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机缘和真个炼就元神,证道长生之间,永远有一条看不到,摸不着的鸿沟,谁也不好说自己是一路坦途,还是忽然而止。
九曲黄河阵图在半天空上,化为一道浊黄的大河,长百余里,悬浮半空。
焦飞把这七人叫来一起祭炼阵图,除了拖延时间,也隐然成了众人之首。
道门中对于交友,本来便视为增广机缘的一项本事,这次道门各大派让这些新秀弟子出来,也有让他们结交同道好友,日后多些臂助之意。
焦飞虽然跟孙神玉,朱翠,龙城璧略有仇怨,但也并非就不可开解。
也许在几人证就长生之后,转会借此理由,请托对方扶掖自家弟子。
就如三岁顽童会为了糖果发狠,要生生世世记得此仇,真个长大成人之后,心中谋算的都是另外一番气象了。
虽然也不乏另外一种可能,日后几人辗转把仇越结越深,直至某一方陨落,身死道消为止。
便如查双影和赤龙子这一对老对头,钟神秀非要在道法大成之后,去挑一挑混元老祖的眉毛。
相逢一笑泯恩仇是种境界,快意恩仇亦是一种,谁家更好,从无定论。
但至少现在焦飞已经占了先,让众人知道,他是个可以值得结交之辈,他有值得人结交的价值。
远远的天边,又有一线遁光飞起,划破云海,指向长安城。
这道遁光无所畏惧,锋芒直指那座墨色山水画般的大阵,九曲黄河阵图中人,几乎都感应到了这道遁光。
修为到了炼气第三层感应的层次,炼气士便开始了用元气去体察世界,把握这个世界的每一分变化,修为每增进一层,道门羽士对这个世界的体察范围便越广,越精细,层次越深。
在九曲黄河阵图中修为最高的人,无疑便是铜无心,他亦是最早的一个感应到了这道遁光的人。
铜无心自从开了灵识,便一心求道,但是他和所有同族一般,都被天河剑派放入了山河鼎中,由不得他起这份心思。
也是机缘巧合,太易真人被天河剑派的郭祖师打的险些魂飞魄散,虽然仗着他所修的法门奇特,有两种元神,把自家元神震散,分化亿万,藏在啮金火蚁当中,又被五娘察觉了异状,用赤火元铜树帮他恢复元气,一样被镇压在山河鼎中,才收了铜无心做弟子。
当初太易真人就曾跟他说过,花草树木最难成精,最难得道,便是太易真人也无把握能让他丹成,需要另寻机缘。
若是过得丹成这一关,似他这种天生异种,上古奇树,几无寿元限制,倒也有七八分指望证道长生,若是过不去丹成这一关,便怎么修炼,也不过满满坐等劫数临头,重新化为尘土。
铜无心听得师父也没办法,心底便有几分绝望,直到有一日师父太易真人忽然叫他出去投奔一个少年,铜无心就此来到了焦飞身边,还救了焦飞一次。
虽然生性木纳,但是铜无心也察觉了焦飞对他的忌惮,只是他不肯多想这些事儿,直到焦飞出手助他淬炼本身真气,铜无心闭关十余年,忽然炼气丹成,这才心中明悟,想通了许多人情世故。
要知道铜无心自小被生长在山河鼎内,只见过五娘和太易真人两个长辈,本身又是植物成精,心思单纯的很。
焦飞主公虽然开始忌惮我,但那时他也没有法子,因为本身修为不足驾驭我这等手下。
现在他不再对我有许多提防,那是因为他有把握转手之间便把我灭去灵识,亦非是戒备的心思淡了。
只要主公和太易老师之间的心结未开,我便不能似蛤十一,白云仙,甚至独眼水蛇兵老王和鹫老这些人一般,慢慢取得他的信任。
铜无心察觉到那道遁光之后,心中一动,便把九曲黄河阵图发动,向着那道遁光卷去。
一匹百里长河倏忽电转,威势凛冽,已经有了惊天动地之威。
铜无心一动,其他人便跟着发动阵法配合,转到是焦飞不曾动手,他已经知道是铜无心抢先发动了阵法,虽然略觉惊讶,可是也没去制止众人。
那道遁光本拟一鼓作气冲破四大魔阵之一,却没想到附近忽然出现强敌,虽然遁光在空中悠然三折,变化无方,避让开了九曲黄河大阵的锋芒,但是好容易才积累起来,一往无前的气势却也因此全消。
