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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情人节

2025-04-01 08:28:50

库拉岗日的措玉村客栈里,邹峰收好了手机,把头靠在床头上,抬眼看了一下外面的星空。

其实刚才看到宁筱曦的朋友圈时,邹峰并不能确定,这是她随手发的?还是特意发给某个人看的?如果是发给某个人看的,他也不能确定,那个人又是不是他?可是,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敦促他:回一下,你必须回一下。

不然你可能会后悔遗憾一辈子。

出差途中的某一天,邹峰独自一人滞留在航班延误的机场,过完了所有第二天要讨论的议题,无所事事。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突然冲动地掏出了手机,想给宁筱曦发一条信息。

他本来写了很长的一段话,自己看了又觉得可笑,全删掉了。

为了避免自己继续手欠,他跑去机场的商店买了一个新的行李箱,店员帮他设密码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说出了宁筱曦的生日。

如果愿意,他可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所以早在看她简历的时候,他就记住了她的生日,记得当时他心里还轻轻哼了一下:居然是个狮子座。

啧,一点都不像。

而现在,邹峰觉得,像,可太像了。

小狮子平时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看似没什么脾气,可偶尔抬起手来扇人一巴掌,就真凶。

也真疼。

小姑娘那一晚义正言辞的表情,在这几周里,一直时不时闪烁在邹峰眼前。

哪怕他把自己累到了窒息的地步,在停下来喘息的瞬间,那一幕都会固执地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里。

那个表情,那些话,仿佛一场雪崩,无情地劈头盖脸地压灭了那一刻在他内心膨胀燃烧的欲火。

在那之前,他一直以为,他想要的东西,也是她想要的。

香格里拉临别那个夜晚,她明明想要的。

温泉酒店的那个夜晚,她也明明想要的。

甚至,就在她说那些话之前,她的身体也诚实地告诉他,她想要他。

在邹峰过往的恋爱经历中,这,足够开始一段亲密关系了。

可是,那一晚宁筱曦把他推开的坚定的小手,好像一把锤子,敲碎了邹峰脑海里的一个壳。

他突然意识到,她说的没错,尽管在职场里他喜爱欣赏宁筱曦的聪明,坚强,勤奋和担当,但私下里,他的内心确实总是情不自禁地将她看作梅里雪山脚下的那只小白兔。

那种抱在怀里很舒服,逗弄起来很开心,恨不得抱回家养起来的小白兔。

然而,真实世界里的她,特么哪里是什么梅里雪山的兔子?她,简直活脱脱就是梅里雪山本山!邹峰突然就琢磨过味来了。

——宁筱曦 27 年的生命中,从没有一个男人真的征服过她。

那是有原因的。

因为她是山,她自在地坚定地脚踏大地,你来与不来,她全不在意。

你若以为她单纯随和,天真洁白,就想带着征服她的心与她亲近,她就会轻轻一笑你的自不量力,或者干脆来场雪崩直接埋了你。

可仔细一想,这也合理。

若不是如此,这样可人意的姑娘,早不知道被多少大灰狼排队等着抢走了。

又怎么可能轮得到他邹峰在此时此刻才碰上?爱情这东西啊,对做金融投资出身的邹峰而言,可以说,是一个从没考虑过的投资项目。

因为不论是从收益,成本,风险还是机会成本来看,这都是场极其不划算的游戏。

他手上的那枚银戒指,其实就是一件分手礼物,来自一个学设计的前女友,娇媚大胆,特立独行,成熟清醒。

那段感情为期一年,也是邹峰维持得最久,他觉得最严肃的一次亲密关系。

邹峰那时事业正忙,连睡觉都是件奢侈的事儿,和女朋友自然聚少离多。

好在人家姑娘很独立,不黏人,俩人不仅都喜欢徒步,在床上也非常合拍。

邹峰也曾想过,或许可以这么自然而然一直走下去,只是说到要立刻就定下来,似乎还是缺少了点什么。

后来前女友决定要去欧洲深造一年,邹峰犹豫再三,没有挽留,因为他那会儿刚升职 MD,却动了回国发展的心思,觉得前途未卜,继续在一起对彼此的代价都太大了。

所以他仁至义尽地请了假,送她去欧洲,打算顺便再一起徒步一次——想着,这也许就是分手旅行了。

结果飞机一落地,前女友率先拿出了这枚戒指,说:邹峰,你也许不知道吧,其实我根本不喜欢徒步,每次去都是为了陪你,不然咱俩根本没有时间好好相处。

这次谢谢你特意送我,但咱俩,就到此为止吧。

你不是喜欢高桥吾郎的银饰吗?寓意是——自由的心?这是我托人在东京买到的,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别多想,没有别的意思,这也是你这辈子唯一能从我这拿到的戒指了。

