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一路赶来,想必很匆忙。
听说皇上病倒了?陆修忙问。
有些发热,不要紧。
我微微一笑,江北的旱情怎么样了?七哥有先见之明,蓄水池一个个都满了,只是……怎么了?我忙问。
七哥到了江北马不停蹄的赶工程,连着几天几夜不阖言,雨下来的时候,他指挥着开库,到了最后一个池,终于支撑不住昏过去了。
我地心猛然抽紧。
我要去看看。
可是皇上这边……天亮前我一定赶回来。
为什么听到了他的消息,我的心情如此焦躁,这种担忧,丝毫不逊于对玄的牵挂……从城郊的西陵到江北并没有多少距离,来回两个时辰是足够的。
当我马不停蹄的赶到江北大营,看着建造水利的军将们住在如此破败的营帐里,不免有些惊讶,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想到从来养尊处优的陆离和他们是同吃同住,心底不免又是一阵难过。
七哥在这边。
陆修说着给我引了路,我刚要迈进营中,却透过半开的帘幕看见陆离半靠在床上。
他的身前坐着一个女人,正在一口口喂着粥,陆离不时地抬头冲她一笑,那笑容,是我不曾见过的温柔……那一刻,我的心,竟然痛了,我是怎么了?为什么要痛?如果那个女人不是秦兰若,而是翊凌或是其他,我还会这么痛吗?如果他没有那么温柔的笑,我真的还会痛吗?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在意他吗?如若不在意,为什么要马不停蹄的赶来,为什么一颗心悬在嗓子眼里,担心他的安危?可是我千里迢迢赶来不是为了见他和曾经爱过的女人重叙旧好,不是为了见他对别的女人温柔的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连我也不知道了。
陆修拉了我的手,瞪了我一眼,我们进去……我甩开了他的手,夜幕中,我的声音无比凄凉,陆修,我们还是回去吧……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冲进去大声斥骂这两个欺骗我,在我眼皮底下做戏,为什么像个怨妇一样凄凄的离去……奔驰的马上,冷风穿过我的耳旁,我终于清醒……因为我是容家的女人,百年以后我的画像要悬挂在陵殿的一方供子孙膜拜。
我会登上后位主管六宫,所以我要能忍人所不能忍。
既然是你们开始同我演这场戏,我愿意奉陪到底,无论演的天花乱坠,精彩绝伦,那个位子没有人能代替我……大祭之后,我一直陪驾,直到随驾回宫,我一直没有回宁王府,也没有人请我回去,那个人早该知道我回京,却从来没有来请过我回去,当然他正和他朝思暮想的旧情人重温旧好呢。
昭儿……皇后唤了我一声,低低的咳着。
姑姑,要不要再请太医来看看,您的病总是不好。
昭儿,奇怪了,你回京后在我宫里住着,都不用回府看看?听说老七病的不清。
我微微一笑,姑姑的身子总不见好,我哪能放心回去,再者府里自有人照应着。
你是不是同老七闹了别扭?没有。
我推辞着,背过身子把药递了过来,这是刚刚东宫送来给您滋补的。
姑姑一怔,微微笑着,这孩子还是惦记着我这娘,不愧是我一手带大的。
是啊。
昭儿……你今儿说什么也得给我回去,老七也是我心肝上的肉,我不能让他那么病着没人料理。
我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
刚刚迈下车,流觞就兴冲冲的迎了上来。
还好吗?我笑了笑,有些疲惫。
是,有秦姑娘照应着,都好。
我的脚步突然一顿,那三个字突然让我产生退却之意。
怎么了,主子,您快走吧。
秦姑娘总念叨您,见了您一定很高兴。
还有啊,王爷也念着您,老派小四到门口张望您回来了没有。
我冷冷一笑,他那是找人给他把风。
流觞一愣,主子,您怎么着这说……王爷……好了好了,我们进去就是了。
