,要么就是只顾着跑不知道反抗,贼好杀。

不过,亓官让审视自身,他不觉得自个儿符合以上条件啊。

军师,说不定是人家托大了。

护卫亓官让的小将笑着插了一句。

亓官让眉头轻蹙,托大倒不至于,你觉得咱们的卫子孝军师会因为得意忘形而托大?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卫慈那么重视大兄卫応,后者必然有过人之处,不会轻易犯错,更别说是这种低级错误了。

相较于托大这个猜测,亓官让更加偏向另一种。

他们的旧主聂良病逝了,新主公聂清又扶灵回了中诏,前线没了首脑,怕是……小将好奇问道,怕是什么?亓官让笑道,怕是有人跟卫応起了龃龉,闹矛盾了。

小将道,末将听说卫応在聂军的地位不低,手中掌控军权,有谁能压倒他?亓官让说,怎么不能?卫応手中有军权,但也不是一家独大。

小将自豪道,这些事儿,搁在主公这里就不会发生。

主公性情强势,行事又公正,的确不太容易发生,但凡事无绝对。

亓官让很清楚,自家主公帐下这会儿不是没有矛盾,只是没有将矛盾搁在明面上。

若是往后有利益、立场冲突,怕是斗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倘若主公没有向他兜底,他怕是要一直防着卫慈,必要时候再设计将人除掉。

卫慈是主公可心的男人又如何,涉及政治权谋,这层身份只会加速卫慈死亡而已。

亓官让也不会因为卫慈是主公的男人就手下留情,顶多让卫慈死得体面一些,留具全尸。

小将好奇道,有矛盾么?末将眼拙倒是没瞧出来,诸位将军和军师相处都挺融洽的。

亓官让心下哑然,矛盾怎么就没有了?士族寒门之争就是个无法忽视的矛盾。

主公帐下士族出身的人不多,但又不是没有。

等天下稍稍安定,一切百废待兴,重用士族人才是无法避免的局面,谁让士族人才多呢?寒门底蕴还是太浅了,一开始还能仗着开国功勋与士族斗个旗鼓相当。

时日越长,寒门底蕴浅薄的劣势就越明显。

要么被士族同化,跻身为新晋士族,要么就落魄下去,再无翻身的机会。

士族能传承那么多年,人家的生存手段可不是寒门能比拟的。

他想得入神,小将笑道,主公如此英明,哪怕有矛盾也会扼杀在萌芽之中的。

亓官让不由得失笑,自家主公真是被神化了呀。

是啊,主公可是天命之子,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到的呢。

卫慈的舆论洗脑真可怕,好端端一个好苗子被洗脑成无脑迷弟了。

聂军大将追来,发现敌人从容退走,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狼狈,面上顿时火辣辣的。

不仅有羞愧还有被敌人耍弄的怒火!尔等竖子,如此下作行径,真是气煞人也!大将是个好面子的人,刚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怼了卫応,转脸就被敌人打脸,他不要面子啊!等卫応带兵追上来,他都不敢去看对方的脸了。

幸好卫応大度,没有刻意拿这事儿羞辱他,二人默契将这档子事情揭了过去。

卫応道,先带兵撤退二里,等辎重齐了再攻打。

大将下意识想要反驳,但他吃了教训,不想短时间内又被打脸。

一切便听军师的安排。

对于卫応说要撤兵二里的决定,不少士兵并不理解。

他们小胜一场,为何要放弃到嘴的肥肉选择后撤?这就是典型的信息滞塞。

底下的人不理解上位者的命令,有人会盲目遵从,但也有人心生疑惑,甚至理解出错。

他们怎么就撤了?退守二道城,瞧见敌人居然后撤了,不由得心生疑惑。

亓官让笑道,当然要撤,不然等我军出兵?敌方的辎重没跟上,这种时候当然要后撤稳一波,继续浪可是会翻船的。

孙文老爷子一脸冷漠,问亓官让,现在可行?亓官让道,再等等,等他们稍稍放松警惕。

第1541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七十九)何时出兵也有讲究,早一些火候不够,晚一些又容易失去最佳战机。

亓官让经验丰富,自然能捏好度,更别说身边还有卫慈和孙文老爷子掠阵。

提高警惕,敌人多半要动手了。

卫応一脸凝重。

军师说……他们会在这时候动手?大将先是一惊,很快就明白其中门道,他猛地抓紧了手中的武器,声如洪雷般道,军师还请放心,他们敢动手,必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卫応道,他们当然会动手,不然等我军辎重到位,他们又要守不住,士气可是要崩溃的。

一次撤退还能安抚士兵,保证军心不散、阵型不乱,要是再来一次,处境可就被动了。

卫応有理由相信,这是亓官让动手的最后机会。

果不其然,二道城有了动静,数个城门打开,士兵如潮水般涌出。

骑兵与战车在最前头,速度极快,不过是些许功夫就拉近了距离,眼瞧着要冲杀上来。

卫応命令弓箭手上前迎敌,摆好拒马桩,尽可能阻碍敌方骑兵攻势,再令弓箭手用箭矢攻击。

骑兵一向是诸侯头疼的兵种,更别说姜芃姬帐下重骑兵和轻骑兵都有,二者各有擅长,配合起来更是棘手。

重骑兵冲撞切割阵型,轻骑兵利用速度优势迂回包抄敌军,堪称无敌组合。

拒马桩虽然能给骑兵带去一定的麻烦,但并不致命。

要知道姜芃姬的重骑兵大军用的都是重型马,人和马都披着厚重的铠甲,这些铠甲的工艺也是经过她数次改良的,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到弱点。

各处衔接都被隐藏起来,厚度足有半个指节。

除非敌方弓箭手箭术高超,隔着老远距离还能瞄准人眼或者战马的眼睛,不然很难对他们造成致死伤害。

这些盔甲不是青铜就是精铁,寻常箭矢哪里破的开这样厚重的防御?搁姜芃姬的话吐槽,这些重骑兵就是一群铁乌龟,除了速度慢,没有其他缺点。

上千重骑兵一起发起冲锋,拒马桩都能撞飞。

不过,重骑兵也有很明显的弱点,耐久性极差,续航能力堪忧,速度又慢。

若是被敌人纠缠住,基本就跟待宰的羔羊一样了。

轻骑兵则是牺牲防御换来速度优势,来去如风,机动性算是目前已知兵种最强的。

卫応调查过姜芃姬,自然也知道她帐下的王牌军种,见到轻重骑兵都出来了,他便知道亓官让等人是打算跟他决一胜负了。

于是,他更不敢轻率行事。

他负责调度指挥,但战场瞬息万变,很多时候还是要看统帅的发挥。

聂军大将见重骑兵恨不得武装到牙齿,立刻转换战术。

砍马腿、戳马眼睛!对付骑兵,大将也是有经验的,骑兵说着可怕,但只要让他们入阵之后无法继续冲锋移动,威胁性就不大了,套马索,记得盯准敌方骑兵的手臂和脑袋。

马背上的重骑兵很可怕,但拖下马背的就不咋地了,穿着那么厚重的盔甲作战,光是盔甲就耗费他们大半的力气。

重骑兵一旦落马,他们失去速度和力量优势,反而更加容易死亡。

当然,这是理论上的战术。

实际操作和理论知识总差着一个巨大的沟壑,人家重骑兵也不是单打独斗而是成群结队!重骑兵连人带马差不多八百公斤到一千公斤,人家亚洲象也就三吨到五吨。

重骑兵同时发动冲击,无视敌人布下的拒马桩,顶着箭雨冲锋陷阵,哪里是几个几十个士兵能阻拦的?越过拒马桩冲向人群,首当其冲的倒霉鬼直接被撞得胸骨碎裂、脑袋开花,死得不能再死。

重骑兵手中的斩马刀也是特制的,刀身宽阔、刀柄极长、刀锋锋利,砍人脑袋就跟切豆腐一样。

只见千余重骑兵如同闯进无人之地,中途受到的毛毛雨阻碍都被他们无视了。

重骑兵表现这般优秀,人家轻骑兵也不甘人后。

骑兵,特别是轻骑兵最让人蛋疼的一点就是他们想打你的时候就打你,等你想打回来,人家已经跑得老远。

两条腿的人怎么比得上四条腿的马?这还是快速移动的活靶子,难以瞄准。

箭术不是那么好练的,那些百发百中、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当普通弓箭手。

很多时候,弓箭手的作用就是冲着敌人的方向射箭,通过大范围的箭雨对敌人造成无差别伤害。

一支箭射不准,那就多来几支,瞎猫总能碰到死耗子,射出去的箭矢也能射到敌人。

亓官让派出轻重骑兵打头阵,自然不是为了让他们当炮灰跟敌人硬肛。

要知道自家主公帐下最值钱的兵种就是他们了。

人能吃,马更能吃,每一个合格的骑兵营士兵都是用钱财米粮砸出来的。

骑兵出战,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利用他们对敌人造成气势上的压迫,逼迫他们自乱阵脚。

同时也为后续兵马争取时间。

让敌人没办法稳住阵脚,拖延至大部队主力冲过来。

不过,骑兵不止是自家有,聂氏可是比姜芃姬更土豪的土豪,培养的骑兵规模也不小。

亓官让见敌方稳住阵脚开始反攻,立刻下令骑兵回阵,尽可能减少损失。

轻骑兵掠阵,阻挠敌人的追击,重骑兵负责掩护回阵。

这些金疙瘩,损失几个都心疼。

杀卫応见状,神色冷淡至极。

鏖战至此时,天边慢慢泛起了鱼肚白。

两军打了一整夜,但彼此战意高昂,刚一交战就打得难舍难分、你死我活。

聂军因为小胜一场,士气正盛,姜芃姬帐下兵马则是信心十足,杀得红了眼睛。

同一时刻,姜芃姬等人带领残兵打平樊臣统领的兵马。

原先樊臣人马比他们多了一两倍,现在人数被她硬生生打平了。

呸啐出一口残留口腔的血,姜芃姬面上露出狰狞的笑。

这一夜杀得可真痛快,眼前除了敌人就是敌人,满满都是人头,关键是别人还抢不过她。

好久没杀这么痛快了!柏宁也是上了年纪了,本身又受了重伤,熬了一夜也露出了倦意。

听到主公的话,他忍不住苦笑。

若是清点战场尸体,怕是有三分之一都是死在自家主公一人手里。

斩神刀下无活口,被她砍中就是死亡,刀刀都是冲着敌人要害去的。

幸好是咱们主公秦恭忍不住道,若是敌人……多半是个梦魇。

第1542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八十)柏宁感慨道,一人打一个军,可不就是梦魇?这一战,他们起初损失不小,但后续损失却不大。

敌人与他们相反,前期占尽便宜,中后期被己方大军打得跪下喊爸爸。

不论樊臣如何用暴力镇压浮动的军心,聂军仍是一溃千里。

万万没想到,扭转战局的人居然是自家主公,靠着暴力手段硬生生将气焰嚣张的敌人打趴。

原先敌人人数比他们多,主公愣是领着士兵将两方人数砍平了。

世间竟有如此操作!秦恭嘀咕道,寻常人挥一整晚的刀,手臂都要废了。

反观主公,这会儿还是精神奕奕。

柏宁也应和道,非人哉!这一刻,他俩甚至怀疑自家主公就是下凡的神人,专门逗他们凡人玩的。

殊不知被他们捧上天的主公,这会儿正被睡了回笼觉的老首长教训了一通。

姜芃姬郁闷得不行,老首长老人家能美滋滋睡个回笼觉,她一整宿都在战斗杀敌。

没功劳也有苦劳,老首长就不能嘴下留情,给她留几分面子么?【你的阿爸】:你的心态真是有问题。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老首长不仅是姜芃姬曾经的上司,对她还有提携和教导之恩,哪怕心里已经很郁闷了,姜芃姬表面上也只能乖乖听训,一边听一边打着哈欠。

【你的阿爸】:你真以为斩杀天脑就算完成联邦交予的任务了?你就能功成身退了?姜芃姬听得有些脑仁儿疼,她道,老首长具体指什么呢?我的心态很正常吧。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问题,不过旁观者清,兴许老首长还真看出了什么,她洗耳恭听。

【你的阿爸】:你早就怀疑有问题,为什么还是中了敌人的埋伏?姜芃姬哂笑道,不是老首长说的么,扮猪吃老虎吃久了被同化了呗,下次谨记不犯错啦。

她说完这话,老首长那边沉默了许久,好半晌才给姜芃姬发了一大段话。

【你的阿爸】:这是一部分原因,但另一部分难道不是你急于求成?姜芃姬眉头轻皱,什么急于求成,她瞧着很急切的样子?老首长,您老人家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什么时候急于求成了?真要是急,早就磨着你给我邮寄机甲战舰或者其他枪械,横扫天下不简单得很。

退一步说,再不济我也能用自身能力,但我都没有,怎么能说我‘急于求成’?姜芃姬觉得有些愿望,老首长这罪名莫须有啊。

【你的阿爸】:你说没有?你难道不是急着攻城掠阵,急着解决眼前的事情,急着回到联邦?为了这个目的,你的心态变了,远远没有以前的认真。

说得难听一些,你连对性命的基本敬畏都失去了。

你早知道不对劲,知道精神领域能帮你探察敌情、规避伤害,但你却始终没有想到这一层。

与其说你被同化,忘了这个能力,倒不如说你潜意识就没打算使用它们。

姜芃姬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外人看来她就是一遍遍擦拭斩神刀刀身的血。

老首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何必这么拐弯抹角?【你的阿爸】:帐下士兵的性命,对你而言还重要吗?她是基因战士出身,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为了全局能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姜芃姬连自己性命都能牺牲,还有什么是无法割舍的?为了达成目标,牺牲帐下士兵性命,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

姜芃姬却道,当然重要。

【你的阿爸】:你是真的不知道敌方设下埋伏,还是说……明知道有埋伏仍旧上钩了?姜芃姬唇角勾起冷笑,这有什么区别?【你的阿爸】:不管这是不是一场埋伏,你都要上钩,因此……你当然没必要使用精神领域探查敌情。

你不用,不就是防止自己知道真相,忍不住打草惊蛇?你以自身和帐下士兵当做诱饵引敌人上钩,真不怕一个不慎翻船了?在你计划里,你打算牺牲多少人成全这个局?姜芃姬眨了眨眼,笑道,不明白老首长说的什么意思。

【你的阿爸】:你想将聂氏兵马全歼对吧?姜芃姬道,我在这里待够了,趁早解决聂氏趁早结束战争不好么?【你的阿爸】:你可算是承认了。

姜芃姬不置可否。

这个局不仅是卫応算计她,她也是将计就计。

如果卫応撤退是真的,那最好,派遣出去的兵马能偷袭聂营,大小也算是一场胜利。

如果卫応撤退是一个局,那么会是什么局呢?姜芃姬将自身带入卫応的立场,大致推测出对方的打算,不例外是设伏吃掉偷袭聂营的兵马,更甚者,安排伏兵偷袭湛江关——若是偷袭湛江关,卫応这边必然会倾尽全力,出动所有兵马。

姜芃姬掂量这两个选择,眉头一直不曾舒展。

最后,她打算将计就计,甭管敌人真戏还是假戏,会一会就知道了。

没有使用精神领域探查……这一点,正如老首长说的,一个是她没想起来,二则她就没打算用。

不管这是不是敌人的奸计,总归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这个计划,除了少数几个人,秦恭和柏宁都不知道。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关键在于知道的人少,知道的越少露出的破绽越小。

她能力保二人性命不失,但无法保证其他士兵也都能活着。

老首长动怒训斥她,多半也是因为这点。

姜芃姬为了达到目的,将不知情的士兵推上了死路。

老首长,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

基因战士的准则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必要的牺牲是必然的。

姜芃姬冷静地道,整体而言,聂氏现在覆灭,我军的整体损失反而小一些。

任由聂氏蹦跶,两军交战一会儿打一场、一会儿打一场,累积损失太大。

倒不如集结兵力,给他们设一个死局,直接将他们重挫、令他们元气大伤。

尽管——这个计划会牺牲一部分无辜的士兵。

【你的阿爸】:如果是联邦战士,你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姜芃姬道,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利益,您为何认为我不会呢?第1543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八十一)姜芃姬这个局,除了亓官让等人,其他人都不清楚,包括柏宁和秦恭。

主公,敌军已经溃逃,我们是追捕他们还是救援湛江关?秦恭一把擦掉脸上的血水,露出畅快的神情,今夜这一战真是痛快。

姜芃姬远眺湛江关,眸光似深潭一般深沉幽暗,里面蕴藏着外人无法察觉的冷漠。

抓捕残兵吧,湛江关那边大概要打完了。

秦恭一怔,似乎没明白姜芃姬这话的意思。

什么叫做湛江关那边大概要打完了?我军胜利还是敌军胜利?先前他也眺望过湛江关方向,那边火焰冲天,染红了漆黑的天幕,可见战况有多激烈。

敌军若是倾巢而出,湛江关不设防的情况下极有可能溃败千里。

不过,自家主公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莫非……这里头还有别的情况?姜芃姬出声打断他的推测,愣着做什么?秦恭道,末将只是好奇,敌人若是倾巢而出,湛江关似乎……不太可能守得住。

姜芃姬道,为何不能?知道什么叫守株待兔、瓮中捉鳖么?秦恭道,末将才学虽不如几位先生,但听字面意思也懂的。

主公的意思,聂军偷袭湛江关不成,反而中了我军的反围剿?不对!我军兵马都在守关,哪里来的多余兵力实施埋伏?你猜对了一半。

姜芃姬道,另外,谁跟你说,我军剩下兵马都在守关?若是细心的人,大概会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姜芃姬带来守关的人马和聂军差不了几万。

今夜,偷袭姜芃姬的兵力是她这里的一两倍,湛江关守关的兵马也比聂氏这边少上许多。

那么问题来了,姜芃姬帐下消失的那部分兵力去了哪里呢?秦恭一时间没有转过来,姜芃姬淡漠的脸上露出些许浅笑。

这时候,她的余光瞥见老首长给她发了一条讯息。

【你的阿爸】:对你这一行为的对错,我无法置喙,只希望你稳守本心吧。

另外,有一桩事情我忘了告诉你,实在是因为你基因觉醒的时间比我预想中早得多。

姜家先祖的返祖基因存在缺陷,具体点儿就是影响你的性情,让你暴躁易怒,无法克制内心的杀意和阴暗情绪。

姜芃姬道,老首长是认为我牺牲帐下兵马的举动是受了觉醒的影响?【你的阿爸】:不是,我是提醒你,别被天脑钻空子,我不想亲手杀掉自己的继任者。

姜芃姬眉头轻皱,老首长这话颇有深意。

我又不是三岁小儿,怎么会被对方蛊惑?【你的阿爸】:凡事无绝对,姜家几百年前那么鼎盛,家族人才众多,还不是被搞死了。

姜芃姬再能耐能强过那些天之骄子?人家都栽在天脑的算计下,更何况姜芃姬只是个年纪五十出头的小丫头?姜芃姬揉了揉眉心,承诺道,我会注意的。

【你的阿爸】:你也不用太担心上古血脉觉醒的后遗症,你的精神领域很稳定,不会像你先祖那么倒霉。

你目前的任务就是好好经营你这破农场,十年都过来了,还差剩下三五年?姜芃姬暗暗苦笑。

老首长说得轻飘飘,但她又不是自己。

姜芃姬在这个落后又愚昧的时代待得够久了,原先以为回不去联邦,她就死了心,好好经营目前的一切。

谁料老首长出现,告诉她这大概是一场针对天脑设下的死局,同时考核她有无成为元帅的资格——姜芃姬能回到自己的时代,她为什么要在陌生的地方浪费时间精力?随着时间推移,这样的念头越发清晰,多少影响了她的心态。

不过——不论怎么说,她都不后悔这次的布局。

真要说哪里懊悔,大概是懊悔瞒着秦恭、柏宁以及帐下士兵,让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踩了敌人陷阱,造成额外的伤亡。

别的,她一丁点儿都不后悔,问心无愧就好。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会这么做。

为了全局的胜利牺牲一小部分人,她不后悔。

姜芃姬突然很想念小时候超爱吃的水果糖了,她想回到联邦去,哪怕那里危机四伏!三五年?老首长的意思,等天下一统,你打算过来帮我分担这个烂摊子?【你的阿爸】:哼,我可什么都没说。

姜芃姬笑着调戏道,老首长,提前喊一声‘阿娘’听听。

【你的阿爸】:滚!姜芃姬挠挠头,心里的巨石落下了一块。

她真担心自己要在这个世界浪费一辈子呢,若是老首长过来接手,她连继承人都不用生了。

省事儿!姜芃姬感慨一句。

秦恭诧异问道,主公说什么省事儿?姜芃姬道,以后有个全能的继承人,省事儿。

教都不用教,她能爬我就能当童工压榨了。

秦恭蓦地瞪大了眼睛,视线忍不住往姜芃姬小腹瞄去。

主公……有少主了?那之前还杀得那么猛?主公,末将可要为您喊来军医瞧瞧?少主啊,几位军师盼了快十年的宝贝儿,终于要来了?姜芃姬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瞧什么瞧?我好着呢,将你脑子里的念头清扫出去。

真以为她看不出对方脑子里想着什么骚操作?与此同时,湛江关的局势也如姜芃姬所料那般进展。

亓官让抓住机会派兵进攻,打乱聂军的阵脚,两军混战成一团,到处都是杀喊声,时不时传来士兵被抛石机火球撞成血肉的惨叫。

亓官让冷淡的眸子死死盯着聂军后方,仿佛等待什么。

报,军师——传令兵一身是血,额头血皮被敌人的锐器削下一大块,看着极为可怖。

他却恍若未知,口齿清晰地回禀战场变动。

……敌方攻势迅猛,我军恐会溃败!恐惧就如同雪球,越滚越大,湛江关守兵正面战场还被敌人击溃,怕是无法翻身了。

亓官让抬头遥望天际,说道,时机够了,来人——放信号!一直紧跟着亓官让的护卫出列道,诺!说完,他从腰间取下一枚粗壮而古怪的竹筒状物件,小心翼翼点燃引火。

吱——只听一声尖锐的啸鸣声响起,竹筒射出一道红光,升至最高点蓦地炸开。

亓官让望着正在二道城下激战的聂氏,蓦地露出一缕冷笑。

结束了!第1544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八十二)尽管战场的厮杀声掩盖了烟火升空时候的尖锐啸鸣,可它绽放的时候,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卫応便属于其中之一,望着那朵炫目的赤红色烟火,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心头。

光善,我们会赢是吧?卫応望着烟火消失的天际,倏地低喃了一句,这话除他自己,没有第二人听到。

尽管有些不详的预感,卫応也没下令撤退或者别的。

开玩笑,这会儿两军都是骑虎难下,陷入了僵持角力阶段,谁出现疲弱之势谁就输了。

卫応按捺心中的担忧,一面盯着战局变化,一面命令士兵提高警惕,防止可能出现的偷袭。

可惜卫応不知道心理学上有种东西叫做墨菲效应,越不希望发生什么越容易发生什么。

一刻钟不到,突然有浑身浴血的传令兵冲过来,近乎声嘶力竭道,报卫応心头跳得更加厉害,他问道,何事?士兵道,后方突然冒出数万敌军!后方?卫応心头跳得更加剧烈,猛地扭头望向他们前不久攻破的湛江关方向,那边的确出现大批量敌军,偷袭防御薄弱的大后方。

前有敌人攻势迅猛,后有豺虎视眈眈,聂军居然被围堵了。

湛江关的出口就那么几处,换而言之,聂军此时根本没有后路,无路可退。

敌人出现的时机相当巧妙,前后夹击不说,还以暴力打散了聂军军阵,让大军彻底混乱起来。

见状,卫応忍不住捏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咬紧的后槽牙因为剧烈的心绪起伏而颤抖。

聂军专心怼眼前的敌人,因为两军交锋僵持不下,他也没有怀疑敌人还有余力分兵埋伏。

谁能想到敌人会这么狠辣隐忍,眼瞧着湛江关被破了都没亮出这张底牌,非得将聂军引入湛江关,两军交战之后才打出这张绝杀底牌?这份隐忍能耐,卫応真是输得心服口服。

尽管被敌人前后夹击,聂军阵脚大乱,卫応也没有就此放弃。

他试图带兵突围,奈何亓官让等人铁了心要将聂军留下,不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这场杀戮便从天光乍破持续到了日暮黄昏才堪堪停歇。

一场鏖战,败掉了聂军近二十万兵马,最后仅有两三万残兵逃了出去。

这伙残兵运气不好,撤退的时候还倒霉撞见带兵归来的姜芃姬,又被一顿狠削。

姜芃姬带兵归来,直播间五百万咸鱼还在嘻嘻哈哈,但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湛江关全是血,原先还算巍峨的城墙变得坑坑洼洼,每一寸墙壁都被敌我鲜血浸染。

姜芃姬仿佛没有瞧见这些,径自骑马过了城洞,入了湛江关。

滴答!滴答!咸鱼们骇然发现地上坑洼的地方积蓄了猩红的血,大白的马蹄踩进浅坑总会溅起血渍。

偷渡非酋:主播,昨天晚上是……下雨了?扣着脚吃饭:看着……不太像是下雨的样子……咸鱼们小心翼翼地发言,有些情绪感知敏锐的咸鱼还发现今天的主播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让他们爆发来自天堂的求生欲,一个一个噤若寒蝉。

举个例子,大概就是低气压?光是看着她都会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压得人心头闷闷的,喘气都觉得费力。

鬼才郭奉孝:哪里是下雨了,分明都是血。

昨晚湛江关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聂军又跑来偷袭了?主播你可真是不地道,昨晚就应该开个直播啊,错过好可惜。

咸鱼们嘴上抱怨,姜芃姬不是头一次偷偷吃独食了,以前很多次重要的战役都是半夜发生的,偏偏她不肯开直播。

这导致许多咸鱼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睡了一觉,天翻地覆了。

姜芃姬捏紧了斩神刀,眼睛微阖,没有理会咸鱼们的聊骚弹幕。

再往前,咸鱼们瞧见许多士兵正搬运尸体、清扫战场,断肢残骸刺激着他们的眼球。

满目皆是疮痍,一具具尸体铺满了目光所及的地方,死状不一,有些尸体还冒着火。

饶是咸鱼们见惯了大风大浪,这会儿也有些承受不住,还有人直接扭头吐了。

柏宁骑马跟在她身后,干涩的眼睛布满血丝,目光从那些尸体上掠过,蓦地生出些感慨。

这一仗,不知算是大胜还是惨胜……分明是敌人牺牲的兵马更加巨大,几乎算得上全军覆没了,但己方也折进去四五万兵力。

姜芃姬神色冷漠地道,不管是大胜还是惨胜,终归是胜利了。

柏宁苦笑道,主公说的是,末将只是一时感慨,这乱世……这般场景还要重复几次?他的伤势比较重,后来经过军医紧急治疗,倒是没多大危险,但也要好好修养一两月。

别看他还能稳稳当当骑着马,实际上也是硬撑。

他又不是铁打的,连续作战超过二十四个时辰,不眠不休,还受了伤、失了血,普通人早就撑不住。

呵,自家主公根本不能算是人!奉敬如何了?姜芃姬问了一句。

柏宁笑道,现在的年轻人不比末将那一代那么能吃苦,奉敬才受了多大的伤,居然趴下了。

军医回禀说是情况不大,但伤得深,需要好好静养两月,伤口要注意养护,不然会溃烂。

姜芃姬道,蹲在营帐静养两月也好过战场上没了命。

柏宁听着这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与秦恭又不是傻子,有些事情当时没有发现,但战事停歇之后再思量一二,他们也能琢磨过来。

整个布局的细节他们猜不出来,但大致的走向还是清楚的。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主公连同他们三万兵力都是丢出去的诱饵。

明白这点,柏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时也没立场说什么作为主公的她都将自己的性命当做赌注押上去了,柏宁他们又算得了什么?莫说还捡回一条命,哪怕命没了,以五万换敌人二十万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柏宁暗暗叹了一声,突然啐了一口,暗骂道,这破乱世!姜芃姬就当自己没听见。

第1545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八十三)没有亲眼见到主公归来,亓官让心里始终不安心。

见了活生生的姜芃姬,这才长松一口气。

关于这个将计就计的布局,亓官让起初是建议秦恭柏宁统兵,私下告知二人计划。

不过自家主公不肯,非要亲自带兵,问她理由,她只是沉默不语。

亓官让感觉自己摊上这么一个主公是幸福又痛苦的事情。

有这么一个默契的主公很幸福,但主公总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又很痛苦。

战况如何?姜芃姬犯下马背,抬手抚摸大白的马鬃,对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喘气有些厉害。

大白是顶尖的战马,但也不是铁打的,驮着姜芃姬打了这么久的仗,体力消耗极大。

亓官让粗略说饿了一下情况,整体数据和姜芃姬最初接到的战报没太大出入。

除了那一小撮败逃的残兵,剩下的不是死了就是被俘虏了,死伤极其惨重。

亓官让道,经此一役,聂氏再无翻身的机会,我军攻克中诏的良机近在眼前。

算上聂良活着的时候损失的兵马,聂氏出兵湛江关,前前后后损失了二十六万兵力。

这些兵力都是聂氏的家底,一下子赔光了,聂氏这回连开裆裤都不留下呢。

中诏境内大小诸侯林立,但真正有能耐与姜芃姬对垒的只有聂良。

谁料聂良死得早,紧跟着又是一场场打败,最后一役输掉了裤裆。

换而言之,攻陷中诏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儿。

一想到自家主公的手要伸到中诏这块大蛋糕身上,亓官让便激动到颤栗。

中诏?姜芃姬抬手揉了揉额头,手心却摸到早就干涸的鲜血凝块,她愣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放下手,略显倦怠地道,中诏的事情先搁置一会儿,让将士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亓官让仔细瞧她,发现姜芃姬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眼仁也有些泛红,看样子真是倦了。

如此,那便遵照主公的意思,暂且休整一番,让中诏自个儿内斗一阵子。

姜芃姬唇角勾起勉强的弧度。

对了,有个俘虏……主公可要看看?亓官让道,主公就不好奇子孝怎么不在?姜芃姬道,那个俘虏与子孝有干系?难不成还是他大兄卫応不成?亓官让笑道,主公还是那般厉害,一猜即中,正是卫応。

姜芃姬攥紧缰绳,倏地想到什么,口吻淡漠地道,明日再瞧吧,今日实在是累了。

亓官让似乎明白了什么,叹道,诺。

二人没有说得清楚,但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姜芃姬不可能招揽卫応,不是她魅力不足,而是卫応和聂良绑定,只能销毁不能交易转移。

她说不想去瞧卫応,不过是想留出一夜让卫慈和卫応好好聚一聚,明日如何,卫応是生还是死,只看卫応自个儿怎么想了。

姜芃姬匆匆说了两句话,关了直播。

她去附近的井打了一桶水,神色漠然地发现井水也是红的,顿时没了洗漱的念头。

亓官让倒是细心,派遣士兵去一二里外的地方给她打了一桶清水。

姜芃姬也没让人去烧水,直接用凉水将身上的血迹洗干净,发涨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你的阿爸:你的眼睛……姜芃姬冷着声音道,什么?你的阿爸:我原先以为觉醒的后遗症对你影响不大,似乎猜错了。

姜芃姬用水面当镜子照了一下,发现原先浅褐色偏黑色的眼仁泛着些许的红色。

无妨,推说自己得了红眼病就好。

姜芃姬想得很开。

你的阿爸:记得克制自己的情绪,姜家的先祖基因很暴力,你要保持清醒的头脑。

我知道,不用你再三提醒。

姜芃姬用干燥的布巾擦拭湿发,倏地问了一句。

我记得老首长早就说过离开联邦,为什么你会对联邦的计划布置这么清楚?你的阿爸:好歹也当了百多年的军团长,联邦的机密档案我看的可比你多。

姜芃姬笑道,老首长谈恋爱了?你的阿爸:什么?这个话题跳跃得有些大。

姜芃姬道,第七军团是第一作战先锋军团,必要时牺牲小部分利益,这是您教我的。

昨天却又跟我说那些话,我倒是有些诧异了。

老首长这是谈了恋爱当了小女人,心思都软了?你的阿爸:啧,姜小九胆子肥了,连我都敢调笑了。

你的阿爸: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心态改变也是正常……是我严苛了。

姜芃姬看后沉默不语。

这一晚抄了一晚上的清心咒。

这东西还是卫慈教她的,心情烦乱的时候多抄抄有助于定心宁神。

与此同时,卫慈兄弟那边的气氛很僵硬。

卫慈勉强算是卫応带大的,小时候的启蒙也是他手把手教导的。

在卫慈心中,卫応如兄如父,比父亲还要像个父亲。

前世两兄弟没有阵前对垒的机会,如今实现了,最后却是个这么个局面。

为何……大兄在阵前不肯撤离?卫応算是聂氏核心人物了,若是要撤退,他肯定是众人保护的对象,结果却被俘虏了。

与其说运气差,倒不如说卫応就没有逃回去的打算。

倘若你是为兄,你有颜面回去?卫応反问他。

卫慈语噎。

卫応道,子孝打小就聪明机灵,你这回应该不是来劝降的。

他用的是陈述句,口吻笃定。

卫慈道,你我兄弟多年未聚,光善公灵前也只是匆匆一面……不如趁此机会好好聚聚。

他了解大兄的脾性,劝了也是白劝,对方的立场和选择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掰过来的。

