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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四章 尸车出城

2025-04-01 14:31:10

在昂州城的西北角落里,有一处空旷的大院斗,远离闹市,周遭没有人家。

这个地方的冷清,在寸土寸金的昂州城里,是非常奇特而怪异的。

不过若是知道这个地方是干什么,也就不会有人觉得奇怪了。

这座空旷的大院子,说起来还是一个官府公衙,隶属于昂州府户曹,是专门负责清理京师之内无主的尸体,以括清昂州城内的阴腐之气。

收到这里来的无主尸体,每隔三天从西城门往外运一次。

通常是夜深的时刻,一辆大马车,拖着一个大棺材样的车厢,里面装着三天内收集到的尸体,轱辘轱辘地从西城门出去,走出十里地,上了一座平周山,就在那平周山的山坳里,把这些无人认领的尸体埋掉。

在这座院子里做事的有四个老头儿,为首的那位叫徐富,年轻时就跟他父亲在城内收尸,一直做到他一把年岁。

常年与死人打交道,徐富看起来死气沉沉的,目光呆滞,表情僵硬,对面交谈,听他的声音却像是从坟墓里发出来的。

带一个人出城,要多少?来人非常简洁地问。

这要看带的是谁了,要是带个娃儿出城去乡下寻亲,我是一文不收的。

徐富说话的时候,满脸的皱纹如石刻一般,纹丝不动。

来人不耐,蹙起眉头说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只管开价,要多少才肯带一个人出去?男人女人?什么身份?徐富依然按照自己的逻辑,不紧不慢地问。

来人不得以,只好答道:女人,官家太太。

那就得五百两。

徐富将一只筋络纵横的手往来人面前一伸,晃了两晃。

来人也不还价,点头道:成交!我明晚把人送来。

徐富恍若未闻,慢悠悠地转了身,往后院去清点今天收上来的尸体。

来人见事情办妥,赶紧出了这座阴气森森的大院儿,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而那个时刻,从东城那处民宅的密室中消失不见的缪凤舞,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多远。

那天晚上贲允炎离开后,缪凤舞别提有多郁闷了。

再加上腿伤被折腾得发作,痛得钻心,她就一直坐在密室里的那张床上,与坐在桌边看守她的人对着瞪眼睛。

没过一会儿,传来一阵脚步声。

三个看守警惕地站起身来,迎到石梯口,见两个男人走了进来,身着夜行衣,头扎青色绣朱雀纹的方巾,没遮面罩。

三人看见来者的头巾,略略地松了一口气,问道:谁派来的?干什么的?那两个男人轻松地笑着,走下石梯,站在三位看守的面前,说道:刚刚几位兄弟往这里来的时候,已经被人盯上了,这个女人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奉我们童堂主之命,我兄弟二人来这里,将这个女人转移到另一个藏身之所。

领头的看守砸吧一下嘴,说道:这事不对吧?把这个女人藏在这里,是咱们副舵主的命令。

黑龙堂的童堂主怎么管得着呢?那两个后来的黑衣人笑着往前凑了凑,口中说道:兄弟,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看守三人正认真听他接下来的话,突然那人双掌一错,掌风挟着巨大的内力,呼地朝着面前并排而立的两名看守的胸口拍过去。

那二人身手也不弱,迅即反应过来,迎招已经来不及,只能后撤去躲避飞来的一掌。

出掌的黑衣人似乎料到他们会有此一招。

手臂往前一送,仿佛突然之间长出一截,如影随形追上撤身的两个人,啪地击中两人的胸口。

这一掌拍下去,当先的两位看守顿觉五脏六腑俱碎,连个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就扑倒下去。

