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上京了,陆离的脚步近了~~)上京。
契丹人的衣裳穿在身上不免觉得几分怪异。
流觞对我管制太多,我便留她在幽州,自己连夜入了辽国的城门。
这会儿已经到了一片繁华的上京城内,恐怕流觞醒来后正焦急的寻我踪影。
大哥,您知道去西门的路怎么走吗?我拉上身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用生硬的契丹语问,据我所知,皇陵碑就在城郊西门外的皇陵宫内。
那汉子饶有趣味的看上我,凑上了那张带着酒气的脸,嘴里叽里咕噜的。
我模糊听着有什么好姑娘,回府……偏过头正想摆脱,他突然伸了手捏着我的下巴,一双淫秽的眼略带笑意的上下打量起来。
另一只手已经从我腰间附上,我心里恼着,不想辽国还有人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起先便还忍着,直到那酒气熏得我一阵头晕眼花,只想着一掌挥上去。
身后突然想起了一阵极有威严的怒喝声,我实在没有心情去听说了什么,只是装作哑巴的呆立一旁。
那汉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和纳闷,但也松开了我。
汉子哼了一声,跟我身后的人叽里咕噜又说了什么,甩了袖子,一脸怒气的离去。
我这才回了身,看着身后陌生的异族男子,灰色的眼眸闪烁着淡淡银光,身材挺拔,却不像刚才男人的粗壮,从他身上传来的竟然是淡淡的墨香气……同陆离一般的气味。
我本以为墨香气只属于中原男人,不想这个异族男子竟出乎意料的没有契丹人的狐汗味,而是清雅的墨香。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惊讶,上前一步,但也保持着距离,很有礼貌的说了句什么,只可惜语速太快,说了什么我也听不出来,只是微微笑着,想要应付过去。
他眯了双眼。
眼中那丝银光淡去了些。
细细盯着我地双眼。
似在思考。
半晌。
嘴角微微上扬。
娴熟地说着汉语。
你不是契丹人吗?我忙笑着点头。
我是汉人。
终于听到能明白地话了。
他微微咳了咳。
支开了身边地人。
低下声音。
你一个外族女子单独进入大辽。
不知道危险吗?既然是兄弟盟国。
应该不会难为我。
我随口说着。
心里想着怎么开口问他皇陵碑。
他点点头。
看着我。
你来我们这里……有什么目地?目地?我一怔。
如果我告他我来看我男人他信吗?难不成只是游玩?他笑笑,掩藏着几分警戒。
是寻人。
我淡定的忘向他。
他微微放下戒备,嘴角重现了笑意,那姑娘要小心,不要再碰上什么惊险。
看着他淡淡的转身,我忙问,你们契丹人都像刚才那汉子一样粗鄙吗?他没有转身,只是笑出了声,不全是……不过我还是要替我家兄为姑娘道歉。
刚才那个人是你哥哥。
竟然是天壤之别。
是。
既然这样,我也不需谢你了,不过……你叫什么名字?在江湖上接触形形色色的人物,隐约觉得这个男子并不寻常。
在下萧玦。
他翻身上马,路上,扬起一阵灰尘。
又是姓萧的。
我笑笑,突然愣住,如果在辽国,萧氏一族不是皇族就是王公贵冑。
测字,测字……姑娘,可要测字?游荡在繁华的商铺间,年迈却仍精神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一转身,看到那双矍铄的眼眸。
我笑,契丹人也兴这个?我在中原学来的。
老人花白着头发,笑着从一摞纸中抽出一张,放在我面前,等着我落笔,一阵风吹过,三三两两的纸张随风飘来,我忙弯下腰帮忙拾着,一个隽秀坚毅的汉字映入眼帘,上面的字却让我凝了神,归猛地看见这个字,我心底一疼。
看到这个字突然联想了太多,何时归去,归去何方。
有太多的人在等着我归去,可惜,我终究停不下疲顿的脚步。
大爷,我买这个字。
我不假思索的送上一锭银两,只笑笑,收了字在袖中。