卫応道,可。

桌上的蜡烛燃了大半,卫応突然问卫慈,你可还怨憎父亲?卫慈因为八字和克死生母的事情,童年过得极其不幸,这也有父亲漠视的责任。

卫慈避而不谈,含糊地道,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卫応道,家中男丁虽多,可立得住却少。

往后……家中一切事宜还要麻烦你照看了。

卫慈手一顿,轻声道,小弟不会让外人欺负他们,自会多多照看。

当然,仅限于此了。

卫慈不想重演上一世的旧戏,若扶持卫氏,树敌不说,还辜负陛下、主公前后两世的信任。

第1546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八十四)毕竟是亲兄弟,哪怕分离多年,卫応还是很了解自家弟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如此,为兄也就放心了。

卫応瞧着很是憔悴,平日总是打理整齐的鬓发都出现了灰白色,满脸皆是化不开的倦怠。

卫慈忍不住道,话虽如此,但小弟所做也有限,若是越界了,怕是力有未逮。

卫応明白自家弟弟指的什么,失笑道,这么多年以来,你未受太多族中给予的恩惠,如今还能顾念家人、愿意帮扶一二,实属不易。

为兄也不是厚颜之人,哪里会要求你做什么?当年的事情对卫慈的伤害的确太大了。

因为八字,众人便将克死生母的罪名摁在刚出生的卫慈身上,父亲也因此对他产生嫌恶。

这番嫌恶直到卫慈十一二岁才慢慢释怀,可那时候已经迟了。

因为父亲的漠视和亲眷的冷眼以对,卫慈的童年过得不可谓不辛苦。

众人忽视他到什么地步?卫応外出游学归来,发现本该启蒙两年的弟弟却连个字都不认识,显然无人记得启蒙之事。

他特地去寻父亲说了这事儿,父亲才后知后觉给卫慈请了一个不咋地的西席。

卫応不忍天资卓越的弟弟被糟践,只能亲自上场,白天跟西席学习基础,晚上回来开小灶。

奈何卫応也是个少年郎,精力才学有限,最后辗转将弟弟送到了渊镜先生开设的私学。

历数卫慈的童年,启蒙推迟两年还算是小事儿,最严重一次还威胁到他的性命。

因为仆从伺候不尽心,卫慈感染风寒,高热两天才被人发现,众人却以为是寻常发热,请来的郎中医术寻常。

卫応回府发现弟弟都要烧傻了,连忙将人送到杏林圣手那边捡回一条命。

深知这些陈年旧事,卫応也没办法开口要让弟弟为家族如何付出。

再者,卫慈是个一言九鼎的脾性,既然答应说要照拂家人,那他就一定会做到。

兄长——卫慈望着卫応,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仿佛喉间梗着什么。

卫応了解自家弟弟,卫慈何尝不了解自家兄长呢?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卫応的脾性都没怎么改变,前世因为挚友早亡而抑郁而终,今生怕是……思及此,卫慈便觉得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心头只剩无力,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卫応倒是看得很开,他道,你莫不是想劝我苟且偷生地活着?他连为兄这个自称都不用了,烛光映照下,眉宇间多添了几分郁结。

卫慈搁在双膝上的手攥紧衣摆,艰难道,兄长何不多想想大嫂和侄子侄女他们……尽管他不喜欢用亲情血缘绑架兄长,但若能让他活着……哪怕是活着也好……卫応眸光带着几分温柔,心下暗叹。

你应当明白为兄的选择。

卫応神色未变,眼底隐隐有些留恋,你的大嫂,你代为兄写一封放妻书,让她寻个良人再嫁就好。

为兄这个情况,哪怕是活下来了,对她而言也只是折磨,白白耽误她的人生。

膝下儿女,除最年幼的一个,其余都能自立门户,倒是不太担心。

卫応膝下三子两女,最小的那个已经开始启蒙念书了。

卫慈唇瓣翕动,愣是说不出半个字来,自家兄长居然连这些都打算好了。

大嫂怎会答应——越说越小声,听着底气不足,因为卫慈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前世的卫応和大嫂是少年夫妻,他们与这世上绝大部分夫妻一样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不认得,婚后各司其职。

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朋友。

聂良死后几年,兄长身体越差。

之后大哥不足五十便去了,大嫂沉默了两日便释怀,言谈之间似乎卸下了什么重任。

【他害人不浅。

】之后,卫氏势弱求上门,卫慈在朝中又说得上话,便思忖着帮扶大兄一家。

兄长膝下三子两女,除了长子略显平庸,其余二子倒是不错,若是历练一番,未来可期。

卫慈与大哥一家走得比较近,逢年过节也会去探望寡居在家的大嫂和几个侄子。

闲谈间,他听说大嫂尚在闺中之时有个关系不错的青梅竹马,不过那人在去岁寒冬逝世了。

紧跟着没几天,大嫂也病了。

【有什么不好说的?如今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妪了,还怕人说三道四讲闲话?】卫慈上府探望才知这事儿,大嫂倒是没有隐瞒。

大嫂在卫応死后不久寡居在家,那位青梅竹马也是丧妻多年,二人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又有了联系。

对方似乎余情未了,不过大嫂却觉得年事已高,一大把年纪再嫁十分丢人。

再说了,她的孙子都一个一个去书院启蒙,她总要为孙子的名声着想。

拒绝几次,那位青梅竹马等了几年病逝了,大嫂知道消息,一时想不开,郁结于心也病了。

【他卫子顺早就没有求生之志,明说便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何苦耽搁拖延这么多年?】【当真是害人不浅。

】卫慈沉默听着,没有指摘什么,这事儿的确是自家大哥不地道。

这一世大哥的情况比上一世还糟,哪怕这次苟且偷生了,依他的脾性,怕也活不多久,活生生要将自己郁结而死。

卫応不知道自家弟弟想什么,问了一句,你如今可是婚配了?卫慈啊了一声,不知兄长的话题怎么额就跳到这里。

还未。

卫応问他,因为自身原因还是别的?你总该有个孩子延续香火。

兄弟之间没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卫慈又不想搪塞他,便老老实实交代一部分。

不是自身原因,小弟的确有心悦之人,只是碍于情况,无法婚配而已。

卫応脑洞再大也想不到自家弟弟跟死对头勾搭成奸了,还以为卫慈心悦的人是个有夫之妇。

哪怕他是当哥哥的,他也不能支持自家兄弟去强抢人家的老婆,因此这个问题就尴尬了。

第1547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八十五)你自小就有主见,为兄也不好强迫你。

只是香火之事,总该要重视的。

卫慈明白兄长的意思了。

前世和今生,自家兄长都曾向他安利,让他去过继侄儿。

卫応对卫慈极好,上辈子没少给他安利相亲,最后没辙还想让他过继一个,免得老无所依。

多年之前跟你提过一次,你不应,如今也是而立之年了,总不能再为个有夫之妇耽误。

小儿子没人照应,卫慈也因为喜欢有夫之妇不肯成婚没孩子,倒不如过继侄子,两全其美。

卫慈:……自家兄长的脑洞依旧那么大。

大嫂的放妻书,小弟会帮忙代写。

若是大嫂愿意再嫁,小侄儿便接到身边抚养,若是不愿再嫁,小弟也会派人多多照拂他们。

卫慈诚恳道,过继之事——怕是不太妥当。

卫慈都明确拒绝了,卫応也不好继续强卖这份安利。

他们默契地忘了之前的话题,倒是谈起了以后的局势。

姜芃姬赢了,聂氏大败又伤筋动骨,不出意外,这天下就是她的了。

卫応私底下也研究过姜芃姬,多少能推测出她往后的执政风格和用人路线。

作为兄长,卫応自然是祝福自家兄弟的,因为卫慈选对了人,未来的开国勋贵是逃不掉的。

不过,这不意味着卫慈往后仕途就一帆风顺了,潜在的危机可不少。

卫応趁着最后一夜的功夫,好好给弟弟上一节课,让他别踩雷了。

这番谈话的重中之重就是士庶之争,姜芃姬明显是扶持寒门的,但又没打算彻底放弃士族,二者立场不同,利益存在纠葛,往后必然会成为隐患。

卫慈若想安生,最好别掺和进去。

说到这里,卫応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汴州卫氏的人,子孝最好少接触,若是断了往来更好。

卫慈很惊诧,似乎没想到这话会从兄长口中说出,为何?兄长是担心……卫応道,担心你被人卖了还给他们数钱。

卫慈手一顿,险些没有端好手中的茶碗,他压下心慌,问道,为何这么说?卫慈兄弟所在的琅琊卫氏是中诏汴州卫氏的分支,因为家族落魄才不得不搬回中诏。

若是没记错,兄长前世与主支那边的关系不错,怎么今生却提醒他要防范?卫応道,汴州士族以聂、卫二家独大,家大业大便少不了争斗,卫氏内斗虽不如聂氏那般肆无忌惮,但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谁没个野心呢?卫氏的野心可不仅仅是在汴州称王称霸,他们也不可能任由寒门坐大,踩到他们头上撒野。

你走到今日不容易,担心你会被利用。

日后,姜芃姬真的一统五国,士庶之争必然会被摆到明面上。

卫慈算是士族中人,背后还有个卫氏,若是他不想办法明哲保身,迟早会惹一身腥臭。

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卫氏断开关系,当个只忠于上位者的纯臣,不参与内斗,方能屹立不倒。

卫慈越听手越抖,他前世与卫氏的确走得比较近。

他努力提拔、培养可用的卫氏人才为朝廷效忠尽力,一来能效忠朝廷、报效帝王,二来也能挽救势力衰颓的卫氏,不过……这搁在旁人眼中便是结党营私了吧?朝中有些人精是知道卫慈身份的,例如亓官让、丰真他们,卫慈这一举动的的确确是踩了雷,无怪乎会被算计。

除此——卫慈垂下眼睑,一个让他浑身冰冷的猜测浮现在他的脑海。

当年唆使卫琮的小人究竟是谁?卫慈以为是以聂氏为首的士族权贵,如今一想,他似乎猜错了。

有能耐将手伸得这么长又不引起卫慈的注意,一点点影响卫琮的,似乎也只有卫氏了!卫琮若是上位,卫氏不是得利最大的?卫琮自小就被卫慈当做名士雅儒培养,根本没有点亮政治斗争技能。

若是踩着储君姜琰上位,他能当好一国之君?朝野上下那么多跟着陛下打天下又超长待机的老臣是他能玩转的?为了坐稳皇位、平衡朝野,最后卫琮还是要依仗卫氏,直至被架空成傀儡皇帝。

若是野心再大一些,杀了卫琮取而代之,亦或者将卫琮未来的子嗣掉包——不声不响的,这天下就顺利易主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卫慈的推测,真相如何已经无法考据。

兄长的叮嘱,小弟铭记于心。

卫慈眉头舒展几分,显然是将卫応的提醒听进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朝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

卫応吐出一口浊气,许久未曾阖眼歇息,眸子干涩布满了血丝。

请吧。

士兵说姜芃姬召见,卫応弹掉袖上灰尘,哑声道,劳烦带路。

要说心情最复杂的人,必然是卫慈。

聪慧如他,自然知晓兄长的选择,他不忍亲眼看着兄长走上死路,但又不能躲在一旁,连最后一程都不送。

一番挣扎,他面色苍白地出现在帅帐,瞧着神思不属,恍恍惚惚。

卫応见了姜芃姬,不跪不拜连作揖都没有,立在距离她两丈的地方直视她的眼。

姜芃姬也没和他计较,直奔主题道,你可想好了?卫応道,是。

姜芃姬又问,不愿归顺?你可知道我的脾性,不愿归顺是个什么下场?自然是知道的,顺者昌逆者亡,不外乎这六个字。

卫応笑了,一派从容,他并非怕死之人,当然不惧姜芃姬的威胁。

姜芃姬还想试一试,给他一个承诺。

你若归顺,我必不会为难你。

这么说,不是为了卫応这个人,仅仅是为了卫応的身份——谁让他是子孝的兄长呢?无需多言。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姜芃姬自然不会再阻拦卫応。

岂料卫応却道,有个心愿,不知兰亭公可愿成全?姜芃姬正想着给卫応一个痛快,留他全尸,没想到卫応还会提什么心愿。

说吧。

卫応道,可否死在您的手中?话音刚落,在场数人变了脸色。

直播间的弹幕也从一份份杀青便当变成了一排排的惊叹号。

第1548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八十六)【你的便当】:卧槽!这人真坏,主播要是答应杀他,让慈美人日后如何自处?【同同的丫头】:啊,虽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卫応是失败者就该引颈就戮,但也不能是这种方式吧?死在谁手里都行,但不能是主播啊,她用了十年时间煮熟一只青蛙,容易嘛!【墨星幽】:主播真要是亲手杀了卫応,哪怕这是卫応自己求死,日后慈美人心里也会有一根刺吧?卫応这人心忒坏了,他到底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这么做是想逼死自家亲弟弟!【喵喵喵】:这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大家长棒打鸳鸯最狠的手段。

咸鱼就是咸鱼,根本正经不了多久,话题一下子就歪了。

【风华花满楼】:除了那些爱情至上的恋爱脑白莲花,没有谁会不在意恋人手上有自己至亲血仇吧?网络虐文里面,男主杀光女主全家都能达成HE结局,但这毕竟不是现实——咸鱼们忐忑地看着,一个一个为姜芃姬和卫慈揪心。

他们追了这么多年直播,自然清楚这两位的脾性,全都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

姜芃姬望向卫応的眼神带着几分杀意,左手摁在腰间的斩神刀刀柄上,指节微微发力。

内心掀起海浪,面上却镇定如初,她问卫応,你为何提出这么一个请求?卫応道,死于寻常刽子手,倒不如死在兰亭公手下,倒也是份荣耀。

姜芃姬冷笑道,仅仅因为这个原因?卫応冷静地反问他,不然呢?兰亭公以为是什么原因?营帐内的气氛异常凝固,弥漫着尴尬又令人窒息的气息,亓官让等人更是忍不住用余光瞥向面无人色的卫慈,隐隐有些担心。

自家主公和卫慈勾搭成奸,这是不少心腹心照不宣的默契。

倘若卫応真的死在主公手上,卫慈那边……理智上能理解,感情上怕是要难受的。

姜芃姬这边没有回答,跪坐端正的卫慈更是攥紧了衣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素闻兰亭公武艺高强,堪称当世第一悍将,手中长刀刀下亡魂无数。

卫応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一刀子功夫的事儿,兰亭公连这都吝啬?亦或者,在下卑贱至此,不配脏您的手?咸鱼们揪心地看着,恨不得爬进屏幕帮姜芃姬宰了卫応。

反正都是死,死在谁手里有什么区别?阎王爷可不计较这个,难道说死在刽子手的低人一等,死在姜芃姬手里的高人一等?说卫応不是在故意找茬,恐怕五百万条咸鱼都不相信。

气氛僵硬了,帐内众人隐隐有种度秒如年的错觉,直至卫慈口中溢出一丝痛呼。

他面色苍白地向姜芃姬告罪,后者看他脸上青黑的眼圈和眼袋,心下软了一分。

为了筹谋此战,子孝也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吧。

姜芃姬的声音很平静,卫慈双唇血色全无,起身的时候还有些摇晃,不知情的人真以为他修仙太久了,身子扛不住。

某个小将抬手扶了一把,发现卫慈的手臂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主公,军师怕是累得很了,末将先带他回营帐歇着?卫慈的面色苍白得厉害,双脚虚浮无力,大有随时软倒在地的可能。

若无人将他搀回去,真怕他半路跌个跟头,摔出个好歹。

姜芃姬左手搭着刀柄,双眸却冷漠地望向卫応,对方丝毫不惧地与她对视。

去吧,记得唤个医术好的军医给军师看看,兴许是不慎着了风寒也未可知。

等热心的小将把卫慈带离营帐,卫応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口中隐隐有些发苦。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眼前这位诸侯和他家兄弟有多大仇多大怨,非得残害他一世?姜芃姬刷得一声拔出了斩神刀,刀锋抵在卫応脖子上,冷声道,人走了,可有什么遗言?卫応咬牙切齿道,你莫不是想毁了他?他最对不起这个弟弟了,本以为对方是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的明主,结果却是羊入虎口?怪不得前后数次安利卫慈相亲娶妻乃至过继子嗣,他都不应。

未曾想真相会是这个!眼前这个女人是想将卫慈彻头彻尾毁掉吗?姜芃姬和卫慈要是能成婚,早踏马成了,拖到现在没动静,多半是让卫慈隐身一辈子。

不论卫慈是以色侍君还是两人互相钟情,舆论总会对弱势一方更加苛刻。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那位龙阳君多有能耐,结果后人一想到他就说他是伺候人的男宠,才学功劳统统靠后站。

如今能隐瞒着,日后要是暴露出来,卫慈要被钉在历史柱上指指点点千百年的!另外,女性诸侯的枕边人是那么好当的?里头牵涉了多少利益纠葛?卫慈这是要被人架在火堆上烤的,时时刻刻都有可能被人算计至死。

姜芃姬冷漠道,从头到尾,我没想毁了他,但我看到你想害死他。

知情者听得明白,不知情的人听得云里雾里,不明觉厉。

卫応的右手抓住斩神刀的刀身,锋利的刀锋一下子就将他的手心割出了长长的血口子。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胸膛急促起伏的同时露出一丝狞笑。

你大可以学那些男帝,设立三宫六院,三夫九嫔,二十七世妇人,八十一御妻……卫応嗓音嘶哑地道,兰亭公如今也算是坐拥天下的人了,只要你想要,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为何就不能放过一个卫慈呢?哪怕卫応没有说出口,姜芃姬仍旧读懂他的意思。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姜芃姬冷笑道,我还是头一次见人将私心说得这般感人肺腑的。

卫応的确是为弟弟好,但也有膈应姜芃姬的意思,兴许在他看来这算两全其美?不论如何,卫慈被他坑进天坑了。

姜芃姬从不吝啬用最邪恶的心思揣度旁人,卫応真是她见过最想杀的一个人。

反正卫慈不在,姜芃姬也懒得对卫応有什么好态度,说话就贼刻薄了。

要死趁早,磨磨唧唧的,喝孟婆汤都赶不上热乎的!卫応狞笑着撞上姜芃姬手中的斩神刀,一刀割喉。

第1549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八十七)卫子顺倒是死得干干脆脆,主公与子孝那边却是麻烦了。

亓官让颇感头疼,他都已经接受现实,等待自家小少主出生了,没想到会横生枝节。

愁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

孙文老爷子倒不怎么担心,文证还是不太了解夫妻之道。

亓官让好笑道,这与夫妻之道有什么关系?孙文老爷子郑重地道,爱可以突破一切束缚。

亓官让:……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思来想去,这不是卫慈开战之前连载的一个短篇话本么?据卫慈私底下透露,这话还是自家主公强行加上去的,与卫慈的文笔格格不入。

孙文老爷子面对亓官让一言难尽的眼神,尴尬地轻咳一声。

前不久从兰兰那边收缴的,话本写得挺有趣,没想到子孝也有这般浪漫的女儿心。

本以为著作人是哪个寡居的妇人,一瞧落款居然是载驰居士——卫慈在小说界的马甲。

亓官让郁闷道,主公十分在意子孝,若是因为卫子顺的死,这两人生了嫌隙……孙文老爷子接话道,这日子就没发过了。

两手一摊,老爷子露出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亓官让心下郁结。

聂氏大败,整个军营就属孙文老爷子最开心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焕发第二春。

二人扯皮的时候,姜芃姬去见了卫慈,通知他结果。

卫応撞她刀上死了,她派人将他的尸体收好,问卫慈要不要给卫応收尸。

卫慈双目通红,仿佛哭过一场,脸上却没有泪渍,除了精神头有些低迷,其他倒还好。

你倘若要怨我,那便怨好了。

我手上的人命多了海去了,不缺卫応这么一条。

搁直播间观众的话来吐槽,姜芃姬就是凭实力单身的典范,怨归怨,你要跟我有嫌隙,我不应的。

卫慈见自家主公坐在他床榻旁,表面上与平时一般嚣张,实际上却有些罕见的忐忑。

主公为何会以为慈要怨憎你?卫慈问她,这是兄长自己的选择,慈又岂会不分青红皂白牵连旁人?两军交锋,胜负残酷。

正如兄长说的,顺者昌逆者亡。

倘若今日败的是主公,同样不会有好下场,慈也不会在世间苟活。

此事怨不得任何人!真要怨,那也只能怨世道。

姜芃姬头疼道,你越是这么明事理,我倒是越心虚了。

卫慈却道,主公为何要心虚?总不能碰到俘虏是帐下臣子的血缘亲眷,您就要心虚吧?姜芃姬听后沉默,她没有选择正坐,反而将两腿盘了起来,坐姿在世人看来极其不雅。

突然有些心疼。

卫慈诧异地望她,不明白主公为何突然有这样的感慨。

子孝还有几月才到而立之年,心态却如此豁达通明,不亚于那些五六十岁的智者。

稍微一想也知道,这不是今生积攒的经验和体悟。

姜芃姬低声道,多半是前世就有的。

只有跌过才知道痛,很多体悟也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真正明白。

卫慈突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前世,老师潜心教学,教导学生无数,算得上桃李天下。

五国乱世,除了友默、文彬、少音三人,先后又出仕五十六人,有资格被程丞先生详细录入新史便有二十三人。

姜芃姬挠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卫慈道,这些人,多半是慈从启蒙到弱冠时的同窗好友,不似兄弟更似兄弟。

姜芃姬:……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卫慈又道,不止是友默三人,其余有一半人的死都与陛下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

姜芃姬:……嘤!卫慈无奈道,姜朝建立初期,琅琊学院一脉的士子与陛下矛盾可不浅。

可不是,这位女帝专门逮着琅琊书院出来的学生杀,多大仇多大怨!姜芃姬问,那么卫応呢?聂良死于聂氏内斗,大兄因为挚友之死而抑郁多年,不足五十便病逝了。

卫慈垂头道,兄长死于主公手是他的诉求,也算是解脱吧。

慈会好好照拂他留下的儿女……姜芃姬斟酌着道,我觉得……你心里还装着别的事情……的确有。

卫慈没有隐瞒,他道,那件事情与福寿有关。

姜芃姬知道福寿,那是上一世卫慈的儿子,大名卫琮。

福寿走了弯路,被人利用逼宫,这里头大概有侄儿的影子……虽不确定,亦不远矣。

卫慈不可能时时刻刻将儿子拴在身边,有时无法照料便将他放在兄长家,让侄儿侄媳代为照看。

自从天降陨石事件发生,卫慈便谨慎了许多,平日还会约束卫琮与士庶子弟的交往。

他防得这么严,卫琮还是被人钻了空子……如今细细回忆一番,以卫氏为首的士族串通三个侄儿的可能性很大。

这也是唯一又不会引起卫慈警觉的途径。

姜芃姬道,不都过去了?卫慈双目通红地道,终究是意难平。

最疼爱的儿子被人利用,带着外人气势汹汹地逼宫,险些逼死亲姐,间接害死亲父。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陛下早一步龙驭上宾了,否则还不知会是什么场景,多半会被气得心灰意冷。

依照储君姜琰的性格,哪怕饶了卫琮一命,多半也不会原谅他,将卫琮流放千里都算仁慈。

一家四口,没有一个算得上好结局,这也是够惨了。

姜芃姬拍拍肩膀,说道,这金尊玉贵的肩膀借给你靠。

卫慈却道,军营重地,谨言慎行!卫応死了,卫慈自然难过,但没有亓官让等人想象中那般严重,他也没和主公起了嫌隙。

他将大兄尸骨仔细收敛,换了干净的寿衣,装入棺材送回琅琊郡。

尽管琅琊卫氏举族迁回了汴州,但分支的祖坟还留在原地没有迁动。

他将卫応送回琅琊郡也算是落叶归根。

因为兄长新丧,卫慈最近连吃带穿都变得素净起来,本来就没几两肉,这下更瘦了。

一场大战,姜芃姬这边都有些喘不过气,损失巨大的聂氏自然更惨,一下子就被打残废。

第1550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八十八)有没有打听到消息?湛江关一役,聂军惨败,损失兵马近二十万,几乎将所有精锐都葬送进去。

尽管中途又几万残兵成功突围,但这些残兵一没秩序二无战意三缺辎重,几乎像无头苍蝇到处乱飞。

他们的运气贼差,千辛万苦突围出来,半道还碰见凯旋的姜芃姬兵马,又是一顿暴揍。

历经苦难,这些人马几乎散了个一干二净。

幸好樊臣几个老臣还活着,勉强收拢残兵。

聂军只剩残兵败将,辎重粮草供应不上,为了果腹不得不开始斩杀有伤的战马充饥。

樊臣等老臣碰面之后,仔细询问卫応等人的下落,两三日还未有动静。

此次大败,几个看卫応极其不爽的老臣将所有的锅都甩到了他身上,借此逃避自身责任。

樊臣没有理会这些声音,毕竟现在也不是争吵内斗的时候。

他派人出去打听卫応下落,不论如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一个大活人总不能人间蒸发。

头几日没有消息,樊臣几乎要怀疑卫応在混战中被砍死的时候,具体消息传回来了。

报——军师下落已经寻到,可是——士兵衣衫褴褛,形态落魄,不知多久没有好好歇息过了,一双眸子布满了细密的血丝。

樊臣忍不住抓紧了士兵的手臂,追问道,可是什么?你倒是说呀!这话说一半留一半,他是想急死人不成?樊臣这边的动静也引起坐在不远处修整的老臣注意,忍不住支长了耳朵了偷听。

士兵咬咬牙,含泪道,军师被俘……已经、已经遭遇不幸了。

樊臣惊得倒退一步,等待消息这两日,他也猜测过卫応是不是被敌军俘虏了,但没想到他会死。

转念一想,这个结果也是合情合理。

按照卫応的脾性,没有以死谢罪都算心平气和了。

怎么死的?樊臣继续追问道,他自己还是柳羲要……偷听的几人也惊在原地,似乎没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面面相觑的同时生出几分莫名感慨。

尽管他们看卫応很不顺眼,但不得不否认,卫応对于现在风雨飘摇的聂氏而言就是另一块主心骨。

他都出事了,聂氏的未来就更加渺茫了。

当然,有人可不这么想。

这人呸了一声,唾骂道,死得好!当真怀疑这人是柳羲派来的细作。

自打他卫応一手包揽大权之后,我军可有一桩顺心的事儿?这会儿可好到,倾巢而出强攻湛江关,便宜没占成反而被人家找了机会一锅端了。

要说这里头不是卫応出卖了,老夫当真是一个字儿都不信!这位老将骂得很大声,樊臣这边自然听得清楚,试图反驳但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聂军已经分崩离析,若是再生出什么矛盾,怕是连中诏都回不去了。

樊臣袖中的手攥成拳头,用力握紧,指甲在手心留下深深的印儿。

他深吸一口气,装作没有听到老将的辱骂,耐心询问士兵。

据闻柳羲试图招揽军师,军师不应。

士兵含泪道,军师一心求死,死于柳羲佩刀之下。

樊臣又问道,难道说……这中途无人站出来替军师求情?卫応的兄弟效命于姜芃姬,这可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士兵摇头道,小的只打听到这些,其余的并不清楚。

樊臣心下叹息,追问道,军师的尸首,柳羲可有派人送来?不论如何,卫応已经死了,那么按照两方兵马交锋的习惯,尸首应该送回来的。

士兵道,军师尸首已经由其兄弟代为收殓,派人送回故里安葬。

这时候樊臣才想起来卫応出身琅琊卫氏,属于汴州卫氏的分支,因为分出去两三百年了,族地都在琅琊郡。

若是卫慈帮忙收殓,那卫応的尸骨多半是送回琅琊郡,落叶归根。

思及此,樊臣感觉无尽的压力如潮水般涌向自己,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众人连忙将他救醒,如果连樊臣都跪了,那聂军就真没有能扛事儿的人了。

如今该如何是好?樊臣道,战败的消息怕是瞒不住了,此时还是尽快收拢残兵回到汴州,主公安全要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收拢残兵也能凑出几万,加上聂清手中的兵马,兴许能稳住局面。

幸好——幸好主公聂良临终之前已经收拾依附聂氏却野心勃勃的家伙。

不然的话,大军打了败仗,领着一堆残兵回去,怕是要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

柳羲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聂氏家底都输了,此时的中诏就像是剥了壳、毫不设防的鸡蛋,任由敌人为所欲为。

樊臣道,柳羲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但她短时间内也无力再战。

聂氏损失惨重,姜芃姬那便就好受了?别忘了,她是兵分两路,同时抗下聂良和杨涛的兵马,兵力太分散,粮草压力大。

若是不抽出点儿时间修养,怕是她自己都扛不住。

尽管时间短,好歹也是喘息的机会。

樊臣一向不是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总要挣扎到最后关头才肯死心。

他的建议自然没错,但有人不想同意,心中怕得很。

聂氏在中诏所向披靡,碰到姜芃姬却处处碰壁,姜芃姬阵前斗将有神迹护体,半夜偷袭又有神迹庇佑她的军马,很显然老天爷的心已经偏得找不到北了。

他们只是一群凡人,如何能与身负气运的天子一较高低?聂良和卫応都试过挑战,结果呢?一个病逝,一个被杀。

樊臣听到这些理由,险些气得吐血。

湛江关一役只能说己方棋差一招,反中敌人奸计,技不如人罢了,为何要推到老天爷身上?不论有多少反对声音,他们还是要回到中诏的,不然连宰杀战马都不够吃饭了。

这伙残兵刚走一半,大军战败的消息便传到聂清耳中。

你、你说什么?来人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是组合到一块儿却无法理解了。

聂军怎么会……来人将那日战况简洁扼要地说了一遍,聂清越发面无人色。

可,坏消息并未就此截止。

第1551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八十九)你说、你说谁没了?聂清纤瘦的肩膀轻颤,双手开始抖动,仿佛整个人被隔离在世界之外,一切声音听不真切。

你说谁没了!温润有礼的聂清似乎在这刻死了,留下的这人只是情绪失控的空壳。

他双手不受控制地抓紧传信人衣襟,呼吸急促地将他提起,哆嗦道,告诉我,谁死了?传信人也被聂清吓到了,颤巍巍地夹紧大腿,克制住想要失禁的冲动。

他道,卫応军师,他不幸……传信人话音未落,聂清便发狂般将他掷了出去,真不知道这副瘦弱的身躯怎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传信人摔得不严重,神色慌张地从地上爬起来,恢复成告罪的姿态,身子俯得极低。

逝者已去……主公,还请节哀……随同聂清扶灵的臣子见他这般反应,连忙出声安抚。

节哀……你叫我如何节哀……聂清双目已然通红,晶莹的泪珠滚动数次还是落下,他的神情脆弱极了,仿佛些许打击就能将他击溃。

聂清用哽咽的哭腔道,父亲去了,聂洋那混账去了,如今连岳父都弃我而去——我到底是做错什么,短短数月,接二连三失去至亲?聂清这话几乎是吼了出来,额头青筋暴起,汗水连同泪水滚滚而下。