还剩一位在后面,发现来者非他能敌,飞身往石梯方向夺路欲逃,被后面那位黑衣人抓住衣后摆拖了回来,在他的后背一掌击下,也解决掉了。

这情景窝坐在床上的缪凤舞看得一清二楚,她以为是行晔派人来了,心中一阵兴奋。

只是因为腿伤,没能跳到床上,往床边蹭了蹭,问道:你们是谁?两名黑衣人解决了看守,走到床前来,对缪凤舞说道:我们是凤刚的兄弟,刚刚妹子被人从黑龙堂带出来,他一直跟在后头。

眼下他不方便离开黑龙堂,遣我兄弟二人前带妹子离开。

缪凤舞心里稍稍失望了一下,不过是行晔的人来救也好,还是哥哥的人来救也罢,总好过她落在贲允炎的手里,成为他威胁行晔的棋子,随后再被带到陈国去。

两名黑衣人被缪凤刚叮嘱过,知道她腿上有伤,有些为难地互相对望。

后来还是前头那位一咬牙,说一声:得罪了。

将缪凤舞抱了起来。

此种境况下,也讲不得什么礼数规矩了,缪凤舞顺从地被那黑衣人抱着,出了密室,出了这间后堂屋。

本来缪凤舞以为,哥哥会安排这两个人,将她远远地带走,离开这个危险的范围。

却不想那黑衣人带着她,连院子都没出,直接越墙来到了隔壁的人家当缪凤舞被带进这家屋里的时候,发现桌子上点着灯,床上铺着被褥,明显是有人居住的一间房。

这家人呢?不会是被你们杀了吧?缪凤舞的印象里,这些朝廷的叛匪都是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

黑衣人将她放到床上,回道:都绑在后院的柴房里,妹子放心,我们也不是杀人魔头,也有好生之德的。

听这两个人一口一个妹子,大概还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知道缪凤刚是跟他们怎么交待的,她也不敢乱说话,只是问道:那个……我觉得这里很危险,他们要是发现密室里没人子,搜到这里来怎么办?妹子没听说过吗?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对方发现人没了,第一反应就是追出去,谁还会想到,我们把人救出来后,就放在隔壁?男人的本性,面对美人儿的时候,话总是不由自主地多起来。

