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七瓣红莲绽放!前两只丹凤依旧围着梁辛上下翻飞,不停的攻击。
第三只凤凰,才刚刚振翅而起,还没来得及加入战团,就猛地引颈怒啸,七片红鳞从泥土中钻出,按照北斗阵位,突然围住了它。
一座丹凤朝阳,就是一个六步初阶的宗师高手,即便以红鳞的锋锐,也难以切入它的身体,而金色的凤凰在长声惊鸣之中,身上的金光大振,体型转眼增大了一倍有余,眼看就要冲出‘七蛊红鳞’的包围。
结成北斗星阵的红鳞倏然轻震,空气中荡漾起七道涟漪;继而,红鳞的位置稍稍挪移,二震,十四道涟漪;再移位,三震,二十一道涟漪!远远望去,一头流光溢彩的丹凤神鸟,好像陷入了无尽的水纹之中,周遭一串串涟漪不停扩大,转眼间二十一道涟漪勾连成阵。
梁辛用七蛊红鳞,打出了北斗春阵。
就在一月、二月、三月,三只北斗星阵成形的刹那里,红鳞仿佛活了过来,巨大的鳞片绽放出一蓬阴戾而陈腐的腥臭气息,七道红色圆刃同时急速颤抖,爆发出嗡嗡的如雷闷响。
被困的丹凤神色仓皇而绝望,拼命挣动翅膀,想要阻挡住红鳞的围攻,可不过才坚持了一息,就猛地爆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哀鸣。
借着春阵之力,七蛊红鳞威力暴增,在仿佛撕裂败革的怪声里,从七个方向斩入丹凤的身体,交汇后叠成一摞,片刻后再度呼啸旋转,陡然加快了速度,从丹凤的身体中激射而出!寂静突如其来,转眼将刚刚赶到十里坡村后坟地的战团凝固了,在场的所有人,小丫头青墨、朝阳老道,甚至梁辛自己,全都瞪大了眼睛。
片刻之后,半空中里猛地爆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一蓬血雨凌风泼洒,凤凰周身凝聚起的金光,就仿佛一盏被击碎的镜子,裂纹蔓延之后转眼斑驳、散碎……红鳞急速旋转,甩掉了身上的血珠,这七柄旷世凶器,仿佛一盏盏血陀螺!七蛊红鳞第一次亮相,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击碎了一座丹凤朝阳。
就连梁辛都没想到,以七蛊红鳞施展三阵连打,威力竟然刚猛如斯。
要知道,他以星魂做三阵连打,威力比起六步初阶已经不遑多让,可这股力量虽然厚重却无锋锐,此刻有了红鳞相助,就好像给一个空手的大力士配上了一柄趁手且锋利的偃月宝刀,战力增加了又何止一倍。
空着手的大力士,最多只能算是个壮卒,可有了宝刀相助,他便是勇冠三军的猛将。
同时梁辛还隐隐感觉,当星魂融入红鳞之后,力量比着原来,莫名其妙的更磅礴了些。
在加上第三只丹凤只重攻却不重守,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诸多原因揉在一起,这才一击成功。
血雨翻飞,作为阵眼而被裹在丹凤祥光中的傀儡长老,也被红鳞割碎,残尸噼里啪啦的摔落于地,人头上双目紧闭,终于失去了成为傀儡后永远也不曾改变的微笑,虽已死,神情中却隐隐有解脱模样。
青墨的小脸上显出了些不忍的神情。
梁辛明白她的心意,摇头道:除了朝阳,所有人都变成了傀儡,死了反而是解脱。
青墨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片刻之后似乎想通了些,脸上有显出恍然的神气,一下子又轻松了起来。
朝阳真人愕立当堂,盯着梁辛的目光,有些涣散了,他想不通,这个光头小子怎么可能进步得这么快。
官道之战,梁磨刀也不过有个诡异的身法,对上四步高手游刃有余,只要注意到他的身法,五步中阶的高手稳稳吃定他。