邹峰,你和我,其实吧,都喜欢自由多过喜欢彼此。

本来俩人在一起,少了点儿自由,是图个有人陪伴。

可咱俩在一起倒好,都没以前自由了,我还比单身更孤单了。

这段感情,对咱俩来说都不值得。

邹峰听出了姑娘心中日积月累的失望,但也觉得她说的很在理,便欣然笑纳了这份代表自由的礼物,直到戴成了习惯。

至于是谁送的……反而没什么意义了。

其实,成年人,谁不孤独呢?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也挺好的吧。

这么多年,邹峰早就接受了一个事实:男女之间的感情其实也是一场投资交易,双方都在小心翼翼地计算着风险,代价和收益。

不值得的时候,就得及时退出止损。

他自己,也早就习惯了用这套投资逻辑来评估感情。

可是,你现在怎么跟一座软硬不吃的梅里雪山计算感情的投资收益率呢?对着一座雪山,你唯一要做的决定就是,你到底要不要爬这座山,以及你为什么要开始去爬这座山。

一个决定而已。

也许会半途而废,也许会艰难险阻,也许会在登顶前的一刹那遭遇万不得已,但你想不想看那一路的风景?想不想感受途中那些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意外?想不想邂逅奇遇,看见星空的浩瀚无垠?邹峰喉结滑动了几下,从床头拿起烟,想了想,又把烟放下了。

掏出手机,给徒步的同伴九哥发了条微信。

【我明天不走了,直接回拉萨】怕九哥废话,又发一条。

【家里突然有事】打完了,自己看着家里两个字,心里都觉得有点可乐。

因为已经有很多年,他都没有用过家这个字了。

可是,就在刚才,在这与世隔绝的大年夜里,有个丫头在北京,对他说【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那么,就回去吧。

走库拉岗日有什么意思,还是回去攀登个梅里雪山吧!大年初二一早,宁筱曦就决定回去加班了。

其实大年初一一整天,她在家里从 6000 米垭口倒推了一遍所有的关键指标和要做的事情,宁筱曦就立刻坐不住了。

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

这是必须翻过去的垭口,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因为她若失败,邹峰就会跌下刀山,粉身碎骨。

这天早上 7 点,宁筱曦就醒了,外面的天才蒙蒙亮。

她却觉得自己神清气爽,浑身上下都充满着大干一场的冲动和力量。

她几乎是哼着歌出门的。

推开单元门,她张开双臂,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早上寒冷而……咳咳咳……污浊的空气。

这几天的雾霾真是戳得人肺管子疼,呛得宁筱曦弯了腰。

然后,她就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双大登山靴。

宁筱曦呆了,一边起身,一边从登山靴往上看:猛犸象冲锋裤,领队级冲锋衣,硬朗锋利的喉结,线条清晰的下巴……等看到邹峰那张脸时,她就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僵住了。

那张脸,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而穿着一身户外装的邹峰,比任何一刻都像……哦不,此时此刻的他,根本百分之百就是大山里的云骨!只是这张脸啊,憔悴,疲惫,甚至还有点胡子拉碴,可是那双掩映在浓密睫毛后的男人的眼睛,却依然黑亮得像一双黑曜石。

他开口了:宁筱曦。

嗓音嘶哑而低沉。

宁筱曦呆呆地看着他,足足看了五秒钟,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幻觉,喃喃地说:你不是……在库拉岗日吗?邹峰往前跨了一步,微微抬起手臂,看起来是想伸手抱她,却终究又把手垂下了:我心里放不下……公司的事,提前赶回来了。

他昨天赶了一天的路,先从库拉岗日地区包了一辆车,下午回到拉萨机场,买了最近一班飞往成都的航班,又从成都转机回到北京,因为飞机延误,他凌晨五点才落地。

明明迫不及待,明明归心似箭。

出了机场,上了出租车,司机问他去哪儿,他下意识地就说出了宁筱曦家的地址。

到了这里,却觉得不应该打扰她过节,只想在离她近一点的地方抽几支烟就走。

心里当然有点隐隐地期盼,想着,也许能正巧遇到她推开那扇门。

可是真地见到这个姑娘了,邹峰却怂了——因为她眼中那条件反射一样的惊吓和退缩。

啊。

同样的错,他可不敢犯第三次了。

宁筱曦的心砰的一跳。

大年夜的时候,他人还在与世隔绝的西藏山南地区的大山里,不过二十几个小时而已,他是怎么突破结界跑到自己的眼前的?难怪这一刻的邹峰,看起来是这么疲惫,这么单薄,这么脆弱。