刚刚出手如电同时击毙两人的剽悍杀手,此时也肯耐心地回答缪凤舞的疑问。

缪凤舞虽然心中害怕,但是她相信哥哥闯荡江湖的人,在这种事情上肯定比她要周全。

那黑衣人看着缪凤舞,稍稍局促了一下,说道:凤刚来时嘱我带一句话给妹子,叫妹子千万不要妄想着往外跑,因为外面到处是眼线,再落回那些人的手中,可就不好救了。

缪凤舞当然晓得这个道理,要想说服缪凤刚送她回宫,也得等到这次彻底脱险。

当然,若是朝廷的人找到了她,那就另当别论了。

于是她不吵不闹,安然地呆在这处院子里。

期间有宋显麟跟着江必通寻到隔壁那座院子里,随后又有行晔带着他的暗卫找来,再后来就是鸿天会的人,三拨人弄出来的响动,都惊得缪凤舞熄了灯,缩在床上,不动也不敢动。

她躲在这里,躲过了再次被鸿天会的人搜找到的危险,同时也躲过了被宋显麟或行晔救回宫去的机会。

可是她并不知道。

她就在这间院子里住了两天,直到第三天的晚上,负责在外头联络的那名巩姓黑衣人回来了,让缪凤舞收拾一下,马上动身,今晚送她出城去。

缪凤舞一听出城,就猜到缪凤刚打算送她去滑县。

她没有动,抬头说道:巩大哥,我不想出城,我要见……缪大哥。

妹子你这要求,的确是难为我了。

因为你在隔壁失踪,鸿天会内部风声很紧。

你是从黑龙堂被带出来的,童堂主更是被第一个怀疑到。

这样的时候,你说凤刚能方便出来见你吗?不过凤刚兄弟有话,如果妹子不肯出城,我们兄弟人扛也要将你扛出去。

那位巩大哥非常抱歉地看着缪凤舞,转述着缪凤刚的话。

缪凤舞听了,心中一阵气闷。

她现在腿上有伤,跑是跑不掉的。

就算她能跑出去,碰上朝廷的人还好,要是走霉运碰上了鸿天会的人,那可就糟糕了。

没办法,她再次顺从了缪凤刚的意思,被巩姓黑衣人和他的同伙带出门,迅速寨进一辆马车里,在夜色中急奔向昂州城的西北方向。

≌饬轿幌匀欢园褐莩抢锏淖纯龇浅J煜ぃ谌墙浔干系那榭鱿拢且宦飞暇姑挥信龅焦俦忱氐酱锪肆ナ粲诟玫哪谴νJ脑鹤印?他们停下马车,先是观察周遭,没有发现异常,便招呼缪凤舞下马车。

缪凤舞被一人接下车,单腿站在马车边上,见周围没有人家,唯有前方有一个空大的院子,门口点着两只每惨惨的灯笼。

这是哪里?缪凤舞感觉出空气中的阴森鬼气,不安地问道。

那家……是做纸伞生意的,今晚要拉一批货出城,我已经事先联络好了,给他一笔银子,把妹子藏在他运伞的车里,带出城去。

我和我兄弟在城外接应。

巩姓男子怕缪凤舞恐惧,便撤了一个谎。

缪凤舞虽然觉得他的话不可信,可是眼下的情形,她也只能选择听他的安排。

于是她跟着两个人来到门口。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拖着一个大大的四方车厢,大概有两丈长两丈宽的样子。

一位老人面无表情地站在车厢的旁边,等她走近了,那人将堵头的一侧厢板掀开,示意缪凤舞进去。

缪凤舞刚要往前凑,巩姓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巾,往缪凤舞的口上一蒙,在脑后紧紧地系了一个结。

这个动作太快了,等缪凤舞要开口时,那手巾已经勒进了她的嘴里,她说不出话来了,拿眼睛使劲地瞪着姓巩的人。

妹子,实在对不起,凤刚怕你在过城门的时候喊叫,特意吩咐我要先塞住你的口,带让你上车。

那人抱歉地解释一句,将缪凤舞送上了马车。

因为厢板很高,进到那马车里,就只能看到头上四方的一块夜空。

车厢里是空着的,正中间有一个凸起的长方形箱体,老人将那木箱的顶盖掀起来,姓巩的人便将缪凤舞平放进了那木箱里。

紧接着顶盖一关,缪凤舞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平躺在那里,听着身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嘭嘭的声音,起先箱板还跟着震动,到后来声音越来越闷,越来越小,身上的盖板被压得吱扭吱扭响。

好在缪凤舞的脖子两侧,车底板上各有一个开洞,空气从那两个洞里透进来,否则她非得窒息了。

等马车终于晃动起来的时候,缪凤舞就闻到了一股腐臭的气味儿。

她虽然还猜不到这车上到底运的什么,但肯定不会是纸伞了。

车轱辘滚过昂州城内石板路,在缪凤舞的耳边发出辘辘的响声。

她动不了,也喊不出声音,心里抱怨着自己的哥哥,任由这辆运尸体的马车,将她往昂州城外送出去。

马车来到西门的时候,有值夜的官兵走上前来,喊道:徐老头儿!停车算车,检查!吁!徐富勒住缰绳,停了马车,坐在车上不动,我这车有什么好检查的?小林子今儿可是喝多了吗?胆子壮了?这两天城里不太平,上头有令,就是跑过去一只老鼠,我们也看清是公是母。