一年前,梁磨刀大闹乾山,在乾山二十位精英弟子的围攻下,仍重创了五步大成的太师叔。
但那时如果有六步初阶的高手出手,梁辛必败无疑。
现在呢?梁辛的身法能从容应对两头凤凰,梁辛的红鳞转眼诛杀了一头凤凰!三座丹凤朝阳,就是三个六步初阶的高手啊!除非麒麟复生,否则还有谁能对付他?直到一滴从半空洒落的血珠,翻滚着砸到脸上,朝阳真人才一惊而醒,可还没来得及发出一言片语,只见梁辛豁然大笑,身形诡异的一转一扭,眨眼间挣脱了两头凤凰的纠缠,高高的跃至半空,而七片巨大的血色圆刃在震颤中,猛的一字排开,趁在了梁辛的身后!几乎是下意识的,朝阳低低的惊呼了一声,身形急速后退。
青墨哈哈大笑,伸手在梁辛的光头上一拍:回去之后,我要把这一瞬画下来,送给那个白衣小汐!梁辛也笑了:那我多摆会……朝阳脸色难看,有心罢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舍了丑娃娃,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心神,对梁辛微微的点头:胜负未分,小梁大人也不用笑得那么惊人。
话音落处,伸手一指,余下的两头丹凤空半空里猛地翻起,竟然舍了梁辛,振翅并肩攻向红鳞!他身旁的太师叔也同时大喝,指挥着飞剑奔袭红鳞。
而朝阳自己则捏起剑诀,引剑而遁,只见半空里一道精光闪烁,向着描金峰上的乾山重地遁去。
朝阳老道不是无智之辈,眼看着梁辛的红鳞可怕,明白这一仗要想赢,最好的法子就是集结手下的两头丹凤、一个宗师,先毁掉梁辛的法宝。
同时他怕自己修为低微,会被一群六步修为的怪物恶斗所伤,遁剑退到门宗之内,遥遥观战。
如果赢了,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能回来;万一输了,他便开动护山法阵,就算敌人有六步中阶的修为,想要突破乾山道的千年禁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朝阳飞退,依仗的是自己遁剑身法,虽然远不如梁辛灵活,但胜在速度奇快,只要能让自己飞起来,梁辛就别想追到。
这一来他已立于不败之地,可朝阳却不知道,他以为不过是个普通修士的青墨,是货真价实的六步宗师!小丫头青墨一看朝阳要逃,素手一翻也不知道从哪拽出来一面青黑色的大旗,裹住她和梁辛就要追下去。
不料梁辛却摇头笑道:不追不追,本来今天也没想杀他!说话的功夫里,在场的其他那些东海乾傀儡,也随着主人一起逃回了门宗。
青墨也不废话,双手搓了搓,青黑战旗又消失于空气中,梁辛看的两眼发直,小声问道:这个随身带着、又随身藏着的法门,能交给我不?此刻青墨的两只眸子早就飘上天空了,全神贯注的看着七蛊红鳞大战三位初阶宗师的好戏。
梁辛也想了解自己新收的宝贝究竟战力如何,当下也不再多想其他事情,专心指挥红鳞。
半空里的恶斗,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太师叔和两头凤凰,不停回荡起炽烈金光,引着一道道威力强大的神通与法宝,毫不留情的轰击红鳞;而七蛊红鳞则结成北斗星阵,旋转、穿插于敌人之间,所过之处无数涟漪搅乱空气,勾连成阵之下巨力跌宕。
凤凰振翅急鸣、老道引动风雷、红鳞旋转呼啸,各种震天价的异响交织成串,数十里外清晰可闻。
官道上的茶寮里,老板面色惨败,都不敢去看远处天空中的恶战,声音颤抖着一个劲的低声念诵大慈大悲菩萨保佑。