刚刚迈进我正屋,就看见内寝室里传来阵阵咳声,原来,他这么些日子都睡在我屋,不,应该是我们的正屋,我突然好奇,那么秦兰若是不是也睡在我的床上。
爷,您慢点。
小四,去换条冷巾。
秦兰若幽幽的声音传来,俨然府中的女主。
兰若,我那折子还没递,让我写完可好?太医说了什么,你没听见吗?叫你不要劳心,怎么我劝的话,你就是听不进去?!秦兰若微微嗔怒着。
一旁的小丫头突然掩嘴一笑。
你笑什么,消夏?秦兰若问了一句。
秦姑娘训斥王爷的神情让小的想到了我们主子,我们主子也常这样说王爷的。
床上的人重重的咳了咳,轻声问,消夏,王妃走了有半个月吧?是。
秦兰若一叹气,端了汤药送过去,还有几口,您一口气喝了可好?床上的人又咳了起来,我心烦意乱的掀了帘子走进内室。
妹妹,你回来了。
秦兰若忙放下手中的汤药,迎了上来,我还道是你在皇后那忙得脱不开身呢,王爷这也老是惦记着,皇后那怎么样了?我亲昵的揽上她的手,还是老样子,怎么也不见好。
这些日子,听说都是姐姐忙里忙外的,得亏了留了姐姐在府里,要不然我哪放心在宫里照应那么久。
我说着看了一眼床上的陆离,陆离眼神里似乎闪着什么亮色,见我看他,苍白的一笑,你安心照顾着母后就好,何必牵挂我?就是怕你到时两头顾及,来回忙前忙后,才没让人叫你。
我勉强冲他一笑,这不母后心疼儿子,赶着我回来照料你嘛。
陆离张口想说什么,又忙不得咳了起来,我顺势坐在他床前,轻拍着他的后背,怎么咳成这样?太医不是来过了吗?是不是又不听姐姐的劝,偷偷写奏章了。
我不写了还不行?陆离惨淡一笑。
秦兰若上前递了我手巾,也就是妹妹你能管住王爷,我说什么他可都不听呢。
劳烦姐姐了。
我笑着,扭头吩咐消夏,把我从宫中带来的酸梨煮了放了冰糖给爷送来,那东西对付咳嗽是良药。
秦兰若忙借机说着,既然妹妹回来了,我就不在这叨饶了,我先回屋了。
我还想着同姐姐说几句贴己话呢。
有的是时间,还是王爷的病重要,你还是同王爷说些私密吧。
秦兰若笑着,一掀帘子,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我们二人,陆离病怏怏的倚在床边,我四处打量着,就是不肯与他对视。
你不回来,也没捎个口信……是因为还生我的气吗?陆离轻轻问着,我走那日是发了无名火,不过,那信你看了吗?还有陆祯哄你开心了吗?我又心烦意乱起来,勉强一笑,我哪能那么小心眼,这些事早忘了。
我是真的因为姑姑脱不开身,这些日子本就烦躁着,事也多,就没让人捎了口信,害爷担心了。
他摇摇头,没有,就是我还以为你还憋着气呢。
你渴吗?他摇摇头,突然握上了我的手,我觉得你跟从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眼神,看我的眼神不像从前那么尖利了,你看所有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那不挺好的。
他摇了摇头,因为你心里有事,所以学了遮掩自己的眼神。
噢?我轻笑着。
什么事让你心里这么不舒服?我不再笑,却转了头看向一边,能有什么事,女人家嘛难免有点小情绪。
等你想说了,再说吧。
只是……凡事压在心里久了不好……会成病……他轻轻阖了眼,躺了下去,一个下午,我不停的给他换冷巾,直到他的热稍稍退了下去,已是傍晚,朦朦胧胧的枕着床沿睡了过去。
娘娘……流觞在我耳边轻轻唤醒了我。
我挣扎的起身,看见自己半个身子倚着脚塌几乎半坐在地上。
接过流觞递上来的湿巾,我轻问了一声,我这睡了多久了?一个时辰。
我点了头,披了袍子走出门,一片黄昏。
冷风迎面,更清醒了些,事已至此,我早已倦了。
娘娘,三王爷在前园的堂屋侯着了。
我应了声,心里想着该来的总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