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御花园才同荣嫔分开,我一路朝北回到永和宫,迈进门就看见刚刚大婚的永宁公主在定妃这里说笑着,一旁坐着驸马。
永宁自小没有生母,多年在定妃身边长大,记得当初见她,也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孩子,三四年的功夫竟也出落得俊秀俏丽,对这个女儿皇上向来是宠爱有加,如今大婚便是嫁了京城望族乔家,驸马爷乔隽之时当朝户部侍郎,颇受器重。
曾经在宁王府中也知道他和陆离不是一般的交情,陆离知己不多,但此人便算上一个,往往相谈甚欢,情意又颇为深重。
现如今是亲上加亲,自然好不乐哉。
陆离听说了驸马来永和宫这也从朝上回来,特意来见乔隽之,二人在永和宫的多莱亭小叙。
定妃身子弱,有些倦意,就遣了我带着永宁在院子里解解闷。
永宁是个热性子,几句话说不上,拉着我四处寻乐子,最后带着执儿一起放纸鸢,我看着两个一大一小俨然姐妹般亲昵不免从心底笑笑。
等到永宁随着驸马回去,这才有一小会儿和陆离单独相对的时间。
许是酒喝得太多了,他有些醉意,我便让他在暖阁里歇一阵子,替他褪了袍子,他扫了我一眼,还生我的气?不敢。
我没好气道。
宫里就比家里呆的舒服?我微微一笑,是比那跨院逍遥。
他看我的眼神有些许的闪躲,终是闭上眼,不语。
我笑笑,正打算走出去,却顿下步子,淡淡的转身看着他。
他微微睁了眼,并没有看向我,口里只是说着,你过来,我们说说话可好?我没有拒绝,临着他坐在床边,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我正巧也有些话呢。
他这才看了我,很认真的想要听我把话说下去。
我说了,你别反对。
你先说。
你纳了小语吧。
我盯着他。
他应该看得出来。
我没有半分玩笑地意思。
他微微张口。
不可思议地蹙了眉。
来不及说上一个字。
就被我夺过了话。
我知道。
你要说现在我没那个资格像当年讨兰若一样去求你母妃皇父要女人。
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只有我罢了。
现在换了姚舒幻怕小语都活不到明日。
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
这事。
是不是由你去求比较好。
趁着姚舒幻还没反应过来。
陆离紧锁着眉头。
好半晌也没反应过来。
是我醉了听不明白。
还是你说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地。
不管你明白不明白。
可是该负地责任你不能推脱。
不是吗?我说着一叹气。
这天底下。
愿为你生儿育女地人还真是多啊。
将来爷定能子孙满堂。
膝下承欢。
只不过……他背过脸。
躲避着我地注视。
声音冷冷地传来。
只不过什么——我一笑,只不过,也请您就算不顾着自己的身子,也得顾顾皇室的体面不是。
他表情渐渐僵硬,回了身认认真真端详着我,一手抬起来捏上我的脸,体面这二字从你口中说出真是吓着了我。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压着火气,我说的体面,是叫你别把人肚子弄大了再娶进来丢了脸面。
他一愣,眉头蹙着,声音淡淡的,你怎么了这是——六个月了……你不想认也不行了吧……也可怜人姑娘藏着掖着,所以我说自己注意点别让我一个劲儿地为你收拾烂摊子。
他眯了迷眼睛,慢慢凑过来,我敛了轻蔑的笑容。
他眼中窜出点点火苗,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到门口,拉开门站着,回头看我一眼,你果然——大度。
这句话似乎激醒了我,我扔过去手边的玉枕,嘭一声落在地上,碎成几半儿我也没有心情管。
我是大度——我的声音远比暖炉摔碎的声音猛烈,我大度到——给你收拾一个个烂摊子,大度到让出位子给你做妾,即便被误会也要帮你保宠幸过的女人,不管自己的脸面挂不挂得住,也不管你是否理解。
但是你给我听着,和众多女人伺候你,我认了,如果这是命,我就咬紧牙根认了——但你别想我私心塌地为你是尊。
他的眼中闪着光芒,看也不看我,拉着门在门口张望了下,又合上门,一连串的动作,倒让我糊涂了。
见门外着实没有人,他才放心又走了回来,瞥了眼地上的碎片,轻笑着摇了摇头,重新临着我坐下来,也罢,你这样同我吵总比搬出来冷眼对我来的好。
只是你再怎么大度,也没道理把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栽。
得,你装吧。
我都不屑看他。
小语身子的事,我知道。
他点了点头,她虽没同我说过,可太医院由我操持,况且她的事还是我压了下去。
不过你说那责任,我可着实但不起。
我瞥了他一眼,点点头,这次装的有水平。
说着翻身下了床,披着袍子摸到桌边坐下。
不是我。
他有些尴尬的压着声音,倘若真是我的孩子我怎会不担这个责任。