捕头六爷比着老板可要镇定的多,眯着眼睛喃喃道:庄不周和敌人动手了?自始至终梁辛也没自报姓名,老板和六爷在他‘死’后,干脆以庄不周相称。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阴惨惨的寒意响起:坟地中的那个‘庄不周’,是你们两个下葬的么?话音落处,一个身体已经微微有些佝偻的老者,缓步走进了茶寮,随即当的一声,老头子将一面青衣命牌扔到了桌上。
老者看上去已是耄耋之年,眉宇间凝着些虐戾之色,长相还算不错,不难看出这老头年轻时,应该是个阴狠歹毒的‘小白脸’。
六爷心中惊讶,举起命牌端详,只见上书:九龙司辖下 人字院 鄞州佥事 曲青石……青墨要探乾山找梁辛,曲青石、小汐、老叔甚至郑小道都要跟来,可又怕人多会引起东海乾的注意,最终只有心机最深沉的曲青石跟来了。
小丫头假装尸体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因为东海乾的人认识自己,所以到了山脚下曲青石便不再露面,直到青墨被抓上来山,他才到坟地去查探敌人留下的痕迹,全没想到,除了宋恭谨的墓碑之外,还看见了庄不周之墓,这下子曲青石可是又惊又笑,辗转打听,总算找到了‘家属’,这才找上门来询问情况。
曲青石做起事情来有条不紊,坟地里早打成了一锅粥,但他明白自己帮不上忙,就专心追查‘庄不周之死’。
六爷见前脚上去了个青衣游骑,后脚又来了个青衣佥事,当下里不敢怠慢,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如数告知,连梁辛摆一字长蛇品茶大阵都说了。
重新有了梁辛的下落,曲青石心里高兴,拼命憋着脸上的笑容,翻起眼睛望向茶寮老板:梁……庄不周没给你茶钱么?老板立刻就忘了菩萨,大声回答:是啊!哦。
曲青石答应了一声,假装没事人,抬头望向了半空里的激战……星魂与红鳞相得益彰,融合之后威力大增,可毕竟力有极限,面对一个六步初阶时能够从容取胜;可对上两头凤凰就略显吃力了,此刻被三个宗师围攻,时间不长就尽落下风,几次都险些守不住北斗阵位。
反观太师叔和两头丹凤却越战越勇,晃晃金光之下,尽显宗师风范,每一出手便是一道足以让天地变色的大神通!青墨仰得脖子都酸了,更因为战况不利急的咬牙切齿,从梁辛身上跳下来:我上去帮忙!说话间神色跃跃欲试,没想到刚要亮出法宝,梁辛却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缓缓摇头道:不用……拦住了青墨,可梁辛自己啥也没做,皱着眉头低头琢磨了一会,干脆蹲到了地上,用手指头在地面上戳出一个个小洞。
梁辛把小洞戳的又圆又直,全神贯注,到后来甚至连半空里的恶战都不管了,七蛊红鳞没有了他的指挥,就变成了傻子呆子,一起微微震动了半晌之后,就此悬浮在半空,也不动了。
地上蹲着个不知所谓的傻小子,天上悬浮着七片失魂落魄的血色怪刃,彼此交相辉映。
梁辛不打了,可东海乾的傀儡还专心致志的执行着主人的命令,一见红鳞不再稍动,太师叔和两头凤凰一起精神大振,奋起神通拼命狠击红鳞。
连串的轰击之下,傀儡们表情不变,可远在描金峰上观战的朝阳却大吃了一惊!他手下三座最厉害的宗师傀儡已经竭尽全力,但是变成了呆头鹅的红鳞却丝毫无恙!修士高手相争,无论使用什么法术,归根结底就是两个手段:一是打碎敌人的法宝,法宝与修士元神相连,一旦破碎,修士必受重伤;二则是直接杀伤修士本人。
