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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三十六计

2025-04-01 08:28:50

宁筱曦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立刻坐不住了,她急匆匆买单,跑出了咖啡馆,一进办公室就直奔陆翔宇门前,但她抬手刚要敲门,就蓦然听见里面传出了陈铎生的声音。

陆翔宇办公室的门就是一层不密封的玻璃,隔音效果其实很一般,筱曦也知道,自己不该偷听。

这如果是以往,她会马上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绝不会瞎搅合。

可是今天不一样。

因为今天,她已经处在是非的中心了。

此时此刻,房间里的陈铎生语速飞快,情绪激动:翔宇!你真的要认真想清楚!邹峰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以前给出的建议,是不是真的都站在公司的立场上,这都值得怀疑!你别忘了,他自己本人也是有种子投资在这里的。

你能说,他一点私心都没有?!陆翔宇听起来疲惫而无奈: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了,邹峰不是你说的这种人……陈铎生似乎在冷笑,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翔宇,你怎么总是这么天真呢?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的声音收低了一些:翔宇,你看,三份投资条款里,明显条件最优厚的,就是战略投资人,可是邹峰劝你接受的,却是那个估值最低的财务投资人!给同样的钱,股份稀释比例完全不一样,这样的条款你能接受吗?!你能相信他,没和这个财务投资人私下安排什么交易,贱卖我们的努力和心血吗?一时间,宁筱曦的拳头不由得握紧了。

从陈铎生提起战略投资人的那一刻,宁筱曦就想起了她和邹峰周六吃午饭的时候聊起的话题。

因为那天他们俩聊的,就是战略投资人和财务投资人之间的区别。

这个话题,还是宁筱曦开启的,因为她实在是对自己男朋友的专业太好奇了,很想学习了解一下基本术语,所以那天吃饭的时候,她问邹峰:战略投资人和财务投资人有啥区别啊?邹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给她盘子里夹了一块肉:战略投资人不止投钱,还能带来一些公司需要发展的战略资源,财务投资人绝大部分就是单纯提供资金。

那岂不是找战略投资人更划算?宁筱曦眨巴着大眼睛,来了兴趣。

邹峰哧地一笑:这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战略投资人通常都是行业内的大鱼。

他们投资一般都有附加条款,用战略资源或能力交换管理层席位,以便控制公司的发展方向。

又给她夹了一块肉,他漫不经心地补充:甚至,有的战略投资人就是本着收购的心来投资的。

虽然有风险,但早期入资比晚期收购要便宜得多,只要做的足够隐蔽,用自己信任的人逐步替换掉核心管理岗位,甚至可以把初创企业变成自己的实际子公司。

筱曦不禁咂舌:啊,你们这圈子的生存环境也太险恶了。

好像觉得她的话活泼又可爱,邹峰便笑:一家企业成长到后面,创始团队慢慢会失去对企业的控制,这很自然。

这种某个创始人被投资人里应外合轰出局的事儿实在太多了。

连 Jobs 这么牛逼的人,当年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趁着宁筱曦专心致志地听讲,邹峰又舀了一勺鸡丁放到她盘子里,继续说:当然,战略投资人也分格局大小,眼光好坏。

有的战略投资人看中的是初创企业的核心能力,这算好的。

有的人,看中的就只是初创企业的客户资产,或者,更恶劣一点的,根本就是为了扼杀潜在的新兴竞争对手,继续垄断市场格局才进行的恶意投资。

真碰到后一种,搞不好,不出一年,初创企业就被拆碎了,吃得渣儿都不剩。

哦……宁筱曦咬着筷子,了然地点点头:所以,这就像大灰狼养只小白兔,投资是为了抓回家再吃?一低头,她才看见自己盘子里是冒了尖的一盘子肉,吓了一跳,抬头瞪着邹峰,嘟了嘟嘴,咕哝着:你什么时候给我夹了这么多菜?邹峰鼻子低哼:有白吃的午餐你还抱怨?说完,眼睫一垂,嘴角扯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大灰狼的笑。

白吃的午餐啊,那就吃死他!宁筱曦狠狠地往嘴里塞了一口肉,却忘了——她自己就是那只小白兔。

她哪儿知道,大灰狼上午亲手验过货之后,觉得女朋友平时吃的太少了,太辛苦了,还是稍微有点瘦,再养胖一点将来估计吃起来更香,也能被他吃得渣儿都不剩。

正是因为有过跟邹峰的这样一段讨论,所以宁筱曦今天一下子就明白了陈铎生的终极意图。

原来这才是陈铎生真正的目的——他打算趁着邹峰缺席,在这个翔宇哥必须作出决定的时刻,推翻邹峰原来的建议,改选战略投资人入股……就算邹峰洗清嫌疑回来,到时也尘埃落定了!一切的关键,原来在于时机。