主公并未做错什么,您什么都没做错。

臣子见聂清瘫坐地上,膝行上前安抚道,真要说错,那只能说生错了时候。

聂氏大厦倾颓,敌人虎视眈眈,主公若是继续沉溺伤痛,您百年之后如何去见先主他们?此时此刻,应当振作起来啊。

休整之后,积蓄力量方能自保。

聂清哑声道,我知道……你给我些时间冷静。

臣子知道聂清太年轻,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应该要给他充裕的时间接受现实。

哭过之后,聂清才哑声询问卫応的尸首在什么地方。

等聂清听到卫慈将卫応的尸体送到了琅琊郡族地安葬,静默良久。

琅琊郡……落叶归根,倒也好。

第二日的时候,聂清稍稍平复心情,亲自上门告知岳母这个噩耗。

卫応夫人是个标准的士族贵妇,一丝一毫都挑不出错处。

哪怕听到丈夫的噩耗,她也能硬生生忍下泪水。

聂清神情憔悴,他虚弱道,岳父遗体被送往琅琊郡族地,可小婿却觉得,兴许汴州才是他最想长眠的地方。

岳母可否帮小婿整理一些岳父的衣物用品,立个衣冠冢,以示哀思——卫応夫人自然不会不答应。

衣物之类的东西由她准备,但卫応生前喜爱的物件、书籍、画作都在书房,聂清更加熟悉。

聂清推开熟悉的书房,映入眼帘的便是外头倾泻而下的璀璨阳光。

主人离开许久,但书房都有仆从打扫,每一寸都干干净净的,连点儿浮尘都没有。

聂清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又有决堤之势。

他不是个脆弱的人,只是短短数月,三个最重要的亲人逝世了,铁打的人都受不住。

聂良是他敬重的父亲,卫応是老师兼岳父,扮演着类似父亲的角色。

聂洋这个混账再不好,但截止事发之前,聂清是真心将他当做弟弟疼爱,感情是真的。

如今,三人都先他一步魂归冥府,聂清遭受的打击可想而知。

他挑了几件卫応最喜欢的藏品,目光突然落到书房陈列的书架上面,脑海中浮现一段话。

【岳父!我是您女婿啊,如假包换!我还知道你书架第三排压着一幅—】【闭嘴!】他鬼使神差地走到那个书架跟前,果然看到几幅画卷。

聂清打开一幅画,画上画了一个青衫少年假山花卉间诵读竹简,他发现这个少年有些眼熟。

仔细辨认,眉宇间依稀有些卫慈的痕迹,再看落款题词,画上的少年果真是卫慈。

他又打开另外一幅,这次不是单人画而是一副鲜活的场景。

一个相貌清雅的中年男人与长子对弈,温柔美妇怀中抱着个男婴温柔看着,还有三个年龄不同的孩子或坐或站、或读书或玩闹。

聂清一眼便认出这是岳父一家子,美妇人是岳母。

山鬼胡言乱语的时候,聂清还以为书架上藏着的话是避火图或者别的什么不和谐的东西,他将几幅画都看了个遍,根本没发现类似的东西,所有画作之中,印象最深的一幅便是聂良与卫応初相识的场景。

聂清伫立原地许久,喟叹道,不知该说可惜、遗憾,还是别的——不论是作画的人,还是画上的人,他们都不在世上了。

聂清挑了四幅画随葬衣冠冢,剩余的留下给卫応夫人和孩子做个留念。

一副是卫応夫人孩子、一张是卫応父母兄弟姐妹、一张是聂良、一张是聂清。

卫応夫人见他这般有心,神色带着些许欣慰。

当聂军大败的消息传回中诏境内,聂清遭受的压力可想而知,不过他没倒下,反而咬牙撑起残局。

休整兵马,安抚人心,忙得焦头烂额,一日最多也就睡一两个时辰。

尽管聂良生前已经帮聂清清理掉那些野心勃勃的人,但他也想不到聂军会败得这么彻底。

聂氏势弱,原先依附聂氏的势力自然会生出别的野心。

聂清为了安抚这些人,耗费不知多少精力。

奈何他手上的兵马不够,威慑不足,听调不听宣的家伙越来越多。

聂清短短数日便见识无数善变的面孔。

前几日还阿谀奉承的人,转眼蹬鼻子上脸,用威胁的手段逼迫聂清交出权柄。

外人也就罢了,偏偏聂氏族人也掺和一脚,言辞间都表达一个意思——聂良、卫応二人败光了聂氏家底,聂清年纪小小撑不起大局,倒不如放权给他们,让他们力挽狂澜、拯救聂氏。

聂清听了,心冷的同时只剩冷笑。

这都什么时候了,聂氏生死关头,这些人却只想着争权夺利而不是团结一心共渡难关。

他们真以为他聂清软弱可欺?乱世之中,拳头才是硬道理,拳头没有别人大,那就只能乖乖挨打。

聂清头一回发现兵力、权势的重要性,若无它们,他什么都守不住!第1552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九十)数日之后,樊臣等人带着残兵归来,他不顾伤势第一时间去见聂清请罪。

聂清这会儿比之前清瘦了不少,原先的衣裳穿在身上都显得空荡荡了。

当对方上前将樊臣扶起的时候,樊臣都能感觉到对方双手有多么干瘦。

樊臣红着眼眶道,罪臣有愧,不敢起身。

主公近日清瘦太多,斗胆恳请主公顾全己身。

聂清哪里真会让樊臣请罪?根据有限的情报,聂清仔细看了湛江关一役的内容,深知战败的锅甩不到樊臣身上。

在聂清坚持下,樊臣还是颤巍巍起身了,脚步蹒跚地在席垫落座。

聂清仔细询问湛江关一役的细节,樊臣所知的内容自然比信使更多。

听了樊臣客观的叙述,聂清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两分。

此次战败,怨不得任何人,只能说我们棋差一招,算计不成反被利用。

聂清也知道,湛江关一役若是能赢,相当于强行打开前往东庆的大门,姜芃姬另一部分兵力被杨涛拖住,根本赶不及回援。

利用好时机,未必不能全盘接收姜芃姬的势力,可惜了。

樊臣惭愧地道,此事还是罪臣无能,若是那时能阵前杀了柳羲,兴许就不会……他详细说了姜芃姬带兵偷袭却踩中陷阱的事儿。

因为姜芃姬出现在前线,樊臣才笃定姜芃姬这边没有发现他们的计谋,更不曾向卫応示警。

这也是樊臣为何这么愧疚自责的主要原因。

若是他早点发现不对劲、要是他统领的兵马能杀了贼首,结果都会不一样。

聂清听后沉默不语,半晌才道,以自身做诱饵,这位兰亭公也是个不要命的人。

这种魄力和胆识,莫说聂清,怕是天下英豪也没哪个敢这么胡来。

不过,当聂清知道樊臣所统领伏兵是敌人人数两倍,最后却被杀得溃败,神情异常复杂。

樊臣又说姜芃姬一人便抵得上半支军队的时候,聂清陡然生出浓郁的无力感。

姜芃姬是天命之子的说法越演越烈,饶是聂清先前不信,这会儿也忍不住动摇了。

他勾起讥诮的弧度,冷嘲道,凡人如何与天争命。

命数之说,简直让人无力,一如数百年前的北陈。

北陈皇室先祖不过是统兵三两万的小诸侯,对手却是即将问鼎天下的一方巨擘,本该毫无悬疑,结果天降陨石、山洪水涝,愣是将一方巨擘弄得元气大伤,让北陈先祖捡了便宜。

人力有时尽,天意命难为。

凡人如何与天争命?主公,凡人如何不能与天争命?先主在世时也未曾惧怕过这个啊。

樊臣神情有几分难过和委屈,直白地道,倘若上天真的钦定柳羲,何苦掀起这乱世,引得无数人为此丧了命?倒不如直接将龙椅摔到柳羲跟前,让她直接登基为帝好了,这样不是更加便捷迅速?天命是什么,最后赢的是谁,谁便是天命!命数之说做不得准!柳羲到处宣扬她被上天眷顾,不就是想借此瓦解我等战意,让我等直接向她俯首称臣?罪臣恳请主公振作精神,以图后谋!这话落在聂清耳中却似振聋发聩、醐醍灌顶一般,让他从颓靡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你说得对……绝对不能轻易认输了。

若是他向间接害死至亲的敌人服软,往后魂归冥府,有何颜面去见父亲和岳父?见此情形,樊臣暗下松了口气。

尽管打起精神了,但局势却不会因此而有好转,依附聂氏的势力躁动不安,聂氏内部也有分裂独立的意思。

聂老太爷的威信不管用了,仅存的几个长辈也开始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从聂老太爷算起,聂清属于聂氏第四代曾孙,辈分上不占优势。

最让他郁结的是这伙人中间还有聂清的爷爷、聂良的父亲,试图以血缘孝道压迫聂清交出权利和手中兵马。

聂良生前清理了一群野心勃勃的长辈和平辈,漏了这个生父。

聂良再怎么狠心,也不是连父亲都下得了手的,他只是派人威胁吓唬,让父亲不敢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聂良算得倒是周全,他算准聂清手中兵马强盛,哪怕是亲爷爷也不敢拿乔作妖。

千算万算没算到聂军败得这么惨,那颗野心又活过来了。

所幸聂清态度强硬,倒是没让对方得逞。

纵使如此,中诏境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局势又一次变得混乱。

忌惮聂氏的小诸侯趁势雄起,瓜分聂氏占据的肥肉,聂氏内部都想趁着这个机会从聂清手中夺权,依附聂氏的势力也生出了自己的心思……一时间,局势风起云涌,聂清感觉自己坐在一艘扁舟上,周遭是辽阔的海洋,狂风咆哮、电闪雷鸣,惊涛骇浪要将他撕碎……我们舒服休整一阵子,让中诏自己内斗消耗得了。

因为中诏大乱,姜芃姬趁机打包数百个探子过去打听消息,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收到新鲜出炉的八卦情报。

正如亓官让等人分析的那样,中诏现在可是乱成一锅粥了。

哪怕他们都知道姜芃姬才是最大的威胁,应该结成同盟抵抗她,但只有少数几个喊喊口号,没有付诸实践。

全都是一群眼皮子短浅的庸人。

姜芃姬知道人都有趋利性,恨不得一人独吞天下所有好处,真正清醒有头脑、抵抗得了利益诱惑的人只是少数,临死之前都只想着自己……不论古今,似乎这种人才是大多数。

姜芃姬就记得前世某次任务,去一颗爆发战争的境外星球取一份机密文件。

叛军、民军与官方政府军三方混斗,互相敌视。

姜芃姬过去的时候,民军集结火力围攻一座叛军占领的一级城市。

破城之时,抵抗的叛军不多,更多的叛军跑去媾和、杀人、酗酒、斗殴、豪赌……哪怕危机临近,大多数庸人还是顾着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学着团结与敌人死斗。

不知道是不是觉醒的影响,姜芃姬感觉近日越发难以静心。

漳州那边可有进展?第1553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九十一)姜芃姬死怼聂军,战后还有无数工作要忙碌,她连睡眠都没有多少,自然没有精力去关心漳州那边的战局。

另外,根据先前漳州前线传回的消息来看,符望统领的兵马暂时没啥危险。

当然,现在没什么危险不意味着就安全了,谁知道会不会发生啥意外,让杨涛彻底翻了身。

漳州那边的战报都是三四天才有一封,没有一封是加急的,因此被丰仪压在了底层,等主公不那么忙碌的时候再一一审阅。

听到姜芃姬询问漳州,他起身将相关的情报都翻找出来。

姜芃姬瞧了一眼密信外头戳着的绿色熊猫纹章,眉头轻挑。

为了节省时间,姜芃姬将情报按照轻重缓急分了五个等次。

比较日常的、没有啥大事的用绿色熊猫纹章,情报等级属于最低等,其次便是稍微有些重要但又不足以要命的黄色熊猫纹章,更高一等就是橙色熊猫纹章,这个等级开始就要用快马传送,第四等是赤红色熊猫纹章,最高一等是纯黑色熊猫纹章。

按照这个等级划分,只要看到信封上的颜色,她便心里有数了。

丰仪已经将情报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整齐,姜芃姬一封一封看过来。

自打上次丰真等人被颜霖算计,大意之下中了埋伏,之后便更加小心翼翼。

杨涛那边也知道自己的短处,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二者陷入了诡异的僵持和平期。

这也是为何那次之后的情报都是最安全的绿色纹章。

当然,僵持不是好办法,特别是杨涛那头急缺粮草辎重的时候,拖延久了对他们不利。

姜芃姬看了七八封,终于瞧见戳着黄色熊猫纹章的密信,这封密报不是符望写的,也不是他让人代笔的,而是丰真这老小子写给姜芃姬的。

他似乎被颜霖那次算计彻底激怒,一直暗戳戳打算报复回去。

丰真和杨思两个名列记仇榜前三的家伙一合计,各种坏主意往外冒。

丰真向姜芃姬仔细分析了杨涛此时的状况。

例如杨涛对漳州士族掌控不深,丰真不打算再策反士族,但也想让士族与杨涛离心离德。

例如杨涛急缺粮草,他可以派人散播消息,动摇他们的军心、打压他们的士气。

丰真打算兵行险着,吃个败仗,透露我军即将有大批量辎重抵达漳州前线的消息,引诱敌人上钩。

不过,颜霖这家伙年纪不大、浑身都是心眼,一次败仗兴许还不能让他咬饵……姜芃姬蹙着眉头将接下来几封密信都瞧了个遍。

密信情报等级大多都是绿色或者黄色,唯独一封是橙色的,再看日期应该是刚刚送达的。

姜芃姬心下一个咯噔,拆开信封,两指夹出信纸,将其抖开细瞧。

一目十行看完,姜芃姬几乎要气怒了,刚压下去的怒火噌的一声烧上来。

众人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公将那张命途多舛的青铜桌案又打出一枚手掌印。

一声巨响在他们耳边回荡,几个暗下开小差的武将都被吓得回神了。

亓官让出声询问,主公,可是漳州那边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姜芃姬冷脸道,丰子实这厮嫌自己命长了,想方设法去见阎王爷呢。

众人一脸雾水,不知道丰真这浪子又犯了什么浑,居然能让主公大动肝火?你们自己瞧瞧。

姜芃姬冷笑道,他真当自己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武力了。

一群人仔细看了密信内容,神情五花八门。

有人感慨丰真胆子大、不要命,作死也是作得别开生面。

有人暗自吐槽主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自己跑去前线以身为诱不算大事儿,丰真这么做就是找死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自家主公别扭的关爱。

亓官让道,子实这计划也算得上良策,再者说……主公便是想阻拦,多半也是来不及的。

姜芃姬一副日了狗的表情,忍不住再一次唾骂这个时代的通讯水平。

出门靠走,联系靠吼,横批糟心!姜芃姬道,倘若他赢了还好,若是输了,肯定要数罪并罚!丰真还欠她不少旧账呢。

亓官让又道,倘若输了,多半是找阎王爷报道去了,主公想数罪并罚也找不到人的。

丰真准备用自身为诱饵让走投无路的杨涛上钩,赢了固然好,输了可就将命填进去了。

湛江关一役,聂军溃败,姜芃姬这里也损失数万兵马,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支援符望。

哪怕派兵支援了,他们一群陆战的士兵怎么跟人家打水战?亓官让两次噎得姜芃姬无言以对,只能暗自生闷气,心里将丰真翻来覆去念道一遍。

罪魁祸首可没有半点儿自觉,这事儿还要从许久之前说起。

丰浪子在颜霖这里吃了个暗亏,尽管将赵氏揪出来杀鸡儆猴,但漳州那群墙头草还是倒向了杨涛。

丰真几人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暗戳戳将这批抛过媚眼、玩过暧昧的渣渣记在本本上。

光是这样还不够,他们若是不想办法挽回局势,等回去见了主公,准保要被狠削一顿。

在臣子的求生欲以及谋士的自尊心的驱使下,丰真和杨思打算还以颜色,给他一点儿厉害!杨涛这边不仅缺兵力还缺辎重粮草。

前者还能靠着招兵买马或者强行征收弥补人数,后者可就不好办了。

没有粮食,士兵拿什么跟敌人打?丰真打算利用这点击溃杨涛这边的士气,歌谣他都编好了,派人收买乞儿流民传播开来。

当然,他见识过卫慈操控舆论给自家主公浑身上下贴满金箔的场面,自然知道传播歌谣是最粗糙的舆论手段。

于是,丰真又派出了不少人散播虚假消息,两手都抓,两手都硬。

例如某某的邻居二大爷的小叔子的儿子在杨涛帐下当百夫长,知道军中粮草不多了;例如某某人的三婆她三大爷的邻居的儿子是米铺供应商,散播流言激起百姓抢购米粮……在派人在茶馆酒肆闲聊谈八卦,亦或者装扮成商贾散播假消息。

民智未开的好处就是百姓贼好糊弄,随便弄些亦真亦假的消息就能将他们哄得团团转。

造谣张张嘴,辟谣跑断腿。

先从百姓底层散播谣言,等谣言有了火候,杨涛等人发现了再辟谣也来不及了。

另外,这也不算完全造谣,杨涛这小子现在的确穷啊。

第1554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九十二)丰真操控水军把持舆论的本事不如卫慈,但也远超这个时期的正常水平。

杨涛等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流言已经彻底传播开来,几乎呈野火燎原之势,百姓人心惶惶,米铺的储粮被抢购一空,商贩趁着这股东风将本来就稳步上涨的粮价又往上翻了一倍。

混账这事儿为何没有及早回禀?杨涛罕见动了真火,他的确是性情疏阔,但也不是被人蹬鼻子上脸欺负还能沉默的孬种。

这事儿不仅要恼恨杨思和丰真阴险、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还恼恨帐下众人不作为,百姓闹得这么厉害了,相关的消息居然才摆到自己案前。

舆论已经形成火候,再想扑灭可就难了。

被杨涛责问的臣子很是委屈,他也是无辜的。

敌人很是狡诈,不止雇佣乞儿流民传唱谣言,还派人在茶肆酒肆食肆等地散播谣言,常常打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名头骗取百姓信任。

偏生那些愚民也好骗,三言两语就轻信了。

臣子不敢为明着为自己脱罪,只能转移怒火,将罪名栽到敌人以及愚民身上。

这会儿既不是春耕也不是秋收,许多百姓闲得蛋疼,时间多得能抓虱子。

一个小小的寡妇八卦,他们都能津津有味编排半月,更别说丰真散播出去的谣言了。

等他们的人发现的时候,知晓谣言的百姓数目已经很庞大,谣言根本控制不住。

杨涛阴沉着脸,看穿那人的把戏,但又不能真将所有的责任都甩对方身上。

钱素道,主公,此时最要紧的还是想办法堵住悠悠众口,若是谣言进一步传出去,不仅百姓惶惶不安,帐下士兵也会受影响。

相较之下,丰真等人的把戏反而可以不予理会。

只要丰真他们不是派兵攻打,那些挑衅和小动作都能忽视。

杨涛头疼地揉着眉头,问钱素道,如何堵?如果只有一小拨人,抓起来狠狠惩戒一顿也就好了,现在可不行。

杨涛根本不擅长处理这些,一般都是放权让颜霖或者钱素他们折腾的。

可惜少阳不在这里……钱素感慨了一句,颜霖这会儿在洹口练兵、检查军备,估计还不知道这茬子事情呢,他继续道,臣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可不可行,主公不妨听一听?杨涛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有法子就说出来。

他很依赖颜霖,但不意味着他会只盯着颜霖而忽略其他臣子,更不可能让他们冷心。

钱素道,既然敌人散播谣言说我军辎重粮草不足,倒不如让他们看看,谣言不攻自破。

杨涛愣了一下,为难道,我军粮草辎重的确是不足啊,怎么给外人看?钱素笑道,迷惑敌人,不外乎是虚虚假假的手段,只要能稳定人心就好。

他们的确是没钱没粮了,但不妨碍他们作假啊。

于是,第二日街上出现千人规模的运粮队伍。

有些木制米缸抗在肩上,有些则是堆在车板上由人拉着。

百姓见了觉得新奇,一个一个伸长了脖子想看个仔细。

这时候,一个伙夫不慎崴了脚,肩上扛着的木制米缸摔在地上,开口被撞开了,里面的粮食撒了一地。

百夫长一个鞭子甩到伙夫身上,对方被抽得哎呦一声,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儿。

还不快将粮食都收起来!慢慢腾腾的,什么时候才能将这批粮食收入粮库。

伙夫跪着讨饶,匆匆将散落的粮食收回木桶,重新封好口子,在他人的帮助下抗回肩上。

不论是伙夫肩上扛着的木制米缸还是车子上堆得高高的米缸,一个一个分量十足。

这点,光看伙夫沉重的步子和车轮印子就能推测出来了。

围观这一幕的百姓暗暗咋舌。

不是说大军缺粮,穷得揭不开锅了么,这些粮食打哪儿来的?这一批粮食少说也有万石吧?先前那些谣言定然是柳羲故意放出来,试图动摇军心的……说这些话的人都是钱素事先安排好的钉子,周遭的百姓只会跟风附和。

如此运送了数批,杨涛缺粮的谣言被暂时压了下来。

丰真听说这事,不由得冷笑。

杨思笑道,不知是谁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倒是大胆得紧,他就不怕作假被人当众揭穿?如果丰真等人消息及时一些,说不定就派人冲过去闹一场,撞翻那些木制米缸了。

他们倒想看看,这些满满当当的米缸里面是不是全是货真价实的粮食!可惜了杨思他们知道的时候晚了许多,杨涛已经将流言压下来了。

丰真道,若是杨思连这点儿风险都怕,我们也不用跟他打了,免得拉低了格调。

没什么计谋是真正无解、天衣无缝的,再好的办法也会存在一定风险。

钱素能在短时间内反应过来,谁能说他做得不好?杨思笑道,若有机会,定要招揽此人,让他和子孝狼狈为奸去。

卫慈操控舆论溜得飞起,钱素的危机公关也弄得有模有样,这两人联手,黑的都能洗白了。

丰真说了句风凉话,杨涛不倒,你还想招揽他帐下得用的人?杨思便道,那就想法子让杨涛倒了!丰真道,杨涛此时的软肋便是粮草辎重和兵马。

后者还好说,前者却是不好解决。

算算时间,距离秋收还有一阵功夫,丰真便想豪赌一番。

杨思问他,赌什么?丰真道,赌杨涛的储粮坚持不到秋收。

先前士族向他们抛媚眼的时候,有几家占据无数良田的士族透露了一点关键消息杨涛曾经派人向他们借粮,借粮的数目相当庞大这些士族也是人精,知道所谓的借粮是有借无回,他们又不看好杨涛,干脆就婉拒了。

为了博取丰真的信任,他们便用这事儿贬低杨涛。

杨思明白了丰真的打算。

你的意思是引杨涛兵马来截粮?丰真点头道,正是此意!杨思道,杨涛帐下人精不少,未必会轻易上当。

丰真道,假的,他们当然不会上当,可若是真的呢?杨涛利用赵氏暗算我等,我等为何不依样画葫芦,学着他的法子算计回去?第1555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九十三)真的?杨思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丰真的打算,心下暗暗咋舌对方的大胆。

你这事儿要是被主公知道了,还不知道她会怎么降罪于你,真不怕她秋后算账?债多了不愁,反正身上背着一桩呢,再来一桩也不怕。

丰真笑得没皮没脸,一副浑然不怕的模样,主公真要降罪,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兴许那时候已经立下大功,将功抵罪了。

杨思忍不住翻个白眼,笑骂道,外人赐你诨号浪子,你还真是身体力行实践这个称号。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丰真一副你不懂我的表情,洒脱道,行事随心所欲,何苦受虚名拖累?浪子便浪子,当个浪子有什么不好?旁人说两句,我还能少一块肉不成?杨思暗下摇头,丰浪子莫不是被颜霖刺激傻了,怎么连遮羞布都懒得盖了?你打算如何做?丰真沉吟会儿,开口道,说来也不难,不过这事儿还得经过符将军同意,不然的话他打算让那些墙头草拿到真正的粮草情报,若是如此,必须跟主将符望商量商量。

不然的话,不知情的人真会将丰真当做杨涛派来的奸细。

符望冷静听了丰真的计划,面目表情地否决了,不同意,太冒险了。

丰真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符望冷笑道,本将是野狼不是大虫,不搞那一套。

不论是粮仓地点还是运粮路线,这都关系着我军的生死存亡。

固然能引来敌人咬饵,若是哪里出了错,无疑将我军置入危险境地。

哄骗敌人精锐前来送死,这是丰真最理想化的假设。

可若是操作失误,没有歼灭多少敌人反而给了敌人焚烧粮仓的机会,他们岂不是亏大了?先前吃了一场败仗,粮仓要是再出错,这罪过他丰真一人能扛得起来?哪怕主公再怎么护着丰真,一顿军法是免不了的。

符望又道,军师可曾想过一点?我军刚处理了一个赵氏,将其灭门,理由正是他们墙头草出卖了我们、献上假的坤舆图。

有这个前车之鉴,我们对投靠的士族应该百般防备才对,他们上哪儿弄这么机密的东西?杨涛帐下人精不少,怎么可能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不论如何,符望是不会答应的。

虽说出谋划策是军师谋士的本职,但不意味着他们武将就是个不带脑子的莽夫了。

符望的职责就是统帅全军,军师的建议能听就听,不能听就否决,两方协商再取舍。

很显然,现在属于第二种,符望否决了丰真的建议。

丰真还想坚持,那就只能逐条陈列说服符望。

符望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也指出了丰真的缺漏,丰真只能选个折中的方案。

一番商议,终于勉强通过。

符望这时候当甩手掌柜,说道,这事儿你亲自写密信告知主公,本将可不会替你担着。

他是胆大心细,但又不是喜欢作死,丰真那计划一看就知道会被主公骂,符望才不想替丰真背黑锅。

丰真只能苦笑着去写信,将这事情事无巨细写了下来,封好之后送到姜芃姬那儿。

杨思窃笑道,猜猜主公瞧了会是何等反应?符望挖苦一句,多半会将她那张命途多舛的青铜桌案当成子实。

杨思故意说得大声,哈哈,符将军果然了解主公,只可惜了那张替丰浪子受罪的桌案。

丰真道,得了,那破桌子能替人受罪是它福气。

自家主公的手劲儿多可怕啊,特质的青铜桌案都能一巴掌拍出清晰的掌印。

那一巴掌要是落他身上,毫无意外,肯定是当场暴毙、c位出殡的下场。

丰真对自己的武力有着清醒的认识。

幸亏主公远在湛江关,不然丰浪子也不敢这么浪。

商定好计划,剩下的自然是谋划布局了。

丰真精心挑选一番,终于找到一门很合适的士族漳州秋氏。

杨思忙里偷闲看看丰真的进度如何,发现对方已经选好替死鬼了,这秋氏有什么说词?丰真贱笑道,秋氏在漳州地位不高,徒有虚名却连寻常寒门都不如。

人家寒门好歹是没有仕途底蕴的土豪、地主,没权但是有钱。

秋氏虽是士族,但最辉煌的时期早过去了,目前的生活水平连寒门都比不上,勉强靠着祖辈留下的人情面子苟延残喘。

杨思仔细瞧了一眼,没发现秋氏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值得丰真投以青眼。

丰真道,你是不知道,秋氏如今的族长有个外室女,因为畏惧家中母大虫不敢将其抱回族中抚养,最后将女婴交托某个相熟的富户充做嫡女。

多年之后,嫡女偶遇某个姓颜的年轻游侠,一见倾心、再见倾情、三见终身。

二人成就天作之合,你猜猜这个姓颜的是谁?杨思猜测道,算算年纪……那个颜姓游侠……难道是颜霖的长辈?丰真道,正是颜霖的生父。

颜霖的先祖混得不错,奈何家族人丁稀少,搁在漳州也没多高地位。

颜霖之父娶了外室女当宗妇,这让不少知晓真相的士族嗤之以鼻。

哦,忘了说,这个外室女的母亲可是漳州名动一时的花魁,眼瞧着最好年华要过去了,她急忙给自己赎了身,安安心心给人当了外室,上演一出金屋藏娇的好戏,还生下了个女儿。

当然,上一代的老黄历了,除了几个老人,如今的年轻人可不知道这些八卦。

杨思:……你怎么知道这些?丰真笑道,自然是以前的红颜知己说的,那花魁的经历让不少青楼娘子羡慕呢。

青楼花娘大多都是苦命人,在她们看来,若能在年华还在的时候脱离泥沼,哪怕是当了人家外室,好歹也算有个归宿。

唯一的独女还能以富商嫡女的身份嫁入士族,谁能不羡慕?杨思:你打算利用秋氏?丰真道,秋氏与颜霖好歹有那么一层关系,若是秋氏爬墙头了,可信度比其他人高一些。

第1556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九十四)既然有这么一层关系,秋氏族长是颜霖的……血缘上的外祖父,为何轻易就投了我们?杨思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若非丰真这个八卦大人,这层关系怕是很难重见天日了。

秋氏和颜霖都要脸面,秋氏族长倒是能豁出去,可你瞧颜霖瞧得上人家?丰真嗤笑一声道,颜霖也不傻,秋氏是个什么德行,他会看不出来?若是默认这门亲戚,不就彻底坐实自家母亲是秋氏族长外室庶女的身份?不止是外室庶女,还是极其不堪的娼妓之女,哪怕从良了,血脉上就是不干净的。

若是不认,好歹还是富商嫡女,总比前面一个身份磊落些。

杨思勾唇冷笑道,这倒也是。

丰真瞄了一眼杨思,见他没有被娼妓之女四个字刺激黑化的迹象,便也不担心了。

富商嫡女也没可能嫁给士族吧?杨思很清楚,几十年前的风气远比乱世严苛,士庶分明,更遑论是商贾的女儿了。

莫说嫁给颜霖的父亲,哪怕是嫁给落魄士族不受宠的庶子,那也算得上一步登天。

所以喽,颜霖的父亲不想委屈那个女子屈居妾室,后来又想办法隐瞒了此女的真正身份,还恳请某个交好的忘年交出面收那女子当养女,如此过了两年,再以士族养女的身份成婚。

杨思喟叹一声,这倒是个痴情种了。

对于很多士族男子而言,若是喜欢上出身低微的女子,大可以直接收到府上当个小妾,哪里会担心对方受不受委屈?女方若是委屈了,大不了平日多去看看,多送送礼,讨她欢心。

为了明媒正娶一个出身微寒的女子,那位颜姓游侠倒是耗费不少苦心呢。

丰真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颜霖父亲两条都占了,所以活不长久。

短短一句话,冲垮杨思那点儿伤春悲秋的感慨。

秋氏没什么反应?哪怕颜氏地位不高,但秋氏也是菜鸡啊,两家抱团互暖也比单打独斗好。

丰真冷笑道,怎么会没有反应?不过他们倒霉,依次吃了颜霖父子的闭门羹。

事实上,秋氏也想认回颜霖这个便宜外孙子,哪怕认不回来,两家建立往来关系、共同进退,逢年过节走动也行。

谁料颜霖的父亲对妻子是动了真情的,杜绝一切会伤害她的人际关系。

若认了秋氏这门亲戚,不就是默认她母亲是秋氏族长养在外头的见不得光的从良娼妓?杨思一边听一边点头,这个士族丑闻的大瓜吃得尽兴。

他也是没想到世界上真有那种好男人,简直比国宝还要稀罕。

倘若他是颜霖的父亲,搁在那个十七八岁的年纪,哪怕遇上心动的女子,怕也做不到这步。

正因为做不到,所以更加敬佩能做到的人。

丰真道,秋氏这些年过得越发落魄了,家底没多少,孩子倒是一个接一个往外蹦。

越生越穷,越穷越生。

不说那些旁支,哪怕是主支也这么干,庞大的族人成了尾大不掉的包袱。

相反,颜霖却成了诸侯杨涛最信任的心腹,时常委以重任。

秋氏又眼红又嫉妒又害怕杨思狐疑道,害怕?丰真说,害怕杀人灭口呗,害怕颜霖在一日打压他们一日,让他们全族没有出头之日。

杨思险些被秋氏逗笑了,刷得一声展开手中那支洒金扇,扇面遮住幸灾乐祸的笑。

颜霖怕是根本就没将他们放在心上,更别说打压灭口了,他们的戏未免太多了些。

杨思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和颜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前者属于睚眦必报的,管他敌人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得罪他就要付出代价,心眼比针小。

后者却不同,说颜霖目下无尘也不正确,但他的确不会将蝼蚁的犬吠放在眼里和心上。

秋氏搁在颜霖跟前与蝼蚁有何两样?二者地位天差地别,若无意外一辈子都碰不到面,秋氏多大脸才会担心颜霖打压他们?丰真笑道,不论如何,秋氏这种小人正是我们需要的傀儡,借刀杀人最是好用。