可红鳞结实的匪夷所思,即便只挨打不还手,也根本没有要损坏的迹象;而红鳞主人的身法更是能气死千年成精的泥鳅怪,一瞬间里,朝阳只觉得心肺憋闷欲炸,这一仗还让他怎么赢!这时,梁辛突然跳了起来,对青墨笑道:看好了,这个也要画下来!青墨正低头看着梁辛戳在地面上的那百多个小洞,小丫头曾经正经修行过,颇有些见识,有些奇怪的抬头问道:你刚刚在做星图?都是北斗拜紫薇!地面上的小洞,每八只为一组,分别是每月初一,北斗拜紫薇的星图大阵,其中梁辛最熟悉的三座春阵,更被他戳了几遍。
青墨话音落处,梁辛的身形已经兜转半空,七蛊红鳞也随之回荡,这次再不是呼啸着冲向敌人,而是以北斗列位,围住梁辛缓缓打转!早在解铃镇恶战之后,梁辛就明白了,他体内的七蛊星魂能够施展两套阵法,其一是七星转圜之阵,其二则是将紫薇也加入星阵,化作威力更庞大的‘北斗拜紫薇’之阵。
不过那时候他的本源弱小,一旦加入七蛊星魂的运转,就会星阵间引斥之力的影响,很容易走火入魔,所以梁辛几乎从没用过第二层大阵。
可是在深海中,他把本源之力炼入身体,自己变成了紫薇,之后与星魂的呼应仍在,但是引斥巨力却消失了。
只有呼应,没有影响;七蛊星魂俯身红鳞,从体内之阵变作体外阵法,有了这两点,梁辛便要试试真正的北斗拜紫薇了。
见梁辛突然窜了上来,朝阳真人吓了一跳,立刻指挥三个傀儡后退出一箭之地,结成阵势小心防备,这是朝阳最后的力量了,不由得他不小心,现在回想起那头死的不明不白的丹凤,他还心疼的直哆嗦。
半空里,梁辛面露微笑,稳稳踏住帝星之位。
旋即,只见他咧开血盆大口,怪叫了一声又直挺挺的落回到地上……他还不会飞,怎么跳上去怎么掉下来。
还好脸蛋子上的白垩还不少,看不出脸红。
别说青墨、朝阳,就连红鳞似乎都愣了愣,这才呼啸了一声,追着梁辛的一起回到地面。
梁辛再度占住紫薇星位,红鳞在他的心意指挥下,列位成一月北斗大阵,各自缓缓旋转。
就在中宫八星各占其位之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窒闷,毫无征兆的弥漫而起!七蛊红鳞,在旋转中不带起一丝风声,原先它们身上散发的无尽虐戾也荡然无存,就好像游荡已久的狼崽子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窝里,一下子收敛了所有的狠性。
而下一刻,梁辛便已带着七蛊红鳞,兜起了一条诡异的弧,合身扑向敌人。
他在扑击之中带起的声势,绝不比一个耍盘子的杂耍艺人来的更大!三个傀儡怪物同时咆哮,在主人的指挥下,唤起早已准备好的神通道法,一起迎向了梁辛。
梁辛却并未指挥着红鳞去反击,只是展开身法,在三个初阶宗师的狂轰乱炸中游走穿梭,小心的躲避着。
在地面观战的青墨先是皱眉不语,但不久之后,眉心渐渐的舒展开来,她隐隐看明白了,梁辛在做什么。
梁辛躲避着三个敌人的围攻,同时指挥七道红鳞,时时刻刻与自己严守‘北斗拜紫薇’的一月大阵。
梁辛是红鳞的紫薇,他的所在之处便是帝星之位,在敌人的迅猛攻势下,他要不断的游走躲避,位置时时刻刻在变,而他现在正做的事情,便是要‘北斗七星’与自己合拍,随着自己身位的变化而一起移动,不管他纵跃、扑到甚至打滚、狗爬,每时每刻,他都要七蛊红鳞与自己结阵而行!不久之后,梁辛自忖一月大阵已经演练纯熟,心念流转之下,七颗鳞片位置挪移,开始演练二月大阵,继而三月大阵。
老三在干吗?青墨正瞧得目瞪口呆之时,耳边传来了哥哥的声音。
曲青石终于忍不住了,远远的来到坟地边缘,看到妹妹正在观战,便走了上来。
青墨想也不想的回答:他要把干爹天下人间的身法,和自己的七蛊星魂融合在一起!说着,伸手挎住了曲青石的胳膊。