这人怒喝道:何方鼠辈,竟然偷袭本公子?朱翠朗声喝道:道友是何方人士?我们阻你却是好意,这四座魔阵奥妙无穷,极难闯过,万一道友失陷在里面,岂不是叫人嗟吁?那人把身外遁光一散,脸色极不好看,傲然说道:你们这些人视这四座魔阵为畏途,我却视之为坦途,大家道法不一,怎能一概而论。
我也不来跟你们多废话,还是于我让开路罢!这人说话极不客气,那一股傲气,竟然混没把众人放在眼里。
焦飞懒得出头,只是冷眼看朱翠和此人说话,但是连朱翠都被顶了回来,其他人亦没有一个好脸色,都在心中暗道:这少年是谁人门下,竟然如此倨傲?那少年分开九曲黄河大阵,把遁光一纵,仍旧直闯四座魔阵,这一次他却选了另外一座有三头六臂魔神坐镇的大阵。
他把护身的剑光放出,遁光迅速已极,兼且变化奥妙,看似一道直线,其实在瞬间不知把剑光变换了多少次。
这一手剑术放在异派弟子眼中,简直神妙莫测,但是放在这些道门大派的弟子眼中,哪个剑术会比他弱?眼见这个少年自持了剑术,硬闯那座魔阵,被那个三头六臂的魔神捏了个法诀,登时把他定在空中,用尽法力也挣扎不脱,然后大手一拍,便把这个后来的少年护身剑光拍散。
亏得这傲慢无比的少年,还是有些料子,竟然把本身的一件法器飞出,抵住了这头三头六臂的神魔抓下的巨手。
只不过他的法器虽然厉害,却如果比得上数十万鬼卒凝聚的法力?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见那六臂神魔一声大喝,再把他的法器捏碎,连人一起捏死在里面。
焦飞虽然有心救人,奈何他距离那座大阵实在太远,眼见双方斗法,几乎是瞬间便分出了胜负生死,待得他起了救人的念头,那个新来的少年已经被人杀死了。
这人的法力,比孙神玉,朱翠,李神竹等人还要不如,他们闯阵多少都有手段,能够支撑片刻,但是这个人却连这片刻功夫也撑不住。
焦飞暗自嗟吁一声,忽然心头一跳,暗道:怎的有些不对,数日前似乎这四座魔阵还未有这般厉害,按照这人的法力,怎也能多支持半柱香的功夫,难道是冥狱叛军正在完善困城的魔阵不成?焦飞想也不想便把四道金光飞出,分别射入四座魔阵。
射入墨色山水画卷的一样的魔阵之中,那道金光宛如游鱼四走,随着那幅墨色山水一般的画卷变化,四下里寻找缝隙,竟然一时多过许多危机。
闯入三头六臂神魔的那道金光,被那头神魔捏了法诀镇压,也是一般动弹不得,但是当那魔神伸手抓来,这道金光却宛如泥鳅一样,钻入了其五官七窍。
另外两道金光下场就不大好,那道生有六翅的刀光只一刀,就把焦飞发出的金光斩碎,射入血河中的金光,更是如同泥牛入海,不曾激荡起半分波涛。
这一试之下,焦飞便自心中有数。
这四座魔阵已经把长安和整个世界割裂开来,阵法每运转一日,威力便强盛一分,确实有鬼神莫测之机。
其中最强的便是那道六翅的灿烂刀光,其次便是血河大阵,再次就是那墨色山水画卷一般的阵法,那头六臂神魔看似威风凛凛,其实在四座魔阵中却是最弱。
焦飞发出了四团道心纯阳咒,被那生有六翅的灿烂刀光一斩,便即碎灭,这道刀光的威力,远在焦飞估计的之上,甚至几不输无形剑,天雷剑这样的真形级数法宝。
第二团被灭的道心纯阳咒,便是闯入了血河大阵的那一团,只是挣扎片刻,就跟焦飞失去了联系,显然被血河中的邪气化去了。
虽然另外两团道心纯阳咒还能支撑,尤其是钻入了三头六臂神魔的五官七窍,兀自在穿梭的那一团,还略占了些上风,但是焦飞已经探明了这四座魔阵的底细,也不想再多损失这两团道心纯阳咒了,便举手召回。
孙神玉,朱翠,杨明秀,李神竹等人见焦飞发出的四道金光,虽然有两道折损,却显露出于前不同的法力,比之前更为高明,不由得都暗自心惊。
尤其是龙城璧更是心中忐忑,暗忖道:怎么天河剑派的弟子,居然法术会强到了这个程度?所用的法术,件件都没听过,根本不是天河剑派嫡传,难道这个叫焦飞,还有其他道统传承不成?第二五零章 两位师兄焦飞等一众人,在长安城外祭炼了十余日阵图,四座魔阵已经变化的难以测度,浓密的黑云已经把整座长安都包围了起来,再也不露丝毫缝隙。