立身于妙春楼,不禁笑了几声,青楼不论在哪都是风水宝地。
楼前挂着隶书的汉字:招中原女子,性格温和,琴棋书画。
原来,中原女子在哪都是一块宝啊。
身后我朝的使臣行队经过,迎首的几人在朝廷上见过几回,叫什么也记不清了,只是断定他们一定认得出我来。
我隐了身子,一只脚迈进了妙春楼。
那个人坐在角落里品茶,我的手函他一定收到了,就知道他一定会来,他要来取走他的骨灰。
虽然不齿于此会面,但他毕竟来了,还是先我几步等了很久的样子。
再见到他,只剩无言和平静。
过了太久,昭质郡主和萧玄侍卫的故事早已淡忘在市井民巷,消散在淮南海棠树下。
虽然不舍我还是把那个精致的小匣子递了过去,我猜你会想再见见他,他跟小的时候不一样了。
萧玄的手竟僵在了半空中,许久落在冰冷的匣子上,缓缓道,其实我已不记得了。
不过主人说我确实有过一个弟弟。
你现在还叫耶律蒙硕吗?我喝了口茶,说得随意,他一直以为你死了,有一些我解释不清楚的事情也不想去解释,所以就说你死了,其实萧玄本就是死了的。
他不看我,也不语,就仿佛我一个人在自编自演。
我无所谓的笑了,身子向后仰仰,耶律皇朝覆灭了,你的日子还好吗?我一直追随我的主人。
我点了点头,摇了摇杯子,就像一只狗。
他眼中的温度猝然降下,捏杯的手竟在颤抖,闭嘴。
我通常对我的猫猫狗狗很好,你愿意追随我的话就更好了。
我并不惧怕他的陡然变色,或者说,出口找死也实在是一个好办法。
他竟没有理我,淡淡地给我加了茶,声音竟有了一丝温度:也许……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上。
我点点头表示相信他的话:我丈夫也是死在了你们手上。
萧玄审视我的眼神竟幻化成一种狐疑。
我笑着在他眼前拿手一摆,不用这么认真,我不喜欢冤冤相报。
不过……同样死在你们手上我会很乐意。
告诉你的主人我来了,这躲也不藏,你们随时可以完成心愿。
只是我要先去乱坟岗子看看我那短命鬼男人,话说这都好多年了,我连他的陵碑都没见过呢。
他本已出鞘的刀猛然收了回去,我看着他腰间依然闪烁的饮马刀,攀谈着,你很爱惜这把刀啊,是主人给你的吧,不过做萧玄的时候你喜欢剑。
我拍拍身上的灰尘,我知道你今天还没准备好杀我,至少在自己的弟弟面前,你也不想杀我引他伤心。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你还有很多机会。
我既然来了这里,就没有活着回去的想法。
他起身擦过我身边,走出了几步,我还是在他身后唤道,还是要问一下,西城外的皇陵怎么走?他直接不理我,信步走远。
真不是什么好性格,我自己叹了一声,一手给自己满了茶。
朦朦胧胧的听到邻座的人说起这几天的政事,有人说听说中原的摄政王来了大辽,还有人说是来找微服寻访的当朝皇后。
有人问中原的皇后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还有人说是个有手腕的女人。
一口苦茶涩了唇边,我笑笑接过话机:要我说,是没心肝的女人才对。
悠哉的给自己又满了杯茶,放在唇边,一片氤氲迷湿双目,我看……那女人就是不自量力,总以为自己样样都手到擒来,殊不知……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皇后娘娘?她配吗?不过是利益熏心,玩转权术,勾引小叔,**后宫的女人罢了。
我话音还未落门口有几个官兵迅速围了上来,我看看他们腰间的牌子,心里想着怎么陆修府里的侍卫来得还真是快。
你是什么人?口出狂言,对我朝娘娘不敬?领头的侍卫一把抽出剑对上我。
余光瞥见妙春楼外渐渐走来的华衣,许是陆修带着部下赶路至此,听到路边有人诽谤自家国母,几个侍卫忍不过就拔了剑。
华衣男子低声喝止了几个侍卫,都给我回来。
王爷——那侍卫眉头紧皱,这女人竟诬蔑您和皇——用不着你们多事。
陆修压抑着愤怒。