小丫头的话才刚说完,梁辛终于爆发出了一声清冽长啸,七蛊红鳞也随之激越震鸣,发起了反击!第一四零章 护山法阵北斗拜紫薇!君王现位,七蛊红鳞尽数收敛了虐戾气息,甚至连呼啸旋转间的震鸣都不见了,尽显臣服之意。
梁辛也不声不响,带着七蛊红鳞向着敌人扑跃而去。
收敛了杀气、失去了呼啸的攻击,不仅没有声势稍弱,反而在战场中,掀起了一股死气沉沉的窒闷。
仿若青衣,在真正拼命时反而不喊不闹,就在寂静中咬牙杀人……太师叔虽然已成傀儡,可宗师的本能还是让他感觉到巨大的危险,正仿佛海潮似无声却转眼蔓延。
这种窒闷的压力让他全身的毛孔都紧紧闭合!太师叔吐气开声,如雷暴喝,高声念唱咒诀,飞剑上的金光霍然大作,有如实质般的金色光芒直冲九天,把这方圆几十里都镀上了一层霞光。
两头丹凤也激鸣连天,振翅半空随即并起双翅,快如流星闪电,凶狠的迎上了梁辛的‘北斗拜紫薇’。
一方是三个逼出全力的初阶宗师,两头凤凰分列左右,太师叔中宫激突,列出三才杀阵,突击途中,吼声如雷鸣啸惊天,更有煌煌灿灿的万道金光,生生杀出了一份毁天灭地的气势;另一方则是一君七臣,主掌三垣二十八宿的八道主星,寂静无声的冲锋,轻若无物……除了红鳞飞旋中无意间流露出的那一抹淋漓血色!就在两股力量堪堪接触的瞬间里,梁辛接连三声闷吼,七蛊红鳞连变三月大阵,清清涟漪激荡,转眼勾连成阵……一方大吼大叫气势凛然,一方不言不语沉默窒闷,神通、阵法、飞剑、法宝、红鳞……两股足以让所有修士都大惊失色的力量,就那么毫无花俏的对撞在一起!在那一个瞬间里,曲青石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凝固!风不吹了、草不摇了、虫子不爬了,就连自己的心都不跳了,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刻失去了活力,尽数凝固。
直到一息之后,冥冥之中才猛地发出了一声惨嚎!不再是神通对撞时的锵锵巨响,更不是法阵相冲里的闷雷滚动,而是空气被突然撕碎后发出的仿若恶兽负伤般的刺耳嚎啕!曲青石只觉得浑身血液尽数沸腾,身体快要炸裂开来,眼前的景色尽数失去了光泽,变做半透明的黑白虚影,小丫头青墨惊呼了一声,忙不迭的施法护住了哥哥。
青墨的惊呼声还没落下,梁辛的哇哇怪叫就冲天而起,好像个被大力士一脚踢飞的葫芦,一路翻滚着,远远的摔了开去,七蛊红鳞歪歪斜斜的跟在他身旁,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梁辛的身体哪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巨力对撞,但是他有身法相护,虽然摔得狼狈,可飞退时身体飞快的颤抖着,时刻不停的卸掉惊涛骇浪般的可怕力道。
东海乾的傀儡们也不好过,两头凤凰一个被打飞上天,一个被砸进了坟地。
太师叔没被掀飞,但是好像喝醉了似的,披头散发老脸通红,身上的道袍变成了麻袋片,两条胳膊都不自然的扭曲着,在半空里踉踉跄跄的转来转去,时不时还会大头朝下的翻个跟头,可偏偏不肯掉下来。
即便已经有了六步修为,青墨还是被这一击震得心惊肉跳,顾不得再去对付敌人,一手搀着哥哥,晃动身形就去追梁辛,一直跑出去二里开外,才看到梁辛。
梁辛正坐在地上,双眉紧皱似乎在寻思着什么,大白脸依旧,可两管鲜血从鼻孔里弯弯曲曲的挂了下来,白红相应,天地间就数他最显眼。
青墨大喜过望,快步迎上去:还好?曲青石也皱眉问道:受伤了?梁老三摇了摇头:没事……咦,二哥!哈哈大笑里直挺挺的跳起来,双臂大张就抱了过去。
曲青石满脸的郁闷,想躲又觉得不好意思,两条白眉都快拧到了一起,不料梁辛的‘怀抱’擦着自己的肩膀错了过去,一把抱了个空。