保不齐你这一车的死人,就有哪一个是喘气的呢。

要是真漏出去了,兄弟们全得掉脑袋。

叫小林子的守城兵边说着边走过来。

查吧查吧。

徐富动作缓慢地挪下马车,站在车边,这一次有一伙儿乞丐死在城西的破庙里,大概有一个月了,昨儿才有人报给我,我去收了。

好在是冬天,不过还是没法儿看了……他这样一说,那小林子刚碰到厢板的手,倏地缩了回来,咽了咽口水,对徐富说道:你这死老头儿,故意吓唬人是吧?快打开给爷看看!徐富佝着背,顺从地走过来,将车厢板掀开,还好心地将挂在车前头的灯笼取过来,往车厢里一照,对小林子说道:看吧,查仔细了,要是犯人跑出了城,你们就别再赖我了,我以前可没少被你们诬赖,要不是我老头子命硬,早去吃牢饭了。

车厢板一弄,一股腐臭的气味扑出来。

小林子当即捂了鼻子,骂了一句,往里看去。

只见高高的车厢里装着二十几具尸体,摆在最上头的一层,是五六具男人的尸体。

脏污不堪也就罢了,这五六个人大概在死后,被老鼠野狗爬啃过,少眼睛缺鼻子缺嘴唇,什么样子都有,看起来异常恐恐怖。

小林子顿时失了伸手去翻的勇气,后退了好几步,另过脸去:呸呸!真他晦气!快走快走!徐富依然是没有表情,默默地放下了厢板,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符,塞进一旁受了惊吓的小林子手里:我这车里还能装什么好东西?你还非要看?这个是我从庙里请来符,避邪的,快戴上吧。

那小林子一边骂着娘,一边将那符另在腰里,转身飞快地击开了城门,没好气地使劲摆着手:快走快走!下次你别在我当值的时候出城!徐富微微地勾了下唇角,重新跳上马车,鞭子一扬,出城去了。

躺在木箱子里的缪凤舞,在刚才马车停下来,有人喊搜查的时候,她就拼命地伸手去捶那厢板。

可惜箱子里空间太小,她使不上力。

手碰到木板发出微弱地响声,闷在高高的死人堆里,根本传不到守城官兵的耳中。

她很无奈地感觉到马车再次启动,轱辘辘的前行,随后厚重的城门发出巨大的吱嘎吱嘎声,在这辆马车的后头合上了。

此时,缪凤舞听到了官兵与徐富的对话,已经知道压在这箱体的外面,根本不是什么纸伞,而是一堆死人了。

那腐臭的气味仍在缪凤舞的鼻端萦绕,刚才还只是恶心,现在却是恐惧恶寒了。

她身受束缚,在心里暗暗地骂着缪凤刚,不顾她这个妹妹的意愿,非要强行送她去什么滑县!等她见了他,非要扇他两个耳光,让他清醒清醒,看清楚现在到底是谁家的天下!缪凤舞被这辆尸车载着,出了昂州城后,一路向西,颠簸摇晃,硌得她牟背生疼。

这一段路走了好久好久,久到缪凤舞感觉自己这一生都要在这恐怖的尸车上度过了。

天快亮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

没有缪凤舞期待的开厢搬尸的声音,叫徐富的老收尸人仿佛打算将她一直闷在这一堆死人里。

她想,这一定是徐富在等姓巩的人来接应。

他们没来这前,徐富是不会把她放下马车,让她自由活动的。

她静静地等着,车外头静寂无声,连徐富的咳嗽也没一声。

这样又过了一会儿,周围终于有动静了,马车也轻微地摇晃了起来。

缪凤舞想像着自己一会儿从这里钻出去,看到满地的死人,心中就一阵一阵地发寒。

她捏着拳头,等待着那恐怖的场景出现在她的眼前。

箝顶的盖板终于被掀开了,一阵光亮扑进缪凤舞的眼睛里,她下意识地眯了眼。

等她再睁开眼睛,果然见到了令她惶恐万分的景象。

不过不是因为看见了死人,而是因为俯身在她眼前的这位活人。

|派派小说论坛lyg021手打,转载请注明|第一三五 山中险遇那长条木箱的顶盖一揭,缪凤舞在一瞬间的眼花之后,看到眼前的两个人,她的心便嗖地提了起来。

倒不是这两个人的长相有多么恐怖,而是因为她看到的,是两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以她目前的处境,有什么事情能比看到两个陌生的男人在上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更恐怖?她倒吸一口气,忘记了自己正躺在一辆尸车上,绷紧身体,没有动。