屋子里,沉默了半天之后,陆翔宇的声音又再度响起,犹豫而摇摆:Jackie,铎生,明天三个投资人的联合尽调就要进场了。

邹峰现在不在,很多事都要咱们自己来了。

你、我和吴凡,咱们现在必须保持团结一致。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也是为公司好。

我会认真考虑的,给我几天时间吧……宁筱曦知道这段对话要结束了,她放弃了马上和陆翔宇沟通的想法,转过身,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心里是一片荒芜的悲凉。

她不是小天真了,心里非常明白,这世界上很少有绝对的是非善恶,但却有着绝对的利益。

人的心最不可捉摸的就是,黑白对错,换个立场,看在眼里便会截然不同。

陆翔宇也许不会怀疑邹峰的人品,但他总会选择对公司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而他一旦被陈铎生说服,那么宁筱曦今天的所有合理怀疑,都会变成一个溺水之人毫无根据的攀扯和猜疑。

所以,她需要更多的证据,而不只是她脑子里的推理。

而更难的是,这些证据都必须直接指向陈铎生,让他没有狡辩的可能。

如果手头的证据只能指证周思媛,那么他随时可以通过牺牲周思媛,断臂求生。

陈铎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小心谨慎,层层设防,步步为营。

对付这样老奸巨猾的一个人,要想只靠筱曦自己的力量,悄无声息地不动用公司资源去掌握他的证据,哪那么容易!更何况他还有周思媛这个派出来作为第一道防线的先头兵!想来想去,要钉死陈铎生,周思媛无论如何是绕不过去的。

而要做到这一点,并非没有办法,只是……宁筱曦必须跨入灰色领域。

【邹峰,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是成熟还是坏?】【邹峰,为了过河,伐倒一棵树木,伤害一个人,这值得吗?】【宁筱曦,你举的例子不恰当。

你今天面临的是一群猪队友。

他们为了自私的目的,会将你推下悬崖。

】【你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只是一群傻逼。

】宁筱曦抬起头来,转身看向窗外已经绿荫繁盛的白杨,清澈的眼眸中第一次闪烁出犀利而决绝的光芒。

若正直的人循规蹈矩不反击,是不是就意味着赋予了流氓横行无忌的权力?坏人当道,都是因为好人愚善。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宁筱曦站起身,向二楼走去。

陈铎生既然能够无中生有,偷梁换柱,借刀杀人,趁火打劫,那么她当然也可以浑水摸鱼,笑里藏刀和策反离间。

她要告诉这些陈铎生们,她的善良正直,不是软弱可欺。

她可以是娇艳的木棉,也可以是一棵强大的橡树,一丛刺人的荆棘。

第二天,尽调审查团果然进场了,熙熙攘攘来了二十几个人,把大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

按照流程,陆翔宇,陈铎生和吴凡先与尽调审计团队开了一个简短的准备会,然后花了半个上午,逐一做完了高管访谈,接下来就要按照尽调团的要求,陆续往里面送文件了。

筱曦这边的产品文档,今天应该还用不上,但她不喜欢手忙脚乱,所以从早上开始,她就盯着周思媛准备。

该复查的复查,该打印的打印,该装订的装订。

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职场的前台突然传出了喧嚷的声音。

办公室里其实历来不算安静,所以前台的骚乱起初并不十分刺耳和突兀,但是很快地,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让人无法忽视。

哎!哎!女士!你不能进去,您找谁?!先是前台小姑娘惊慌的声音。

周思媛呢?!哪个是周思媛!把她给我叫出来!紧跟着响起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理直气壮又尖锐刺耳的叫声。

周思媛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第一反应是要站起来看个究竟,但说时迟那时快,旁边的宁筱曦一伸手,用力地按在她的肩头,一把就将她按住了。

周思媛一愣,抬头看宁筱曦,却见她用镇定的眼神示意她安静,还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周思媛一下子缓过味儿来了,这个怒气汹汹冲进来的女子,指名道姓地找自己,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脸一下子白了,立刻瑟缩成了一团。

宁筱曦马上转身向那名叫喊的女子走了过去,脚步疾速,及时地把她拦停在了工位区之外。

那名女郎看起来跟宁筱曦年纪相仿,妆容精致,气质嚣张。

她快步地闯进来的样子,咄咄逼人,声色俱厉,却又透着一股子色厉内荏的虚浮。

宁筱曦长得显小,所以这女郎看见一个清纯漂亮而带点幼齿感的小女生朝自己走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眯起了眼:你就是周思媛?宁筱曦微微一笑:我不是,我是周思媛的老板。

她今天不在办公室。

顿了顿,她缓声问:请问您是哪位?找她有什么事?公事还是私事?这三个问题一出口,那女子就愣住了。

因面前的女孩子,微笑盈盈,沉着冷静,态度温和,却气度稳健,奇了怪地融合着友善和尖锐——她的语气很友善,甚至还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如一堵厚重的城墙,坚实顽固,寸土不让。