梁辛现在还晕着,天、地、二哥、青墨,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的东西都在转。
青墨咯咯的脆笑:还说没事?快坐下休息!说着,顿了顿,小脸上挂起了几分无奈,轻声道:剩下的敌人交给我,你不用……话还没说完,梁辛就摇着头打断了她:不用,他们不是我的对手,这一仗咱们已经赢了。
闻言后青墨愣了愣,刚刚那一撞是个势均力敌之势,梁辛虽然没能吃亏,但也绝谈不上占便宜。
倒是曲青石,从一旁点了点头,虽然他修为远逊,但对打斗的见识可要比妹妹强多了,微笑道:一头豹子和一只大笨象对撞拼力气,如果撞了个平分秋色,那生死相搏之下,豹子赢定了。
青墨也不笨,一经提点便恍然大悟,豹子远比大象灵活,如果二者力气相若,再争斗起来输赢自不必说。
梁辛结成‘北斗拜紫薇’之后,大阵之力不逊于太长老和双凤凰。
可梁辛还有厉鬼般的身法。
他入主星阵,七片红鳞便以他为主,随着他一起移动,只要梁辛能指挥着红鳞压住星阵之位,‘北斗拜紫薇’就是一座会‘天下人间’身法的星位大阵。
没施展身法的‘北斗拜紫薇’,就和傀儡们打了个不分胜负,有了身法之后,傀儡们必败无疑。
青墨想透了这一点,圆圆的脸膛上神采飞扬,笑着问梁辛:那你刚刚皱着个眉头,愁眉苦脸的做什么?梁辛抹了一把鼻血,更显得血盆大口了,皱着眉头回答:北斗拜紫薇,阵力比我想象的差了不少!在之前,梁辛只在解铃镇密道中,力拼铿锵和尚时用过一次,那时北斗转圜是四步之力,紫薇入主之后,直接迸发了五步初阶之力。
虽然前者是四步之末,后者是五步之初,在级别上仿佛只有一线之隔,可力量的差异何止十倍!而这次以红鳞施展‘北斗拜紫薇’,比着北斗红鳞,力量才不过增加了一倍多些。
青墨恨不得啐他:长了一倍多还不知足!梁辛苦笑:也不是不知足,是觉得不对劲!说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心念一转,七蛊红鳞同时发出了一声嗡鸣,重新围拢了过来。
梁辛这次上山,没想过要杀朝阳老道,但是一定要剪掉他的羽翼,一想到朝阳失去了所有势力之后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梁辛就打从心眼里觉得开心,干爹死了一年,这份利息绝不便宜。
梁辛怕贻误战机,敌人会趁机逃跑,略作恢复之后,指挥七蛊红鳞,向着敌人再度冲杀而去!三只傀儡此刻也刚刚恢复,见敌人又至,各自咆哮一声,依旧压住三才阵位,和梁辛滚滚相斗。
梁辛再度施展身法,根本不和敌人硬碰,闪转中躲过敌人的神通法术,一遇空隙便欺身而近,周围七蛊红鳞环绕飞旋,震颤起一层涟漪,每一反击便打得一只傀儡手忙脚乱,等另外两头傀儡来救时,梁辛早已闪身躲开……正如曲青石所料,游斗之下,三个傀儡阵脚大乱,战团之中各色神通毫无准头的胡乱飞舞,一道鬼魅般的人影率领着七道血芒穿插飞舞,更有层层涟漪弥漫不休。
远在描金峰观战的朝阳老道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连连发出仓促的长啸,命令三头傀儡马上逃回来,可为时已晚,梁辛只有一个人,却在半空里硬生生的踩出一片泥沼,三个傀儡早已陷入其间难以自拔,被吞噬只是迟早的事情。