我一直背对着那华衣男人,淡淡品了一口茶,大朝的摄政王爷……不是应该在朝内和幼主共商国事吗?还真是闲在,把我儿扔一边,自己大逛辽都。
你……听到我的声音,陆修本能的一颤,猛地走上两步,一把转过我的身子。
我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早就耳闻摄政王风流……不想连异国他乡的女子都不放过。
众人都憋足了气看向这里,陆修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时地摇着头,一只手轻轻附上我的侧脸,这张嘴……果真是一点阴德都不积。
雅室内,他坐在我对面,连饮了三杯,声音淡淡的,何时回宫?我埋了头,看向一边。
他的眼神定定的转向我,我在京城时由密信获悉耶律皇族的人蓄谋杀你。
我淡淡迎上他的目光,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
他出声笑了起来:真是胆子大的女人。
我一脸希冀的看上他,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了却后就跟你回宫。
陆修瞥了我一眼,嘴角的笑痕更深,近看才发现只是颤抖,不是笑意:我还能等到那一天吗?我一愣,凝神看着他,他怎么比我还清楚自己的想法?!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手推开桌前的酒杯,扬着笑意,却是声声惊怒呵斥,未了的心愿?!什么事你还没做——除了追随他?!一路上踏着七哥的足迹走来,寻到他的石碑,就是终点不是吗?到了,你想怎么做……一头撞在石碑前?!你根本就不打算独活。
昭质,你一门心思的寻死,如果你真是这样的懦弱女子,那就是我真的看错了你!我以为……你是异常坚定的女子,带着他的遗愿可以坚强的活下去,辅佐一位幼主,撑起一个国家,握起一片天下,就算你弃众人而去……孩子呢,你和他的孩子,你放得下吗?陆修静静的看着我,那眼神太痛,我根本无法迎对。
一切有你……我放得下……我微微吐了口气,眼前一片雾气,不是不舍,是深深的愧疚,我很累了,真的很累了……一天见不到他,就无法缓解我的疲顿,我急着找他,不想……找他,竟然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那我呢?你告诉我……要我怎样活下去……陆修艰难的说着。
我摇了摇头,一次次浩劫中,我们这些勉强活下来的人到底是该如何活下去。
寂静的西城皇陵……群山包围下的神陵坊刚刚下过了春雨,黄色大地上难得有了湿漉的气息,月光渲染下竟如同流动的溪流。
神道很长仿佛望不见尽头,顺着它望过去,稀疏树立的石碑显得有些落寞。
我一面面的靠近,摸着上面的字迹直到感受到那丝熟悉的质感,好像京城西陵为他而立的祭文石碑就像现在一样几乎要被我一遍又一遍抚平。
他的碑陵……太过寂静,不是显赫,更透不出雄伟,若非那几个刻字,无人知道这里竟掩埋了一位帝王。
我缓缓闭上眼,风居然有些暖。
爷,这里环境不错……风大了些,不知把声音传到了何方,总之我自己也根本听不到回音。
伸手抚过碑前的每一个字,留恋的不肯松手,我努力笑了笑,看来你找了好地休养,怎么从前不知你也是寻着偷懒的人呢?从怀中掏出那瓶准备了许久的竹叶青,夜色下,淡淡的酒香袭来……渐渐有些恍惚。
一只手用力拽了我,试图把我带离石碑。
我使劲甩手推他,整个身子却被身后的人紧紧拥着,不能移动半步,竟是连回身怒瞪他都做不到。
我就知道你干不出什么好事!陆修瞪着双眼,一手已经抢下我手中的浆液。
陆修……我终于到了……我微微笑着。
他不由分说拦腰抱了我,只觉得身后那熟悉的光亮越来越远,熟悉的气味淡淡散去。
伸出五指却再触不到渐行渐远的石碑,声音低沉而喑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