那两个陌生男人看准了缪凤舞的面孔之后,互相对视一眼,一齐出手,各抓住缪凤舞的一侧肩头,将她从那长条木箱中拎了出去,身子一跃,就跳下了运尸车。

缪凤舞腿不方便,连挣扎都挣扎不得。

她惶惑地打眼四望,哪里还有那位巩姓男子?倒是徐富远远地靠着一截老树干,瞪着死鱼眼看着她。

你们是谁?缪凤舞本能地问来人。

那两个人穿着鸦青色的衣衫,没有遮脸,面相看起来很凶。

他二人也不答缪凤舞的问话,其中一个摁着缪凤舞的肩,另一个膛啷从腰间拔出佩剑,直接抵在了缪凤舞的脖子上:娘娘既乘了这辆运尸车出来,就该跟这车上运送的人是一个命运。

娘娘不用担心身后之事,那边那个老头儿正等着给娘娘收尸呢,娘娘安心地去吧。

缪凤舞如闻晴天霹雳。

听这二人称呼她娘娘,那应该是朝廷的人。

鸿天会与陈国人都不用这个称呼。

可既然是朝廷的人,为什么不是救她?而是杀她?这两个人到底是哪一伙儿的?念头只是一刹那,求生本能,缪凤舞在那个人尚未举剑之时,偏头张口咬向摁住自己的另一个人。

被咬之人没想到她不躲剑,反而转过头来咬自己,稍稍一躲,人也往后退了一步。

缪凤舞就趁他抬脚后退的功夫,整个人用力往那人的身上扑过去。

那人被扑得往后一仰,脚下不稳,摇摇欲倒。

缪凤舞此时也顾不上腿伤,迈开大步往那人要倒的方向跑去,拽得那人终于站立不住,向后倒去。

他扯住缪凤舞肩头衣服的那只手依然未松,嘶啦地就将她外头的缎子袄撕裂了。

缪凤舞管不得这些,只是拼命地往前跑,身上的袄袖子终于在那人的拉扯之下,被撕脱了下来。

缪凤舞干脆将袄袖往下一褪,丢给那人扯着。

她摆脱了牵扯,拼命地向前跑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说起来话长,其实只发生在一瞬间。

后面的人刚把剑拔出来,缪凤舞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等他仗剑去追,恰赶上缪凤舞拖倒了他的同伙儿。

他被同伙儿绊了一下,稳住身形之时,缪凤舞已经颠着脚跑出两丈开外了。

不过两丈的距离,对这些杀手来说,不过是一步之遥。

因此那人并不急,扶起了他的同伙儿,两个人一齐去追缪凤舞。

可是就这两丈的距离,事情便发生了逆转。

两人一步刚迈出去,两侧的树林中便传出有人奔跑带出的风声,以及树枝被剑碰到发出的沙沙声。

显然来人并不避讳被他们发现,而且光听脚步声,人数可不止两个。

他俩儿警惕着两边的动静,稍一分神,又让缪凤舞跑出一段距离去。

片刻功夫,树林里的人悉数出现。

一共有六个人,两个人飞奔向前,截住了缪凤舞,将她控制住。

另外四个人围住两位青衣人,拔剑在手,拉足架势准备开战。

缪凤舞正咬着牙往外逃,突然就被后头的人拽住了。

她没有那等耳听八方的功力,还以为是青衣人追上来了,正认命地缩了脖子,准备挨一剑,就听身后传来刀剑相击之声,已经打起来了。

她转头,见四个黑衣人已经与两名青衣人打在了一处。

那两名青衣人已经料到今天的任务不可能完成了,边打边撤,四名黑衣人却不依不饶地追缠相搏。

缪凤舞见了这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略略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这六个人的装束,她真是太熟悉了。