朝阳仰天怒啸,可战团在乾山之外,他的护山法阵够不到,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鏖战!三个傀儡虽然落尽下风,可毕竟都是六步初阶的修为,全力防守之下又哪有那么容易击杀,这一仗一直打了两个时辰,猛的涟漪弥漫半空,随着一声凤鸣哀哀,终于被梁辛杀掉了一头凤凰!又一个时辰,太师叔长生惨叫,碎尸万段!最后一头凤凰没能坚持太久,最后一道金光悄无声息的泯灭,梁辛身形晃动,回到了曲氏兄妹身边,满头满脸的大汗,把白垩冲的一条一条,好像南海深处荒岛上的土著蛮人。
这一仗,从梁辛青墨被抓上山开始,一直打到了黄昏,从描金峰打到了大山之外,六步高手丑娃娃伏诛,三座丹凤法阵被一一摧毁,太师叔死无全尸!偌大的一座乾山道宗,除了朝阳掌门之外,只还剩下不到三十名傀儡弟子,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四步修士。
梁辛仰望,朝阳真人俯视,两个人的目力都利若鹰隼,目光自半空里交汇,梁辛突然露出了个笑容,身形如风,竟一头冲向了东海乾山!就在梁辛踏入乾山境内的瞬间,乾山道的护山法阵终于发动!天地间闷雷轰鸣,整整一座乾山都迸现出刺眼的金光,远远望去,东海之滨仿佛突然出现了一座灿灿金山!随即金光流转,如有实质般蜿蜒闪烁,就像炸了窝的飞蛇,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出,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狂怒,嘶嘶怒啸着冲向梁辛。
梁辛把天下人间的身法发挥到淋漓尽致,七道红鳞咆哮旋转,护在主人周围随着他一路冲向描金峰!愈靠近主峰,金光杀阵便愈凌厉,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金光所过之处,荒草飞灰枯木化槁,梁辛冲锋的速度越来越慢,可一步一步,踏住的方向,就是描金峰!朝阳真人目眦尽裂,梁辛每一步落下,在他心中就化作一声无常的轻笑……梁辛一直冲到了描金峰脚下,却突然止住了前冲的势子,摇头笑道:也不过如此!朝阳咬着牙,沉声冷笑:你若有胆子,就踏上描金峰!主峰所在,是阵法最激烈之处,威力比着外山范围大了何止数倍。
话音刚落,梁辛突然一跃,竟真的冲上了描金峰,万道金光霍然炸裂,可就在此刻梁辛竟然身形乱窜,画了个大大的圈子,又转回到主峰脚下,笑道:你若有力气,可以抱着描金峰来追我!朝阳终于明白了,梁辛进乾山,根本无意攻峰,他就是来戏弄自己的。
梁辛见他领悟了,笑的也就愈发开心了:也不全是消遣,离得近些,看得更清楚些……老脸苍白的很。
另外,我还听说九九归一的护山法阵,一门发动其他八家会同时接到讯息,继而赶来驰援。
说着,梁辛的语气里渐渐充满了由衷的快乐:我就是想让大伙都来看看,以前威风霸道的东海乾,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不到三十个人……哈哈哈,就是一座大点的饭馆,也比你们人多!随后梁辛再度展开身形,飞快的退出了乾山,只在身后留下了一连串欢快的笑声。
朝阳真人有心拼命却没胆离开大阵的范围,脸皮抽搐了几下,过了半晌之后才陡然断喝:姓梁的,到底为什么?梁辛刚回到坟地,闻言有些纳闷,也喊道:你问哪桩?为何不杀我?朝阳不是傻瓜,他率领弟子追下乾山的时候,藏在土中的红鳞现身偷袭,其实只要梁辛一个心意,葬身红鳞的就是朝阳老道,而不是那头丹凤。
梁辛哦了一声,遥遥对着朝阳老道点点头,拉着曲氏兄妹转身就走,同时小声道:咱走,不理他,憋死他!小丫头青墨回过头,又看了巍峨耸立的东海乾一眼,也没再说什么,随着两位兄长离开了。