杨思合上洒金扇,把玩着玉质扇坠。

悠着点儿,可别翻船了。

一生划船不靠浆靠浪,但是浪大了也会翻船,丰真之前不就翻过一回?话分两头,倒霉被丰真盯上的秋氏众人也是惴惴不安。

颜霖让丰真吃了一个大亏,之后丰真出手散播流言又被轻飘飘化解。

搁在外人看来,整个战局的优势已经偏向了杨涛这边,这个消息对于杨涛的拥趸者来说是一阵强心剂,但对于早早按捺不住投靠敌人的墙头草却是晴天霹雳!丰真这几日又有意避开锋芒,他们瞧了心儿更慌。

这时候,秋氏等人走了无数人情路子才搭上的门路终于有了回应。

士族保住地位和名声最好的办法就是出仕当官,有了权,钱和势还会远?他们见杨涛不行了,急匆匆投靠了敌人,费尽心思寻门路,毛遂自荐,以求重用。

不过,姜芃姬这里比杨涛那边还不好混,一直以来也没消息。

这会儿终于有了消息,本该是欢欣鼓舞的好事儿,他们却无法展颜。

一则,谋来的差事要上前线,危险性太大,一不留神就会丢了小命。

二则,差事的地位太低了,上升空间有限,根本就是随意打发人的。

三则,战争胜利的天平向杨涛倾斜,他们也动摇了,质疑之前爬墙举动的正确性。

殊不知,有什么样的主公就有什么样的臣子,丰真也是钓鱼执法的老手。

为了进一步激化秋氏叛逃的决心,他暗地里的小动作可不少。

爹,儿子以为柳羲注定成不了大事。

秋氏族长的儿子快被上峰折磨疯了,一想到那张小人得志的脸便倍觉羞辱。

秋老爷子问道,今儿又受了委屈?儿子很委屈,他这几日被无理取闹的上峰刁难挑刺以及羞辱,简直要崩溃了。

秋老爷子叹道,说说吧,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第1557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九十五)丰真要算计秋氏借刀杀人,当然不会亲自出面,以免露出破绽。

他只是派人去授意上峰刻意刁难便能激起对方的怨愤。

秋氏本就是骑墙小人,眼瞧着杨涛胜算越来越大,自个儿却处处遭人打压,心态顿时失衡。

早知如此,当初何苦费尽心思投靠柳羲?秋老爷子的儿子叫秋蒙,因为是老来子,十分受人疼爱,从而养成了矜骄的性格,容不得半点儿委屈。

他又是被打压挑刺最狠的,心中怨气之重可想而知,若是待在杨涛帐下,好歹也能暗中借了颜霖的东风,说不定就话未说完,秋蒙被秋老爷子瞪了一眼,吓得他将什么话都咽了回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秋老爷子须发皆白,容颜苍老,但肌肤透着红润,一瞧就知道这位老人家生活得很精致。

父亲,总该想想办法。

秋蒙急忙道,柳羲胜不了杨涛,一直僵持不下,必然撤兵。

杨涛有了喘息时机,休养几年必然会是另一番局面。

另外,柳羲帐下尽是些身份上不得台面的寒门乃至庶民,他们哪里会愿意儿子出头?一个劲儿打压儿子,儿子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秋老爷子最近也在为这个事情发愁,儿子的话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姜芃姬过于偏重寒门,搁在士族眼中就是挤压了本属于士族的蛋糕,的确是不讨喜。

士族一贯以为自己比寒门贵重,二者并驾齐驱对他们都是莫大耻辱,更别说屈居人下。

秋老爷子没好气地道,那你说如何?难不成重新投靠杨涛不成?这是找死啊!他们刚背叛了杨涛投入敌人的怀抱,见势不好再吃回头草,届时两边都不讨好。

瞧瞧赵氏吧,赵氏明显是被人利用了,最后落得个全族被灭的下场。

秋老爷子实在是不敢拿这个去冒险。

秋蒙便道,如何不能?倘若我们为杨涛立了功,不仅能脱离柳羲,还能受到杨涛重视。

秋老爷子反问他,如何立功?秋蒙环顾左右,让仆从离得更远一些,这才放心去跟老爷子耳语。

秋老爷子越听心越惊,忍不住道,你这是要拉上全族陪葬不成?父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待在这里,不知道何年何日能出头!秋蒙性情贪功冒进,算是利欲熏心之辈,他的一举一动和心理活动,全在丰真的算计之中,他道,锦上添花哪里抵得过雪中送炭?只要我们襄助杨涛击退了柳羲,好处不比待在柳羲帐下蹉跎时间强?秋老爷子犹豫不决。

相较于小儿子唯利是图,他考虑的东西更多。

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漳州士族,天然就属于杨涛阵营,结果却投靠了姜芃姬。

对于杨涛而言,这是背叛,古往今来,哪个诸侯会容忍立场不坚定的墙头草?秋老爷子这个担心,秋蒙也仔细思量过。

他道,这事儿有什么好担心的?只需拿到足以打动杨涛的消息,助他胜了柳羲,我们便说先前投靠柳羲是为了博取她的信任方便行事。

杨涛等人再怎么怀疑,总不至于过河拆桥。

不可便是如此,杨涛等人也不会轻易信任我们不可不可秋老爷子还是犹豫不定,秋蒙便甩出了杀手锏。

父亲,您忘了您还有个好外孙,不看僧面看佛面,杨涛不是最信任他的么?秋蒙口中的好外孙正是颜霖。

提及这个外孙,秋老爷子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以前便厚颜提过将孙子认回来,不过人家直接拒绝了,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他。

秋老爷子也有脾气,他忍气吞声去认一个外室庶女的儿子,还不是为了让颜霖扶持外祖家?若非为了这个,他才不愿意朝一个外室庶女的后人低声下气,谁料颜霖做得更绝。

秋老爷子差点儿没气出个好歹。

从那之后,他便当自己这个外孙死了,懒得再提及颜霖。

你提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作甚?秋老爷子很生气。

秋蒙费尽三寸不烂之舌才将老爷子说服了。

一时意气重要还是家族重要?这还用想,当然是家族啊!这一切都在丰真的算计之内,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杨思倒是没有半点儿意外,因为他将秋氏父子看透了。

与其说丰真设计让他们找死,不如说他们自己的野心将他们推上绝路。

秋氏与赵氏不同,赵氏投靠姜芃姬的时候拖家带口都来了,秋氏只来了主要成员,老少妇孺都还在老宅呢。

因此,秋蒙想往回传送消息也比较方便。

这是什么?钱素道,回禀主公,这是有人故意丢来的。

杨涛将信函翻来覆去看了数遍,说道,落款是秋蒙,秋蒙你认识么?钱素自然也是看过信函的,他也提前查了秋蒙这个人,愕然发现对方早已投靠了姜芃姬。

杨涛笑道,这倒是有趣了,投靠了柳羲还对我抛眉弄眼的,立场不坚定啊。

钱素道,逐利的嘴脸。

杨涛道,秋蒙说他们是假意投靠柳羲,你说这可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如此拙劣的手段,真以为他出门不带脑子呢。

秋蒙也知道大大咧咧坦白这些是无法取信杨涛的,紧跟着又写了一封。

杨涛看着第二封信发呆,纳闷道,秋氏居然是少阳的外祖家?没听过啊。

钱素也冷笑道,兴许是胡乱攀亲戚。

尽管如此,杨涛还是派人去询问待在洹口的颜霖,颜霖一瞧变了脸色,很快写了回复。

颜霖作为晚辈,不可能将长辈的隐私一一道来,哪怕杨涛是主公也一样。

他简略说了一下秋氏和他的纠葛,许多地方都很含糊,杨涛也识趣地没有追根究底。

杨涛又问颜霖,此人可信?颜霖沉吟许久,仔细分析了秋蒙的性格,说道,多半可信,秋蒙此人利欲熏心,功利心极强。

大概是见局势对柳羲不利,柳羲又没有重用他,心里不平衡了,又想回头了。

杨涛看出来了,秋蒙这是想踩着姜芃姬和颜霖上位呢。

虽说是真的,但该有的防备心还是不能少,主公信个五成就好。

颜霖终究是谨慎的人,秋蒙是个小人,防着点没错。

第1558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九十六)看少阳这个回复,他与秋氏的关系相当糟糕啊。

杨涛好奇将回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对着自家夫人感慨道,说起来,我似乎都没听夫人提过外祖家的事情,这里还有隐衷不成?颜舒窈正垂头逗弄着越发白胖有活力的儿子,听到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来反驳一句。

夫君可是想错了,妾身哪里来正经八百的外祖家,自然无从提及。

颜舒窈一手抱着沉重的儿子,一手摇着拨浪鼓,听那珠子敲打鼓面的声音,怀中的小家伙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露出长了几颗乳牙的牙床,颜舒窈见状露出温暖的笑,说起来,那都是上两辈的事情了。

杨涛目露诧异,听夫人这话的意思,秋氏和颜氏的关系不仅仅是糟糕那么肤浅啊。

夫人可方便透露一二?少阳也说了点儿,只是内容不甚清晰……杨涛有些不好意思,仿佛为自己的好奇心和八卦心感到羞赧。

颜舒窈道,你我夫妻一体,一家人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她简略说了一下上两辈的恩怨情仇,语气中带着几分难言的怅惘。

妾身听闻外祖母也曾是名动一方的绝代佳人,可惜身世飘零,半生沉浮,最后落得个无法善终的下场。

颜舒窈叹道,不论盛世还是乱世,待女子而言,生存总是比旁人艰难一些。

秋老爷子将从良的花魁养在外头当外室,除了对方的脸和身体,还能图什么?女子最美好的几年太短暂了,正如怒放的牡丹也有凋谢的一天。

年华老去、容颜不在,莫说留住男人的心,怕是连对方的身体都留不住,外祖母便是典型。

外祖母给人当了几年的外室,起初因为年华尚在而备受疼宠,可生育后身材走样,脸蛋也不如年少时候鲜嫩。

那个薄情的男人腻味了,慢慢也就不再临幸她。

外祖母自小被当做才女培养,身处红尘却有一颗伤春悲秋的玲珑心,她随着男人的疏离而渐渐抑郁,最后撒手人寰。

颜舒窈的母亲继承了母亲的高颜值,还未及笄便有绝色美名。

因为她是富商之女,身份不高,因此不少垂涎她美色的士族都动过歪心思。

若非颜霖父亲对她一见钟情,煞费苦心娶了当正妻,怕是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莫要忘了,这个年代的妾室能被男主人拿来当做招待客人的礼物。

作为他人妾室,若不受丈夫恩宠,少不得要经历这些。

杨涛听得认真,一手成拳敲打另一只手手心,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怪不得!我原先还纳闷为何颜伯伯貌不惊人,怎么生出的儿女如此丽姝俊雅,原来根源出在这里。

果然,父母的脸还是很重要的,孩子的颜值有保证啊!杨涛仔细看了眼儿子,似乎要透过孩子的眉眼想象出长大后的风采,半晌才笃定地道,夫人,我生得如此好,夫人也是天下绝色,我们的儿子长大了,出个门肯定会是掷果盈车。

颜舒窈:……这是重点吗?你开心就好。

杨涛道,如此说来,秋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颜舒窈道,外头的政事,妾身也不好插手,一切都由郎君拿主意。

杨涛道,秋氏有个叫秋蒙的家伙,说投靠柳羲就是为了暗中骗取对方机密,如今有了进展,打算与我里应外合。

原先是不打算相信的,既然与少阳有些关系,倒是能给予几分信任。

颜舒窈很好奇地道,为何?因为大兄么?杨涛道,我派钱素出去打听过,无人知晓秋氏与少阳的关系,柳羲那边也不可能有人知道。

由此可得,秋氏投靠柳羲是真,但见势不好打算抽身溜走、协助我等里应外合也是真。

因为知道这桩陈年旧账的人太少太少,杨涛多方打听都没结果,丰真更不可能知晓。

殊不知,那位花魁的传说在秦楼楚馆还是有老一辈人偶尔谈及的,新人将其当做目标奋斗。

谁能想到丰真居然知道?杨涛又道,不过,既然少阳说秋氏的话只能信五成,那便先看看情况再做定论。

颜舒窈好奇道,妾身听大兄说过,秋氏上下大多都是脓包,没几个能上得了台面的。

他们投靠了柳羲,凭他们的本事,还能谋得什么好位置?如此,他们对郎君的帮助也有限吧。

杨涛道,秋蒙的确不堪大用,他投靠柳羲之后的地位也低,但不意味着没有用处。

颜舒窈不解,还有这种说法?杨涛道,自然是有的,尽管秋蒙只是个给粮草归库的小主簿,但打仗不就是拼粮草么?他现在太缺粮了,若不是秋蒙来信,杨涛都打算派人去向安慛那厮借粮了。

安慛是豺狼,姜芃姬是虎豹,二者都不好惹。

不过有句话说得对,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姜芃姬势大,安慛和杨涛都是她的眼中钉。

有共同的外敌威胁,他们便有天然的同盟关系。

颜舒窈显然也知道丈夫如今的窘迫,展颜道,若是如此,我军粮草之危不就能解决了。

杨涛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

秋氏……先冷眼看看,可信的话,我们就来一票大的!颜舒窈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郎君谨慎一些也没错。

这时候,怀中的胖儿子突然不满地开始挣扎,一张小脸皱成一团,拳头乱打,奶凶奶凶的。

杨涛见状,立马将儿子抱走。

我先抱着他,免得又将你衫裙尿湿……话音未落,淅淅沥沥的黄色液体便从尿布漏出,奶凶的小脸也舒展开来。

没见过脾气这么大的!说尿就尿,要不是杨涛还有些家底,估计连儿子的尿布都供不上了。

颜舒窈忍不住笑出声。

她的衫裙没被尿湿,丈夫的衣衫却倒霉了。

杨涛将儿子丢给奶娘去换尿布,自己也去了内室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主公,有急信传来。

杨涛换好出来,府中管家递上来一封密信。

他打开一瞧,发现里面居然是秋蒙传来的消息。

钱素问道,主公可要杨涛道,不急,沉得下心,钓的上大鱼。

这批粮草不过是万石,先看看真假再说。

第1559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九十七)杨涛沉得住气,丰真也沉得住气,唯独秋蒙沉不住气,一整宿跟热锅蚂蚁一样来回踱步。

从天黑等到了天亮,他又一次询问打听消息的家仆,没想到杨涛居然没有出兵截粮。

秋老爷子倒是没有意外,反而呵斥了小儿子。

杨涛好歹也是当世诸侯之一,你瞧瞧那些个拔尖儿的诸侯,哪个是没心没肺的?秋老爷子语重心长地教导小儿子,见他虚心请教,内心获得了极大的满足,继续絮叨道,无论如何,哪怕我们和颜霖有那么一层关系,但也不足以完全取信杨涛,他定要观望一阵的。

秋蒙不满道,儿子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杨涛可不知道儿子为了给他传信需要冒多大风险。

动作越大越容易被人发现,一旦被人发现,赵氏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他冒着性命风险给杨涛递情报,每一次机会都弥足珍贵,谁料到杨涛还是磨磨唧唧的。

秋老爷子摇头,这就是为何人家是诸侯而你却连出人头地都还差着一截的原因。

没几分警惕心,活不过三集懂不懂?秋蒙气闷,但也不敢顶嘴,他还需要这个老不死的扶持他呢。

过了一阵子,秋蒙又给杨涛递了两回消息,这两回消息都是真的。

因为秋蒙也只是个小主簿,负责给粮草辎重做第一步的归库统计,顶多知道运粮船队会从哪里经过,但却不知道粮草最后会归入哪个粮仓。

他想知道更多的消息,少不了私下应酬打听。

为了不引起上头怀疑,秋蒙也是煞费苦心。

殊不知,这一切都在丰真的眼皮底下进行着。

符望有些纳闷,杨涛这是不肯上钩?还是说,他起疑了?丰真道,起疑不太可能,但他胃口太大,打算一口吃成胖子是真的。

隐忍这么久,杨涛也沉得住气。

杨思道,如此,我们下次派人多运送几万石粮草?丰真笑着把玩手中的物件,眸光带着几分玩味。

再等等,现在还不是时候。

丰真道,另外,旌阳粮仓也多派人手过去驻守。

符望不解道,为何?难不成他们的目标是旌阳粮仓?秋蒙可弄不到这消息。

丰真道,怎么弄不到?杨涛等人可是土生土长的漳州人,我军几次运粮的水路都有不同,但敌人却能根据这些路线大致锁定附近什么地方更加适合屯粮。

杨涛这么沉得住气,一来是万石粮草不够吸引他,二来,他也是想找出我们的粮仓,一次性将它端了或者烧了。

符望听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倒是没想到,杨涛居然也有这种心机。

丰真道,谁都不能小瞧了,杨涛再怎么耿直疏阔,他也跟着颜霖耳濡目染二十多年。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纯良的小白兔也会被墨汁染黑啊。

杨思笑道,兴许是你想多了。

丰真道,准备周全,行事谨慎,总是没错的。

杨思心下发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丰浪子也会有今日!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暗潮涌动。

不论是丰真这边还是杨涛那便都在暗暗试探对方的底线,等待最佳的动手时机。

作为两方较量博弈的棋子,秋蒙却觉得自己正将两个诸侯势力玩弄鼓掌之间。

这一日,他又给杨涛递了一个重磅消息。

如释重负地道,杨涛若是连这个消息都把握不住,这天下他也别争了,趁早认输得了。

为何这么说?因为此次粮草足有十万石,鉴于数目过大,为防出意外,还由军师杨思亲自带兵护送。

这是机密中的机密,秋蒙用银钱开道才从酩酊大醉的同僚口中掏出来的消息。

若是杨涛此次肯出兵偷袭粮队,不但能截获十万石粮草,还能生擒柳羲帐下左膀右臂之一的杨思。

杨思这货在南方地界的名声可不低,擒拿了他,用他祭旗,定能狠狠打击敌方士气。

凭什么我也要去?杨思摇着洒金扇,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他可不是丰真,没那么喜欢作死。

丰真道,你这诱饵不去,我怕杨涛无视粮草直扑旌阳粮仓。

杨思啐了一口道,你这浪子要送死,你自己去,何苦将我也拉下水?丰真笑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建功立业的事儿,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杨思:……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将同僚当做诱饵诱敌还能信誓旦旦的,真是凑不要脸!那你呢?杨思问他。

丰真笑道,自然是守旌阳粮库,兴许杨涛与主公一般喜欢身先士卒,那就赚大了。

杨思翻了白眼。

如果杨涛像主公那般不省心,他就不信颜霖还会纵着杨涛。

为何偏偏要挑那天晚上动手?杨思又问了一个问题,一副追根究底的模样,我瞧你这几日都在看星象,莫非你也学了卫子孝那个神棍的作态,能掐会算,知晓天时风向?我是土生土长的漳州人,看个天气还需要能掐会算?卫子孝是神棍,我可不是。

丰真倏地露出一丝坏笑,为何选择那日动手?因为那日江面会有浓雾,正适合我军南下偷袭!用旌阳粮仓和运量队伍吸引杨涛的注意力,再趁着浓雾天气偷袭他们大军,一举多得。

杨思:……他有些怀疑了,颜霖究竟是坑了丰真一回呢,还是将他祖宗十八代的祖坟刨了?这一手操作未免也太阴狠了,这是打算一举端掉杨涛的老巢?真是牲口!他以为丰真将同僚推出来当诱饵已经是底线,没想到连旌阳粮仓都是他丢出的诱饵。

另一厢,正如丰真算计那样,杨涛根据几次情报,精准推测出粮仓的真正位置。

这个时候,蹲在洹口练兵的颜霖也回来了。

少阳,你回来得正好。

颜霖道,听人说,主公打算亲自带兵?他的声音不重,但杨涛还是忍不住怂了一下。

这不是担心将领……话音未落,颜霖却道,武将有武将的职责,若不能为主公冲锋陷阵,要他们何用?帐下武将已经废柴到需要主公亲自上阵了?杨涛的话被堵了回来,闷闷道,如此,那我坐镇大军?颜霖用眼神反问他你说呢?杨涛:……qaq第1560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九十八)少阳这是打算……因为颜霖阻拦,杨涛只能郁闷地打消带兵的念头,岂料颜霖罕见地穿上了甲胄。

颜霖直接道,截粮那一路兵马由臣带领,杨思奸诈狡猾,不能让他轻易地逃了。

杨涛越发委屈了,自家小伙伴不让他带兵去前线,自个儿倒是去了。

认识少阳这么多年,你做这身打扮的次数屈指可数。

杨涛和颜霖算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兄弟,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彼此更是知根知底。

尽管颜霖常年穿着文士儒衫,瞧着文质彬彬,但这不意着对方腰间的佩剑是拿来做摆设的。

极少有人知晓,哪怕是杨涛这等悍将与颜霖过招都要认真打起精神,不然就有可能落败。

若非杨涛太不让人省心,颜霖更愿意做个儒将而非辅佐的谋士,哪里会像现在一样到处给杨涛收拾烂摊子。

若非颜霖主动穿上了战甲,连杨涛自个儿都快忘了对方戎装的模样。

颜霖穿着的甲胄并非全新,上面还有对敌之后留下的痕迹,隐隐透着几分凶悍之气。

大概是甲胄影响,颜霖身上的儒雅和煦的气质也被冲淡不少,反而多了些英气。

听杨涛这么说,颜霖忍不住心下暗叹他穿这套甲胄的次数少,这是为了谁啊?若是杨涛能让他省心一些,他也愿意皮甲上阵当个开疆拓土的武将而非蹲守后方出谋划策的谋士。

当然,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对于颜霖而言,杨涛好好的,这比什么都重要。

主公天色已暗,可以出发了。

这时候,外头有个士兵出声提醒二人。

颜霖瞧了一眼外头渐渐暗淡下来的天幕,忍不住叮嘱道,主公镇守后方,多多留心。

杨涛问道,他们还能派兵偷袭我军水寨不成?颜霖反问道,为何没有这个可能?若能成功截下柳羲粮草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那就只能一把火将它们都烧干净了。

火势一起,敌军必然有所行动。

赶不及去救粮仓,挥军攻打我军水寨也是可以的,勉强算得上围魏救赵之策。

因此,主公今夜不可放松警惕,多加留意。

杨涛听明白了,他一向很信任小伙伴的话,自然没有任何意义。

行!我会派兵加强各处巡逻,不给敌人趁虚而入的机会,少阳也要小心,勿要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颜霖看重杨涛,杨涛怎会不看重小伙伴呢,我在这里摆好宴席,等你们凯旋。

颜霖抱拳道,遵命!大军兵分两路,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只等命令下达就能拔锚开船。

今夜是东南风啊,看这样子连老天爷都有意成全我军。

颜霖坐在甲板上定心宁神,一旁两个裨将在低声聊天。

耳边除了细细索索的聊天声、船桨划水的声音,便只剩下东南风拍打衣衫发出的动静。

杨涛帐下士兵大多擅长凫水,水性极佳,因为他们全是水边长大的,对水域极为了解。

其中一个裨将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原生家庭是世代打渔的,靠着老天爷吃饭。

因为祖辈父辈打渔总将他带出去,他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经验。

一瞧今夜的天色,他便道,岂止是东南风,今夜子时左右,兴许江面还会有大雾嘞。

尽管大雾天气会影响船只行船,但也有掩护作用。

掌舵的士兵都是熟悉附近水域的本地人,莫说大雾了,哪怕让他们闭着眼都不会迷路。

相较之下,姜芃姬帐下士兵对水域河道就没那么熟悉。

大雾一来,他们还不成了无头苍蝇?子时真的会有大雾?另一个裨将显然没有那么熟悉,经验也不如对方老道。

这时候,一直闭目静心的颜霖开口了。

嗯,的确会有大雾,不过这个天色……后半夜大概还会有些小雨……对于靠水吃饭的人,特别是渔民,辨别江流情况、推测天气是基本功,避免在大风大浪天气出船捕猎。

哪怕漳州的造船技术不弱,但人类面对大自然的咆哮,脆弱得像是蝼蚁。

裨将也惊奇了,没想到士族出身的颜霖对这个都这么在行。

若是后半夜下小雨,那么我们的计划岂不是颜霖倒是不担心,他们打算在前半夜动手,下雨在后半夜,时间上不冲突。

等雨下了,粮食该烧的烧完了,该抢的也抢走了,一点儿不影响整体计划。

与此同时,杨思也苦哈哈被丰真这浪子推出来当了诱饵。

真不知这丰浪子怎么想的,我是抢了他吃的,还是抢了他喝的,居然这么待我。

杨思忍不住叹息,嘴里絮絮叨叨抱怨着丰真,你说拿我这二两肉当诱饵,还能勾来颜少阳不成?保护杨思的裨将忍俊不禁,但又不能笑出来,憋得很是痛苦。

等腮帮子都酸了,裨将才压下了笑意,说道,若真勾来了,军师可就要立大功了。

谁不知颜霖对杨涛多重要,若能将杨涛帐下第一人抓了,敌方士气就彻底起不来了。

杨思笑道,这事儿,做梦比较快。

裨将也知道杨思没什么架子,只要不踩了对方底线,杨思不介意开点儿小玩笑。

先前末将记得军师不还说要多立功劳,为家中女儿多攒点儿嫁妆?说来也奇怪,没听说单身的杨思军师何时成婚了,但他有个女儿却是众人皆知的。

杨思道,改了,改聘礼了。

裨将:……杨思郁闷道,孩儿她娘定的,我还能与她拧着干?裨将便道,聘礼倒也不错,军师的女儿肯定不能像寻常女儿家一样给人洗手作羹汤啊。

因为女兵在军中占据的地位越来越重,不少士兵对女子大有改观,不敢轻易小瞧了。

杨思作为主公心腹之一,膝下孩子日后也是要入仕的,地位低不了,嫁娶也不能像寻常女子那般。

杨思更郁闷了,孩儿她娘让我别操这个心,她比我家底丰厚。

只能指望再生个儿子玩了。

姜弄琴是将领,带兵打仗赏赐和战利品不要太多,家底的确是杨思拍马都赶不上的。

她明显偏向女儿,说长女必须随她户籍、跟她姓,日后有了儿子再让儿子给杨思延续香火。

杨思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依她啊。

杨思这会儿连个婚礼都没捞着,还能反对咋滴。

男嗣延续香火,这是时下的主流思想,姜弄琴都这么善解人意了,允诺再生一个男婴,杨思连争取的余地都没有。

第1561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九十九)唉,不说这些伤心话了,越说越伤心。

杨思挥挥手,示意裨将跳过这个略扎心的话题。

砸了咂嘴,杨思感觉有些渴了,询问裨将道,船舱有没有酒水?裨将笑着道,阵前哪里能喝酒啊,哪怕末将向着军师,末将也不能知法犯法不是?倒是放了几筐荔枝,说是昨儿刚摘的,听人说是晚熟品,果核小,果肉多,军师要不要尝尝鲜?荔枝可是稀罕物,产量虽然不少,但因为保存不易,住在北方的人很少能吃到这等美味。

哪怕能吃到,那一颗荔枝的价值也抵得上千金了,例如将荔枝树整个挖出来,再用船只沿水路北上。

耗费的人力物力可不小,寻常人家根本吃不起。

当然荔枝在荔枝产地倒是不贵。

杨思笑道,你这机灵鬼,我怎么没听说有荔枝送来?裨将让人将那一筐荔枝搬来,这一筐荔枝的果皮呈鲜红色,还有鳞斑状突起,品相极佳。

末将家乡便有不少荔枝,家中父母也曾给当地富户栽种此物。

裨将笑道,自从末将跟随了主公,父母妻儿的日子也好过了,靠着末将寄回去的钱财买了十几亩荔枝树,今年说是丰收。

正巧,此处距离末将家乡不远,陆路需要三四天,但水路一路沿江而下只需一日多。

裨将是个实诚的人,他也知道自家军师厉害,隐瞒反而是找死,兴许讨好不成反被厌恶。

他道,听闻军师喜爱这些玩意儿,末将便让父母摘了一些派人寄来。

杨思年轻时候到处游学,自然也去荔枝产地吃过,这东西的确是美味得不行。

船舱里头有几筐?杨思瞧这些荔枝,颗颗饱满诱人,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还用特殊手段冰镇保鲜,他捻起一颗,指尖透着几分凉意。

杨思作为一个很有文化的吃货,剥荔枝也与旁人不同。

裨将是用指甲一点儿一点儿剥掉外壳,容易脏手不说,荔枝水还会黏在手上,不干净。

他是直接用食指和大拇指捻着荔枝尖儿,沿着荔枝外壳那道线稍微用劲儿。

只听一声极其轻微的声音,荔枝外壳便顺着线裂开了,露出晶莹且半透明的凝脂状果肉。

裨将还在剥,杨思都吃了两颗了。

送了十五筐,军师可要一筐去?裨将见杨思剥得干净又快速,学着他的动作,果然轻松许多。

文化人就是文化人,剥个荔枝都比普通人有讲究,瞧着也干净。

这么多?杨思想想自己游学那会儿吃到的荔枝,荔枝产地的产量的确不低,他笑道,留一筐给丰浪子还有符将军他们,剩下的分给将士吧。

荔枝价值几何,从我这里报账。

裨将道,自家种的,不值几个钱。

那也不成,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杨思说道,主公若是知道了,她也不赞同的。

虽说是自家种的,但伺候荔枝树不需要时间精力啊,他作为军师也不能占自家将士便宜。

乱世中的武将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的职业,不能苛待了。

裨将拗不过杨思,只能受了他的好意。

杨思派士兵将那几筐荔枝都分到各船,分摊下去,一人也就一颗的量。

他惦记谢则这小子也在,专程让人给谢则也送了一小半。

若此战结束,荔枝还有的话,咱们再去吃个够。

裨将笑道,若是如此,那可真是替当地百姓谢过军师了。

荔枝的确是稀罕物,但吃得起的百姓不多,每年的产量又比较高,导致荔枝在当地没什么销路。

卖到外地价格高一些,但这玩意儿不容易保存,保存成本和运输成本高得可怕。

杨思看着有些瘦,但胃口不小。

若非荔枝性温吃多会上火,他真想吃到扶墙。

没多一会儿,甲板上已经堆积了一小堆荔枝壳和果核。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从指间飞速流逝,江面慢慢开始聚起些许雾气。

杨思道,还真是让丰浪子说准了,说起雾就起雾,命令全军提高警惕,防止敌人来犯。

裨将立马将消息传递下去。

军师,一切皆以准备妥当。

谢则没跟杨思在一条船上,但隔得不远,声音大点儿就能听到。

杨思道,嗯,告诉谢将军,随时准备御敌。

他可没有谢则那般中气十足的嗓门儿,只能让裨将代为传达。

若是颜霖等人待在这儿,他们便会发现这些运送粮草的船只很不对劲。

先说船只外表,寻常战船都是木头本身的颜色,杨思这些战船的外表却被涂成了墨色。

再说船只与船只,每条船之间居然都绑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麻绳!要知道为了保证水战的机动性,防止被敌人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船只之间一般不会相连。

杨思这是犯了基础性错误?实则不然!杨思做出这番安排也是大有深意的。

今日可是月色极暗的朔月之夜,夜色极为黑沉,子时有大雾,很容易干扰敌我视线。

为了保证船队阵型不散,暂时用粗长的麻绳相连,若有敌情需要变换阵型,随时能斩断。

另外,他们将船只外表涂成了墨色,几乎要与夜色、江面融为一体,若是再来一场大雾,莫说敌人找不到自个儿,他们连自个儿都找不到自个儿了。

有绳子连着总是比较方便的。

运粮辎重船队按照原先的航线形势。

随着时间推移,众人的神经也紧绷成一条线,时刻担心会有敌人突然窜出来。

裨将道,军师,时辰不早了,您先进入船舱歇歇。

若是敌人出来了,必定会用箭雨攻击一波,杨思待在甲板很容易被误伤。

杨思危险眯起了眼,食指抵着唇,示意裨将噤声。

告知谢将军,若是所料不错,再往前的水域,敌人必会在那里埋伏裨将这回传信可不能大声嚷嚷了,直接打了旗语。

因为两艘船距离不是太远,勉强能看得清旗语传递的消息。

与此同时,颜霖等人也在严阵以待。

子时过了半个时辰,雾气已经很浓了。

颜霖左手按着佩剑剑柄,眉头拧得死紧。

还不来?这时候,他隐隐瞧见水面漂浮着什么东西。

颜霖立刻命人用套了网的杆子打捞,捞上来一瞧荔枝壳!将领道,江面怎么会有这东西?颜霖道,敌人快来了,命令将士备战!呵,还真是有闲工夫,居然吃起荔枝了,撒得江面都是。