她从上元节那日被劫之后,就一直在与这种装束的人打交道…这些人是鸿天会的杀手。

她的生命暂时保住了,可是她的自由又没有了。

那个徐富一定是收了哥哥的银子,暗中又收了那青衣人的银子。

徐老头儿放了巩大哥的鸽子,将她拉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丰,打算让那两位青衣人杀了她之后,随便和这车里的尸体一起,往山坳里一丢一埋。

∷氩恫酰迫冈诤蟆:杼旎岬娜司鼓艿弥驮谡饬驹耸瞪希宦纷烦隽税褐莩恰?这下可好了,出了昂州城,外面天大地大,行晔和缪凤刚都难找到她了。

鸿天会人多势众,追得那两名青衣人仓皇不已。

终于在杀到这条山路的拐弯处时,被四名鸿天会徒众围住,两个人抵挡不住,被四剑穿胸刺透,倒地而亡。

靠在不远处的徐富,见此情景,迈开老腿就要往山里逃。

一名黑衣人几个纵跃就追上他,将剑横着一扫,徐富那颗苍老的头颅便嗖地飞离了脖子,直飞到死人堆的上方,落丁来,跌进了一具尸体的怀里。

这血腥的场面令紧张的缪凤舞胸口处一阵翻涌,差点儿吐了出来。

她赶紧转过身,令旁边的黑衣人以为她又要逃,出手反剪了她的双手。

四名执剑的黑衣人已经汇合过来,缪凤舞转过头来,要求道:你们这么多人,我既落入你们的手中,逃不掉的,先放开我,我要去看一看,那两个青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名黑衣人摇了摇头:没用的,我已经探看过了,没有任何能够标志身份的物件儿。