我碰没碰过她,自己能不清楚吗?我一愣,随意笑着,谁信?你就这么不信我?他微微皱了眉,信步走了过来。
我白他一眼,是,我信。
可兰若那身子怎么来的,姚舒幻没了的孩子又是怎么来的?他脸色越来越那看,想是被我这一问,没了话说。
总之呢!我挥挥手,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别跟我狡辩,被我戳穿了薄了面你就这么好受?他不再吱声,看见茶桌上放着盏茶,伸手要拿来。
我眼疾手快,先他一步,端了茶,送到自个儿嘴边,不时偷偷看他几眼。
他淡淡笑着,摇摇头,你要是执意给我扣这顶帽子我也认了,只是我真犯不上跟别人去抢儿子。
我放下茶杯,看此刻陆离略显无奈却又悠悠哉哉的样子,的确不是虚心。
难道,真不是他?陆离站起身,推开了窗,你一折腾,我这酒醒得差不多了。
收拾收拾吧,一道回府。
尹儿天天追着我要你,你再不回去,那跨院可要被两个小祸害闹翻了。
回到府里,我恍恍惚惚的,时常为了小语愣神。
不多久,皇上的旨意便下来了,封了我为宁国夫人,正三品的名位。
倒是忘了府里的人如何来庆祝。
秦兰若的身子重了,越发照应不了孩子,便应了陆离把执儿送来。
执儿跟尹儿处的很好,再后来景睿说什么也一同赖在我这里不肯走,白天祯儿也常来看执儿,再加上景清定时地来闹上一场,我这跨院活脱脱的一个孩子村。
常常吵得陆离没法子在这里念书,只得皱着眉头示意我轰走,我都是做个请的姿势,示意他自己找地安静去。
上一次让秋明找的药迟迟没有到手中,平日里都是府里的小厨子帮秋明送信,每三日一封,只是到了今天已隔了五日。
刚打发人去找小厨子,只传来小厨子归家探亲的消息,心知情况复杂了。
颜姨娘——祯儿举着书本递给我,这是我新作的,父亲说还欠些火候,姨娘可读出什么了?我刚接过来没看上两眼,执儿就拉上我的衣角,姑姑,姑姑,奶糕,奶糕——说你多少次了?!尹儿在一旁瞪了眼执儿,要喊我娘颜姨娘,你还姑姑,姑姑的。
执儿忙撅了嘴,我正要弯下身子哄她。
一旁看不见我,又挤不进来的景睿,也哇得哭了起来。
我无奈的四处寻找思量帮我,却看见不远处她正和景清两人私密的有说有笑,我叹了口气,养儿不防老,养女不中用啊。
正焦头烂额着,就听院子口有人低低的咳着,脸色阴沉的,这一个个的,都成什么样子?众多孩子里,唯有执儿和尹儿不怕眼前的人,执儿是从不把这个爹放在眼里,自顾自的缠我,尹儿几步过去,揽了陆离的腿,陆离那故作威严的严肃立马垮了下来,作势要抱起尹儿,我笑着打趣,昨个要你抱景睿,是谁说的咱抱孙不抱子。
陆离讪讪的收了手,扫了一眼院子的胜景,叹了口气,指挥着,祯儿,回前院里把那文章改了。
景清,你府上的轿子已经候在外边了。
思良,把景睿带下去把这花脸擦了,执儿……陆离看着一眼也不飘向自己的女儿,不禁蹙蹙眉,执儿,有没有听爹说话?执儿置若罔闻的继续摇着我的腿,奶糕,奶糕……我忙给陆离找了个台阶,对孩子们说着,你们收拾收拾,该念书的念书,该歇的歇,快散了吧。
陆离一路上盯着执儿,不解的摇摇头,可是我宠的过分了,这孩子倒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笑着拉回他的视线,就说你这没威严吧,还不承认。
陆离进了屋,临着桌边坐下,我想给尹儿找个师傅。
我自己的儿子自己教,当初祯儿没有师傅的时候也都是教的。
我才不想让我那宝贝儿子受苦受累的还被老先生训斥着。
先随着你,等将来你没心思管了,我再找人。
他自然摸得透我的性子,不再强求,抿了口茶终于说到了正题,我听说你最近在找人?对。
我就知道这事与他有关,索性不遮不掩,我找不到平日里帮我送信的小厨子了。
我遣他归乡了。
自我入府,二十多封信你都拦过,怎么偏这回把人打发走了。
带了不该带的东西进我的府,你说他还能待得下去吗?陆离责备的扫了我一眼,不罚他已经是开恩了。
这你怪不得他,他哪里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我撇撇嘴,对陆离看透了这件事很不满。
那你说说是个什么东西。
他不抬眼看我,反而抄起了桌边我看过一半的账本翻了起来。
你知道了还问?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倒让我有些摸不透他到底看清了几分。
我是问你要那个东西做什么?我想让秦兰若滑胎,我吃醋,我嫉妒,我狠毒。
我很认真的说,偏他听的一点也不认真,还顺手在账本上标记了几点不清楚的账目,看得我大为恼火。
编完了?继续编。
他眼神都没抬,说的平淡似水。
我…我其实是给小语准备的。
我要护她。
你给她吃的是喉丹,这我知道。
换一个编。
我狠狠咬了牙,他都是怎么知道的?!抑制住想喷火的情绪,深吸了口气,带着假笑道,跟你商量件事。
他终于从账本里抬了眼,先说说看。
我能不能杀个人。
我依然扬着阳光般的笑容。
什么人?他的头又回到了账本中。
咱孩子。
由于笑的太假,嘴角不必要的**着。
嘭一声,他连人带账本带椅子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