第1562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杨思吃荔枝当然没将壳子撒到江面,但士兵没注意啊,直接吐江里了。

阴差阳错,不仅给敌人示警,还误导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以为杨思等人没有丝毫戒备。

毕竟,哪家准备打仗的紧要关头还有闲心吃什么荔枝?这到底是将自身看得太高,还是将敌人看得太低了?裨将不忿道,这些人真是将我等小看了!颜霖露出一丝冷笑,将那些荔枝壳丢回江面,小看才好,若他们有了戒备,反而担心了。

随着时间推移,雾气越来越大,能见度也在降低。

颜霖派遣士兵乘坐小船沿江而上,循着荔枝壳飘来的方向划去,怎么也找不到敌人踪迹。

士兵很快赶了回来,向颜霖禀告了此事,颜霖心下诧异得很。

没有敌人踪迹?怎么会?颜霖回想那些荔枝壳,裂口处十分新鲜,显然是刚剥不久的,按照漂流的时间计算,敌人应该就在不远处才对,为何没有发现呢?这简直不对劲!正思索着,打头阵的战船士兵发现了不对劲,前方浓雾弥漫的地方似乎有绰绰黑影。

士兵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看花眼了,定睛再瞧,那黑影好像根本不存在。

怎么回事?莫不是鬼船?住在水域附近的百姓总会听长辈提及与水有关的精怪故事,特别是曾经发生过水战的水域,总有打渔归来的渔民说看到了两军交战的鬼影,耳朵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杀喊声。

一人造谣,谣言便会越穿越邪乎,最后变成所谓的精怪传说,有鼻子有眼静的。

很显然,这个士兵也是被精怪故事荼毒的一员。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因为随着黑影靠近,他们看得更加仔细。

这哪儿是什么鬼影,分明是战船轮廓,只是夜色太暗了,瞧不真切。

等他们瞧得真切,敌人战船距离他们距离十分近,人家还加速靠近,不等打头阵的战船下令射箭,敌方战船已经蛮横撞了过来,撞得船身剧烈摇晃,发出沉闷的声音。

敌袭!士兵高声喊道,同时将传信的火箭从天空射了出去,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谢则笑道,还是军师鬼主意多,船身染成这颜色,敌人居然离得这么近才发现我等踪迹。

说罢,战船又一次撞了上去,士兵趁机将铁锚抛到敌人甲板上,冲杀过去。

水战以弓箭为主,士兵持盾抵挡来自敌人的箭矢抛射,弓箭手则用箭矢或者点了火的火箭射击敌人的战船,船只的前进后退都由专门的艄公掌控。

自家主公又和木工坊、水师总统领齐匡一块儿集思广益,设计出一种专门砸敌人战船船身的重锤,配上山鬼献上的造船技艺,己方战船可谓是武装到牙齿了。

防御力极好,破坏力极强,最不怕的就是一对一硬肛!因为敌我船只离得近,谢则立刻指挥士兵将蓄力的摆锤砸向敌人。

敌人打头阵的战船被他们蛮横撞了好几下,摆锤一出,只听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赫然出现一个大洞。

先锋战船交锋不久,己方士兵抢先登上敌人甲板杀了一波。

谢则等人占了先手,不过颜霖这边的反应极快,无数染了燃烧油脂的火箭冲着他们射来。

这是……埋伏?颜霖的面庞被惊愕占领,眼底涌动着骇人的深潭漩涡。

他没有慌乱,反而立即下令士兵准备反击,先用火箭将敌人逼退一波。

裨将也道,军师,我们这是中了敌人奸计了。

颜霖面色阴沉下来,不用裨将提醒他也知道。

不止是这里有埋伏,恐怕旌阳粮仓那边也有埋伏,或许大军水寨那边也有……思及此,颜霖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后槽牙紧咬,咬合肌紧绷,怒火似要喷涌而出。

秋氏!他不知道秋氏是被丰真和杨思二人利用还是与他们狼狈为奸算计杨涛,他都饶不了秋氏!不慌,听令将他们击退就好。

颜霖的声音似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听着莫名有安全感。

不过,唯独颜霖自己知道,敌人既然煞费苦心,耗费这么久布下这个局,绝对是有备而来。

与此同时,旌阳粮仓也发生了类似的情形。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颜霖安排行事稳重的老将领兵偷袭旌阳粮仓。

这名老将也是杨蹇生前的旧臣,跟随杨蹇南征北战多年,最是忠心不过。

不仅忠心,这位老将行事也低调谦卑,从不会仗着资历老就学其他老不羞倚老卖老。

颜霖知道他行事稳重,作战经验丰富,便将偷袭的重任交给他。

这员老将也没有辜负颜霖的信任,刚刚靠近旌阳粮仓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下令下去,全都提高警惕,打起精神来,老夫觉得此处有些不太对劲儿。

辅佐老将的小将却道,瞧着挺正常啊,没想到柳羲居然会将粮仓设立在这里。

旌阳附近水域比较复杂,隐蔽性高,运输方便,距离敌军大本营又比较近,的确是很安全。

老将道,你懂什么?老夫觉得旌阳粮仓上空的气息不对劲儿,心里不踏实。

小将郁闷了,打仗还有这种说法?尽管心生怀疑,但老将也没下令撤退,反而让手底下士兵小心再小心。

直至他们杀掉守夜的士兵,冲入粮仓,老将心里的不详越来越浓烈。

老将军,这些不是粮食,全是干草,还有黑油。

老将军面皮抽搐,大喝一声道,撤!有伏兵!话音刚落,早早埋伏地底的士兵爬了出来,四面八方杀了过来。

早已饥渴难耐的弓箭手将火箭射向敌军人群,还有人瞄准了那些枯柴干草。

现在想撤?啧啧啧晚了呀。

丰真一派风流地展开洒金扇,扇面遮住半张脸,只露出那双写满阴谋诡计的眸子。

天气炎热,漳州水汽重,再加上士兵的杀喊声,莫名让人燥热难受,唯有这缕缕清风能让他好受些。

一报还一报!你让我吃过的亏,这会儿也乖乖咽下去!这两路兵马对杨涛的伤害不算什么,但符望将军与统领齐匡率领的主力军才是奠定胜负的关键!第1563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零一)符望感觉鼻子痒,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闹得齐匡还以为他得了风寒呢。

外头江风大,符将军不如进入船舱避避风头?齐匡温和地建议,脸上写满了诚恳,让符望瞧了有些郁闷,因为他不喜欢欺负老实人。

大老爷们儿还怕这点儿风?刚才不知道是谁念叨本将符望刚说完又打了几个喷嚏,鼻尖又痒又温,好似血液都冲那块了,他猜测道,兴许是两个心肝宝贝念叨他们阿翁。

阿翁是对祖父、父亲或者公公之类角色的尊称,前朝民间多用这个口语,如今不时兴这个了,但某些小地方还保留这个传统。

惠筠也受了影响,教导龙凤胎宝宝说话的时候,教孩子称呼符望就是用阿翁,孩子学得也快,符望一听孩子这么喊,什么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未必,这都什么时辰了,孩子早歇下了。

齐匡是个老实人,二话不说就戳破了符望的幻想,直言不讳道,末将倒是觉得丰军师和杨军师念叨将军的可能性更高一些,您说呢?符望呸了一声,嫌弃地道,这俩老狐狸念叨我,多半没什么好心。

齐匡笑道,末将以为两位军师人挺好的,待下和善,极少会苛责为难人。

文臣武将极少有合得来的,因为二者的三观不一样,擅长的领域也不一样。

武将觉得文臣只会耍嘴皮子,磨磨唧唧讨人嫌,肚子里有点儿墨水就喜欢显摆,碰到难事儿就喜欢退缩,没有实干精神。

文臣也觉得武将不好,例如遇事不动脑子,行事鲁莽粗野,处理事情总是暴力至上,打打杀杀不带脑。

总之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做得再好也能挑出错。

这两个团体本身就有着不少的矛盾,互相又有渗透,冲突大,因此很难融洽相处。

齐匡倒是觉得自己很幸运,共事的几个人,各个都是好脾气、善解人意,也没刻意刁难人。

对于这个结论,符望算是看透了。

这又有什么用?两只老狐狸,算计人的时候,怎么被他们算计死都不知道。

符望明确表示了嫌弃,但仅限于私底下,不会影响公务战事。

齐匡道,莫非将军吃过亏?符望道,自然是吃过的,每每想起这事儿便觉得这两人可恶至极。

齐匡越发不解了,符望生性独来独往,性格桀骜难驯但却不是喜欢惹事得罪人的。

他和杨思两个是怎么结仇的?怎么结仇的?这事儿就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了。

符望本身没打算当统帅的,他是想举荐李赟或者谢则,抽空将他和惠筠的婚事办了。

没看错,符望死皮赖脸蹭了这么多年,终于说动惠筠点头答应,为此还签订一系列不平等条约。

万万没想到,临门一脚的时候,杨思二人却将符望架到火上烤。

他成了征伐杨涛的统帅而不是普通将军,手头的事务不是一个等级,愣是将符望挤出来办婚礼的时间占没了。

如果是巧合也就罢了,偏偏这两人是诚心的,那就不怪符望咬牙切齿了。

不提这两只老狐狸,提了坏人心情、破坏好运。

符望都把话说死了,齐匡也就没再谈杨思他们了,免得惹了符望不开心。

闲谈的功夫,千余大大小小的战船已经顺江而下,十分接近杨涛安营的水寨。

为了增加成功率,这些战船都涂了黑墨,在雾气的掩护下悄悄接近敌人……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杨涛水寨外围都会有定时巡逻的水兵,当战船靠近的时候,他们便发出了警示!饶是如此,杨蹇等人也争取了不少宝贵的时间。

杨涛这会儿还没睡,一边等待颜霖那边的消息,一边批改军务,眉头始终紧拧。

这时候,他耳尖地听到一声微弱的火箭示警的响声。

听错了么?杨涛低声喃喃,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何事?士兵道,主公,营寨外有大量敌军偷袭我等!敌袭?两个大大的字跳了出来,杨涛的神经猛地紧绷,回想起颜霖临走之前留下的只言片语。

果真有敌军偷袭!集结兵马,御敌!他身上的戎装并未换下,大步流星地走出营帐,顺手取下挂在架子上的兵器。

营寨之外,战船烟火通明,敌人战船一字排开,似乎要将整个沿岸都囊括包围了。

己方士兵已经忙碌起来,漫天火箭将雾气都驱散了,杀喊声震得耳膜生疼。

符望为了这次偷袭做足准备,根本不给敌军反应时间,一上来就是一顿气势汹汹的组合拳。

因为东南风的缘故,符望等人不能和敌军僵持太久,不然那些大火就该烧过来了。

符望站在船板上杀了十数个试图过来的敌人,尸体被他踹入水中,没多一会儿浮出水面。

杀过去,破坏了他们的战船……这个风向对我们不利,不宜久战,速速登案为妙!靠着高涨的战意,士兵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冲到敌人甲板上,不顾吞吐火舌,直接与敌人短兵相接。

伴随着杀喊声,不停有敌我双方的尸体坠入水中,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烧焦味。

齐匡指挥水师限制敌、破坏敌人战船,符望则命令弓箭手清理敌人。

齐心协力,突破他们防线最薄弱的地方,趁机抢滩登岸。

重锤砸到敌方战船,那战船本就被大火包围,一锤下来,一下子就垮了大半。

因为占了先手,敌方兵力集结不及时,等他们大军抵达的时候,符望已经带兵登岸。

虽然没有床弩、抛石车之类的大型破坏器械,但也有大量弓箭手、刀盾兵,勉强稳住阵脚。

战船上的士兵则从容得多,靠着船身高度避开了大部分攻击,接住地势给予敌人有效打击。

杨涛帐下士兵果然不是乌合之众能比的,这会儿士气还未下降多少,战意依旧高昂。

三路开战,杨涛整体落了下风。

不过,这个消息秋氏却不知道,还做着春秋大美梦,殊不知灾祸已经降临。

睡梦之中,府邸已经被百余士兵包围,领头的百夫长抬脚将大门强行踹开。

你们去那里,你们去这边,全府上下,不许一个活口逃脱!第1564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零二)此时已是后半夜,秋府上下陷入一片沉寂,唯独打更巡逻的家丁还在打着哈欠值夜班。

这时候,一声哐当巨响,大门被人暴力破开,惊醒了守夜的门房。

你们是谁?谁允许你们擅闯私宅的?来人呐,这里有歹人门房是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眼底乌青一片,眼窝深陷、眼袋浮肿,瞧着没有半分精气神。

当领头的百夫长派人冲入秋府的时候,他色厉内荏地阻止,不料被那位百夫长一脚踹开。

百夫长道,记得!秋府上下一个活口都不能逃,逃掉一个,后果你们自己担待!这是上头下达的死命令,他们不得不重视,任由门房怎么呼喊救命都不管,径直冲入府中。

门房的呼救还是有作用的,巡夜的家丁听到动静跑过来查探情况,结果被人擒拿扣下。

士兵暴力执法,闹出的动静很大,几个睡得沉的人都被惊醒了。

秋老爷子年纪虽然大了,但依旧不改喜欢美色的爱好,身边总要留个暖榻的娘子,瞧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

她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立即将一旁的糟老头摇醒,反而遭他呵斥。

深更半夜不让人睡,你想做什么?秋老爷子床气极大,谁让他心情不爽了,拿着鞭子将人打死也是有的,因此无人敢搅扰他。

这位新来的娘子不懂规矩,吓懵的同时又露出胆怯畏惧的神情,心下忐忑得不行。

回、回禀老太爷,外头似乎有恶客强闯……秋老爷子怒火冲冲地起身,匆匆抓起外衫披在肩头,起身的时候一脚揣在女子的胸口。

别看这位秋老爷子年纪已经很大了,但是脚下的力气却不小,险些将女子踹昏过去。

废物!他刚拉开大门,几个身着整齐皮甲的士兵便将他的大门堵住,作势要抓人。

秋老爷子哪里见过这般阵仗,顿时吓得手脚冰冷,与此同时,一股无名怒火熊熊升腾。

你们是谁?这里可是兰亭公治下,你们这些匪徒在此作案,不要命了?士兵听了面面相觑,忍不住嘲讽道,什么玩意儿!抓起来,别让着老头子逃了。

屋内不仅有秋老爷子这个糟老头,还有个如花似玉的美貌娘子。

众人见糟老头的装扮以及那位小娘子的外貌,顿时了然,不由得呸了一声。

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色心不死,糟蹋年纪足以当他孙女儿的女子,真是臭不要脸。

秋老爷子双手被人拧在背后,疼得他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口中大声嚷嚷,无非就是警告威胁,打着姜芃姬的虎皮狐假虎威。

士兵听得耳朵都疼了,有个机灵鬼左右环顾一圈,见秋老爷子的床榻旁散落着一条石青色亵裤,一把抓起来揉成一团塞进了秋老爷子的嘴里。

可算是闭嘴了,差点儿将人耳朵都吵聋了。

被抓的娘子见了这情形,顾不得害怕哭泣了,反而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秋老爷子年轻时候不克制,染了些难以启齿的小病,导致年老之后屎尿在睡梦中无法控制。

那条石青色亵裤就是被尿湿后换下来的。

她被人买来陪秋老爷子,不仅仅是给对方暖床,让他手上占占便宜,另一个任务就是为他换下脏了的亵裤,免得老爷子第二日醒来大发雷霆。

这会儿,居然被人塞到他嘴里,可真是……啧啧!除了秋老爷子被抓了,秋老爷子的老来子秋蒙也没好到哪里去。

上梁不正下梁歪,秋老爷子好美色,这个秋蒙也不例外,一日都不能离开女人。

秋蒙觉得自己帮杨涛立了大功,日后位极人臣也是轻轻松松,激动之下情绪高亢,拉着姬妾胡闹了小半宿。

士兵闯入的时候,他刚刚疲倦睡下。

睡得浅,没多少功夫就被吵醒了。

外头吵吵嚷嚷什么呢?他推了推姬妾,让她起身去外头瞧瞧,自个儿重新睡下。

姬妾照做,毫不意外地被强行闯入的士兵吓了一跳,发出高亢尖锐的惊叫。

秋蒙被她一吵,顿时没了睡意,随手抓起什么东西掷在地上,大半夜的,莫不是想死了!很快,秋蒙便听到了嘈杂沉重的脚步声朝自己靠近。

你们是谁?秋蒙可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顾着荣养的秋老爷子,一下子就认出士兵的身份。

抓你的人,莫要反抗,不然就地格杀,您也配合一下,莫要为难我等。

嘴上说得挺客气,行动上却半点儿不客气。

秋蒙还在懵逼的时候就被人五花大绑拖了出去。

你们为何要抓我?士兵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秋蒙一下子白了脸,他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双腿都要软成面条了。

莫非秋蒙紧张得咽了口水,莫非他暗中与杨涛的动作被人发现了?若是这样,岂不是小命难保?秋蒙想到了被灭全族的赵氏,两条腿更软了,若非士兵拖着他,怕是要跌个大跟头。

这群士兵果然实诚,说一个活口都不能逃,他们居然连厨房养着的两只老母鸡都捆了翅膀提出来。

百夫长见状,忍不住扶额。

他手底下是士兵当真不是智障么?这些人都打入大牢,等候将军、军师等人回来审问。

秋蒙不信邪,他大声喊了一句,你们无凭无证,为何冤枉人?百夫长左手摁着刀柄,双目凌厉透着杀气,看得秋蒙心肝一颤。

不料百夫长是个文化人,文绉绉道了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您自个儿反省吧。

秋蒙吓得面色发白,秋老爷子也猜到了,居然被吓得失禁,尿湿了裤裆。

士兵瞧了冷笑,真是对出息的父子。

秋府上下所有人都被关入大牢,原先空荡荡的牢房立马满满当当,还自带嘈杂的bgm。

秋蒙和秋老爷子被关在一处。

莫非是哪里泄密了?秋蒙努力抚平狂跳的心脏,不知是安慰老爷子还是安慰自个儿。

父亲莫慌,一旦杨涛赢了,他们奈何我们父子不得!秋老爷子面色憔悴而狼狈,但目前只能信任小儿子。

但愿如此!第1565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零三)呸,死到临头还侥幸呢看守秋蒙二人的狱卒听到这段对话,面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扭头低声咒骂两句。

姜芃姬帐下有谁不知道他们的主公极少将人丢进大牢,更别说一次性抓人全家了。

一旦这么做了,意味着被抓之人肯定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注定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年长的牢头横了他一眼,少说两句!将军和军师他们还未审问,这些人就还是嫌疑犯。

第三个狱卒不知详情,好奇问了一句,这些人犯了什么错,怎么被关押进来了?鬼知道他们犯了什么错,上一个被塞进来的是通敌叛主的赵氏,这一伙人与赵氏那会儿情形雷同。

第一个开口的狱卒露出一抹恶意满满的笑,低声道,兴许他们也是一样的。

狱卒时常与各种各样的犯罪打交道,整日蹲在光线不足、潮湿阴冷的地牢看守犯人,时日一长,心理健康的人也会逼得不健康了。

为了缓解压力,不少狱卒都养成八卦嘴碎的性格。

若是这样,岂不是要全部都比划一个手刀抹脖子的动作,寓意明显。

若真是通敌的小人,不杀了震慑宵小,难不成还好吃好喝伺候着,留到过年呐?周遭都是犯人哭嚎求饶的声音,顺利将几个狱卒的对话掩盖过去。

秋氏父子没听到,两人都在安慰自己杨涛能赢,只要杨涛击退符望率领的大军,他们二人便是立下头等功的大功臣。

殊不知,杨涛大军此时也是捉襟见肘,战线濒临崩溃。

首先便是颜霖这边,杨思虽是丰真推出来的诱饵,但这颗鱼饵也不是那么好咬的。

所有战船都被涂成乌漆墨黑的颜色,黑夜之中极具隐藏性,仿佛开了潜行,冷不丁就能靠近敌人。

颜霖等人失了先手,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杨涛这里一套组合拳都打完了。

先锋战船被抢夺、撞击、烧毁,一开局,气势就被杨思带领的兵马压了一头。

哪怕颜霖用最快的速度稳住局势,但周遭的大雾却成了他们最大的阻碍,敌我双方难以分辨,哪怕有统一的号角或者战鼓指挥,自家战船还是挤做了一团,不是我撞你就是你撞我。

杨思这边就比较占便宜了,因为有麻绳相连,战船与战船的距离可以通过麻绳的松紧判断大致距离,尽管行动能力不如单兵作战那般灵敏,但也不会发生自家人打自家人的乌龙。

在火箭攻势之下,敌方战船烧了好几艘,冲天而起的火光在江面上映出一朵耀眼的花儿。

火光透过浓雾,熏染出一片跃动的橘黄,仿佛为迷雾中的船只照明的灯塔。

杨思笑着道,这一仗打得真是舒心,近些时日憋着的火气都消散了。

不止杨思是这么想的,丰真作为上一战失利的背锅人,他的体悟更加清晰。

那舒爽的滋味难以用语言形容十之一二。

真以为杨涛等人通过秋氏传递回去的情报推测出旌阳有粮仓是因为敌人太聪明?非也,这不过是丰真一环扣一环的算计罢了,旌阳粮仓也是他刻意拿出来吸引敌人的诱饵。

敌人咬饵上钩,哪有放过敌人的道理?当然是一鼓作气将他们全部留下来!敌军老将显然也明白这点,因为两方人马兵力悬殊,突围是没可能了。

他们只能做好鱼死网破的心理准备,纵然要战死在这儿,那也要多拉几条亡魂当垫背!大火熊熊燃烧,笼罩了整个旌阳粮仓,被熏染成橘红色的夜幕宛若晕开的彩墨,绚丽如画。

负隅顽抗丰真冷眼瞧着旌阳粮仓的动静,敌人明显抱着同归于尽的主意。

他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敌人一心求死,他便成全他们,让他们真正有来无回!不知符将军那边怎么样了?眼瞧着敌人掀起不起波浪,丰真这才有功夫担心真正主战场的情况。

若是符望那边能赢,杨涛必然守不住漳州,只能带着残兵退出东庆,那么整个东庆便都入了自家主公口袋。

若是符望败了,杨涛也要元气大伤。

想得再美一些,若能一次性擒拿杨涛,那就更加美滋滋了。

丰真想得很美,但现实不会尽如人意,难免有偏差的地方。

符望带兵强行登陆,身后又有战船上的弓箭手帮着清扫敌人,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没了顾忌,符望下令强攻。

一方士兵气势汹汹,战意浓浓,另一方士气滑落衰败,渐渐拉开了距离。

在东南风的帮助下,火势蔓延极快,烟焰暴涨。

杨涛的水寨在齐匡统帅的水师的暴力破坏下,如摧枯拉朽般迅速崩塌。

大火趁势蔓延,烧得空气炽热,天地一派通红,宛若白昼。

杨涛一连杀了数人,神情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心下更是懊悔无比。

他也知道了,不论秋氏送来的情报是真是假,这一切都在敌人的算计之中,他们中圈套了。

为了截粮,杨涛让颜霖和那员老将带走不少兵力,剩下的人极难抵挡如狼似虎的敌人。

钱素在一派混乱中找到自家主公,急忙道,主公,还请主公立刻撤离此处杨涛紧咬后槽牙,腮帮子都在隐隐颤抖。

这种时候怎么能退?话音刚落,不知哪里又窜出来几个敌人,杨涛利索将那几人的脑袋整个削了下来。

杨涛固执道,不用多劝,我心里有数。

作为主公,杨涛身边也有一队精锐护卫安全,不过他见前方战事吃紧,将人都调走了。

钱素道,主公安危最为要紧,您便是不想想自己,那也要想想主母与少主。

杨涛道,我已经派人去寻夫人,先送往南盛地界再做打算,可此处暂时还不能失守。

他也不是榆木脑袋,但他真不能抛下这么多事士兵送死,自己当了懦夫。

哪怕要撤兵,他也要带着活下来的士兵挡住敌人攻势,且战且退。

我不怕死!钱素道,臣也不怕,但臣怕主公出事。

倘若您出事了,我等奋战又有什么意义?第1566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零四)军师小心!敌人攻势太过凶猛,随着时间推移,江面上的浓雾越来越浓,这对颜霖而言真是雪上加霜。

不知何处飞来一支箭矢,护卫的将士刚开口,颜霖头也不回地挥剑将其打落。

军师,敌人战力过于迅猛,我军又无法确切找寻他们的方位,恐怕、恐怕抵挡不了颜霖道,抵挡不了便下令撤兵,命令受损严重的战船断后,尽可能拖延他们。

可、可若是撤兵,我军惨败,主公那边如何交代?我一人担责,无需你担心。

颜霖冷声对那位将军道,敌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我等不敌还不退,难不成还要将帐下士兵性命都断送了再懊悔?下令,撤兵,即刻回营寨救援。

尽管颜霖叮嘱主公杨涛注意敌人偷袭,但颜霖说的偷袭与实际上的偷袭不是一个力量级别。

按照颜霖先前的推测,偷袭营寨的敌人数量不多,还都是残兵,根本不足为惧。

如今却是他们被敌人算计,敌人派去偷袭的水寨的敌人多是精锐,辎重充足,主公那边怕是守不住。

颜霖太了解杨涛的脾性了,杨涛酷似杨蹇,看似热情疏阔,实则执拗固执。

若是不派兵回去支援,颜霖真担心杨涛会带人死战到底,白白送了性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什么主公那边也有敌人颜霖冷漠道,不然呢?丰真利用秋氏误导我等,布局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机会?明知道秋氏暗藏祸心,丰真他们也能忍得住暴脾气,一直等到今日才动手,真是难为人了。

不过,丰真等人的付出也是有收获的。

颜霖带出来的战船被摧毁近半,水师死伤无数,江面上的浮尸都能拼出一块儿小岛了。

速速回去,莫要耽搁!颜霖说罢阖上眼眸,看似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慌乱和担心,生怕自己赶不及回援。

他果断抛弃了残破的战船,借此阻拦敌人战船,倒是争取了撤退的时间。

因为浓雾的关系,能见度很低,杨思这边也是打着打着发现敌人火力不对劲了才发现他们跑路了。

杨思嘿了一声,咋舌道,统兵的人是谁呀,说走就走,居然也不打个招呼?裨将苦笑着用手摁住手臂的伤口。

混战之时,他不慎被敌人的箭矢射中了手臂,尽管流了不少血,但性命无碍。

他们要撤退逃命,哪里会专程派人跟军师知会一声?为何不能知会我一声?杨思居然振振有词地道,你知道逃跑的是什么人嘛?裨将懵了一下,顺着他的问题问道,什么人?杨思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说道,全是军功啊!属于我的军功逃了,还不许我过问?裨将:……不知该心疼被物化为军功的敌人,还是感慨自家军师的厚脸皮和无敌的逻辑。

他颤巍巍地问,军师,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杨思道,怎么办?追啊,煮熟的鸭子在你眼前飞了,你能忍?裨将摇头,不能忍。

说追就追,奈何理想与现实隔着一条名为次元的沟壑,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军师,江面上全是敌我双方战船的残骸,严重阻碍我军前行。

杨思道,将那些残骸清理掉!快!裨将又道,那、那连接两船的绳索要不要也砍断了?若是不砍,哪怕将残骸清理干净了,呈现人字形连接的战船也不能一块儿通过。

杨思道,解开了,先追上去再说。

尽管杨思等人的动作很快了,但仍旧没有追上颜霖大军的尾巴。

论对水域的熟悉,他们肯定比不上颜霖帐下水师,此时浓雾尚在,多少也影响掌舵艄公辨别方向。

再者,颜霖等人撤退是顺着水域往下流行驶,张开船帆,战船速度不要太快哦。

杨思等人能赶上才叫奇怪呢。

瞧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到手的军功没了,杨思一拍大腿,遗憾长叹。

他还指望这次大功能朝主公多讨一些赏呢,没想到功亏一篑。

难道,他真要安安分分吃软饭,等着姜校尉养家糊口奶孩子么?杨思遗憾的事情还未完,等他听到敌军指挥统领是颜霖的时候,眼睛都要掉了。

他这二两肉,居然真的将大鱼颜霖钓来了?可惜可惜!大鱼是来了,奈何他没将人家钓上来。

亏大了!杨思的怨念几乎要实质化了,颜霖却是归心似箭,越是靠近,前方的火光越是清晰。

他没有带人跟符望大军硬碰硬,反而选择另一处岸口登岸。

此时,杨涛兵马明显不行了。

江边浮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一眼瞧过去,大半都是杨涛帐下兵马,剩下一部分才是敌人的。

颜霖将火把靠近水面,瞧见江水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一颗心越来越沉。

带人寻找主公,若是遇见敌人,记得示警。

谨记,保命为上,不可逞强。

颜霖等人的运气倒是不错,一路上碰见不少败退逃跑的己方残兵。

几番追问,他从这些人口中问到了杨涛的下落。

当机立断,颜霖带上大半兵马赶去支援,剩下一部分人则将战船开到指定的地方。

今日之后,漳州是守不住了,颜霖要为杨涛谋划好后路,不能落日敌人手中。

若能护送杨涛登上战船离开,前往南盛境内地盘,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颜霖的打算自然是好的,但也要看看他的敌人给不给机会。

这个敌人,不止是姜芃姬,还有占据南盛大半土地的诸侯安慛。

颜霖带人击退几波零散的敌人,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在天亮之前找到往南撤退的杨涛。

罪臣颜霖参见主公。

找到杨涛的时候,颜霖手中的长剑已经饮满了血,铠甲不复原先的锃亮干净,浑身浴血。

少阳!见到颜霖,杨涛憔悴的神情舒展些许,上前将人扶起,你没事就好,其余不说。

颜霖道,罪臣未能窥破敌人奸计,致使主公陷入危机,将士遭难……杨涛连忙打断他的话,这事儿怎么也扯不到你身上,怪只怪我轻信了小人。

颜霖一直在外练兵,秋氏的事情都是由杨涛拿主意的,怎么也怪不到他身上。

颜霖道,罪臣在洹口留了战船,那里还驻扎三万精锐,肯请主公立刻启程,撤离此处!第1567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零五)少阳,此事杨涛试图说什么,但颜霖不给他机会,用看似劝谏实则有些逼迫的姿态让杨涛答应下来,杨涛瞧着发小半跪恳求,什么话都梗在喉咙了,好,我答应了。

钱素见状,只能感慨唯有颜霖能治得了主公。

当然,同样也只有主公杨涛能纵容颜霖偶尔略显强势的态度。

若是换做小肚鸡肠的诸侯,光是颜霖刚才略带逼迫的举动就称得上冒犯僭越了。

过了一会儿,杨涛道,我已经派人去将夫人还有小妹都护送着离开了,少阳不用担心。

一个是亲妹子,一个是发妻原配,算是颜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当然不能出事。

颜霖道,主公思虑周全,罪臣代内子先谢过。

杨涛哭笑不得,这哪里需要颜霖代为感谢啊,哪怕他什么都不说,杨涛也要保护她们的。

颜霖又道,此地不宜久留,敌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追上来了,恳请主公先行离开。

杨涛带着残余兵马撤离水寨,仗着熟知地形将敌人甩开,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此时江面雾气还未散去,颜霖打算让杨涛抓紧时间登船离开,借着雾气遮掩逃离此处。

若是拖到天亮,恐怕会被敌军追上,危险性太大。

杨涛点头答应,刚抬脚走了两步,准备上马,顿时想起来另一桩事情。

少阳不走?颜霖神情自然地道,敌军来势凶猛,罪臣先带人拖延一时半刻,等主公安全了再离开。

这不成!杨涛断然拒绝,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如何向夫人交代?杨涛的夫人正是颜霖的嫡亲妹子,颜霖居然说要留下来为他断后,拖延敌军?少阳究竟知不知道留下来的下场是什么?颜霖神情镇定地道,主公先离开了,罪臣才能毫无顾忌,您留下来,反而他只差没说杨涛留下来会拉仇恨,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激发敌人的战意。