走了几步之后,梁辛突然响起了一件事,回过头对着朝阳笑道:那个丑娃娃,破晓之时就已经死了!朝阳闷哼了一声,身子如剑挺得笔直,可嘴角却沁出了一行酱红色的血迹……梁辛眯着眼睛望向他,片刻后突然露出了个笑容,诚心诚意的说了句:保重!……三兄弟并没在乾山附近耽搁太久,七片红鳞重新装回大箱子被梁辛顶在头顶,与茶寮老板和六爷交代了几句之后就此启程,天黑时,他们三个已经到了百里之外的一座小镇上。
桌子上摆满酒菜,梁辛眉花眼笑……天空中不时会有一道道璀璨的剑光掠过,直奔乾山方向,应该是其他八个门宗发现乾山道发动护山大阵,千里迢迢赶来增援。
饭馆规模不小,上下三层都是客满买卖兴隆,北方已到寒冬,不少客人三五一桌,围着个咕嘟咕嘟翻滚沸腾的火锅喝酒说笑,厚厚的棉门帘,稳稳当当的圈起了一屋暖意。
他们三个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分别一年,梁辛奇遇连连,说的唾沫横飞,听的曲氏兄妹不停惊叹,至于东海乾的背景、轱辘岛的舰队、红鳞怪船的来历等蹊跷事,曲青石也想不通。
不过,对冀州的两大奇门,机关黎、江湖何,曲青石倒另有看法:三百年前,九龙司搬山院高手云集,梁大人自己惊采绝艳,又有东篱、红袍相助,苦乃山中还有九个天猿妖怪效命,实力庞大,可毕竟麾下的青衣大都是凡夫俗子,这些人要对付修士,靠的是什么?梁辛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毛,示意二哥继续说下去。
先祖梁一二,凡人之身却有大神通,他的功法必然是一份巧合之下的机缘,这份机缘可以让他变成强者,但无法让所有的凡人都强大起来。
他的神通旁人学不去,可潜行、机关之术,却能传承万代。
听到这里,梁辛深吸了一口气:现在的何家潜行术,说不定就是三百年前搬山青衣必须修习的身法;现在的黎家机关术,则是搬山青衣必须掌握的土石技巧?要传承,还不要隐蔽,梁一二便让当初在自己手下当差的何、黎二位青衣,将这份异术传承给门下,把两门奇术化作黎何两家的家传本领,这份用心只是为了留下一点火种。
梁辛一拍大腿,笑道:等手上的事情了解,总要到何、黎两家去转转。
曲青石点点头:要去的,梁大人的留下的东西,你总要去捡起来。
青墨总算等这个听不懂得话题告一段落,岔开了话题,问梁辛:这次你把东海乾打得太惨,不怕他们再去朝廷闹么?梁辛满不在乎的摇摇头:上一次乾山道敢闹,是因为他们不怕我。
现在没了本钱,还怎么闹。
曲青石眯着眼睛,缓缓的点头:没了牙的蛇,就是条肉,除非他想死的再快些。
说着,伸出筷子,给青墨夹了一条扒牛肉。
梁辛转头望向曲青石,有些莫名其妙的问他:你有没有觉得,其实老大的师父,说的话很有道理。
曲青石略略回想了下,反问:你是说,天道就是欺软怕硬?见梁辛点头,曲青石却笑而摇头:这事你别问我,我自己也还糊涂着!青墨听到‘老大’两个字,脸上立刻显出了一份古怪的表情,赶忙借着吃牛肉条遮掩了下,随即又换上那副冷冰冰不在乎的神情:柳亦那个胖子,倒是好造化。
梁辛没敢搭腔,偷眼去看曲青石,曲老二不易察觉的对着他摇摇头。
曲青石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丫头提义父定亲之事,到现在还没说过,看样子是打算直接让柳亦去哄去讨好青墨,其他人干脆假装不知道青墨的心思。
这时青墨突然想起来,上次自己重伤垂死的时候,跟梁辛说过心里话,啊的一声惊呼之后,恶狠狠的瞪向了梁辛,低声道:有的话,是要烂在心里的!梁辛连忙点头,心说老大都已经管二哥叫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