不过你自己有什么仇人,心里应该清楚。

先跟我们走,到了地方安顿下来,你再慢慢猜测吧。

仇人?缪凤舞心里稍稍迷茫片刻,立即便透出一条缝隙来。

这些人称呼她娘娘,应该是习惯性的。

她在朝上没有仇人,必定是后宫里的人。

这样一想,她心里大概就有数了。

她思量之间,那些黑衣人已经将尸车上最后几具愤愤尸体丢下来,将她往那车厢里一丢,随即跟上两个人看住她,其余人坐在车前头,赶着马车往前走去。

车上虽然已经没了尸体,但是尸腐之气仍在。

因为刚刚逃命时跑出去那几步,她的腿伤大概是崩开了,正痛得钻心。

车厢很高,她看不到四周,只能仰头去看头上的一方天空。

太阳在她的左边,据此判断,这些人正带着她往南去。

在死人堆里躺了半宿,刚刚又受了惊吓。

缪凤舞此时就觉得浑身虚脱,坐也坐不住。

可是车板上到处遗留着死人的毛发腐液衣物残片,她又不能躺下去。

马车上山下坡,颠簸不堪。

她就坐在车厢的正中央,摇摇晃晃,勉强自己挺住,不要躺倒。

他们在平周山的南坡下去,又抄小路往西走了一段儿,缪凤舞的耳边渐渐地传来鸡鸣狗叫之声。

当马车终于停下的时候,缪凤舞已经支撑不住,爬到车厢的后板那里,等有人将挡板一掀,她迅速地扑向马车外,坐在地上就吐了起来。

胃口空空,她只能一阵一阵地干呕。

正吐得眼冒金星,感觉有人扶着她的肩膀,一碗水递到了她的眼前。

她平顺了气息,转头看清递水之人,怒火中烧。

强烈的情绪刺激到她的胃,她又转过头去,干呕了起来。

喝两口水吧,瞧你吐得脸都涨红了。

被缪凤舞怒瞪了一眼,贲允炎并不生气,耐心地蹲在她的面前,将盛水的碗送到了缪凤舞的唇边。

缪凤舞缓过气来,伸手啪地就将碗拍飞:是谁把我折腾成今天这个样子?你倒好意思在我面前假好心?贲允炎似乎料到这第一碗水是保不住的,向后一伸手,属下又递上来一碗清水。

他极有耐心地将那碗水再递到缪凤舞的唇边:喝口水你会好受一些,屋子里已经煮好了粥,你去洗一洗,就可以吃饭了。

缪凤舞白他一眼,也不说话,抢过碗来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的水,然后爬起身来,拖着伤腿,一瘸一拐自己往屋里去。

贲允炎在她身后,很无奈地摇头道:今儿若不是我的人及时赶到,你此时可就葬身山坳了,你难道就没有一丝的感激之意吗?陛下若要我感激,现在就送我回宫。

否则的话,你跟那些追杀我的人没有区别。

缪凤舞头也不回,自己瘸着进了屋。

这是一间典型的农舍,土灶铁锅,木桌木凳。

进了里间,是一张窄窄的木板床。

缪凤舞拖着伤腿走到床边,往床上一扑,倒在那里喘着气,心里别提有多郁闷。

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走了进来,近到床前,小心地对缪凤舞说话:夫人,那边备了热水,夫人腿上有伤,不方便沐浴,擦洗一下无妨的。

这是一身干净的衣服,夫人这一身衣服,实在是折腾得不像样子了……缪凤舞略转了头,看到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妇人正恭敬地看着她。

这妇人一身农妇的打扮,粗布衣裙,包着头巾,但是她的眼睛却是精亮有神。

缪凤舞撑着床坐起来,看着妇人问道:大嫂叫什么名字?吴湘玉。

虽然不知道这名字是真是假,但是那妇人答得倒挺痛快。

吴大嫂,这是什么地方?夫人……莫要为难我,我若说了,外头的人会杀了我的。

吴湘玉摇了一下脖子,低头避开缪凤舞的眼光。

缪凤舞哼笑一声:吴大嫂这精气神儿,一看就是个习武的练家子,难道你不是鸿天会的人吗?你们内部还会自相残杀?那吴湘玉倒也不否认,只是说道:我只管照顾夫人的起居饮食,夫人若有何疑问,不妨去问外头的那位陈先生。

陈先生?缪凤舞透过门缝儿,看了一眼在外头与属下交谈的贲允炎,冷哼一声,看来我要叨扰吴大嫂些日子了,大嫂辛苦,现在帮我把热水端过来吧。

吴湘玉答应一声,过去将#木盆端过来,拧了热手巾递给缪凤舞。

缪凤舞将身上的衣服脱了,擦了一身的尸腐味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自己扶着墙,来到桌边坐好:不是说煮了粥吗?我饿了,吃饭吧。

吴湘玉稍稍吃了一惊,随即出了屋去。

不一会儿,门打开,贲允炎当先走进来,吴湘玉端着热腾腾的粥菜,跟在贲允炎的身后走进来。

贲允炎在缪凤舞的对面落座之后,吴湘玉将热粥与小菜摆好,退出屋去了。

缪凤舞冷着脸,也不看贲允炎,端起面前的粥碗,舀起一口就往口中送。

就着小菜,慢些喝。

贲允炎也端起一碗来,慢条斯理地喝着粥,还不忘嘱咐缪凤舞吃菜。

面对他任何时候都岿然不动的温厚与耐心,缪凤舞气郁于胸,拍地将勺子往桌上一拍:陛下可否解我几处心疑?你问。

贲允炎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你们的人是如何知道,我藏在华辆尸车上的?缪凤舞劈头问道。