什么战意?杀了敌军诸侯首脑,不说日后留芳青史,光是眼前的赏赐功勋就能受益一生了。

杨涛被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眶有些微红,显然是不答应颜霖的提议。

主公莫担心,罪臣会保护好自己,尽快跟上主公脚程。

说完,颜霖转向钱素道,等会儿就麻烦你看顾主公了,路上若有敌军阻拦追赶,需谨记一件事情不能恋战,能逃则逃!只要逃入杨涛位于南盛境内的治地,基本就算安全了,不能贪恋一时的功勋而忘了正事。

钱素点头表示记住了,立刻翻身上马,杨涛不想走也由不得他。

颜霖将大部分伤兵留了下来,精锐和没有受伤的士兵则让杨涛带走。

怪我小看了人,居然会惨败至此。

颜霖口中感慨一声,派了一部分残兵去当诱饵迷惑敌人,误导他们的判断。

符望等人对漳州地形不了解,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杨涛他们会从洹口河岸逃离,颜霖要做的就是尽可能拖延时间。

若自个儿能全身而退最好,若是不能,至少要保证主公安全。

思及此,颜霖更头疼了。

大概是二十多年的保姆当习惯了,他下意识为杨涛操心,担心自己没了,无人能劝谏杨涛。

唉,兴许这样对他而言才是好的。

杨蹇活着的时候,杨涛被护得太好了,杨蹇死后,颜霖又担负起了当爹的职责。

颜霖又当爹又当妈,忙里忙外,虽说保护了杨涛心性,可这份心性实在不适合乱世。

莫名的,他此时的心情与临终前的聂良有几分相似,二人都放心不下熊孩子。

聂清是太纯良了,杨涛则是过于赤诚热心。

胡乱想了有的没有的,颜霖掏出一张帕子擦干剑身上的血,随手将那张素色帕子塞回袖口。

报发现敌军踪迹!颜霖问道,人数几何?士兵回答,约有千余人!千余人?倒是吃得下,多半是符望分派出来寻找残兵的。

全军听令,列阵御敌!哪怕是死,我等也不能让敌人赢得痛快了!颜霖发誓,他上辈子杀过的人还不及今夜杀的多,粗略一算也有百余人。

这对于一个常年担当文职的谋士而言,算是不错的战绩。

哪怕去了黄泉路,他也有百来个垫背,倒是不算太亏。

因为有了颜霖的周旋和阻挠,符望不仅没有找到杨涛,反而被他误导去了反方向。

等士兵从敌军残兵口中知晓杨涛等人去了反方向的洹口,神情跟打翻的调色盘一般斑斓。

这时候,天色也渐渐露出了灰白,江面的浓雾散去了大半。

杨思等人是第一批抵达的,本想开口恭喜符望,却不料对方神色愤懑。

符将军,发生何事了?符望发怒的时候容易燥热,抬手松了松衣襟,口中道,让人给耍了,杨涛逃了。

煮熟的鸭子飞了,倒手的军功吹了!杨思一听,不仅没沉默,反而笑着摊手道,巧了,我也让颜霖逃了。

这二人属兔子的吧?符望怒道,得了,你见过哪家兔子在江面上还能健步如飞的?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嘴皮?杨思就是那种天生嘲讽脸,再好听的话从他嘴中说出来也带着一股嘲讽味儿。

若非符望知晓此人就是这个破脾性,说不定就要怒了。

杨思见符望真的气头上,没胆子在符望发飙的边缘试探,干脆招来符望的裨将一问究竟。

这个裨将是当年符望归顺的时候带来的,为人憨实,忠心耿耿,杨思不担心对方说谎。

裨将一五一十将细节说来,杨思听得认真。

过了半晌,杨思一拳砸在手心,笑道,运气不错,居然还有漏网之鱼!漏网之鱼?什么漏网之鱼?符望问道。

杨思说,颜少阳啊,我怀疑带兵戏耍你,误导你来此地的人正是杨涛帐下颜霖!符望不解地蹙眉,为何笃定是他?兴许还有别人。

兴许会是旁人,但颜霖的可能性更高。

杨思分析道,杨涛当年对抗伪帝昌寿王,一举翻身。

之后又为了寻求出路,避开东庆境内诸侯之争,带着仅有的两三万兵马去了南盛。

杨涛如今的家业也不小,大半都是在南盛打拼下来的,帐下精锐也多是南盛人士。

熟悉漳州各处水域地势,通晓人心与兵法,每次都能险而又险地避开符将军追拿,此人在军中的威望定然不低,不然如何趋势一群残兵做到这点?由此可见,此人定是颜霖没跑了!第1568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零六)果真?符望都已经做好空手而回的心理准备了,万万没想到还有颜霖这条漏网之鱼。

虽说杨思平日里不是很靠谱,但他正事上还是挺正经的,应该不会拿这事儿欺负自己。

骗你作甚?听闻杨涛与颜霖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若是将颜霖擒拿了,兴许还能用他威胁杨涛。

尽管威胁人的手段比较低劣,但行军打仗又不讲道德,能赢就好,谁还会端着仁人君子的假皮啊,另外,杨涛此战损失兵马不下十万,除了少数是临时征召的,大部分还是从南盛带来的兵马。

若是颜霖被擒,没有人帮杨涛打点周旋,迟早要出大祸!前面那段话,符望能理解,后面这段话就有些懵了。

怎么听杨思的意思,杨涛的性格不怎么样啊?符望直言问道,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对杨涛的评价不高。

自家主公对杨涛的评价都不低呢,杨靖容的标准这么高?我何时说过这话?杨思摇着头道,杨涛成为乱世诸侯之一,光是这点就胜过无数人了。

我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杨涛并非长袖善舞之辈。

此人性情爽快耿直,属于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那拨人。

符将军怎么不想想,杨涛可是东庆人士,南盛士族愿意资助他成事,还不是因为杨涛身上有利可图。

如今杨涛战事失利,眼瞧着根基不保,若无颜霖在一旁周旋,凭杨涛那个耿直的性格,迟早要与原先的士族闹掰。

兴许用不着我们动手,杨涛就会……杨思冲着符望挤了一眼,抬手做了一个切脑袋的动作。

符望对这个推测不看好,杨涛怎么耿直,他也不是没有脑子,不可能将自己弄到那种境地。

当务之急还是先逮住颜霖,杨涛这条头鱼没了,颜少阳可不能再溜了。

尽管符望对建功立业这事儿没有杨思那么热忱,但他也是要养家的男人。

武将不比文人,文人是盛世乱世都能吃得开,武人也就有打仗的时候赚钱,盛世太平了,机会就不多了。

杨思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尽管知道杨涛是追不上了,但符望还是派人去追赶。

追得上最好,若是追不上,主公那边也有个交代,免得被主公喷消极怠工。

符望二人将重心放在抓捕颜霖上头,相较于抓杨涛,逮颜霖更加现实一些。

颜霖手中虽有残兵,但各个挂着彩,手头也没有携带多少粮草辎重,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符望只需要派人将岸口堵住、盯紧船只去向、封锁颜霖的退路,迟早能将人瓮中捉鳖了。

如此,便万无一失了,保证颜少阳插翅难飞!符望信心满满,一旁的杨思含笑瞧着,不置可否,他怕自己说了会被打。

杨思有种没来由的直觉,符望大概会被打脸。

事实证明,谋士的直觉比女人的第六感觉还要强烈准确,符望遍地地撒网居然没抓住颜霖。

兔崽子,抓到就打断腿,看他怎么蹦!符望正忙得焦头烂额,不仅要处理战后事宜,安抚当地百姓,还要婉拒上门示好的本土势力,免得这些不长眼的家伙耽误他时间。

兜兜转转,一个白天咻的一声过去了,派出去的兵马居然还没有拦下颜霖的兵马,反而被人逃进了深山,气得符望打算放火烧山将人熏出来。

别啊主公不是说了,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杨思脸上端着玩世不恭的笑,看得符望手痒,恨不得用手心与杨思的脸颊做个亲密接触。

符望道,呸!主公什么时候说过这些浑话?杨思道,许多年前在青楼喝酒时候说的,你若不信,我写一封信过去问问?符望:……带着主公逛青楼,他以为只有丰浪子才会做出这种混账事儿,没想到杨思也是毒瘤之一!杨思见符望有发怒的意思,连忙转移话题,安抚道,如今正是天气干燥的时候,若真是放火烧山,牵连的可不只是那么一片地方。

听闻山间也有不少村落和耕作的梯田,符将军这一把大火下去,不知要牵连多少无辜。

主公要是知道了,符将军怕是少不了一顿责难。

符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他也就气头上才那么说,哪会真的放火烧山?那现在该怎么办?符望道,难不成就看着他们上蹿下跳?杨思道,派人继续追就行了,堵住各个出口,让颜霖无法自救,耗也能耗死他们。

符望叹了一声,选择听从杨思的佛系建议。

正如杨思说的,颜霖等人目前最大的难题是粮食,身上的干粮只能撑一日,一日之后只能斩杀战马充饥。

他们又要爬山涉水,体力消耗比平时行军更大,照此下去,撑不了几日。

不过,最坏的消息还不止于此。

敌人明显看穿了颜霖的算计,各个地方都安排了重兵,仅凭颜霖如今的人手无法强行突围。

走陆路,各处关口都有人严加防守,走水路,各个岸口也被盯上,无法借船。

看似绝路,但颜霖却没有气馁,更别谈认输了。

情况我已知晓,主公那边安然无恙就好。

颜霖说完这话,左臂肩头伤口传来一阵剧痛,让他不适地拧了眉头。

这个伤口是被敌人追赶的时候,不慎中了流矢留下的,搁在平时算不上什么大伤,但此时没有医兵没有药物,甚至连清洗伤口的清水都没有,只能草草包扎,勉强止血。

此时天气炎热,颜霖身上的盔甲又比较厚重,伤口边缘开始发红发痒,隐隐有溃烂的趋势。

不过,颜霖根本顾不上这些,强撑着带领数百残兵入了深山,寻到目的地。

没有船只那就自己做,此处的竹子正适合做竹筏。

有了竹筏,他们不需要岸口也可以趁着黑夜通过水路离开。

哪怕此举风险极大,但也好过坐以待毙。

人多力量大,他们靠着斩杀战马、挖野草、打猎山中猛兽,勉强过了三四日。

期间还要小心翼翼,以免敌人找到他们。

竹筏准备妥当,颜霖询问剩下的士兵,愿意跟着的继续离开,不愿意跟着的遣散。

哪怕颜霖军中威望极高,但士兵都是普通人,一连数日的颠沛流离,军心早散了。

迄今没有内乱,不过是因为士兵还能活得下去。

乘坐竹筏渡江逃难,食物清水短缺,危险性不用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冒险的。

第1569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零七)最后愿意留下来的人不足原先的一半。

这还是有人顾虑的情况下,担心颜霖这话是试探他们的忠心,一旦说要离开就会被杀灭口。

若是没有这层担心,最后留下的人能有原先三分之一便算极好了。

颜霖见状也没说什么,取下身上贵重的物件交给他们中的百夫长,让百夫长将东西典当换取银两,权当是遣散的军粮。

那位百夫长哆嗦接过颜霖递来的玉佩、玉质短笛以及些许金裸子,眼眶热泪滚滚而下。

他们给颜霖行了大礼,哽咽说了祝福的话。

颜霖长叹一声,派人将准备好的竹筏推到水中,此时夜色暗下来了,正是逃离的好时机。

不过,逃亡之路却没有那么顺利,众人碰见的第一个难题就是颜霖病了,溃烂发炎的伤口散发着恶臭,浑身高热不退。

为了顺利出逃,颜霖这几日没有休息,顾不上自己的身体。

前日傍晚他便有些低烧,拖延这么久,伤口情况越发严重。

士兵们看着只能干着急,毫无办法。

伤口创面太大、没有对症的药物、山间潮湿闷热数日逃命没有修养……所有条件都恶劣极了,病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夜间的江面气温较低,一冷一热,越发加剧病情恶化。

同一个竹筏的士兵抬手抹了一下颜霖的额头,刚触碰就被体温吓到了。

无妨颜霖神情瞧着有些涣散,仍是强撑着道,按照计划行事,莫要耽误时辰。

他遣散了不愿跟随离开的士兵,这些士兵下山之后必然会被盯梢的符望军队抓到,稍稍盘问就能问出颜霖等人的下落。

竹筏的速度如何比得上战船?他们不抓紧了,那就逃不掉了。

其实,颜霖也能杜绝这个隐患,便是士兵担心的那般将试图离开的士兵都杀了灭口。

没这么做,倒不是说颜霖心软不忍下手,实在是因为没这个必要。

剩下的残兵军心所剩无几,若是再暴力残杀士兵,这几百人也能兵乱喽。

军师,您的额头很烫,这么烧下去还不裨将默默将未尽的话咽了回去。

若是置之不理,颜霖不是烧成傻子就是一命呜呼。

当然,还有可能转为肺炎,只是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个说法罢了。

裨将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因为颜霖实在是扛不住身体的抗议和昏沉的脑子昏迷过去了。

哪怕在昏迷之中,他也能感觉到自己一会儿置身火炉,一会儿被丢到冰窖,浑身寒颤,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身体被人重重丢入深海,不停下沉,周遭越来越暗……意识越发迷糊,裨将的呼唤更像是遥远天际隐隐透过来的低语,任凭他如何集中精力,仍是听不真切。

另一面,裨将见颜霖情况越来越糟糕,不得不咬牙做了个决定。

他让剩下士兵先撑着竹筏去计划好的地方,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获救。

有个士兵迟疑道,要是碰见敌人……裨将咬牙道,那便降了吧,料想主公和军师也不会怪罪尔等。

他们已经倾尽全力了,奈何天命不肯成全。

这些伤兵降了还有一条活路,若是抵抗就是白白送上百余条命!士兵又问道,那将军现在……裨将道,军师伤势严重,浑身高热,需要尽快靠岸寻个医师。

士兵感觉有些不妥,好不容易有机会逃离这里的,若是留下来寻医,极有可能暴露身份。

裨将也知道这个道理,但他更加知道颜霖要是死了,他们回去也将面临暴怒的主公,另外军师这般人物,若是死在这里,未免也太不值了。

老天爷若是长了眼,肯定能转危为安。

裨将打算拼一把。

结果再坏还能比颜霖身死、自个儿战死还要糟糕?试一试,还有希望!裨将撑着竹筏带着颜霖脱离大部队,前途一片渺茫,唯有心中仅剩的执念支撑他走下去。

划了不知多久,裨将终于带着颜霖靠岸,前方就是一座小渔村。

裨将心中默念,希望有医师,哪怕是赤脚庸医也好!尽管他知道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他相信老天爷一定是长了眼睛的!渔村面积不大,前后也才三十户、近百口渔民。

因为没什么娱乐活动、灯油又贵,大部分百姓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会儿都是丑时了,渔村被黑暗笼罩。

为了防止身份暴露,裨将把竹筏以及二人身上的盔甲都脱下来藏在芦苇丛,背着颜霖进村。

有人吗?村里有医师吗?裨将拍了几户人家的门,不是没有人就是被臭骂一顿,胆子小的直接装死。

有裨将一家一家试过来,走到第七家也就是靠近村边缘那家的时候,主人家开了门。

夜色很黑,但依稀能认出主人家是个身高有些矮的小娘子。

对方瞥了一眼他们,没好气道,进来吧,别敲门了,小心村民生气抄东西打死你们俩。

裨将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那位小娘子转身点了一盏油灯,问道,怎么不进来?裨将眨眨眼,暗中捏紧了袖中藏着的短刀。

你背上的人不是病了么?小娘子道,我是医师。

裨将目露诧异,这个小娘子怎么知道他是来找医师的?小娘子怒道,你傻么?刚才挨家挨户又是敲门又是大嚎又是哭闹的,老子又不是耳聋。

轰的一下,裨将的脸全红了,庆幸皮肤比较黑,不然就丢人了。

多、多谢医师!裨将连忙背着颜霖进来,将他放在一张陈旧的竹席上放平。

小娘子也不废话,一连点了好几盏油灯照明,勉强能看清病患的情况。

颜霖这几日忙得没有打理自己,鬓发缭乱,脸上沾着污渍,瞧不出原先的样貌。

不过,小娘子还是看出他的轮廓眉目极好,洗干净了肯定是个帅哥。

这娃子长相真有前途,可惜是个当兵的。

裨将道,当兵怎么了?小娘子抬手将颜霖的上衣脱下来,指着伤口道,脑袋挂在裤腰带的职业,你说怎么了?裨将:……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脱军师衣裳?这还是女儿家?第1570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零八)小娘子见裨将还傻乎乎杵在原地,没好气道,傻愣着做什么,快去烧热水。

裨将哪里见过这般不给面子的女子,但他还指望这位医师救命,当然不敢违抗。

我这就去烧水,医师稍待!裨将摸索着去烧了一锅热水,幸好灶台附近堆了不少干柴和引火的枯草,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他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蛮干净的择菜木盆,用清水冲洗一遍再盛满烧开的热水。

回来的时候,他差点儿吓懵了,险些破声问道,你在干什么?裨将忍不住拔出短刀,但又顾虑颜霖军师还在对方手中,不敢轻举妄动。

干什么?反正没干这位。

这位小娘子倒是镇定得很,临了不忘口花花,她道,你也看到了,我家可没有干净的纱布。

我瞧他身上的衣裳料子不错,剪下来用热水浸泡消毒……裨将:……小娘子问,让你烧的水烧好了?裨将见小娘子没有杀意,这才收回刀,回答道,烧好了。

烧好了端过来,这里条件简陋,只能用热水做个简易消毒。

裨将听不懂后面的话,但他听得懂前面那句。

他乖乖将木盆端来,搁在小娘子伸手可及的地方,低声嘟囔道,我家先生可是有家室的。

小娘子耳朵尖,她道,我又没将他衣裳扒光,你一副我坏了他清白的表情算几个意思?裨将不敢怼,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小娘子的动作。

自家军师的衣裳下摆被对方剪烂了,弄成一条一条、一块一块的碎布堆在一旁。

只见她将剪下来的料子搁在热水中烫了好几下才用筷子挑出来,微微拧干。

破地方,连个双氧水或者盐水都没有,拿什么东西冲洗伤口……小娘子用空闲的手将垂下的发丝拢到耳后,另一只手则用碎布将伤口周遭的腐肉拭去,同时指挥裨将道,锅里还有热水吧?你去将那些热水弄凉了,勉强也能用来清洗伤口,再去将厨房的醋拿来。

裨将一脸懵逼,医师不应该把脉开药么?一会儿烧水,一会儿凉水,一会儿还拿醋……裨将忍不住道,你是打算将我家先生洗洗搁锅里煮了,还不忘加醋提味啊?小娘子手一顿,险些戳进颜霖的伤口,她扭头白了一眼裨将,颇有威严地道,让你去你就去!你是医师还是我是医师?烧沸的水勉强能用来清洗腐烂伤口,醋是用来物理降温的。

不懂就闭上你的嘴,没人会将你当做哑巴。

你要想让这个人活着,乖乖按照我说的去做!裨将眨了眨眼,居然被这人的气势压住了,乖乖哦了一声。

他寻来蒲扇,努力对着锅中的热水扇风,废了好大功夫才将剩下的水扇凉了。

等裨将端着凉水回去,瞧见小娘子将自家军师脱得只剩遮羞的亵裤,险些没疯!你在做什么?物理降温啊。

小娘子头也不抬地回答,你一惊一乍做什么?大半夜是想吓死我还是吓死鬼?这人的体温太高了,这里也没有退烧药,家中穷得连酒都买不起,有一小坛醋能用就不错了。

当然,我记得这里的酒度数不高,拿来退烧,效果也不知有没有这坛醋好……裨将见小娘子用沾了醋的碎布擦拭颜霖的前胸、后背、额头、腋下、大腿,神情蛮认真的,瞧着也不像是占便宜,裨将悬着的心这才慢慢落地。

见裨将把凉水端来了,小娘子将碎布丢给他,口中叮嘱道,记得我刚才是怎么做的了么?你给他用醋擦拭,我去处理他的伤口。

颜霖肩上的伤口不算太深,但很长,又闷了数日没有处理,因此伤口腐烂发炎比较严重。

把你的短刀拿来。

小娘子冲着裨将伸手,对方迟疑一会儿,取来给她。

她端来油灯,将刀刃放在火上烤。

这是做什么?消毒……估计你也不懂什么叫消毒。

你这把刀肯定见过血了,谁知道上面有什么脏东西?小娘子道,我要用它将残余腐肉清理掉,刀刃就不能有这些脏东西,所以要用火烤。

小娘子看着年纪不大,但是握刀的手却很稳。

裨将清楚看到她手起刀落,剔除腐肉,没多久颜霖的伤口就流出新鲜的血。

这般大动作,哪怕颜霖昏迷着,身体也在颤抖,两道剑眉深深蹙起,干裂发白的双唇微颤。

小娘子不为所动,取来凉水冲洗伤口数遍,再将放在热水中烫好的细线穿入缝衣针中。

这是做什么?裨将正帮颜霖擦拭第三遍,瞥见小娘子准备将针刺入对方的伤口,吓得破音了。

缝合啊,傻娃子。

小娘子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熟练缝合,说道,他的伤口比较长,缝起来好处多多,例如能快速止血、避免伤口暴露感染、促进伤口愈合、减少崩裂复发的几率……这娃子的运气不错,我检查了他的伤口,没有发现铁锈之类的东西,不然被破伤风梭菌污染的几率会大幅度提升。

这破地方医疗水平稀烂,要是破伤风,你趁早给他准备身后事。

几句话的功夫,裨将听得越发头昏脑涨,小娘子倒是完成了伤口缝合。

瞧着肩上那条蜈蚣似的丑陋伤口,小娘子末了还遗憾地感慨一句,老子从医这么多年,做过数百台手术,这是缝合最丑的伤口。

我稍微给他修一下伤口,争取不留下难看的伤疤。

唉,你说这小伙子长得这么漂亮,身体也长得好看,要是留下这么一道疤也太破坏美感了。

裨将给颜霖擦拭了好些回,抬手用手背触了一下他的额头。

先生似乎没那么烧了——嗯,这真是个好消息。

小娘子道,我去外头摸点草药,煎熬了给他喝下。

裨将感激地点头。

殊不知,这位小娘子刚出了门便叹了一声,我八成是最穷的欧皇了。

万万没想到,他救下的人居然是主播的死对头颜霖。

作为坚定的主播党,他挺担心自己会被开除粉籍。

第1571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零九)确认过眼神,颜霖穷得连个值钱物件都没有。

梦回千年活动推出这么多期,诞生这么多位欧皇,多多少少带了些纪念品离开。

唯独他,怕是要空手而回了。

没看错,的确是他,这位欧皇也是典型的男穿女。

刚抵达没一刻钟便听到有人在外头挨家挨户地敲门,又是哀求又是哭泣的。

人家哭得声嘶力竭,听着挺可怜,他就顺手救了一把。

奈何条件有限,要什么没什么,欧皇也只能尽人事,颜霖这条命能不能救回来,看他自己。

【草莓沙冰】:QAQ哭唧唧,为什么这次的欧皇发言不到十条也能中选!【蓝莓沙冰】:认命吧,直播间的欧皇跟活跃度根本没有一毛钱的关系,玄不救非!经常混直播间的咸鱼,许多大佬ID都很眼熟,唯独这次的欧皇脸生得很。

直播间开启十余年,他才抢了一回位子,发言记录仅有八条,ID【学医救不了脑残】。

发言少,我也不想的啊。

当医生的,上班期间看直播还不被患者打出脑浆。

他顶着少女的壳子,仔细辨认收在房间内的草药,直播间的咸鱼们为他打CALL。

看先前的情况,这位欧皇应该是个西医,但却能辨认出中医草药,厉害了!医生的就业前景不错,不少高二高三的咸鱼询问欧皇有没有好专业推荐,他们也想学。

欧皇嘴一撇,冷哼道,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咸鱼们一听这话,顿时为这位欧皇的耿直点赞,说出了无数医学生和医院工作者的心声!【偷渡非酋】:欧皇听着颇有怨言,工作不顺利么?咸鱼们喜欢聊天,但更加热衷挖掘八卦,欧皇这话一听就有故事。

果不其然——欧皇一脸冷漠地道,工作当然不顺利,你们猜我是怎么来的?还不是被病患砍进来的。

作为一名医生,还是中医转西医且本硕连读的医生,他蹲在医院轮转实习许多年才转正,进入医院勤勤恳恳工作。

扪心自问,他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病患,顶着医闹盛行的坏风气工作至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奈何运气实在是背,刚做完一台手术就被产妇男人砍进了ICU。

唉,天底下的脑残太多了,学医救不了他们。

欧皇一脸沧桑地吁了口气,做了一个抽烟的动作,老子选择学医的时候也是这么热情满满,有一颗济世救民的心,奈何脑残是不治之症,有心挽救无力回天。

生男生女跟老子有一毛关系,又不是老子艹大他老婆肚子……五百万咸鱼:……看着一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用软糯糯的声音说这么粗野的话,辣眼睛(*/ω\*)【工作细胞】:听不大明白,这跟你成为被选中的欧皇有什么关系?有关系啊。

欧皇叹道,大半个月前吧,我做了一台顺转剖的手术,产妇和女婴平安。

不过,产妇的男人和婆婆不愿意了,大闹医院,一直说他们去香港做B超是个男孩儿,怀疑医院将贵重的男孩儿卖了,换给他们一个女孩儿。

他们情绪很激动,不顾产妇不顾孩子,拿着水果刀就捅我。

我被捅进抢救室住了几天ICU,工伤住院,这才有空闲功夫追直播啊。

你们知道不,ICU一天要近万费用,要不是老子有五险一金,不知道要给医院打白工多久才能赚回损失。

说罢,欧皇很是难过地抹掉并不存在的眼泪,喟叹一声道,容易嘛!五百万咸鱼默默回答,不容易,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偷渡非酋】: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未必会是坏事,这不就运气爆表穿越一回了么?按照直播间的热度,你的事情分分钟上热搜,伤害你的人一定会被逼着给你一个交代。

欧皇倒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

虽然遭了无妄之灾,但他也不会因噎废食,因此放弃自己喜爱的工作。

咸鱼们听了欧皇的遭遇,再也不嫉妒羡慕恨了。

毕竟,这是欧皇应该得到的。

这具身体是村子里的赤脚医生,村民有什么头疼脑热都回来找她,因此家中有备常用草药,大多都是针对头疼脑热的。

欧皇给颜霖配了退烧的药,让裨将拿到厨房去煎熬。

欧皇道,他的伤口不宜搬动,暂时先在这里歇一阵吧。

尽管欧皇只能停留十二个小时,但这具身体却是赤脚医生,小毛小病还是能治的。

裨将小心翼翼端来滚烫的药,稍微吹凉了喂颜霖喝下。

听着欧皇的建议,他面上露出几分为难,停留时间越长,暴露身份的可能性越高。

不过——军师的情况又不宜移动,着实让人为难。

欧皇深知他们的身份,聪明地选择保持缄默,没有继续追问。

话分两头,颜霖遣散了愿意离开的士兵,这些士兵将他给的东西换了银钱分了,准备散伙。

不过,他们的行踪如何隐瞒得了符望派出的兵马,很快就被抓住盘问。

有的人嘴硬,但也有人贪生怕死,面对牢房内形形色色的刑具,险些吓尿了裤裆。

俺说——俺说,别杀俺!有人忍不住招了,其他人为了活命也松了口。

符望这才知道颜霖带人入深山是为了寻找竹子制作竹筏逃离。

他得到消息就派兵追赶,半夜时分抓到了逃离的另一拨残兵,颜霖却不在其中。

颜少阳去了哪里?符望不是个好脾气,直接选择用暴力让他们开口。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让他问出了真相,颜霖病重被裨将带着登岸求医了。

杨思大半夜被符望喊了起来,听完他的话才分析道,如此说来,颜霖的病情肯定是严重到危及性命了。

附近水域皆是小渔村,根本没有像样的医馆,更别说是医术精湛的医师了。

军师的意思……颜霖极有可能病死了?杨思冷哼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只是颜霖的尸体,那也比普通人尸体更有价值。

符望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派人去沿岸渔村寻找,定能将颜霖揪出来。

尽管裨将已经很谨慎,但他将竹筏拖进芦苇丛还是留下痕迹,士兵顺着这条线索锁定了他们的方位。

第二日天刚大亮,渔民准备出门打渔的时候,村里来了一拨陌生的士兵。

你们昨夜可有见过陌生的人?渔民老老实实地道,有,他们好像进了村尾那家。

第1572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一十)渔民才不管混进他们村子的人是谁,总之不能牵连他们。

出于自保,他们很痛快将人颜霖二人的下落说了出来,同时还有些隐隐期待。

抓捕的动静这么大,说不定逃跑的两个人是什么死刑逃犯,举报他们还能有嘉奖呢。

渔村很小,村口的动静也会传到村尾。

那些士兵刚到渔村问人,外出晒药的欧皇便察觉这拨人是冲着颜霖来的。

杵在原地思考了三秒,他决定装聋作哑,当做没发生这回事,继续低头晒药。

五百万咸鱼陪着他一块儿熬了漫长的一夜,告诉欧皇他所在医院发生的医闹事情以坐火箭的速度登上了热搜榜第一,那一家子奇葩丈夫、媳妇、婆婆也被扒出来了,连名带姓挂墙头。

人肉是违法的,但欧皇也没那么圣父,咸鱼们的好心他也心领了。

那家子没皮没脸的死咬医院偷换了孩子,不肯认错,拖着不肯支付医药手术费,医院方面也不想闹大,最后只能委屈欧皇。

为了垫付这些钱,他工作这么多年的积蓄都填进去了。

不知情的人都以为他们这些医生富得流油,随便做个剖腹产,家属上赶着送红包。

殊不知医院有医院的规矩。

不否认有这样的医生和家属,但也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医者。

他就属于拿死工资的,家属送红包是为了图安心,认为这样做医生会格外关照产妇,他也知道这个规矩,收下是为了让他们安心,事后送回去是为了对得起自己学医时候发下的誓愿。

因此,他就只能指望工资条那点儿收入了,每个月除了基本嚼用和一千固定存款,剩下的钱都打给父母。

听咸鱼说那一家子被挂在网络墙头鞭挞,医者仁心的欧皇也忍不住幸灾乐祸。

【扇子舞】:看了新闻,本以为是男方和男方家庭奇葩,没想到这个女的也是奇葩,可怜投胎到他们家的闺女了。

医院为了证明清白,付钱给做了亲子鉴定,这一家子杠精居然说医院和鉴定机构狼狈为奸,伪造了鉴定书。

一句话,这一家子杠精怎么不绑窜天猴上天呢?【同同的丫头】:哼,身为女人还歧视女人,这是最悲哀的,特别是这个女人还是母亲的时候,气得原地爆炸!可怜那个闺女,眼瞎投胎到这么一户人家,以后可怎么办呦。

欧皇说自己遭遇的时候,咸鱼们自动脑补一个脆弱无助的母亲角色。

等神通广大的咸鱼将他们的消息扒了个干净,这才知道这位母亲也是奇葩中的战斗机。

听说那位婆婆将孩子抱回去之后打算用脚踩死,免得耽误二胎,孩子的母亲很伤心地选择冷眼旁观,最后还是邻居发现不对劲将孩子救下来,报警时候还被这一家人暴力威胁。

见过奇葩的,没见过这么奇葩的,他们是怎么从畜生道偷渡到人道的?今天是欧皇心情最好的一天,他轻哼着曲儿晒药,远处那群士兵呈包围之势向她靠近。

咸鱼们见欧皇不打算示警,顿时懵了一下。

【茉莉清香】:不是——欧皇大人,你不打算喊醒屋里两个?欧皇笑道,我救他们是因为我是医生,医者不能见死不救。

颜霖的伤处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医者职责之外的部分,我才不淌这趟浑水。

另外,如果我警醒他们,这具身体的主人醒来会被打成同盟。

主播又不在漳州战场,根本无法庇护小姑娘,我还是不逞强了。

欧皇虽然咸鱼,但也不是毫无原则的人。

他也蛮喜欢颜霖的,但对爱豆的喜欢再浓烈也不能赔上一条无辜性命啊。

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聋作哑,完全中立。

屋内的颜霖还在昏睡,那个裨将照顾他一整夜,累极了,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一个大概是百夫长的人上前跟欧皇对话,有人说你昨夜收留了两个嫌疑犯?欧皇正欲回答,余光瞥见几个士兵进屋抓人了,顿时嘴角一抽。