一股心底的疼,混着刚才呛到的灼烧感瞬间激怒了宁筱曦。

你什么时候到的?她拧起了小小的眉头,声色俱厉。

干嘛这么折腾自己?你不要命了吗?啊?邹峰垂头看着面前这个奶凶奶凶的姑娘,突然意识到,她这不是在撒娇,而是真的生气了。

原来她真生气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那她的生气,是因为他又打扰了她?还是有一点点……心疼他?他轻声说:5 点下的飞机。

宁筱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声势也更壮了:5 点?!你不赶紧回家睡觉,跑我家来干嘛?一转头,看见地上摆着一个巨大的重装包,旁边很多个烟头。

宁筱曦气得脑仁儿都疼了:你等了多久?有什么事,你不会发个微信说一声吗?你在这等这么半天,不觉得冷吗?不觉得冷吗?不觉得冷吗?不觉得冷吗……这声音,这语气,依稀就像小时候,奶奶给他冬天加衣的时候,心疼地问他:小峰,你不觉得冷吗?已经多少年了,他的生活中,再也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邹峰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宁筱曦扯进了怀里。

身上的衣服是脏的,可他这会儿也顾不上了。

他说:我就是回家路上顺道过来看一眼你是不是还生气,不然……他低声说,我睡不踏实。

宁筱曦撞进他怀里,眼睛一下子就不争气地湿了,嘴上还不肯认输:那你看到了,我现在特别生气,特别特别生气!本来还有一句你睡不踏实跟我有什么关系,但……终究是说不出口。

哧……头顶上传来邹峰的笑声,那股热气甚至吹动了宁筱曦的头发,他好声好语地说:好,你特别生气,特别特别生气。

我知道了。

这一刻,宁筱曦的鼻子里,都是邹峰风尘仆仆的男人味道,那种味道,奇怪的混合着体温,汗液和他独特的月下青松一般的体息。

闻起来是那么熟悉和亲切,又那么陌生和令人怦然。

就连这个城市污染的空气,突然都变得好闻起来。

宁筱曦甚至还贪婪地多吸了一口气,却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把推开了他。

大白天的,这还是在她家门口。

遛早的邻居们随时经过都能看见,成何体统!她立刻四处环顾了一下,往回退了一步,局促地低头说:那你,先回家休息。

然后懊恼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怎么就是抵抗不了他的男色呢!她不是已经找好了自己的位置,设置好边界了嘛。

怎么他真人一出现,就这么快又突破了她的防线呢?邹峰看看面前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不肯抬头的姑娘,收了笑:你这么早出门,去哪里?宁筱曦抬头,四处环顾:我去办公室。

有些事需要做。

那我……邹峰刚要接口。

宁筱曦飞快地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邹峰,你赶紧回家休息。

真的。

你的身子就是铁打的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工作上有什么重要的事,等你把自己洗干净了,睡醒了,头脑清楚的时候再说。

好像是觉得这几句话语气太过强硬,她最后又放柔了声音,轻声说:行吗?邹峰不是没有感觉出宁筱曦的逃避,但只沉默地与她对视了两秒,就咧开嘴笑了:行,那你至少让我送你上出租车吧?宁筱曦坐上出租车的时候,连头都没敢回。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躲债呢,而债主,就是邹峰。

等车拐过街角的一瞬间,宁筱曦才转头看了看身后。

那个一身户外行装的男人,背着大重装包,依然站在街边,在寂寥的节日街道上目送着她远去。

那么违和,那么孤单,又那么温暖。

宁筱曦重新坐正了身子,眼睛看向窗外。

这个城市,突然重新变得熟悉而亲切起来。

到了公司,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之后,宁筱曦才轻轻地长吁出一口气。

然后打开了电脑,等待开机的过程中,她转过身顺手去撕下过去几天的台历,露出了今天的那一页:【二月十四日:宜彼此拥有】【我会打车穿越全城来见你十分钟。

】【我会彻夜在外等待,假如我觉得你会在早晨打开门。

】啊,今天居然是,情人节啊。