而且,她说她是什么老板……怎么这创业公司的老板们都大学才毕业吗?!因为情势不明,那女子的气焰一下子就弱了两分,但依然嘴硬地说:我找她什么事跟你没关系。

她人呢?去哪儿了?宁筱曦还是保持着那个友善的微笑:她今天请假了。

您找她什么事,我可以帮您转达。

那女子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仿佛被宁筱曦噎了个倒仰:你这人怎么这么逗啊!都说了跟你没关系!哎?她突然反应过来了:你说她不在就不在啊,让我过去,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躲哪了?宁筱曦一下子展开了双臂,说:这位女士,我们公司今天有重要的客人,您若妨碍了我们的工作秩序,我随时可以叫保安请您离开。

所以您到底什么来意,跟我说清楚,咱们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谈。

那女子仿佛被这句话提示到了,福至心灵理直气壮地高声叫:我是你们公司客户,我要投诉周思媛!她,骚扰客户!许是这番嘈杂终于有点太乱了,尽调会议室的门突然开了,陈铎生从里面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人未到,声已至:你们这闹什么呢!不知道尽调团队……他一眼看清了来人,一下子顿住了脚步:许娜?你怎么来了?那个叫许娜的女郎看见陈铎生的一霎那,立刻就老实了,甚至有点讪讪的:你在啊……陈铎生有点诧异:上班时间,我当然在了。

你来干嘛?许娜甚至有点瑟缩了:我……来找个人。

陈铎生看着她这副心虚气短的模样,好像也立刻明白过来什么了,脸色一下子变了。

宁筱曦在一边安静平稳地解释:这位女士是咱们的客户,说她要投诉周思媛。

我跟她说了,思媛今天请假了,没来。

她不相信,还要继续进去找。

她这几句话一说出来,许娜脸上的表情就更精彩了,有点尴尬又有点心虚,垂着头,连陈铎生都不敢看了。

陈铎生低声呵斥:胡闹!赶紧回去!说着,拉起许娜的手腕就向门外走。

一场莫名其妙的冲突,又这样被莫名其妙地迅速平息了。

宁筱曦看见那两人消失在门外,才转回身走到了周思媛面前。

周思媛好像已经吓坏了。

她脸色煞白,双眼空洞无神地盯着陈铎生消失的方向,甚至连宁筱曦叫她都没听见。

宁筱曦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地说:你……还好吧?要不要请假回家休息一下?周思媛木呆呆地转头看着宁筱曦,看着她脸上的关切,看着她眸中的温暖,看着她清澈的目光,一行眼泪瞬间就无法控制地滑出了眼眶。

她赶紧低下头,却抑制不住自己啜泣的声音。

罗存浩和陈晶听见了,都站了起来,探头张望。

宁筱曦向他们摆摆手,由着周思媛哭了一会儿,眼看她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沉默了一瞬,说:走吧,思媛,我请你出去喝杯咖啡,要哭,也别在这儿哭。

很多挤在走道旁看热闹的同事还没散,正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

宁筱曦拉着周思媛的胳膊向外走,正好碰到陈铎生回来,周思媛却把头微微转向了另一侧。

陈铎生满面晦气,眉间的川字纹里甚至漾满了怒气,但在看见宁筱曦和周思媛的一瞬间,他还是勉强笑了一下。

擦身而过的时候,他本想叫住周思媛,宁筱曦却飞快地向他摇了摇头,又用眼睛瞟了一眼周思媛,意思是,如果你不想在办公室闹大,就别这会儿招惹她。

陈铎生看懂了,抬头看了看四周围观的目光,沉着声音说了句:都在这儿看什么热闹?没事做吗?回去工作!说完,板着脸直接回会议室了。

宁筱曦一路拉着周思媛进了咖啡馆,把她安置在了最角落的位置里,帮她拿了一袋纸巾,倒了一杯水,又点了两杯咖啡,才在她对面坐稳。

但是她什么话都没问,她只是任由周思媛哭了很久。

宁筱曦并非伪善,而是作为女孩子,周思媛这一刻幻觉破碎的痛苦,她真的太理解了。

因为,她自己也曾经有过类似的体验和感觉——就在来公司报到的那一天。

那一天,邹峰的出现与降临,仿佛是一架冰冷的压路机,瞬间就无情地将她内心所有关于云骨的温柔记忆碾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也仿佛一只不可抗拒的大手,按住了她的头,撕开所有温情,逼着她直面这个现实的世界。

那一刻,她突然发现,那些因为山野而对云骨产生的美好感情,其实是如此荒谬可笑,甚至比一个手游带来的多巴胺还虚拟。

而周思媛此时的痛,必定是远远超过她那一刻的感受吧。

如果周思媛从没见过陈铎生的未婚妻,她便可以像鸵鸟一样,假装那个女人不存在,也可以一直生活在虚幻的世界里,假想自己是陈铎生生命中的唯一。

但今天,她亲眼见到了这个活生生存在的真人,便能切肤地体会到,在陈铎生的生命中,她其实是多么可笑的一个过客,这又是一场多么残忍的游戏。

可是她没人可怪,没人可怨,因为欺骗她的人,从来不是陈铎生,是她自己。

所以,哭吧,姑娘,尽情的哭吧。

长痛不如短痛。

生活虽然残酷,但真实啊。

希望你能与我一样,有勇气面对现实,做出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