人都进去了,问他不是多此一举?昨夜的确是有两个人过来求医,怎么了?百夫长从村民口中知道欧皇这具身体是村内的赤脚医师,倒没迁怒他。

屋内陡然传来一声暴喝,紧跟着是一番噼里啪啦的打斗声,没多一会儿就平息下来了。

很快,那个裨将的双手被人扭到身后绑了起来,押了出来。

欧皇道,屋内躺着的那个受了很重的伤,需要静养,不能随意挪动,你们注意点儿。

多谢提醒。

欧皇又道,这两人的诊金还有我屋内的损失,你们记得补上。

百夫长忍不住笑了,他生得凶悍,没谁见了他不怕的,这位年轻医师居然敢讨价还价?放心,一定少不了小娘子的。

因为颜霖伤势重,他们不敢妄动,只能消息传回去,指望上面派一个医术好的军医过来。

最后,不仅军医过来了,杨思也来了。

颜少阳这样都没死,命真大。

杨思感慨,军医检查后告诉他,颜霖能活下来,命大是一回事,最大的功劳还要归功于那位医师。

按照屋内残留的秽物判断,颜霖的伤口很糟糕,兴许早就烧坏了脑子。

军医检查后却发现颜霖体温是正常的、气息平稳,伤口情况也算良好,伤口缝合很整齐细致……最重要的是,缝合伤口的手法比伤兵营军医使用的手法好很多。

杨思听后,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欧皇。

欧皇怔了一下,毫不怯场地跟他对视,比谁眼睛大么!杨思收回视线,寻来一个士兵低语两句,士兵点头跑出去,没多一会儿又回来。

奇了怪了,这位小娘子只会治一些简单的头疼脑热,怎么还会这些?杨思起了疑心,欧皇隐隐觉得背后发凉。

莫不是要掉马甲吧?这时候,百夫长提了一句诊金和屋内建筑修缮的事情,杨思对身边的随从勾了勾手。

随从取下腰间挂着的布袋。

这是诊金,你救的人命很重要,值得这个价位。

杨思是个心眼小的吝啬鬼,他支付的诊金其实就是颜霖给士兵的散伙银子。

一枚质地极好,雕刻精细的玉佩,一根玉质短笛,还有十几枚差不多半斤重的实心金裸子。

杨思上前面对欧皇,一手搭在他肩头,低头道了一句。

你也是山鬼么?欧皇浑身都僵硬了。

杨思喉间溢出些许笑声,搁咸鱼的话形容,这笑声很苏。

人间不是你们能玩的,快些回去吧。

第1573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一十一)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欧皇还想垂死挣扎一番,杨思却没多言,只是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

别、别这么笑,我很方……欧皇忍不住怂了一下。

他是新世纪奉公守法的好人,但眼前的杨思却是乱世中的狠人,手上人命债无数啊。

杨思笑着问欧皇,山鬼都这般胆小有趣么?不等欧皇回答,直播间五百万条咸鱼率先不干了,什么叫做山鬼都这般胆小有趣?不知道山鬼已经是直播间咸鱼的代号了?瞧不起山鬼就是瞧不起他们咸鱼!【慈悲法藏】:欧皇不要怂,正面将小蓉蓉肛得喊爸爸!【半夜癫痫】:头可断,血可流,山鬼咸鱼的名声不能丢。

好歹也是新世纪的先进知识分子,咱们怎么能被一个老古板古人小瞧了?上去肛他,怼得他喊爸爸,相信你可以的欧皇!欧皇:……突然发现主播真不容易,她居然在五百万条咸鱼干扰拖后腿的情况下还能走到这一步,叼!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真要被他们糊弄了,说不定杨思都能将他脑子里的脑浆打出来。

电视剧整天洗脑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实际上人家古代读书人六艺皆学,骑射剑术都不赖。

真要有什么非分之想,首先头要铁!我有个问题……欧皇瞧见几个士兵将昏迷的颜霖转移到担架上,暗暗庆幸颜霖后半夜的时候退烧了,裨将给他穿好了衣裳,不然可就丢人了,你们打算如何处置他?这个么,具体还是要看主公的意思。

如果颜霖愿意归顺,那就省力了。

你问这个作甚?好歹也是我的病患,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要是被你们一刀咔嚓了,显得我先前的努力有些蠢。

问一问,我也安心一些。

欧皇心情有些沉重,作为医生,他看惯了生死,各个科室轮转实习那会儿就磨砺出来了,但人非草木,有些事情哪怕看惯了也不会麻木。

诸侯之争、乱世倾轧,死伤不计其数,为此牺牲的人性命贱如草芥。

理智上明白这个道理,心理上却有些怜悯和同情。

倘若这些人生在和平时代,大概都会有一个比较幸福的人生。

人有贵贱之分,颜少阳的项上人头不知抵得上多少人的脑袋。

有价值的人是不会轻易丧命的,颜少阳显然就是这一类人。

他活着远比死了有价值。

除非他没价值了,亦或者他死亡的价值更高,那么……杨思斟酌着道,依照主公的脾性,颜霖肯降,他就不会死。

欧皇忍不住在内心翻了个白眼。

这个谁不知道啊?他还知道主播心眼比针小,容不得半点儿背叛呢,只要入了她帐下,背叛就是个禁词。

既然如此,我心里有数了。

欧皇见士兵将人带走了,随便寻了个借口,开口送客,昨夜被人扰了清梦,一夜未眠,若是这位先生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先回屋修养了,恕不远送。

杨思没有阻拦,只是暗中派了一人留下盯着欧皇,若有异动就回禀他。

根据上一次的经验,所谓的山鬼无法在人世停留太久。

她们脱离之后,被附身的人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杨思只要观察被山鬼附身的人前后性情有无变化,便能判断对方离开了没。

钓回颜霖这条漏网之鱼,杨思的心情灿烂得像是春花儿。

漏网之鱼本尊却开心不起来。

颜霖是这一日傍晚才醒的,一睁开眼便看到浑然陌生的房梁。

他下意识想要跳跃起身,刚一发力便发现浑身虚软,肩膀处更是一阵锥心的剧痛。

颜霖无力地躺了回去,口中微喘,搁在身侧的双手不甘地攥紧成拳!这里绝对不是……他的双唇抿成了一道线,眸光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先生醒了?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一名身穿灰黑色、红色滚边的劲装女子提着医箱进来。

阶下囚也有这等待遇?除了姜芃姬,天底下没有哪个诸侯会启用女性军医,颜霖更加确认自己的处境。

便是阶下囚,没有明确发落前也有资格活着。

我主并非嗜杀之人,更何况先生与常人不同,贵重异常,自然要好生照料。

这位军医挺能说话,搁在颜霖看来却是鬼话连篇。

你做什么?颜霖见军医要解开他衣带,眉宇紧皱,抬手拦住她的动作。

先生肩头的伤势需要好生照料,定期擦拭,驱除秽物,不然极容易再次溃烂发红。

军医将他手拂开,解了衣衫露出肩膀,您现在是病患,理当配合医者治疗,莫要使小性子。

颜霖回想自己病倒前的状态,闭口不言。

先生那位裨将为先生寻来的医师倒是厉害,伤口缝合极好,若愈合情况好,兴许十日左右便能将线拆除了。

军医说道,等会儿伤口会有些刺疼,先生忍耐片刻。

欧皇将伤口处理很好,颜霖也没有再度感染的迹象,军医只需要定时消毒换药,十分省心。

这是酒?军医道,产量极少的烈酒,用于处理伤口,不可饮用。

杨思兴冲冲给主公写了信,虽然没有抓到杨涛,但是逮到颜霖也是莫大胜利啊。

符望带兵清缴残兵,正式将漳州融入姜芃姬的版图。

他没有乘胜追击去寻杨涛的麻烦,反而听从了军师的安排,养精蓄锐,坐等敌人作死。

约莫过了十日,军医将颜霖肩头的线取了出来。

年轻人的身体恢复就是快,颜霖除了消瘦两圈,别的地方都还好。

杨思询问负责颜霖的军医,他的病情如何?恢复得怎么样?军医如实回禀。

恢复很不错,但因为伤口过长,若是动作太大或者情绪过于激动,极有可能崩裂。

杨思听了这话,十分遗憾地道,这样啊,真遗憾。

军医好奇问了一句,遗憾?杨思道,我这里有一个让他听了之后暴跳如黑、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坏消息。

不过,你说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彻底,我要是告诉他了,伤口又崩开,那不是给你增添麻烦了?军医:……早就听说文人心黑,未曾想会黑成这样。

军师这个模样,分明是跃跃欲试啊!第1574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一十二)杨思这里有什么消息能让颜霖暴跳如雷、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军医默默按下好奇心,专心自己的本职工作,只是每次给颜霖换药的时候会不自然流露出些异样。

这些能在乱世当谋士的家伙,不论是观察力还是分析力,根本不是寻常人能想象的。

过了数日,颜霖终于按捺不住询问军医,试图从她口中问出线索。

外面发生何事了?军医刚换好药,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好让颜霖继续静养。

骤然听到这一声询问,她不由得惊了一下,不是惊吓是受宠若惊。

她照顾颜霖伤势这么久,除了第一日说了两句话,其余时候人家都高冷得不行。

偶尔给点儿回复也是嗯、哦、不疼,根本不能指望对方会主动搭话,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先生方才是跟我说话?军医瞧着半坐起身的颜霖,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屋内便只有你我二人,不是问你,难道是说给精怪?这话带着几分揶揄,倒是没给人冒犯无礼的感觉。

军医问道,先生为何这么问?颜霖抬手将衣襟收拢整齐、系好衣带,浑然瞧不出他是阶下囚,更像是正经八百的贵公子。

以一个医者的角度来讲,颜霖绝对是配合度极高的病患,照料起来也是舒心惬意。

病患配合,医者尽力,他的伤势才能恢复得又好又快,早几天前就能下地走动了。

除了不能做大幅度运动、不能提重物,平日与常人无异。

颜霖道,你这两日过来换药,神情有异,必然是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此事与我有关。

军医暗暗咋舌,她表现有这么明显?不过——先生莫要为难人了,莫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是知道也不能说与你听啊。

军医直接拒绝了,她道,军营有军营的规矩,未经允许,不能轻易对外人透露消息,还请见谅。

颜霖神情如常,丝毫不意外军医的回答。

如果军医二话不说就透露消息,嘴巴不牢固,他才要嘲讽姜芃姬治下不严呢。

如此,烦请你寻个能说的人。

颜霖用略带自嘲的口吻揶揄了句,既然颜某已是阶下囚,总该有个阶下囚的待遇,整日被关在一处养伤,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颜某是什么座上宾呢。

军医将颜霖的话如实转述给杨思,正巧丰真也在场。

二人听这话,对视了一眼,笑得有些不安好心,军医瞧了心里略发毛。

杨思一句话便将军医打发走,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下去忙自己的,我傍晚抽空去瞧他。

军医听令退下,坐在一旁的丰真用合拢的洒金扇敲打手心,真要告诉颜霖?杨思笑道,他迟早都要知道,早些说,也好让他早点死心。

颜少阳若是想寻死觅活,我也好给他准备自尽用的物件。

白绫、鸩酒、匕首、长剑……应有尽有,死也得死得好瞧些。

丰真道,幸灾乐祸。

若非二人关系还算好,丰真都想补一句小人得志了。

当然,他要是这么说了,多半会被杨思记恨,不知哪年哪月给他使绊子。

杨思挺直了胸膛,理直气壮道,我就是在幸灾乐祸!于是,杨思就保持着幸灾乐祸的好心情见了颜霖。

分明是颜霖要见人,谁料杨思来了,他却半句话都不问,杨思见状也沉默是金,看看颜霖能忍到什么时候。

二人谁也没有先开口,只是沉默地喝茶。

最后,杨思先憋不住了。

桌上一壶茶水大半进了他肚子,继续僵持下去,他都要憋不住去如厕更衣了。

听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情?杨思先开了口,语气听着很不善。

自然是询问两件事情。

颜霖说得很干脆,尔等打算如何处置颜某?我主如何了?这两个问题,倒是不难回答。

杨思没有故意吊着颜霖的胃口,很爽快地道,如何处置你,这还要等主公示下。

我只是个小小军师,没资格僭越,更别说替主公做决定……至于,你的主公杨涛,如今的处境却是不太乐观。

几日前,我这里收到了一个消息,内容与你、你的主公杨涛有关系。

不过军医说你伤势未愈,我怕你听了会加重伤势,便替你瞒了下来。

杨思一副我也是为了你好的表情,颜霖却不肯买账。

他淡漠地道,无妨,颜某伤势大好,有什么事情便说来吧。

杨思倏地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所有的恶意都写在了脸上。

不知先生可否听过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颜霖道,自然听过,你说这话有何用意?东庆、南盛附近的异族就是南蛮四部和北疆三族,两个都被清扫干净了,哪里还能作乱?此句出自《左传》,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

此族并非民族之族而是氏族之族。

这话不仅能用于氏族之族、民族之族,同样也能用于家国。

杨思笑着说道,颜霖搁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心下有了隐隐猜测。

然后呢?杨思道,杨涛出身东庆,对东庆旧臣格外宽待,此举已经让南盛出身的士族心里格外不满。

这会儿漳州战局失利,杨涛损失兵马不下十万。

这些兵马,除了少数是漳州招来的新兵,大多都是从南盛带来的。

损失这么多,那些投靠杨涛的南盛士族心中会怎么想?二者本就存在的矛盾进一步激化,若此时有外力推动一把,杨涛的处境——很危险了。

颜霖眸光一冷,问道,外力?杨思摆手道,莫要这么瞧人,我主行事光明磊落,从不做这等小人行径。

颜霖冷哼。

杨思这话说给鬼听,鬼都不信。

不过,颜霖也知道这事儿绝对不可能是姜芃姬做的。

安慛。

颜霖心下一转,吐出两个仿佛带了冰渣的字。

他做了什么?第1575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一十三)安慛做了什么……杨思冲着颜霖露出欠打的笑,每一个字都充斥着恶意,好似含在嘴里的鸩毒。

颜霖眸光平淡地望着杨思,再一次追问,安慛做了什么?杨思笑着道,你猜。

颜霖:……若非自己伤势未愈又是阶下囚的身份,门外站着十来个护卫,他真想跨过横在二人之间的矮桌,暴打杨思一顿。

殊不知,这就是杨思的恶劣之处。

他明知旁人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越是沉得住气,非得将人胃口狠狠吊起来,耗尽所有的耐心,他才会不情不愿松口。

这一招,除了主公姜芃姬,每个与杨思共事过的同僚都尝过。

搁姜芃姬的话来说,杨思就是故意作死,明明有机会弄好同僚关系,他非得给自己拉仇恨。

五百万咸鱼还送他一个外号——江湖人称【杨·不作死不舒服斯基·思】。

颜霖此时的心潮翻滚似狂浪,一双平静的点漆黑眸盛满了愠怒,偏偏杨思还浑然不觉。

难怪要带这么多人过来,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颜霖冷嘲一句。

听闻漳州颜霖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尽管近些年常以文士身份示人,但年少时候创下的名声我却有耳闻,自然不敢托大。

杨思调皮挤眼,颜霖却不觉得可爱,只觉得可恨可恶!颜霖年少的时候,东庆国情急剧下滑,各处乱象频生,士族把持的漳州也不例外。

尽管杨蹇带人将水匪打得不敢冒头,但这不意味着水匪彻底消失了,仍旧有不少散落的水匪打家劫舍,欺凌乡里。

杨涛少年意气,总羡慕游侠仗剑天涯的潇洒快活,干脆拉着颜霖去闯荡江湖。

他性格耿直仗义,看到不平事情就喜欢插一手,每每都会惹来不少人的追杀。

看到这儿,多半有人会以为二人的游侠生涯是杨涛打怪拉仇恨,颜霖补刀蹭经验。

非也,二人当游侠那些年,那些水匪贼人大半都是颜霖杀的。

杨涛觉得水匪投降认输可以改过向善,颜霖却是剑起刀落,根本不给贼人开口的机会。

若是打群架,颜霖也很能打,这货的武器是一对剑器。

据闻是由当世铸造大师耗费无数精力打造的,左手剑重九斤六两,右手重十斤三两,两把剑加起来比寻常武人的武器还要重不少,提着它们都很吃力,更别说用它们御敌杀人。

杨思听丰真说起这些八卦的时候,根本不敢相信。

丰真便道,【信不信由你!你激怒颜霖,看他笑话的时候,记得多带人,免得我替你收尸。

】因此,杨思见到颜霖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看对方的脸,目光从对方的肩膀、双臂、双手、前胸依次看过来。

一袭文士儒衫,长发梳得整齐,再以发冠固定,眉目雅正,资质风流。

从头到脚,哪里有一丝丝武人的气息?颜霖冷笑道,你若是不说,那便不说好了,左右不过那么些事情。

杨思:……这跟说好的剧本不一样!杨思是个皮重带稳的人,欠扁的嘴脸若是搁在话本里头妥妥是反派,活不过三话。

哦?先生不妨说说是哪些事情,咱们对照对照?杨某也好瞧瞧,丰子实推崇的人究竟是实至名归呢,还是浪得虚名。

杨思强行为自己挽尊,试图撩拨颜霖的怒火将话题继续下去。

颜霖道,安慛野心勃勃,他帐下谋士花渊也是个心怀鬼祟的奸佞小人。

征讨南蛮四部期间发生的疫病,多半也在他们算计之中。

谋算我主杨涛与柳羲相争,试图渔翁得利。

按照安慛的算计,柳羲在我主与中诏聂氏围攻之下,消耗精锐无数,方便他躲在后面趁机吞噬三家。

谁料,最后却是柳羲棋高一着,安慛如何坐得住?必然有一番动作。

天底下有多少人盯着这两边战场?所有人做梦都想不到,结局居然会是这样——姜芃姬一家击退杨聂两家,她还保留一定兵力,杨聂两家元气大伤。

聂良病逝前线,二十余万精锐命丧湛江关,杨涛一个失误丢失漳州,折损兵力十万余。

面对这个局面,安慛怎么可能坐得住呢?若他任由姜芃姬吞并杨涛,下一个要死的人就是他!为了自救,安慛只能改变原先的计划,从幕后走到前台,加入战局。

要么与杨涛联手,要么全盘接收杨涛的地盘兵马!若是与杨涛联手,安慛还需要支援杨涛人手粮草辎重,哪怕赢了姜芃姬,日后还要与恢复元气的杨涛撕一场。

若是选择吞并杨涛,相当于将未来的劲敌摁死在萌芽状态。

这两个选择各有优劣,整体而言后者的收益比前者大。

如今的杨涛只剩半条命,手中兵马不剩多少,辎重粮草奇缺,原先支持他的南盛士族也对他怨言颇多。

安慛呢?讨伐南蛮四部一役,安慛势力在南盛扩张数倍,名声民望也达至巅峰。

他出身南盛士族,利益与南盛本土士族更加贴近,从身份上来说比杨涛更加有政治优势。

按照颜霖的推测,安慛多半派人游说对杨涛有意见的南盛士族,许诺好处,将对方拉拢到自己阵营。

士族也会向利益看齐,杨涛不能带给他们好处,他们舍弃杨涛也是理所当然。

颜霖完全能想象到,在安慛的算计下,杨涛回去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安慛趁着我主兵败、人心动摇的关键时刻,蛊惑众人透他帐下,颜某是是毫不意外。

颜霖平静分析杨涛此时面临的局面,没想到杨思还是一副你没猜全的表情。

不止如此,他们还倒打一耙呢。

颜霖惊得睁大了眼,死死盯着杨思。

什么?杨思道,你以为安慛策反了多少南盛士族?一小部分?杨涛兵败的消息刚传回去,一大半都已经倒戈,剩下一小波则是沉默旁观。

杨涛带兵回去,不是东山再起,他是在找死!咔嚓——杨思耳尖听到一声动静,低头一瞧,惊骇发现颜霖徒手将茶杯捏碎了。

杨思笑道,这样便受不住了?第1576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一十四)如果说颜霖起初没将杨思的挑衅放在眼中,此时却生出了几分杀意。

正如他说的,若非杨思在门外放了十几个护卫,他现在就能摁着杨思爆锤一顿。

难道还有更糟的消息?颜霖性格沉稳淡定,极少会有失态的时候,哪怕杨思带来的消息糟得不能再糟也一样。

杨思笑道,当然有,我说给你听,你可得稳住啊。

颜霖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他也打听过姜芃姬帐下众人的资料情报,杨思作为得用重臣之一,自然也是关注的重点。

他这会儿只想将搜集情报的人抓过来骂一顿,情报严重失真!搁在情报里,形容杨思的词汇都是如何阴狠诡谲、举止不羁,行事作风如何不拘小节,除了出身不堪了点儿,其他都没毛病。

奈何,见面不如闻名,杨思本尊真是……一言难尽。

你说吧,颜某听着。

颜霖惜字如金。

杨思道,先前两军对战,杨涛将夫人幼子提前一步送走……他刚说了个开头,颜霖险些再次失态,掩藏眼底的那一汪深潭似在酝酿海浪惊涛。

杨涛出兵与我军对峙之时,安慛便派人游说南盛士族。

当杨涛战败的消息传过去,原先还游移不定的南盛士族彻底倒戈。

为表忠心,同时也为了威胁杨涛,他们扣押了杨涛的妻儿,还有你的亲眷。

杨思这会儿没有皮,低沉的声音仿佛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打颜霖的心脏。

颜霖早就将茶杯捏碎了,这会儿手中没有别的物件,所以身前桌案遭了秧。

杨思亲眼瞧着颜霖心绪失控的时候,捏碎了桌案一角,顿时想起了自家主公那张青铜桌案。

虐待桌子这方面,颜霖与自家主公格外默契。

不过,颜霖终究是正常人,顶多虐待木制桌子,青铜精铁这样的桌案他是捶不动的。

得出结论,自家主公简直不是个人。

听闻杨涛是个仗义热血之人,妻儿妹妹都落入敌人手中,自身又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他会如何抉择?杨思平静地道,究竟是抛弃妻子,丢弃血亲,还是束手就擒,坐以待毙?颜霖看似平静实则不然,他的心情就跟雷雨暴风下的汪洋一般,浪涛翻卷,似要翻天覆地。

他对挚友再了解不过,妻儿妹妹就是他的命脉,安慛真是抓了一手好牌啊!颜霖胸口剧烈起伏,怒火横冲,眼角染上了屡屡血丝。

安慛——他居然敢——颜霖本就看不上安慛,这会儿更是恨得忍不住生啖其肉!如今记恨安慛也是于事无补啊,你还是先顾着自己身子要紧。

杨思见颜霖这般动怒,内心的小人都荡漾得准备跳草裙舞了,火上浇油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安慛不过是小人得志,逞强一时罢了。

我主早就看此人不顺眼,待她收拾收拾,下一个就弄死安慛。

颜霖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眸,看得杨思心肝一颤。

哼!小人得志!颜霖这话是看着杨思说的,耳朵不聋的人都听得出他一句话骂了两个人。

安慛是小人得志,眼前这个火上浇油、不嫌事儿大的杨思不也是么?对,小人得志,这个安多喜蹦跶不了多久。

杨思没将这事儿放心上,让颜霖骂两句就骂两句呗,以后共事了,他有的是机会找回场子。

思及此,杨思更加理直气壮了,唇角噙着高深莫测的笑。

当然,这事儿还能用另一个词形容——先撩者贱。

杨思这番举动搁在正经话本活不过三话!颜霖:……传闻中的兰亭公,她帐下到底聚集一批怎样的人啊?最憋屈的是,他居然输给这样的人。

你在此处好好静养。

杨思道,这个消息是几日前的,原先想告诉你,不过军医说你身子还没好利索,若是骤然大怒大悲,伤口极容易崩裂。

为了你好,我这才将消息拖到今日。

颜霖的回答就两个字呵呵。

哪怕他不知道呵呵等同于我去年买了个表,但冷笑两声的确能表达此时的心境。

杨思也不是什么好货,嘴上说得好听,但颜霖又不傻,杨思说的话,他一个句读都不信!等等——颜霖喊住准备起身离开,亦或者说开溜的杨思。

杨思扭头瞧他,笑道,还有什么事?你可知内子等人被关在何处?颜舒窈是杨涛的妻子,但也是颜霖的亲妹。

杨柔嘉是杨涛的亲妹,但也是颜霖的妻子。

对于他和杨涛而言,这两个女人是世上最重要的亲眷,断断不能有事。

兴许,乱世豪杰都没将一两个女子放在眼里,亦或者说在他们眼中,女子只是附属品,不论是母亲、妻子还是女儿,为了大业,她们都是可以牺牲的牺牲品。

有人可以在生死关头将亲生骨肉踹下马车,更有人为了激励颓废士兵而杀掉爱妻、爱妾、爱女烹食果腹。

更有人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功成名就,天下女子任君挑选,谁还看得上糟糠原配?这些道理被大部分接受,杨涛和颜霖却不在此列。

他们是为了庇护亲眷才甘心卷入乱世浪潮,若是为了外物牺牲她们,岂不本末倒置?杨思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现在是阶下囚,纵有一身武力也难有作为,更救不了她们。

颜霖道,知便是知,不知便是不知。

呦——阶下囚还这么有底气?杨思道,不知。

颜霖垂眸道,有一事,烦请先生相助。

杨思感觉自己耳朵出问题了,颜霖这是要求助他?他瞧了瞧外头的太阳和严阵以待的护卫,总觉得有些方。

何事?杨思没敢满口答应,反而试探道,不如说来听听。

替颜某书信一封,交予主公,切不可为了主母之事向安慛小人俯首称臣。

杨思:……颜霖脑子没进水吧,杨思的阵营与杨涛对立,怎么可能帮他这个忙?再者,杨涛若是不管妻儿妹子外甥,那四条人命说没就没了。

杨思斟酌了会儿,问道,你告诉我你打算做什么,我再考虑要不要帮你。

颜霖道,拖延时间,等待消息。

杨思一脸雾水,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颜霖平静地道,当然,先生也可以袖手旁观,等来我主归顺安慛的消息。

第1577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一十五)此事并非我一人能做主,还需要与人商议再给回复。

杨思没有直接应下来,但也没有完全拒绝,意味着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走后,颜霖这才抬手捂着肩头的伤口,眉头紧蹙,似乎在隐忍什么。

他将衣襟解开些许,发现伤口并未开裂,忍不住唏嘘一声。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以前跟着杨涛当游侠那会儿,也曾大意受过伤,伤势不如这次严重,也堪堪养了两个多月才好转。

这次伤势多重,他在鬼门关转一圈居然还能回来,静养不足二十天,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

这期间,伤口也没有溃脓发烂,他也没有反复高热昏迷,可见是医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先前听说姜芃姬帐下女医将人当做衣裳缝合,还觉得可怕异常。

亲身体验一回,他却觉得传闻不完全属实,这手外伤医治的手段确有独到之处,别的不说,单说止血效果就比平常手段有效多了。

瞧着肩头的伤口,颜霖预想等伤势愈合了,大概只会留下一道细长的疤痕。

不像是正泽身上的伤疤,不仅长还很粗,瞧着跟爬了条蜈蚣似的。

不知柔嘉二人如何了……颜霖口中念着妻子闺名,心头满是担心。

杨涛将她们提前送走也是为了保护她们,谁料安慛下手这般很绝,南盛那群士族又是如此白眼势利,说背弃就背弃,说倒戈就倒戈。

不止杨涛陷入危机,还牵连了后宅女眷和稚儿。

尽管颜霖带着一米厚的粉丝滤镜,但他也不是无脑为杨涛打CALL。

按照目下的情况分析,杨涛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一个不慎还有死无葬身之地的可能。

安慛是个小人,他帐下的花渊更是个疯子。

哪怕杨涛愿意为妻儿家眷投降,他们也不可能放过杨涛。

杨涛把持兵权,尚有一线生机,一旦交出兵权,归顺安慛,再无回天之力。

相较之下,姜芃姬可比安慛这货靠谱多了。

远的不说,许裴许斐兄弟的遗孀遗孤,她可没有亏待过,更没折腾过。

哪怕是那个和她互掐的黄嵩,尽管黄嵩现在没什么存在感了,但人家不也活蹦乱跳?根据以前探子送回的情报,似乎还有人看到逐渐横向生长的黄嵩逛街遛鸟听曲儿。

颜霖倒不是想杨涛也学着黄嵩这般颓废,可目下最重要的是保住杨涛和家人的性命。

来日到了黄泉,见了先主杨蹇,颜霖也能交差了,没有辜负对方临终前的嘱托。

当然了,颜霖也没有完全相信杨思说的情报,他谋划这些不过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罢了。

若是杨涛这盘局还能盘活,颜霖也不会轻易服输的。

另一厢,杨思将颜霖的话如实转述给符望等人。

主公不在这里,这种事情就要众人表决再让符望拿主意。

真要出了什么事情,日后主公要追责起来,在场众人一个都逃不掉。

军师的意思……应该帮这个忙?符望有些吃不准了,毕竟半个多月前两家还打死打活、水火不容呢,现在却要帮着颜霖给杨涛送消息,怎么看怎么诡异,不怕死颜霖的诡计?丰真倒是捏不准颜霖的打算,但他确信颜霖是在自救而不是找死,纵使是诡计又如何?颜霖已是阶下囚,杨涛帐下仅有残兵,南盛士族尽数倒戈安慛。

试问,杨涛拿什么翻身?话是这么说,不过……符望心有戚戚地道,我是怕了你们这些勾心斗角还要拐十八个弯的人。

鬼晓得颜霖脑子里的想法?说不准是打算祸水东引,用迂回的法子营救杨涛?丰真和杨思皆是无语。

他们不记得符望有被坑啊,他一副老子是过来人,你们骗不到的表情几个意思?谋士也是人啊,不要妖魔化好不?一旁沉默许久的李赟开了口,他道,颜霖再怎么聪明也是个人,人力有时尽,他如何在身陷囹圄的同时替杨涛盘活死局?若是有这个本事,他自个儿也不会成为我等阶下囚了。

替他送一封信又如何,杨涛如今还能掀起什么浪花?倘若颜霖使诈,我等便杀了他祭旗。

大概是被坑的心理阴影无限大,符望略显迟疑,但还是架不住群众的意见。

众人可以预料,当杨涛收到这封挚友亲笔所写的信函,他的心情是多么微妙。

杨涛这二十来日过得极为憋屈,先是在符望等人手中吃了大亏,好不容易在挚友的掩护下登船回了自个儿治地,当天深夜便接到帐下兵马反叛的消息。

他带领另一部分还未叛变的兵马杀出了一条活路,稍作休整又接到妻儿亲妹和外甥被南盛士族趁虚扣押的消息。

一连串的打击让杨涛精疲力竭,短短数日便消瘦了好几圈,面颊消瘦,眼窝深陷,瞧着不复曾经的朝气热血。

他一边担心留在漳州断后、下落不明的挚友,一边担心落入南盛叛军手中的妻儿亲眷。

兴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午夜梦回总会梦见几人浑身浴血的模样……主公,有消息了。

此时杨涛带领两万多残兵防守某处关口,借着地势的优势将敌人拒在外头。

叛军也知道杨涛等人的窘境,知道他们缺乏粮草,没办法坚守太久,干脆采用围而不攻的策略,拖延时间。

杨涛刚从梦魇中清醒,耳边听到钱素的声音。

什么消息?杨涛正靠在大树下,双手抱着武器,一副防备警惕的模样,听到钱素的声音才放松些许。

钱素的声音有些迟疑,您看这个字迹,少阳传回来的。

杨涛明白钱素迟疑什么。

按照颜霖当时的处境,要么死要么俘要么隐匿躲藏,有能耐短时间内寄来书信,唯一的解释便是颜霖被俘了亦或者归顺了敌方。

试问哪个主公会希望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帐下重臣降了敌人?不过,钱素还是低估了杨颜二人的关系。

听到颜霖相关的消息,杨涛的第一反应是欣喜挚友还活着,活着就好,根本没有因此生怨。

他几乎是用抢,夺过钱素手中的信函,迫不及待解开细瞧。

第1578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一十六)字迹清隽挺拔,宛若翠竹,的确是杨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少阳写的!少阳还活着——杨涛的笑容刚展露一半,瞧清楚上面的字之后,僵在半途。