贲允炎慢慢地嚼着菜,淡然一笑:朝廷相信守城的官兵,我们却偏偏不信的。

我的人分布开来,守在四座城门附近,已经盯了三天了。

这三天时间里,的确是搜查严密,连一只鸽子飞过城门,都要被射杀下来,检查是否是信鸽。

这三天时间里,唯一被疏忽的一次,便是那个送尸出城的老头儿,以及他赶得那辆尸车。

你说我的人盯了这么久,终于发现了纰漏,是不是应该追上来看个究竟?狡猾!缪凤舞暗骂一句,又问他:你不是在昂州城的行馆里?怎么会跑到这城外的村子中?就不怕朝廷的人跟踪你吗?我昨儿就从行馆中搬出来了,我的亲卫就驻在昂州城外,我如今住在亲卫营中。

身在异地,没有朝务缠身,我闲时策马山中打个猎,没人管得着吧?贲允炎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缪凤舞听他这样说,心中不由地透了一丝光亮。

既在陈国的皇帝驻在了昂州城外的亲卫营中,那么一定会有朝廷的人在附近盯梢他。

这样一来,迟早会有人发现她被藏在这山中的小村庄里。

她暗舒一口气,再问道:不知道陈国皇帝陛下怎么打算?要将我架出去威胁我们皇上吗?贲允炎听她这样问,脸一沉,放下手中的碗,严肃道:要知道,现在我面临的问题,可不仅仅是扣在魏国的五百八十六名陈人的性命了。

行氏已经暗中调集兵马,分三路驻在边境,欲借机进犯吴梁陈三国,战争一触即发。

战火一起,殃及百姓。

因此你如今的身价,可值几万甚至十几万条人命呢。

如若吴梁陈三国不发兵逼进魏境,皇上又怎么会出兵保边卫国?你这分明是颠倒黑白。

缪凤舞反驳他道。

贲允炎听她维护行晔,涩涩地撇唇一笑:凤舞果然是魏人,说话都要站在魏国的立场上。

你为什么不想一想?我堂堂陈国之君,被行氏拿五百八十六名陈人的性命相威胁,滞留在魏国的京城近一个月,这是不是对我陈国国威的一种羞辱?你为什么不想一想,行氏滞留我在魏国,目的何在?不就是为了挑起这一场战争吗?缪凤舞当然懂得这些,这种国与国之间的纷争,原不是能用对错的标准衡量的。

成者王侯败者贼,行晔梦想着统一天下,已非一日之事了。

于是她抿了抿嘴唇,没有应贲允炎的话,低头喝粥。

贲允炎也没指望她一个女人能就这些事发表什么见解,只是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对缪凤舞说道:你放心,只要我陈人获释,行氏撤兵百里,我就会放你回昂州,绝不会伤你一丝一毫。

缪凤舞抬头看他一眼,心道:不伤我倒是可信,就不知道你达到了目的,肯不肯轻易放人。

贲允炎从她的眼中看出了疑问,微微一笑,低头默然吃饭。

就这样,缪凤舞在这群山之中的一处不知名的小山村被看守了起来。

想来贲允炎的行动的确不是那么方便,他只在她到这村里的第一天,在这里呆到了中午,吃过饭就走了。

之后的时间里,这院子里只有她与吴湘玉两个人。

据缪凤舞猜,这村子十有八九是鸿天会的一个据点。

因为在她被困的这座院子周围,除了吴湘玉的,连个把守的都没有。

村子里的生活如常,炊烟袅袅,人声嬉闹,鸡鸣狗叫,仿佛没人注意到,这院子里关着一个不得自由的女人。

有一天,她试着大声喝斥吴湘玉,隔壁院子里正在说话的两个男人,马上安静下来。

然后缪凤舞就听到二人的脚步声挨近了隔墙,直到她摔门进屋了,那两个男人才又开始大声说话。

整个村子都是鸿天会的人!这个判断多多少少让缪凤鼻有些气馁。

但是无论如何,她要想办法将信儿送出去。

她不能坐在这里,擎等着贲允炎拿她去威胁行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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