远远的从天上望去,只见一团数千里方圆的黑云翻滚,黑云上有六翅飞刀,三头六臂魔神,墨色山水画卷,一挂血河,再也见不着其他的东西。
焦飞这些人在长安城不远处祭炼阵图,那四座冥狱叛军的大营也不理会,也无一名鬼卒出来窥伺。
这十余日中,先后有四五十人想要闯阵,有十余人因为和焦飞这一伙人中某个人有旧,或者认识,被拦阻了下来。
还有十多人折在四座魔阵中,剩下的都是闯阵未深,被焦飞等人运用九曲黄河阵图救了出来,亦加入了他们。
除了前面来的几人都是道门九大派的人,后面来的多半是名气略低,但是也出过一二个元神修士的二三流道家门派中的杰出弟子。
这些人虽然修道的法门略次,但也许就有机缘,成就反而在道门九大派某些弟子之上,故而也是值得结交之人。
焦飞因为掌握有九曲黄河阵图,隐然成了众人之首。
多了这许多人,祭炼九曲黄河阵图的人手已经足够充足,每一处阵眼都有数人镇压,焦飞亦寻不出来借口,再延误去长安会和各派先遣弟子的任务。
只不过,这些时日焦飞也用了无数手段去窥测四大魔阵,心中多少也有了些准数,给自己想好了几条脱身之策。
就算这四座魔阵如何厉害,他所预计的手段都不管用,最少也可以通过冥阳环遁去冥狱,躲过大劫。
故而焦飞并未再找任何借口,在九曲黄河大阵祭炼完整之后,便和先后来聚的道门各家子弟沟通,定好了闯破四座魔阵的时机。
经过了重新祭炼,二十四处阵眼都有人镇压的九曲黄河阵图,迎空化成了一匹千里长河,河水滔滔,横空贯日,从长安城外向四座魔阵冲去。
焦飞既然试过四座魔阵的威力,当然拣选最弱的下手,九曲黄河气势无匹,那三头六臂的魔神猛然一震,身躯猛然再度暴涨数十倍,六只手臂捏了六种法诀,一股无匹大力,猛然降临,想要把九曲黄河大阵定住。
这头神魔这一手法术,不知击杀过多少闯关之辈。
焦飞一声喝道:诸位道友助我!镇压二十四处阵眼的各派修士一起发力,把九曲黄河阵图的威力展开,这匹千里长河猛然一震,发出磅礴大力,硬生生挣脱了三头六臂神魔的法术,从这头什么的胸口穿了过去。
这头六臂神魔乃是无数冥狱鬼卒的法力凝聚,并非实质之躯,但是九曲黄河阵图所花的九曲黄河,可是货真价实,太玄丈人所传的道法,岂是轻忽?他所传的这一脉法术,虽然本源则一,都是以魂魄合阵图,炼就元神,但却有三十六种阵图,等若是三十六种道术,乃是惊天动地的大神通,大法力。
每一张阵图都需要数十种法器炼化进去,还要生生摄入现实中的一方天地。
山河社稷图要摄入一片山河,九曲黄河阵图就要摄入一道大河,为了炼就这张阵图,温良这一脉的祖师毁去了三条大河,才算是祭炼成功。
光是九曲黄河阵图中的这一道河流,其重就愈亿万万斤,三头六臂神魔虽然法力无边,身躯却没这般凝实,给这道波澜壮阔的大河一冲,顿时溃散了开来。
焦飞觑得破绽,忙一声大喝,运转法力,把千里长河化为涓涓细流,长不盈尺,细如手指,趁着这座魔阵还未变化,三头六臂神魔法力也未施展,就那么一冲而过。
冲破了这座魔阵之后,焦飞这些人才终于见着了长安。
长安城上兵甲林立,各个方向都有修道之人镇守,上空被一股冲天紫气护持,硬生生的顶住了头上的黑云覆压。
焦飞把九曲黄河阵图一抖,里面的三十余人一起飞了出来,他自己亦把这张阵图收了起来,向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这个方向上坐镇的人,一身白衣,身无长物,只有一道剑光自背后涌起,刺破天宇,给予人一种,千山万壑压顶,也不稍低头半分的悠扬傲气。
比起这个人来,孙神玉,龙城璧,朱翠这些人身上的傲气,就像是出壳的小鸡,比之天上的鹰隼,差距简直无法用任何语言衡量。
这人正是天河剑派的七位真传弟子之一,徐问的亲弟弟徐庆。