钱素问道,主公,少阳莫不是想要……尽管钱素觉得颜霖劝说杨涛投降的可能性很小,但目下情形,似乎只有这一个可能。

信上就一句话,‘切不可为了主母之事向安慛小人俯首称臣’……杨涛很迷茫,他这两日很颓丧,内心天人交战,打算为了妻儿妹妹投降了安慛。

若是可以,他也想死战到底,但这么做没意义。

他身后还有两万多残兵,奈何辎重粮草奇缺,几乎个个带着伤,如何抗拒外面的叛军?若是死战到底,不仅赔上他们的性命,妻儿和妹妹外甥都要被敌人当做祭品祭旗——杨涛不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正确的,颜霖不在身边,他只能靠自己进行判断。

钱素道,少阳这话的意思,究竟是何意?莫非真要放弃主母几人?杨涛摇头,不可能,少阳并非那等人,他这么做绝对有他的理由。

钱素问,可……这封信也有可能是柳羲帐下之人仿冒的。

杨涛又摇头,少阳写字有个不大好的习惯,若是假冒,必有破绽。

少阳的字迹有可能仿冒,但那般习惯,不是极为熟悉他的人,不大可能注意。

这封信应该是少阳亲手写的。

钱素:……他和少阳交情也好啊,为什么他就不知道颜少阳写字还有坏习惯?这说明他俩的交情还没达到一定深度?那……主公打算怎么办?杨涛道,自然是信少阳,他不会错的。

钱素:……如果说颜霖对杨涛的粉丝滤镜有一米厚,那么杨涛对颜霖的粉丝滤镜大概是他的两倍吧。

大概是太热衷作死,杨思有事儿没事儿就去找颜霖唠嗑,顺便从他口中抠出那封信的内涵。

颜霖一开始还能淡定,但杨思连续七八天过来报道,打扰他的静养,他就忍不住了。

颜某虽是阶下囚,可也不该这般对待吧?午膳刚过就跑来点卯,不知道天气炎热的午后最容易犯困没精神?杨思装聋作哑,反正他带足了人手,所以他有底气恃人行凶,不怕颜霖的威胁。

最后,颜霖被弄得没办法了,透露了关键信息。

颜舒窈和杨柔嘉,二人因为各自兄长的关系,她们在闺中便是手帕好友,爱好也雷同。

出阁之前,家中产业基本都是她们打理。

士族家庭大多有不少产业,诸如米铺、酒肆、食肆,还有比较赚钱的布料和胭脂水粉生意。

杨柔嘉性情活泼,但杨蹇对女儿管束比较严格,为了能顺利出府耍玩,她与颜舒窈倒腾话本上的易容术。

颜霖很想告诉两个妹子,所谓易容术都是江湖游侠编出来骗人的。

没想到她们居然真摸到了些许精髓。

那一堆胭脂水粉在脸上涂涂画画,整张脸都变了个样。

当然,化妆出来的真实效果无法与真脸相比,但视线暗淡的情况下还是极其骗人的。

杨思听后觉得不可思议,这有多大变化?颜霖幽幽地道,内子曾调皮扮作主公,正是黄昏昏暗之时,连颜某都险些被骗过去了。

杨思暂时接受了这个设定,说道,你拖延时间是为了给她们时间自救?杨颜两家的女子,绝非软弱无能之辈。

颜霖平静又有几分欣慰地道,主公越是看重她们,她们在南盛叛军眼中的价值就越重,越容易遭到严密看管。

反之,她们脱身的机会越大。

杨思道,倘若你失算了……搏一把还有生路,什么都不做只能等死。

颜霖幽幽地道,南盛叛军这么容易被安慛策反,你以为他们对主公会有善意?哪怕主公愿意投降,他们也不会轻易揭过此事,随便找什么借口便能将人除掉。

外人知道是他们下的毒手又能如何?根本奈何他们不得——趁着敌人不备,拦截俘虏家属用作威胁,这种行径简直下作极了!连这种无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指望他们有基本的道义?乱世诸侯怎么斗都行,哪个不要脸的会将目标对准无辜妇孺和稚儿?颜霖感慨道,这事儿连兰亭公柳羲都做不出来。

杨思:……这话是不是有什么歧义,当着他的面讽刺他主公,这也太过分了?他家主公吃颜霖家大米了?哼,我家主公仁人君子,做不来畜牲的事儿。

事实证明,颜霖对亲妹子和妻子的了解是十分深刻的,这两个女人都不是软弱无力的内宅女子。

当她们被叛军骗走的时候,她们便意识到不对劲,但又不敢正面揭穿,以免暴徒杀人。

因为还有孩子要照顾,叛军也没将她们分开,反正两个女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们试探叛军,发现对方对她们的容忍度还算高,只要不离开,许多要求都能满足。

颜舒窈二人一合计,顿时有了主意。

今日要什么胭脂水粉,明日要什么绫罗绸缎,若不给就像泼妇一般闹腾,什么难听骂什么。

区区两个妇人,着实是令人厌恶。

真不知杨正泽与颜少阳二人眼睛是不是瞎了,居然看上这般俗不可耐的粗莽妇人。

这事儿闹到上头,看管她们的士族又是厌恶又是嘲讽,挥手打发乞丐一般道,反正没几日可活了,她们提什么要求都满足了,让她们将嘴巴闭上就行。

于是,二人被囚禁的日子过得倒是舒心惬意。

看押她们的丫鬟婆子也从原先的同情变得鄙夷。

丈夫生死未卜,两个败家薄情的娘们儿无动于衷也就罢了,偶尔孩子哭闹着要喝奶她们也不理。

见过狠心的,但没见过这么狠心的。

真是作孽!仆妇几个口中嘟囔。

颜舒窈她们不仅喜欢折腾女儿家的玩意儿,还喜欢折腾伺候的仆妇,时常将她们叫到跟前。

几个仆妇都要被折磨疯了。

第1579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一十七)因为被折腾太厉害,这些仆妇对颜舒窈二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奈何上面的人要求满足二人一切需求,她们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心里却恶毒诅咒着,盼着二人早早去死。

那两个小蹄子,要不是命好嫁得好,哪里还容得她们放肆嚣张?几个婆子丫鬟聚在角落喝黄汤,两碗下肚就面红耳赤了,嘴里也开始说起了糊话。

如何让一群年龄不等的女人统一战线?当然是吐槽同一个憎恶的对象了!这些丫鬟婆子,平日为了些许赏赐或者主人家跟前露脸的机会,没少勾心斗角。

你看我不顺眼,我瞧你气不顺,各自在背地里嘴碎、互相泼脏水也是常有的事情。

当然,她们也不敢将这些事情摆在明面上,不然惹得主人家不开心,她们就要被发卖出府。

最近一段日子,她们受够了颜舒窈和杨柔嘉的迫害,暂时统一了战线,私底下吐槽、抱怨和咒骂的对象都换成了这两个人。

原先关系不好的婆子丫鬟也能聚到一块聊天八卦了。

哼,她们也嚣张不了多久,两个眼瞎又蠢笨的。

某个面相颇为刻薄的丫鬟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家里男人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她们还有心情每日涂涂抹抹,折腾什么胭脂水粉。

等她们男人真没了,她们呐——哼,小命也就走到头了。

让她们嚣张去,迟早要哭的。

另一个婆子生得白白胖胖、圆圆滚滚,瞧着很是慈和,实际上却是喜欢挑拨离间的长舌妇。

老身倒是可怜那两个娃娃,每日哭闹,哭得嗓子都哑了。

旁人瞧了都心疼,两个当娘的却不理会,好歹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真是狠心薄情!这才多久,娃娃瘦得跟个乞儿似的。

众人聚在一块儿说颜舒窈二人狠心绝情,不管丈夫儿子,只知道吃喝享乐,临死了还顾着臭美。

殊不知,丈夫没了,她们的地位和天也塌了,儿子没了,她们这辈子的指望也没了。

随便一个不识字的都知道这些道理,那两位却不知道,唉,富养出来的娃未必就是好的。

众人对这话十分赞同。

颜舒窈二人一瞧饱读诗书的士族贵妇,偏偏知道的道理还没她们几个大字不识的粗人多。

隐隐的,几人生出了几分凌驾于士族贵妇之上的优越感。

说着说着,她们还编撰出有鼻子有眼静的谣言。

例如颜舒窈二人对孩子丈夫这么冷漠,八成是心里有了汉子,说不定还养着几个面首,进一步推测,兴许孩子都不是丈夫的种……她们说够了,满足了八卦的瘾头,这才依依不舍地散了。

翌日,众人接到一个让她们幸灾乐祸的好消息,同时也是佐证颜舒窈二人不检点的铁证!颜舒窈的丈夫、被叛军逼入绝境的诸侯杨涛,宁肯老婆孩子都死光了,他也不肯投降。

这几个仆妇听到这消息,心底乐开了花,面上却露出几分同情来,对待颜舒窈二人也怠慢了不少,甚至是甩脸子。

大势已去,两个被抛弃的女人还能蹦跶多久?反正是命不久矣喽。

颜舒窈二人便发现,原先还会打起精神盯着她们的仆妇,越发懈怠偷懒了。

态度变化如此大,她们便猜到是杨涛那边有了什么变故。

仆妇为了找回前几日受的气,故意透露杨涛放弃二人的消息,幸灾乐祸地准备瞧好戏。

不出她们所料,这两个眼皮短浅的疯女人又是撒泼又是吵闹,甚至还对她们动手。

疯婆子!这些仆妇一向以服侍过士族为傲,哪里见过这般泼野的女人?舒窈,时机应该差不多了吧?杨柔嘉收起表情,心疼得瞧着瘦了一圈的儿子,原先白白胖胖的小子,这会儿瞧着贼可怜。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两个孩子出生后一直养尊处优,时常任性哭闹。

她与颜舒窈的计划又不能出岔子,只能硬下心肠让两个孩子饿一饿,改改动辄哭闹的习惯,同时也是为了让监视她们的仆妇放松警惕。

目前看来,这个计划效果极好,那些仆妇恨透了她们,同时也将她们贬低至尘埃,根本想不到她们的出逃计划。

颜舒窈她们为何这么折腾仆从?还不是为了尽可能记下她们的样貌、身形、言行举止、各自活动的范围和工作内容,方便她们借用合适的身份带着孩子出逃?为了保证计划顺利,她们将所有细节都考虑到了,只待合适的时机动手。

差不多了,明日后日找机会离开,继续拖下去对我们反而不利。

仆妇对她们态度越差,她们便越作死,脾气也是越来越差。

第三日,二人正式动手。

为了不引起怀疑,颜舒窈二人刚定下计划就让指定的几个仆妇专门送膳,一早瞧上的两个目标则混在其中。

动手这一日,她们二人让目标过来送膳,趁机偷袭将人打昏绑起来闷死。

为了赶时间,杨柔嘉早早画好了妆容,穿上伪装的衣裳,尽可能将身形与身高朝目标靠拢。

因为目标仆妇很胖,她便将儿子捆绑在肚子上。

没多久就弄得差不多了。

颜舒窈扮得是个有些干瘦但骨架比较宽大的婆子,伪装起来比较方便,儿子藏在打通的食盒里面。

幸好两个小子都苦累了,按照先前的经验,没个一两个时辰醒不来,倒是不担心。

她们都会点儿口技,能将人的声音模仿得九分相似。

二人便在屋内模仿平日的撒泼胡闹,又摔又打、又哭又骂,唱双簧似的。

没过多久,两个仆妇灰头土脸地被赶出来。

瘦婆子尖刻地低声辱骂道,小贱蹄子,等男人死光了,瞧你们怎么嚣张!胖婆子则是心有戚戚地虚捂着脸。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二人送膳食还被打骂一顿,丫鬟幸灾乐祸的同时又有几分同情。

唉,没见过这样的泼妇,简直丢了祖宗的脸。

她们正气头上,你们几个机灵点儿,别凑到人跟前讨打。

胖婆子道,吃也不吃,多好的菜都打发回来,估摸着半夜还得叫一回。

丫鬟便道,那就让她们饿着,大半夜谁给她们送膳?反正都是快死的人,用不着伺候。

此时天色昏暗,丫鬟与两个婆子隔了些距离,声音身形都没问题,她也就没疑心。

她们又用袖子遮遮掩掩捂着额头或者侧脸,多半又是被那两个泼妇打花了脸。

丫鬟羡慕又嫉妒地瞧了一眼瘦婆子手中沉甸甸的食盒。

冲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啐了一口道,那么金贵的东西,两个贱婆子也吃,不怕折寿!颜舒窈二人面上瞧着镇定,心里却是慌得一批。

幸好孩子都还睡着,没精力哭闹,她们有惊无险地从偏门混出了府。

颜舒窈二人仔细考察过,这两个婆子平日最不守规矩,时常有了点儿钱就出去赌。

赌的对象多半是混混或者同府的家丁,那些家丁也是人精,时常聚一起出千骗二人的钱。

因此,二人不守规矩出府也是寻常,根本引不起怀疑。

二人出府之后,找了一条小巷换了另外的装束,打算天亮开了城门就混进百姓里头出城。

这两个孩子,幸好饿瘦了一些,不然一瞧就知道不是百姓人家的……喂饱了孩子,二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他们这几日是饿得狠了,一下子吃这么多。

杨柔嘉道,那也比没命强。

天亮之后,二人扮作守寡的农妇,分别出了城,买了两头便宜的驴赶路。

她们都扬长而去了,监视她们的人才发现两具藏在角落里的尸体。

正主没了!第1580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一十八)诶,瞧你今儿个气色不错,昨夜歇得可好?清晨天刚蒙蒙亮,早起的侍女正要过来接班,瞧见同伴气色极好,不由得问了一句。

昨儿清闲,偷偷睡了个懒觉。

昨夜守夜的侍女打着哈欠,面上仍有倦意,但气色挺好,一瞧就知道她昨天睡眠质量不错。

诶?奇了怪了,那两个疯婆子没有半夜闹腾人?我怎么没赶上这么好的时候?交班的侍女极为诧异,她先前守夜,疯婆子隔一会儿要吃要喝,还要她们倒夜桶,一整宿都睡不着。

侍女打哈欠的动作僵了下来,狐疑道,是啊,疯婆子怎么会没有闹腾,莫不是出事了?另一个侍女刻薄道,依我瞧,这俩祸害死了才好。

嘴上这么说,但她们仍然进屋瞧了一眼,甚至连通报都懒得通报,可见有多么鄙夷怠慢。

几人转了一圈,发现屋内没有人,连平日婴孩儿哭啼不休的哭声都没听见。

她们将里外寝居都找了个遍,越找越是心急。

啊——突然,一声急促又惊恐的声音传入几人耳朵,她们循声过去,瞧见某个侍女惊慌倒地。

发生何事了?侍女手指颤抖地指着角落内的箱子,结结巴巴道,死、死人了!一胖一瘦两具尸体被人打折,捆绑塞进狭小的箱子,手脚以诡异的角度曲折折叠,扭曲的面颊冲着众人。

尽管这两具尸体满面乌青、七窍流血、两双眼珠子几乎要脱框而出,众人仍能辨认出二者的身份——这俩不是昨夜给疯婆子送膳吃独食又偷溜出去鬼混的洒扫婆子?不、不可能!昨晚守夜的侍女惊慌道,不可能!昨儿我亲眼瞧着她们提着食盒出去!那两个洒扫婆子还跟她说了好些话呢,声音正常、身形正常、容貌正常,不可能是死人啊!另外,她们出去之后还没回来呢,怎么可能死在屋内?这一消息很快就传到负责人耳朵里,不过她们没说颜舒窈二人逃了,反而脑补了一出厉鬼杀人吃人的恐怖灵异故事。

有守夜侍女作证,颜舒窈二人根本没有离开过屋子,反倒是送膳被打的洒扫婆子离开了,彻夜未归。

第二日,她们的尸体却被人发现塞进了狭小箱子。

胡闹!世上何来精怪鬼魅!更遑论是厉鬼杀人!颜舒窈等人丢失,负责人又急又怒,哪怕杨涛不在意妻儿妹子的性命,她们的分量不如原先那么重,但也能用作出征祭旗的祭品。

若是阵前将杨涛颜霖的妻儿杀了祭旗,必定能振奋军心,打击敌人士气。

这些蠢人倒好,那么多双眼睛,重重关卡,居然还盯不住老弱妇孺?全部都是废物!为何连两个女人两个稚儿都看不住?负责人将昨夜守夜的侍从侍女都喊过来询问盘查,结果却出乎意料。

他们异口同声说没有看到颜舒窈几人,倒是亲眼看到两个洒扫婆子出去了。

负责人也迟疑了,问道,你们确信是那两个婆子出去了?确实是她们,声音形貌都没错的。

看门的侍从点头如捣蒜,准是她们没错!负责人见侍从们如此笃定,他也不敢肯定了,反而觉得心里毛毛的。

倒不是没怀疑两个洒扫婆子就是颜舒窈二人,但她们都是士族贵女,身高、胖瘦、声音、容貌与婆子她们相差极大,哪怕那时候天色黑了,侍从也不至于眼瞎耳聋到分不清人的地步。

除非她们二人会变化之术?绕来绕去,最后又绕到鬼神层面了。

不论是不是厉鬼杀人,带走了颜舒窈几人,人丢了是瞒不住的,只能层层往上禀告。

同时,负责人也做了补救措施,命令守城士兵注意两个携带婴儿的可疑妇女。

这年代,带着娃娃的寡妇多了去了,总不能每一个都是可疑目标吧?负责人圈了几个条件,例如婴孩儿不足一岁,妇女样貌极好,气质上佳,没有干过农活……一连串条件下来,倒是扣押了几个可疑分子,但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难不成——真是鬼神作祟?负责人努力压下内心的悚然。

这时候,颜舒窈与杨柔嘉已经带着孩子骑着驴出了十几里了。

为了外出方便,保护自身,杨柔嘉伪装成男性游侠,颜舒窈则伪装成普通农妇,二人宛若一家四口揣着两个娃赶路。

这一身份倒是让她们避开了不少危险,一路翻山越岭赶至杨涛被困之地。

杨柔嘉挺身而出,厉声呵斥拦截的士兵,尔等让开,主母少主皆在此,谁容你们放肆!几个士兵懵了一下,她们亮出了身份,不论真假,他们都不能随意冒犯。

一人急忙找了钱素通禀此事。

钱素一听惊呆了,抓着士兵追问道,那二人当真这么说?士兵点头,钱素马不停蹄赶了过去。

你们——钱素瞧着陌生的一男一女,有种自己被耍的愤懑感。

这时,颜舒窈恢复了本来的声音。

郎君在何处?钱素呆愣地盯着颜舒窈,这声音分明是主母的,但这样貌却不是——仔细一瞧,钱素发现二人脸颊肌肤都很不自然,看多了还以为是蒙了一层假皮。

等二人将脸上的伪装卸下来,钱素的表情就彻底僵住了。

颜舒窈歉然道,为求母子安全,不得已伪装成这样。

她们简短说了脱身的经过,钱素听得是五体投地,同时也对颜霖的精准算计感到心惊。

颜霖是什么都敢算计,杨涛是什么都敢相信,这俩的老婆是什么都敢干。

这两家人的操作,他是看不懂了。

时隔近一月,见到妻儿妹妹,杨涛一个大男人险些当场落泪。

哪怕没有亲眼见到,光是想象也知道二人脱身的经历有多么凶险,一个不慎就是粉身碎骨!亲人平安了,杨涛也没了顾忌和担心,该想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打呢,多半是鸡蛋砸石头,白白赔上仅存的两万多残兵。

降呢,那是不可能的,不然杨涛也不会选择颜霖的建议让老婆冒险脱身了。

降谁,这是一门学问。

既能保住身家性命,还要护住少阳,又不能让帐下士兵枉死,还不能让南盛那群叛军得利!思来想去,貌似只有一个选择。

第1581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一百一十九)杨涛辗转反侧,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与此同时,杨思的性命却被颜霖捏在手上,几乎命悬一线。

老人有云,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颜少阳莫不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明知颜霖不太好对付,杨思还死命去撩拨人家的底线,终于玩脱了,被人摁在地上威胁。

外头的士兵听到动静赶紧冲进来,居然瞧见颜霖用玻璃碎片抵着杨思的脖子,周身杀气萦绕。

护卫深知颜霖武艺不弱,投鼠忌器,因此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两方对峙,僵持不下。

这时候了,杨思还不怕死地出声挑衅。

少阳郎君,您的手可要稳一些,若是这碎片不慎划开了在下脆弱的脖子,弄出点儿什么事情,日后可不好收场。

相较于护卫的严阵以待,杨思一点儿不担心,反而冲着护卫挥手示意他们退下,真是没有眼力劲儿,没瞧见我跟少阳郎君说笑打闹么?你们冲进来作甚?颜霖呼吸沉重而急促,拿着碎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腕细细颤抖。

他就没有见过杨思这般令人厌恶的存在。

厌恶到令人发指!颜霖这人脾气不错,但他也有自己的底线,那就是杨涛、妻儿和妹妹。

杨思今日好死不死踩了线,这才让颜霖这般动怒。

杨靖容!颜霖没有收回碎片,眸中仍有杀意。

在呢,在下耳朵不聋,声音低点儿。

若是又将外头的护卫引进来,误伤了你不好。

杨思仍旧笑着,仿佛被人双手桎梏摁在桌上的人不是他,在下也没说什么,何必这么大火气?颜霖气笑了,你就这么笃定我主会臣服柳羲?颜霖心里清楚,杨涛投降的几率很高,但投降不意味着俯首称臣。

曾经平起平坐的诸侯沦为敌人帐下犬牙,先不说姜芃姬敢不敢用杨涛,哪怕她敢用,杨涛也未必愿意,哪怕杨涛愿意,他们能堵得住外人的闲言碎语?知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黄嵩为何闲赋在家?大部分是政治原因,黄嵩闲赋在家,他曾经的旧臣就没了领头羊,有异心的几率低,另一部分原因则是自尊心。

好歹曾经也是手握重权的诸侯,一朝失势,沦落到与曾经的旧臣互称同僚,这里头的落差太大了。

纵使杨涛心胸豁达,听多了旁人的闲言碎语,他还不移了心性?与其让杨涛臣服姜芃姬,一辈子待在不上不下的位置,时时刻刻遭受外界流言蜚语的伤害,倒不如彻底断个干净。

反正,甭管姜芃姬日后有什么成就,她为了安抚杨涛帐下的旧臣,该有的荣耀名声,她该给都得给杨涛。

他何必吃力不讨好,最后还落得个被人猜忌抑郁的下场?杨思咧嘴一笑,不怕死地道,时至今日,除了我主,无人能保住杨涛一家老小的性命。

你也是聪明人,如何看不穿其中的门道?杨涛若是有豁出一切、赔上一家老小的胆识,你也不用特地送那么一封信。

既然没有割舍一切的决心,杨涛归顺我主不是理所当然的?颜霖道,你也说是归顺了。

归顺是归顺,臣服是臣服,二者不同。

颜霖可以做姜芃姬的臣,钱素也可以,唯独杨涛不行!杨思忍不住道,你就为了这么两个词儿,动这么大肝火?他的小命差点儿没了。

颜霖经收回玻璃碎片,神情仍旧阴郁。

杨思趁机从桌上爬起来,双手忍不住摸了摸脖子,确定上面没有划口,这才心安。

不过说真的……颜少阳,在下跟你推心置腹一番,你真以为黄嵩那般就是好了?别看杨思挺喜欢作死,但他对颜霖的欣赏也是真的。

他不熟悉杨涛,但从平日搜集的消息来看,这人也蛮讨喜。

自家主公为了抵抗聂杨两家的围击,自身损失不少元气,若能靠着接纳杨涛这事儿运作一番,兴许还能吸纳一波人才,同时也能缓解武将方面的缺陷,一举数得。

当然,让杨涛臣服,杨思也存了自己的心眼儿,因为这么做能将主公的声望推至巅峰!传扬出去,天下都知道姜芃姬不计前嫌接纳曾经的对手还予以重任,这是何等胸襟胆识?当然,这个念头也不是一时兴起的。

通过杨思的观察,杨涛与颜霖的野心没想象中那么大,亦或者说,他们的弱点注定他们走不到更高的位置。

因为亲眷而愿意割舍大业、甘心臣服的人,注定成不了搅动风云的枭雄。

主公捏着他们的弱点,还担心他们掀起风浪?颜霖正是看透了杨思的如意算盘,这才大发雷霆。

黄嵩那般当然不好,英雄气概尽失,但也比战战兢兢、仰人鼻息、供人驱策要好。

杨涛那个性子根本就不会注意细节,一旦哪里犯忌讳被猜忌杀掉,他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

杨思也担心颜霖再爆发,干脆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另一处,杨涛也走到了山穷水尽的程度,军中可用粮食所剩无几,外头的叛军还不肯退兵。

有一事,准备与你商议。

杨涛认真对钱素道,关于日后的事情。

钱素这两日见杨涛迅速消瘦下来,神情纠结,隐隐猜到了什么。

无论主公有什么决定,臣必当追随。

杨涛觉得十分难以企口。

众人将性命托付给他,他却没有做好一个主公,辜负了他们的期盼和忠心。

钱素善解人意,见杨涛难以启齿的模样,主动给搭了台阶。

主公是想如何安置帐下这个两万多残兵?杨涛颓丧道,辜负尔等忠诚,涛甚为惭愧。

钱素道,主公无需自责……主公已经做了能做的,奈何天意不成全,无关乎其他。

他这么安慰,杨涛心里也没好受多少。

钱素问道,主公选了谁?柳羲。

杨涛说了个意料之中的名字。

柳羲?钱素道,她倒是比安慛小人好得多。

安慛倒行逆施,屠戮南蛮、暗算盟友,举止行为没有丝毫天下之主该有的样子。

柳羲势大而聂氏元气大伤,短时间无法对她构成威胁。

别国不好说,东庆、中诏、南盛,三国隐隐有被她收入囊中之势。

第1582章 伐聂良、攻杨涛,剑指天下(完)自从聂氏危机退去,湛江关便平静下来,姜芃姬忙碌一段时间之后又做了甩手掌柜,美其名曰锻炼新一代。

于是,很多琐碎杂物都被她丢给丰仪与孙兰两个小屁孩儿,瞧得孙文格外心疼,整日念道兰兰又瘦了、衣衫似乎大了一圈、乖孙儿,这是爷爷让人煲的老鸡汤。

姜芃姬就冷眼瞧着,瞧得她牙都疼了,奈何孙文就在跟前,她也不好直白说出来。

直播间咸鱼就没这担心了,火速将一条名为孙控的自我修养冲上了热门。

姜芃姬想要吐槽的内容,几乎都被他们说光了。

【妖精女王的绯红】:孙文老爷子简直是教科书般的孙控,恨不得将孙儿踹兜里带着走。

【跳小苹果的香菇】:唉,别人家的爷爷从不会让我失望,羡慕嫉妒恨。

【荷塘夜色】:孙老爷子可以揣着孙儿去参加《爷爷去哪儿》综艺节目,人气肯定最高。

尽管很宠孙子,但孙文也有分寸,历练孙子的事情绝不插手,狠心看着孙兰纠结翻滚。

相较之下,丰仪这小子就可怜得多,每次都是俯首案牍,肉眼可见地清瘦下来。

亓官让实在是瞧不下去了,偶尔也会站出来搭把手,免得这孩子小小年纪便飞升了。

多谢。

近一年的时间,丰仪脸上最后一点稚气也退了个干净,眉宇间带着不合年纪的坚毅,个头更像是豆芽一样抽长,海拔高了,此时仅比亓官让矮了大半个头。

要知道亓官让可是两族混血,骨架比寻常中原男子高大不少。

丰仪才多大年纪,身高还有抽长的空间,以后会更高大。

你父亲说尽好话、送了好礼让我关照你,若是不做点儿什么,他知晓了还不闹腾?亓官让没有替丰真掩饰的意思,反正丰仪也知道他老爹是个什么德行,话语间带着特有的嘲讽和刻薄。

不过,面对丰仪,亓官让倒是温和许多,甚至会嘱咐护卫进山给他猎点儿野味补补营养,颇有几分慈父的架势,他道,多吃些,近来正长个子,军营伙食还是太素净了。

丰仪笑着应下,目光触及桌上那一堆没处理完的军务,脑仁儿疼。

主公近日身体可大好了?主公身子比熊瞎子还壮,什么不适,不过是偷懒的托词。

亓官让知道他想试探什么,道,她就是这个性格,不耐繁琐公文。

索性不适什么大事,特地丢给你与孙兰练手的。

丰仪问道,主公时常这样?之前战事吃紧,丰仪时常瞧见姜芃姬的营寨灯火通明,不论他抱了多少军务进去,第二日总会处理得干干净净。

因此,姜芃姬给丰仪留下政务勤恳的印象,直到最近她放飞自我……容礼,她是主公,若什么事情都要她事事亲为,她要这么多臣子做什么?亓官让自然道,待你从金鳞书院出来,入仕之后,多半要适应。

臣子有臣子的本分,君主亦有君主的职责。

主公好比人之头颅,她不需要做好每件事情,只需要知道哪些事情由哪些人去做就行。

勤政固然是好事,但什么都不懂却每件事情都要硬插一手,那就很蛋疼了。

这世上,不是什么人都和主公一般全知全能,有太多自作聪明的愚者,不懂还要装懂。

那个……有件事情……吃好膳食,丰仪露出罕见的迟疑,不知……亓官让挑眉,发现丰仪脸上露出一层薄薄红晕,说便是。

晌午的时候,小侄去了一趟主帐,瞧见……主公与卫先生似乎有些……亲密?亓官让道,此事放心里就好,莫要张扬出去。

丰仪惊了一下,那二位果真是……亓官让道,男未嫁女未娶的,他们爱怎么就怎么,你这么惊诧作甚?丰仪:……男未嫁,女未娶?丰仪一想到对象是主公与卫慈,默默将吐槽咽了回去。

亓官让一副标准的佛系表情,说道,如今战事也差不多了,是时候期盼来个少主了。

过会儿让护卫进山找找有没有壮阳滋阴的野物。

卫子孝身子还是单薄了些。

丰仪讷讷点头,是啊,主公至今膝下无嗣,挺愁人的。

掐指一算,再过几个月,主公要二十有四了。

这个年纪还没孩子,的确是犯愁。

此时此刻,本该待在主帐的姜芃姬在干嘛呢?她在外头野餐,枕着卫慈的腿午睡,将一群咸鱼羡慕得嘤嘤嘤。

主公的心情很好,可是遇见喜事了?姜芃姬盯着他的唇看了许久,瞧得卫慈浑身不自在,忍不住会想方才的孟浪。

你哪里瞧出来我心情很好的?美食在前却只能浅尝两口,我都难过死了。

姜芃姬的骚话跟她的节操呈反比,一套又一套,饶是卫慈身经百战也熬不住。

听她意有所指的戏弄,卫慈不争气地红了耳根。

下次莫要那般了,今日……容礼似乎……被亓官让几个知道也就罢了,卫慈脸皮还受得住,被丰仪这个小辈撞了个正着,真是无地自容。

他可知道自家主公警戒性多高,丰仪靠近她肯定有所察觉,偏偏使坏没有提醒他。

姜芃姬道,我在他这个年纪,片子本子都不知瞧了几个G,现在的孩子哪有那么纯情的?卫慈:……尽管听不懂,但隐隐觉得不对劲。

几个‘基’是物?姜芃姬道,会动的避火图,一个G大概就是好几套吧?卫慈:……姜芃姬还嫌他不够羞,说道,往后若有机会,带你去瞧瞧,不过那些人物的身材不及子孝百分之一好。

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喜欢瞧,我瞧着觉得无聊极了,也就姿势有些搞头。

姜芃姬年少时候在基因战士训练营度过的。

一些不太正经的战友欺负她年纪小,戏弄她说有趣,姜芃姬居然认认真真看光了。

不过,她的洞察力太可怕,那些人物搁在她眼里跟骨头架子一样,瞧不出哪里好瞧。

姜芃姬又道,等班师回去了,试一试?卫慈无言以对,旋即又一手扶额,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

主公再这样,慈真要恼了!奶凶奶凶的。

姜芃姬笑道,好好好,我改就是了,你莫要气恼。

为了赔礼,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如何?卫慈刚升起的火焰噗的一声灭了。

什么消息?姜芃姬道,杨涛降了。

卫慈目露惊喜,何时的消息?姜芃姬道,就刚刚,大概再过个十几日二十日能收到战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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