见到焦飞把剑光按落,徐庆淡淡的说了一句道:你修为进境还不错,便于我一同镇守这一处城池罢。
说完这一句,徐庆便不再说话,焦飞见他运炼剑光抵御天上覆压的黑云,便也不做声,在徐庆身边坐下,也把自己的二十四桥明月夜剑丸放出。
他把剑光往上一抬,便觉得如山重压,让焦飞惊异的叫了一声,这才知道四座魔阵比自己想象的尤为厉害。
全仗了城中数百名修道之士,用法力托住了四座魔阵发出的黑云,不然整座长安此时恐怕已经没有活口了。
不过焦飞心中亦有些忧虑,心道:纵然大家齐心合力,但是又能护住长安多久?怎么各派都无一个炼就元神的长老来主持此事?他想要问徐庆,却见这位师兄全力运剑,护住了长达百余里的一段城池,不敢径去打扰。
只能把全副真气运用上去,也托住了二三十里方圆的一片黑云。
长安城多了这三十余名生力军,顿时显得稍微轻松了些,各派所护持的地段都比前稳固。
这些新来的人中,也都各自比较,其中便是以焦飞所展露的法力最是惊人。
焦飞所修的天河正法,本来便是以真气浑厚著称,虽然他和徐庆这等人物比较起来,还差了无数层次,但是比之同样是近一二十年入道的人,却显得高明多了。
那三十余人中,便是李神竹,孙神玉,朱翠为最高,但是也不过托住了里许大小的一片黑云,再多就力有不逮。
焦飞显露的法力,还在许多炼气丹成的高手之上,甚至比起一些炼气第七层道基的人物,也并不显逊色。
要知这些人都是道门九大派,或者稍次一点门派的最杰出弟子,可不是那些旁门散修和凭着自家琢磨修炼的妖怪可比。
焦飞虽然自感天上黑云压力奇大,但是支撑了七八个时辰,神华内莹,却有一种烛照,让他全身的法力渐渐凝炼。
焦飞这才心头一喜,忽然想道:看来我闯入长安是来对了,这般磨练,对我凝练真气有莫大好处,说不定对我凝练内丹也有助益。
焦飞把心神沉入了丹田之中,见到原本的螺旋天河已经缩小到了原本的四五分之一,这螺旋天河最核心的一点,便是他凝煞,炼罡所炼就的一元重水真气,外围边缘才是从那一点核心真气中衍生出来罡煞合一的冰魄神光,这股冰魄神光以天河正法炼就是一元重水为本源,奇重无比,奇寒无比,一滴便有极大威能。
凝煞炼罡之后,核心的那一股数千滴一元重水真气,便是焦飞毕生功力的精萃,少了一点,便没了一点,再也修炼不出来,修道之人都百般珍爱,不会动用半点。
螺旋天河外围衍生出来罡煞合一的真气,才是日常运使法力的源头,这些真气消耗去了,只要根本不伤,补充极快。
每当螺旋天河被再次凝练,这道螺旋天河所能容纳的真气,便会更多一分。
焦飞出门游历,法力日有进境,丹田中的一元重水如今已经比初炼罡是多了三倍。
以天河正法积累的真气雄厚程度而言,焦飞超越了历代祖师在他这个境界的时候。
焦飞把心神都专注在丹田中,便没觉得外界有何变化,待得他从这一番临阵修炼中清醒过来,忽然觉得世界又自不同,显然修为再有进境,距离炼气丹成已经不是遥不可及。
焦飞师弟修为果然勤勉。
焦飞忽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身边之人已经不是徐庆,而是他在天河剑派最为熟悉的苏真。
这一惊喜,非同小可,焦飞忙问道:怎么苏真师兄你也来了?苏真笑道:当然我也来了,这一次便是我和徐庆师兄领了本派十八名弟子前来长安,要护住李家的天下。
这大唐天子,天下黎民造反可以灭的,权臣造反可以灭得,儿孙篡位可以灭得,偏偏修道之人就灭不得。
我们道门九大派不允许任何修道之人,干涉人间黎民之事,帝王之事。
苏真见焦飞兀自有些懵懂,再笑了一笑道:焦飞师弟你也支撑了几日,该下去换班了,等本派掌教郭嵩阳真人把流连在域外的元神前辈召回,本门根基之地有了人坐镇,他老人家一来,这四座魔阵举手之间,便可破去。
焦飞正要跟苏真寒暄几句,忽然心中一动,眼望长安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